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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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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姜挂上电话之后, 并没有马上离开大宅。

    外面宋小乔坐在小客厅,正在和宋妈妈叽叽喳喳地视频通话,陈三七则在跑来跑去地收拾东西。

    申姜和陈三七说了一声, 便关上门, 把背回来的琴盒打开。

    里面的青玉琵琶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她摸了摸腰上挂的竹牌,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向琵琶。

    在触摸到的瞬间,她又回到了那条山道上。

    向上看,是绵延不绝的山林,向下看,是缭绕翻涌的云海。

    而她腰上挂着的竹牌轻轻震动起来, 一下一下, 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她顺着山路向上走。很快就遇到了正下山来找她的孟观鲸。

    重新见到这个人,她的心情已经与之前大大地不同。

    “铃先生死了。”她有点不敢看孟观鲸。

    孟观鲸一开始有点茫然, 大概很不理解这句话。

    她低声转述了自己从宋小乔那里听来的经过:“应该是一九二几年的时候就发生了。铃先生在位一共不过三年左右。”

    孟观鲸的表情渐渐沉静下来,那个无所不知的他又出现了:“你也不是四喜。”

    “我不是。我是渊宅现任主人,才上任一个多月。现在那边的世界已经是2020年了。过去了快一百了。”

    申姜以为孟观鲸会说点什么, 或悲伤难过。但对方只是沉默站了一会儿, 就转身向上去了。

    她默默跟上, 不一会儿天空下起雨来。

    但这次两人在路上并没有遇到匆匆出行的孟氏子弟。

    返回‘灼灼无边’的路上也没有遇见任何人。就好像整个世界已经被清空。

    不过走到庭院外, 那个报信的侍童还是如以往无数遍一样,从里面匆匆迎上来通报说:“尊上,有客人在等。”

    申姜没有跟着进去。

    站在门边, 远远地看着孟观鲸走向那一抹粉红色的身影。

    这次, 铃先生没有很快离开。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一直坐在水榭里。

    申姜等了好久,看竹牌跳动得越来越快, 估摸着时间已经快到了,探头探脑往那边去。

    一路去,发现应该存在的侍童,一个也不存在。

    这院子空荡荡的,好像只有她和孟观鲸、铃先生三个人存在。

    走近一些才发现,铃先生像一尊雕像,静静坐在那里。

    一开始她以为铃先生在沉思,或是思考什么问题。后来才发现,她虽然是立体的,却有凝滞感。与其说她在这里,不如说这只是一张‘三维的照片’。

    孟观鲸坐在她对面,望着远处悠闲的孔雀出神,听到声音回头看一眼。见是申姜便又收回目光。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申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孟观鲸是在跟自己说话。

    “一九二几年左右吧。” 她走到亭中,不由得打量坐着不动的宁铃。

    她真好看,珍珠发卡把一侧的短卷固定在耳后。眼睛大大的眼尾上挑,有些猫咪的味道,嘴唇厚而红润,鼻头圆钝,这种组合让她看上去既娇憨又别有风情。

    “我问的是,什么时候。”孟观鲸重复自己的话。一九二几年是什么时候?他不清楚。

    “我也不是很清楚,换算成这边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但我听东弯孟家说,他们今年定好人,明天就是大祭了。”

    孟观鲸若有所思,大概在计算时间。

    申姜想了想,问:“你记忆里,最后一次见铃先生是什么时候?”

    “我的记忆只有这一小段。其它都含糊不清。”孟观鲸声音平淡。

    “可是你懂得很多颂言,我问你的好多问题,你都能解答。”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根本感不到,他是一个记忆不全的人。

    “你问的颂文问题都太过浅显。就算我没有很多记忆,也能够回答。”孟观鲸说。

    他怅惘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今天的事,应该发生在元贞九十九年十一月十二,12月底就是大祭了。按你说的,马上明年又有大祭,那现在起码应该也是新年号第九十八年末尾左右了。”

    “铃先生离开这里之后,去了哪里?你们再有见过吗?”申姜问。

    孟观鲸摇头:“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的只是一小段关于今天的记忆,以前的事我记忆模糊,想不太起来,之后的事我还没有经历过,就更不会知道了。”

    申姜把背后的青玉琵琶解下来,递给他。

    他没有接,只是自顾自地坐着出神。

    她只好把琵琶放在石桌上:“你真的很喜欢铃先生?”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一段我想不起来。脑子里空荡荡的。”孟观鲸皱眉:“你为什么说我喜欢她?”

    “那你这么宝贝她送的青玉琵琶?”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我想不起来为什么重要。”孟观鲸说,停了一下又再补充:“不过确实是她送给我的。我知道自己不想自己拿下山,是因为不想让她认为我是看重她,所以才看重这琵琶,不然她又找到山上来。”

    说着眉头紧锁:“她很聒噪。每次来会吵很久。”

    其它的,就一概不知道了。

    在整个世界变得渐渐模糊的时候,他突然问:“现在我已经死了吗?”到不是不相信,只是想再确认。

    “恩。”申姜点点头。

    “我不记得我死了。”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也不太知道,不过听说是在大祭之后。我以为,你是愧疚于献祭了自己的爱人,才会坠道身死亡的。如果你想知道,我出去后会打听清楚,回来告诉你。”申姜说着,问他:“去沉心居和乌台长辈们聊了些什么,你记得吗?”

    孟观鲸摇摇头:“大概那是破镜的边缘。”

    “什么?”申姜不明白。

    “记忆就像摔碎的镜子,你随便捡一块起来看,断面并不平整规则。边边角角的地方崩坏了,也许是崩成更琐碎的粉末,也许这一片记忆在别的碎片上。” 他说主动站起来,打算伸手接触她腰上的竹牌,加快吸收的进程。

    申姜忍不住:“你应该知道,就算你被收集起来,也无法复活,只会继续存在于自己的小世界中吧?”

    “当然。”

    “那你还愿意?我还怕你会选择消亡呢。”

    “过去和未来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像迷雾,我心中没有那些记忆,有的只有强烈情绪,这些情绪左右着我的言行,不论是去山下接琵琶,还是跟宁铃说的话,都是情绪使然。它让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必须这么说。”说着,他抬头看向申姜:“我愿意,是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想知道青玉琵琶重要在哪儿、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宁铃。”

    申姜默然,想了想说:“也许等我把你收集齐了,你可以像我一样,以投影方式生活在外界。”

    孟观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仿佛她在说什么傻话。

    随后,已经很淡的世界也消失了。

    申姜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

    三花猫坐在房门口好奇地看她,几只小奶猫在附近地毯上滚来滚去。

    陈三七在外面叫:“玳瑁!”猫就颠颠地走了。

    申姜检查了一下,原本没有杂色的竹牌上面多了一条金色的线。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异样。

    她伸手摸了摸青玉琵琶,并没有再发生任何异事。

    外面陈三七已经在叫:“不好再耽搁了。姑姑,既然说是十一月初八到,那十一月初八卯时日出之前,可一定要赶到牢山。不然要受罚的。那边规矩森严不是开玩笑。”

    又催宋小乔:“快点,别聊了。鉴天司所有的捕案或在役修士,每月都有三天休息,你到时候就能回来见你妈妈了。”

    申姜把青玉琵琶盒子合上,放在房间角落。便大步出去。

    为了避免引人瞩目,她换了衣服戴上帷帽,跟宋小乔相携先离开。

    出去后,在门口工整地对着大门内行礼:“多谢肯花这么些时候,听我家主人赘述。若姑姑返来,还请帮着说说好话。若是肯接,主家必然感激不迟。”

    转身在宋小乔面前提灯,两个向巷外去。

    一路虽然没有看到人,却见到有几只乌鸦站在墙上,滴溜溜的眼睛向两人看着。

    但只看了几眼,又扭头继续朝门的方向闭着眼睛打瞌睡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可疑,还是她想太多。

    两个人先去酒楼取了马,又把拿来的钱给侍女叫她去租用鹤车。

    鹤车可飞行。比马快得多。

    宋小乔无比豪气,拿了那金锭出来丢给茜草:“呐,这是渊宅给的,租鹤车去吧。渊宅的人说我们骑马,是铁定赶不到的。所以给了钱。”

    茜草懵了,她第一次听说,上门救治的人向大夫收钱的。

    不过这个钱倒是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宋小乔走后,她一个人在酒楼,一想到不能在时间内赶到牢山就哭上一会儿。

    现在眼睛肿得和大核桃一样。

    拿了钱也顾不得计较。急急忙忙说:“我这就去。”飞一样地跑了。

    过了好一会儿,天都亮了好久,她可算是回来。

    口中抱怨着,当时鹤车老板看出她着急,所以开的租金有些贵,可总算不负所托,租来了城中最后一辆鹤车。

    车子停在门口。几只比人还高的白鹤,用浮动着颂文的鞍,系在车身上。

    对于这种束缚,它们早就习惯了,悠闲地用长长的喙整理翅膀上油亮的羽毛。

    茜草去结帐,并把马匹寄卖掉。

    看来是很舍不得,手续都办完了之后,还跟马絮絮叨叨好久。

    回来上车坐下,和宋小乔哭:“从小看着长大。是家里最好的两匹马了。原是想寄存,改日来取,可存一天也要一文钱,草料另记。这般昂贵,哪里寄存得起。统共两匹马都卖不出几文钱来。”

    宋小乔无语:“一文钱?也值得哭?”

    她有钱惯了的。一文字感觉跟一分钱差不多。

    正说着,车子突然腾空而起。

    外面的飞鹤发出阵阵高鸣。

    申姜连忙向外看,只见一瞬间,城就变小,被云海所覆盖,而云海之上,是灿烂的太阳。

    茜草不再抱怨钱的事,掀开了窗上的布帘,兴奋地大声喊:“九娘快看!快看呀,我们飞起来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坐过鹤车呢!”

    李家以前也曾有的。但后来没有了。

    她因太激动甚至抽噎起来:“我要写信回去,给夫人知道。我们坐了鹤车了。”

    又不停地说:“姑姑人真好。”

    申姜故意逗她:“姑姑人可不在,是她的仆人做主。”

    茜草立刻说:“那也是姑姑识人辩物有气度,才会有这样慷慨的下人。”

    申姜十分满意。

    宋小乔直翻白眼。

    不过茜草到是想起来:“申娘子,既然姑姑不在,您的病岂不是还没好?不在仆城再等等吗?”

    宋小乔说:“她喝了渊宅的一口泥巴水就好啦。现在决定做我的仆人了。自然跟我在一起。” “泥巴水都能治病?做仆人?”

    茜草茫然:“申娘子不是九娘的好友吗?好友之间,怎么能做仆人呢?”

    “她家不行了,要把她嫁给九十岁的老翁。所以她也不想回去。又防着家人来找,自卖给我,做个诳人的幌子。到时候就算找来了,我们还有得官司打。免得家人把她领回去。”宋小乔编起来一套一套的。用这边的语法词汇,也已经用得很顺溜:“我还给她改个名字,叫,生姜。生姜的生,生姜的姜。你可记好了。”

    茜草看向申姜的眼神中,满满地全是同情。小声提醒主人:“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取个相近的好听点的也行呀。”这也太随便了,人家会难过的。

    “相似?”宋小乔不解:“要是叫大蒜的话,也未免太难听了一点吧?”

    茜草拿她没有办法,非常不好意思地看着申姜,一下成了仆人,偏偏自家主人看着还行,其实是个木脑壳,想的事不多。给她取了这么个鬼名字。

    申姜知道她是好意,安慰她:“谐音很好,免得别人叫我,我反应不过来。到时候露馅。”

    茜草见她不在意,连忙说:“这个名字其实也很别致的。”

    三个人前夜里,担心的担心,忙事的忙事,都没怎么睡。

    现在鹤车可行其事,车上三人就准备补觉了。

    申姜准备帮着铺被褥,茜草连忙接过去:“没事,我来吧。我是做惯了的。你不用做这些。”

    睡下的时候,也自觉地让申姜挨着宋小乔睡得宽敞一些,自己坐在角落,也不肯盖被子。

    申姜有些看得不是滋味,茜草看上去,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这要是现代,还在读初中高中呢:“不用这样的,你坐着怎么能睡好呢?到了牢山还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应付呢。到时候没精神,也怕出岔子。我们都一样地睡在一起吧。”

    见茜草不肯,暗暗踹一脚已经躺下的宋小乔。

    “干嘛啊?”宋小乔吓了一跳弹起来。

    申姜给她打眼色。 她回神也连忙说:“真的不必,大家挤挤好了。现在又不是家里,不必讲究这些什么主人仆人的。”

    茜草涨红着脸,硬被她拉得躺下来。一开始也还局促,但三个人都睡着,很快就挤成一团,没有间隙了。

    半夜申姜醒了一次,宋小乔说梦话太吵。

    她扭头避开宋小乔发梦拍过来的巴掌,按住她的手。

    宋小乔被制住不舒服,扭动了一下挣不开,就索性反手搂住她。明明还在沉睡,口中含糊地嘀咕着。

    “没事……”

    “我帮你找………”

    “……腿会好的……”

    零零碎碎的。

    平常两个人不论一起经历什么事,都极少说什么煽情的话。连‘谢谢’都没有。

    如果非要给两人的友情一个定义的话,申姜觉得,应该是唯一个不需要相互说谢谢的人吧。

    因为不必要,所以不必说。

    并在心中,打定主意。这次云牢山,要像宋小乔说的那样。不论坑蒙拐骗,一定要从鹿饮溪那里找到解禁封的办法。

    回过神,发现自己被搂着脖子,很舒服,打了宋小乔的胳膊一下,想叫她松开一点。

    但对方没理会,她没办法只好算了。两人脸挤着脸睡了。

    次日就已经是初八。

    鹤车赶到牢山地界的时候,正赶上日出。

    几个人从车上跳下来时,远处山门的牌额下已经开始点名了。

    人群挤挤攘攘。

    这次牢山鉴天司补了总有四五十人的样子。

    申姜才刚在地上站定,就听到手拿名册穿着苍色衣服的中年人高喊:“李繁枝。”

    她觉得有些耳熟。

    宋小乔也还没反应过来,因没睡好,满脸丧气。目光呆滞。

    茜草则还在紧张地清点行李,怕东西落在了鹤车上。

    那中年人皱眉,又叫了一声:“夹河川李氏,可来了人?”

    所有在场的人,都在四处张望。

    不少窃窃私语。

    “哇,夹河川李氏还有人啊?”

    “我还以为他们不在了呢。”

    “我听说还有个女儿。”

    “哈,如果是有些厉害的人物,早出现在百名灵修榜上了,既然没有,肯定是个没什么用的人。”

    “不用想了,一定是知道赵苏木正在轮值才来的。”

    “这两人有什么关系?”

    “未婚夫妻嘛。哈哈。”

    窃笑声四起。

    “听说赵家去退婚,李氏死活不依,李夫人拿了白绫,说赵家要是把这庚帖退了,她立时就吊死做数。后来赵家不忍心逼死人。毕竟‘夹河川李家’以前也是了不得的人家,不好让他家的后人这样下场,这才暂时做罢了。”

    这时候那个苍衣中年人突然斥道:“谁在吵闹?”

    这些声音才猛然静下去。

    “夹河川李氏!”苍衣中年人皱眉,声音大了一些。

    茜草已经拉着鹤车,往路上去了,鹤车知道路,会自己回去。但这边挤太多人,鹤翅膀都腾不开,她得找个能让它们腾空的空地。全然顾不上这边。

    宋小乔倒是醒了一点,面无表情站着,不知道在出什么神。

    听到中年男人的叫声,还皱眉四处张望:“还有人没来的呀?”

    申姜反应过来,抓起她的手举起来:“夹河川李氏。来了,来了!” 暗叹还是自己机智,取了个谐音的名字。

    苍衣中年人皱眉瞥了这边一眼,不悦地说:“上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了,坑蒙拐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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