第102章 、送归
申姜把腰带拆下来, 看看自己的手腕,又看看鹿饮溪的。
琢磨了一下,想想算了, 还是咬自己的吧。搞不好他很怕痛呢。
随后硬着头皮胡乱一大口咬在自己手腕上, 不太痛,就是咬断了血脉,喷涌出来的血有点吓人。瞬间便把团在一起的腰带浸湿了。这架势, 把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暗自嘀咕着, 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止住,万一异兽没把自己吞了,最后死于失血过多, 可真是傻眼了。
麻利地把腰带一端系在鹿饮溪手腕上, 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跃身而起,一脚稳稳地踩在最近的异兽头上,在对方和附近的异兽猛然咬来的时候,又再向前跃去。如蜻蜓点水般, 可却还是被咬了好几下。
异兽伤人,是会腐烂麻痹的, 如果是不能施用颂法的鹿饮溪被咬的第一下 就会麻痹坠地, 可她却并没有,只是隐约感觉到,伤口处有点木木的。
异兽几乎没有管鹿饮溪, 全部向着她的方向奔涌而去。
远远看着, 地面上异兽汹涌如海面, 而在这海面,有小小的一个身影,远远看着好像在巨浪尖上跳跃, 她每跃一次,那异兽们相互踩踏堆成的‘浪尖’,便跟着向上涌一次。
她就这样,飞快地向前冲。
可腰带都快绷直,场景却并没有转换。
她开始犹豫要不要把腰带割断。
之所以用血,把两人系在一起,是为了避免时间跳转时,只有自己走了,而鹿饮溪被遗留在原地。
如果这里是他的时间线,会出大事。
虽然最好还是不要斩断。
可万一不行,不如自己还是独自带着异兽潮走……就算鹿饮溪真的滞留在时间中,但起码不会死。
就在这时候,突然原本已经有些绷紧的腰带一松。
申姜在半空中猛然回头,便见鹿饮溪远远 跟在她身后,向这边急奔而来。
这让她暂时缓了口气,沉心再次向前跃去。
她心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时间浪潮翻涌起来,把自己和鹿饮溪带走的。
可稳稳地落下,场景没有转换,仍在这个时间段中。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你冲我追 ,又向前挣扎了十多米的距离后,在她一个飞跃起身的瞬间,身后的人却没有跟上来,系在两人间的腰带瞬间绷紧。
向后拉扯的力量,将她整个带着,向地面坠下的瞬间,她扭头看到了不远处,倒在异兽堆里的少年身影。
异兽对他没有兴趣,所以并没有大批异兽将他视为目标,但零星的还是受了不少伤,伤口腐烂,毒素蔓延,他被麻痹,僵倒在了地面。
申姜还想将他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但下落得太快,人狠狠地砸在了一头异兽身上。
这一瞬间,她完全被砸蒙了,除了下意识地将皮荷包捂在胸口,整个人蜷缩,将它保护起来。根本没来得及做任何其它的事。
接下来,便是异兽的狂宴。
那些带着臭味的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在她身上。森白的兽牙,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异兽们一捅而上。
甚至相互撕打起来。
远处的鹿饮溪全身僵硬,躺在地上。赶来的异兽从他身边呼啸而去,不一会儿,申姜倒下的地方,就挤成了一堆。
血从这兽堆里弥漫出来。
但他却感觉到,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绳子,正缓慢地,拖着自己向前。
他无法想像,申姜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还在向前爬。
只怔怔地躺着——这是他自入道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事,其实根本做不到。他以为自己已经长成,不再是需要母亲保护没用的人,不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的人。却原来,现在的他和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粗粝的石头,划破了他的脸颊。
他不想看向前方,更不想看到,地面被申姜的血浸湿。
可眼睛只能睁着,连眼仁都无法移动一下。就这样躺着,被拖入那些还温热的血污之中。
他想,是自己做错了。
自己不应该许下那个诺言。自己太蠢了。
凭什么擅自觉得,某些事不会发生?
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可她自己斩断了唯一可能的生机。
为什么?
他不懂。她早就知道一切吗?或者是经于卜卦。还是神祗告诉她的?
就在下一个瞬间,突然地,天猛地亮起来。
夜晚消失了,异兽消失了。四周风和日丽,天空的太阳高悬着。
远处的林间,有小兽走动,几只鹿走出来,站在林边远远地向这边看着。
时间跳转了
鹿饮溪向着前面。
那里躺着一个血人。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全身坑坑洼洼,满是被噬咬的痕迹。有些地方骨头都露了出来。
死了吗?
鹿饮溪死死地盯着那人影。
企图找到一点点,胸膛还在起伏的痕迹。
可一点也没有。
原本翠绿布满白色小花的草地,渐渐被她身上的血浸湿。
但她失去了所有的皮肤以及外在的一切后,周身都弥漫起了氤氲之气。它似乎是某种光,又像是闪着微光的雾。
他看到了她头上的发簪。
听到了她的声音。
“京半夏……京半夏……”声音黯哑虚弱仿若蚊声,断断续续。
申姜大约是意识并不太清醒。但仍然记得,不可以把鹿饮溪遗失在时间之中,他不能再冒险人生成为回环。
他要向前走。不论谁在身后,都不回头地向前走。
两人约定好的。
她仍挣扎着扭头,向身后的鹿饮溪看过来。
没有弄丢。他还躺在那里。
猛然松了口气。
少年远远地躺着,看到她胸膛肉眼可见地剧烈起伏了一次,便再也没有扩张的迹象。
那些氤氲之气在消散,还归于天地之间,她不再是几岁小孩的模样,变得了原本的样子,长发逶迤于地面的血泊之中,花簪松松地别在头上,簪子表面的裂隙,散发着红色危险的光芒。
那些裂隙越是扩大,那些红光越是盛放,似乎要将一切吞噬。
最后猛然间,他似乎听到了非常轻微的一声‘锵’,那光突然消失了。花簪无声碎裂,散落在血于发间。与此同时无数金色的颂字,从她身上迸裂,那应该是什么,给她施用过保护类的颂法。
即便是花簪都碎裂了,它仍然存在。就这样虚浮地将她笼罩起来。更有细细密密的颂字,如蚂蚁一般,爬满了她的身躯——或者,那只能叫残躯了。
它们缓慢地在她身上游走。
鹿饮溪全身静止无法动作,就这样躺着,看着远处那个单薄的身影。
心里怀抱着一线希望——如果那些颂字还在,可能她并没有死。
颂字就如同寄生在人身上,人死亡,颂字才会湮灭。
太阳一点一点地,向西下落。
鹿从山间出来,走到她身边,俯身在那发光的颂字上闻来闻去。
一只小鹿跑出来,横冲直撞的。
鹿饮溪以为,地上的申姜会被它踩踏,但没有。鹿与人重合又分开,相互并没有任何触碰。
就好像有一方不是真实存在。
那只鹿似乎也感到有趣,它不停地跳来跳去,似乎想搞清楚,地上这个人,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可没有一次,它能触碰到对方。
她就像……一个梦。
或者一个残留在世间的影子。
大约是失去了兴趣,那群鹿又向雕塑一样的鹿饮溪走来。
湿润的鼻子在他脸颊上蹭过去。小鹿申着舌头舔了一下他睁着的眼睛,扑面而来的,是动物特有的带着微微臭味的体热。
太阳就要西落,夜晚将要到来。
他决定在夜晚来临之前回复行动。
不然申姜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所有都结束在这里。
于是不再理会这些外界的动静,只专注于灵脉之中的力量。那个古怪的力量曾经保护他,离开水境。但在此之后,便陷入沉睡,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决定将它叫醒。虽然现在力量还不足够 ,但他不能再等了。
鹿群在这里吃着草叶,闲适地踱步。当太阳的余辉消失在天际,这些鹿才散去。
而异兽的身影,则开始出现在四周的荒原上。
老和尚也出现在了的远方。他大喊 :“滚!全给我滚开!你们这些傻东西,滚开!”
但异兽虽然停步,却有些迟疑。
在兽潮之中,站起来几个长着三个人头和猴子身体的异兽,它们原本做为兽的样子,匍匐着,四肢着地与其它异兽在一起,此时按捺不住,竖起前肢站了起来,嘴里发出模糊的人言:“她就要死了我们不可以吃吗?”
舌头飞快地舔过嘴唇:“有神的味道。好香啊。不可以吃吗?”
三个头上的嘴,起此彼伏地嚷嚷着。
“可以吃吧可以吃吧”
“不吃会坏掉的”
“滋哇滋哇”
“明明就很香为什么不给我们吃你一定是想偷吃”
“滋哇滋哇滋哇”
“你看你看身负神之残核的人快死了”
异兽们不理会老和尚,转头齐齐向地面上倒着的人去。
当它们向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身周带起的煞风,吹动了浮在申姜身上的颂文。
那些颂文已经十分脆弱,只是在这微风一下,都有几个字,像老旧的墙皮那样,簌簌地从颂文整体中脱落,坠落的瞬间化成星光,泯灭于风中。
申姜整个人也开始微微地、没有节奏的闪烁起来,就像坏掉的灯,时隐时现。
老和尚边向这边跑边大叫:“我说不能吃,就是不能吃。”
可异兽越来越躁动。
“好香啊好香啊是神祗的味道”
“特别是死掉的那个,好香啊好香啊好想一口把它吞下去”
“它在叫呢,叫我们快去把它吃掉”
“听啊听啊它在叫呢”
“可以吃吧可以吃吧可以吃吧”
“滋哇滋哇滋哇”
许多异兽都站了起来,它们形态各异,半人半兽,外貌看上去,像是被不懂事的小孩,随手用各种生物零件随便拼凑而成。丑陋而诡异。
它们焦虑地踱步,打着响鼻撂着蹄子,急躁地发出意识不明的鸣音。这 些鸣音越来越亢奋越有节奏。
就在老和尚快要到达的时候。
颂文被这些异兽所散发出来的煞气吹得大片龟裂,开始一块块地化为齑粉。
“不管了不管了吃掉吃掉”
异兽按捺不住咆哮着向申姜冲去的瞬间。
一股力量凭空而至。
所有的异兽猛然停止了动作,滞在原地。
远处的老和尚也猛然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感觉到的是什么,但莫明地胆怯,不敢再向前一步。紧张地向异兽包围中的地方看去。
申姜还躺着,但在身后倒地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或者,那并不能称之为站。
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整个人直挺挺地从地面猛然竖起来。不知道哪里的来的风,自他脚下蓬勃而起,衣袖与长发翻飞不止。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异兽低声说个不停。
“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
老和尚原本不知道它们在说什么,但很快,他就看见了。
红色的小小的一颗什么东西,从少年心脏的位置缓慢地突破而出。
皮肉、骨头随之崩裂,它一点点地向前移动,生生在少年的胸前钻出了一个血窟窿。
随后缓缓上浮,停在他眉间的位置,先时还滴着血,之后慢慢地,表面变成硬壳。有玉石的光芒。
“是仙家的味道”
“仙家的东西吗”
“它们不是都死了吗”
“听进入水境的修士们说,只有玉碑还活着”
“天啦天啦天啦是那个死小孩”
“哪个哪个哪个?”
“偷进了仙冢的那个,就是那个,他是那个死小孩,我曾看到他烤着我的同伴吃掉”
“你闻你闻,是弑亲的味道,他一定偷出了那本书,是他偷走了!他灵脉里有血祭的味道!”
“妈耶妈耶妈耶”
“是谁?这么可怕的时候不要说哩语惹我发笑。”
“快走快走快走是他偷了那本书”
“快走快走快走,戴着王冠的女人会来杀他”
“那个凶婆娘就要来了!”
异兽们你推我挤,惊恐地后退。哪怕被神祗的香甜所吸引,却不敢再上前去了。
当少年突然开始向申姜的方向移动时,甚至有些胆小的,已经吓得慌乱地四下逃窜。
而有一些则被后面的异兽挤着,无法退开的,在他走近的瞬间,便突然自燃,不过瞬间便只在原地留下黑色的余烬。
异兽疯狂地向后涌。相互踩踏连滚带爬。
远处的老和尚已经看呆了。
愣愣呆站。
少年停在离申姜有些远的地方。
他眼睛仍没有睁开,却突然扭头,看向老和尚的方向。
老和尚才看清,那颗红色的玉石,悬在他眉间,像一只眼血的血眸。虽然他并没有开口,却有声音在老和尚耳边响起:“你来背她。”
老和尚感到莫明的威压,那句“我并不是很想过去”怎么也说不出口,像面对庞然巨兽血盆大口的兔子,颤颤巍巍地期期艾艾地迈着步子走到申姜身边。
试了试却是一脸为难:“可我碰不到她呀。”
“她死了?”
“没有”老和尚查看完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她死没死。她……她好像不是人了,并没有实体。好像是个梦境。”抓头:“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可十分为难:“一个掉在地上的梦境,我要怎么把它捡走?她身躯呢?能不能找回来?”说起这个,眼眸中便有按不住的贪婪:“身躯掉在哪里了?我或者可以去帮着找回来。”
完全没有意识到,地上这些残留的血污,就是她的身躯。
少年似乎有些难受,眉头锁紧,表情有些痛苦,哪怕尽力隐藏也不由得露出一二来。只努力压抑着:“她的身躯被吃掉了。”
“啊。”老和尚生气了:“不可能啊,天才刚黑啊,我刚才没看到它们吃东西啊。”他跑得气都要断了才赶来。怎么会迟呢?
少年没有精力与他解释。
四周远处的黑暗中,还有异兽在潜伏着。它们并没有离开,只是远远地呆着。
不时总有这些异兽低语的声音,顺着风声而来。
“等着等着等着吧”
“他叫醒了它,却没有力量把它收归已用,只是用一小块心脏暂时将它包裹起来,向它借力而已。”
“等着等着等着他就快死了”
“很快我们就可以去吃了”
老和尚扭头看他的样子。也有些鬼祟。
既然是梦……“我有办法。”鹿饮溪冷声对老和尚说:“我在书上看到过。不止这件,我还看到了很多东西,都可以教你。只要你今天帮我……你不是想要成为人吗?这并不难。”
“真的?”老和尚大喜,这简直是个惊天动地好消息,他还以为失去了申姜的身躯,自己没有希望了呢。随后又吃惊:“你,你真的偷了那本书?那个戴王冠的疯女人找了我们好多年麻烦,却原来是你偷走的!你就是当年那个死小 ……呸,我是说,当年就是尊上您进了仙冢吗?”
“你可愿意供我驱使?”鹿饮溪问。
老和尚有些犹豫:“你怎么证明……总不能你说你看过就看过吧。如果我帮你,看现在的情况,可是要与那些傻东西打起来了。”
鹿饮溪伸手,从怀里拿出那一个东西,双手合十捂着,不知道不知道低语了些什么,只见那红玉闪烁不止,细细地看,便会看见那红色的玉石四周空气扭曲。这范围原本是很广的。之前那些异兽,就是因为误入了这范围内,而化为粉末。
可随着他的低吟,这个范围越来越小,甚至最后消失。连那块红玉石一样小块心脏都猛然黯淡下来。虽然不有些光泽,可与之前相比,完全就像鱼目与珍珠那样,天壤之别。
也就是说,不论他诵读了什么,几乎一下就耗尽了被心脏包裹着的那样东西的全部力量。
老和尚惊呆了,喃喃不止:“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就这样用尽它?这可是仙家的东西。就这样废掉了。”
鹿饮溪没有理会,诵读完颂法之后,将手里的东西,直直地向申姜掷去。
那东西划出一条抛物线,向申姜落去,在触碰到那些颂文的瞬间,连颂文带人,都猛然消失不见了。只有被抛出的那东西,落在了空旷的草地上。而旁边掉落的,则是那个装着赵氏神祗和神核的荷包。
老和尚下意识地扑过去,在荷包掉落地面之前,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虽然接住了,但也吓得够呛。实实在在地拍着胸膛松了口气:“即使背负它的人消失了,那它可就不能随便落地了。要出大事的。”
而与同时,鹿饮溪脚下一直存在的狂风蓦然消失,他眼睛睁开了,捂着胸口闷哼着摔在了地上。
那颗红玉石也掉落在了他身边,但光泽已经更加黯淡了。
老和尚跑去,鹿饮溪掷出来的东西捡起来,才发现是个不吃完的糖人而已。
不过此时上面光华流转不止。
虽然他不知道鹿饮溪用的是什么颂法,但明显,鹿饮溪将这个以梦形态存世的意识,解脱出来与糖人融为了一体。
固然,他是有借用仙家之力,才能做得成的缘故。
可起码也要知道详细的颂言才可以达成。
毕竟要捕捉一个人的意识,又不伤害它,是非常复杂的。四海之内绝没用这样的颂字的。
而这么复杂、困难的东西,以人的力量也绝对不可能创造出来。
鹿饮溪只有真的看过,那本书上才可能做得到。
“这就是书上所记的颂法的力量。”鹿饮溪勉强说完这几个字,便呕了好大的一口血。
但他毫不在意,唾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走过去一把抢过老和尚手里的糖人,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乜向老和尚:“你可愿意成为我的仆从?”
老和尚连连点头:“我信我信”再诚恳也没有:“我愿意供尊上驱使。真的愿意。”
甚至立刻结成了血誓。只要鹿饮溪满足他成人的愿意,便一生供他驱使。
立完誓,立刻十分狗腿地跑去双手扶着鹿饮溪。并把荷包奉给他:“主人。我们快走吧,你用了书上的术法,那个凶婆娘马上就要来了。”
“是有些麻烦。”鹿饮溪依着他,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生气,胸口血肉模糊。并不接装着赵氏神祗和神核的荷包。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四周,口中心不在焉地说着:“我日前在蚩山,教了蚩山宗主用了一次,她便立刻赶到了。只是没察觉和我有关,这次要是再赶来,又遇到我,恐怕就很难说服她……”
那些见鹿饮溪失去力量,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异兽,正从四面八方躲藏的地方出来,重新向这边汇聚。
他自己站稳些,放开老和尚说:“你送归神祗之后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身躯,让你变成人。”说着,躬身从地上将不再那么有光彩的红玉石捡起来。
“好好好。我立刻便去。夜里正是赶路的好时候。我拿着,它们绝不敢怎么样了。”
鹿饮溪没有理会他的自我吹嘘,但也知道,确实只要是他亲自拿着,那些兽再想也不敢。
既然已经托付了神核的事,他就要去办更要紧的事了。转身便走。
不过,蹒跚地在夜色中向前走了一段,突然停步,回头看着老和尚,声音低沉:“这里的这些异兽,我一个都不想再看见。”
老和尚回头看着那些异兽,有些犹豫:“它们都是傻子而已。”
鹿饮溪冷笑了一声:“以后我叫你做的事,别再叫我说第二遍。”
老和尚愣了一下,觉得面前的人与之前所见的,实在是完全不同的人。他脸上没有少年的清澈,只有沉郁与阴鸷。
但老和尚并不在意,大概他只是有时候会长得丑而已,老和尚见过许多可怕的丑东西,比他更丑都有。
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呀好呀,杀了就杀了嘛反正我也不大喜欢它们,讨厌,刚才都不听我话。死了的话,再生再长就行了嘛。”
并狗腿地关切:“主人要往哪里躲?我有个地方,其实不错的。不若……”
“谁说我要躲?”
夜色下,少年满身是血,站在荒原上,披散的头发,随夜风轻轻摇摆,俊美而冷峻的面容上没有表情,眸光凛凛:“阿姜这样要休养很久。中间不能有纰漏,这女子总追我,恐生事端。如果阿姜有事……我立过血誓,会很麻烦,不若……”
“你的意思是……在这里把她……”老和尚呆滞:“可……可她是米氏……”
“我会给她找个好去处。”鹿饮溪冷淡地说,问他:“你没有指引,可知道路吗?”
“那位小娘子是普通人,又走得慢,才需要指引,我可是水境中人,回家还需要问路吗?”老和尚十分自信。又十分担心他,看着他血淋淋的胸口,一脸慈祥:“主人,你可千万不要死呀。”他还等着做人呢。
而此时,申姜则正坐在老和尚背上。一脸苦楚。
她昏迷之后,就发现,自己再入进到了世界的残影之中。
不过这次,她恢复了原本二十多岁申姜的外貌,头上的花簪也不见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并且现在,也可以触碰到这残影中的人与物了,只是人家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听不见,也看不见她。
如果她站在人前面,人又在向前走,她就算不肯动,也会被人轻而易举地顶着走。
她进入的这段剧情,到是十分熟悉。
正是九天如意与谷子做完交易之后,占据了谷子的身躯,负赵氏神祗与神核,前往水境。
九天如意现在已不是老和尚,而是谷子的容貌。
白日里,便隐在避光的地方休息,入夜才赶路。
只身一个,在盯着他的,成山成海的异兽中穿行。
那些异兽,个个又气又焦急,想吃又忌惮。
他偏还十分讨人嫌,推攘着这些把路从全方位堵得死死的异兽,高声喊着:“麻烦让让,麻烦让让。叫你呢,你聋了啊?老子九天如意佛,喊不动你了是吧?”
那些异兽一脸不情愿地慢腾腾挪开。
申姜坐在他肩膀上。四周环绕着,异兽极度迫切的眼神,耳边响彻着一阵阵咽口水的声音,以及汇聚成海的低语。
“好香好香好香”
“舔一舔行不行舔一舔行不行舔一舔行不行”
“滋哇滋哇”
“他真是讨厌”
老和尚就这样日夜兼程,足足赶了一个多月的路。
为了避免突然时光流转把自己穿送到太阳下,他不得不从头到脚都穿得严严实实。和在极地过冬似的打扮,让他走在哪里都显得怪异。
最后的一段路。异兽们都累了。懒散地趴地满地都是。仿佛只是来打个卡,以示尊敬。
不过也有五六群,大胆挑衅九天如意的异兽。
意外的是,九天如意竟然确实是有些本事。远远高与这些他的同类。
这让申姜有些不解,她以为是九天如意送归的路上出了什么问题。
可现在看来,这个走向完全不是。
四十多天之后,九天如意终于带 着神核走到了水境入口。
这时候赵氏神祗已经势弱。
九天如意进了水境之后,很明显地惊叹了一声:“这个门竟然通在这里”回头看时,那门已经消失了。
申姜意识到,水境入口随时都在变化,每次进入,门出现的地方不同,门后能到达的地方也不同。
水境中的世界长年黑夜,没有星月。在这里行动,随时要带着灯火。
即使这样,视线也有限,灯火之外是什么,基本无法看见。
但似乎,九天如意并不受到影响。
他打量四周,申姜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而他似乎已经看清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嘀咕着:“这里景色不错。您两位在这里归眠吧。我记得,数年前,这里也曾归眠过一任神祗。”
随后看上去很随便地,将荷包信手解开。把里面的东西倒落在了地上。
看了看那颗东西有些惋惜:“呀,已经长在一起了。看来这位神祗也只能陪曲葬了呀。”
申姜有些难过。
赵氏神就这样逝去了。
在外面的时候,神核落地,便会污染地面,可这里却不会。当九天如意把它丢在地上。
它落地,便开始生根发芽。
因是两个神祗纠缠在了一起。长出来的光树有两棵主杆,它们相互纠缠在一起,蓬勃地成长。而四面八方的异兽想过了似的,蜂拥而至,扑上来疯狂地啃食。树在长着,它们在吃着。
空气中飘逸着一种奇异的香甜味道。
不止异兽,九天如意也折了一根枝桠,坐在一边慢悠悠地食用起来。
边吃着,边看着那些从远处赶来的异兽。
时不时高声喝斥:“就你要吃,别人不用吃?”跑去一脚将霸在最前面的几只异兽踢开,嘴里骂骂咧咧的,随手又给自己折了一枝开出花来的枝桠来食用。
大约路上也是累了,此时就地坐着,十分心满意足。
边吃着,边看着那些异兽,嘀咕着:“傻东西。神祗去世,自得要归于水境之后才可食用的嘛。在外面就吃,一口下去,自己倒霉不说,吃不完的掉地上,万物也都全腐坏了。傻东西!”
那些异兽吃得开心,有些翻着肚皮,在地上打起了滚。
而树虽然被吃得很快,却长得更快,不过一会儿,那带着光的莹白色树干,便遮蔽了天日,参天而去。
这光,照亮了四周。
光下的地面,是一片赤土,到处都是龟裂,地表几乎没有任何植物生长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动物存在 。
这神祗死后长成的树,很快就直逼天空而去。
长得不知道到底有多高,光亮太盛,申姜根本无法直视,哪怕闭着眼睛 ,也感觉到了强光。
而不间断的,有更多的异兽前来进食。
来了一批,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
他们咬断了接近地面的树根处,那粗壮高耸的树杆便倒了下来,砸在地面上,立刻化为泉水,润泽了大地。
草木随之而生。树枝上长了花,结了果的地方,又再落地生根,长成新的神树。
就这样周而复始。
不过一天的时间,申姜能看到的所有的地方,都亮了起来——神祗之核长出来的树,遍布了大地。虽然一代代衰减,不如最初的那一棵,但也十分壮观,目之所及的黑暗都被驱散了。
到处都是花草。
大的小的异兽们吼叫着,在草地上翻滚。
简直像过大节那么高兴。
这一切都和申姜所想设的不同。
九天事意笑着低声骂:“傻东西,没见识。外面人住的地方,全是这样的景色。还有太阳和星辰呢。”那些异兽完全没有在听。
只顾疯狂地发出无意义的叫喊声,四处散着欢地跑来跑去。
“开心开心开心”
“草好香草好香啊草太香了”
“滋哇滋哇”
“傻东西!”他跟着哈哈地笑起来。
末了笑容散去,长长叹气,怅惘地说:“做人真的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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