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 放开她!”萧平轻声朝着一旁的侍卫吩咐。
侍卫迟疑了半响, “萧郎君, 左仆射下令将她驱赶。”
萧平道:“我只是让你们放开她, 并无带她入府之意。”
这倒也是,萧平只让人将孙尚香放开, 又没有说要把人带进府里去。侍卫再次看了孙尚香,“孙夫人,希望你不要乱动, 否则莫怪我们无礼了。”
孙尚香已经明白了自己是说不动周不疑的,周不疑的弟子, 或许可以劝得了周不疑。
“在下萧平。”萧平与孙尚香作一揖,自我介绍,孙尚香也还以一礼,“妾, 孙尚香。想必萧郎君早有耳闻。”
关乎孙尚香的事, 无论曹盼也好,周不疑也罢, 从不忌讳与人提起。周不疑敢光明正大的承认他对孙尚香的引诱,同样敢面对天下的人质疑。
为天下者, 兄弟反目都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只是让一个小娘子喜欢上自己而已。
周不疑这样的人物, 纵然什么都不做, 也有数不尽的人爱慕他。孙尚香只是执着太过, 一直放不开罢了, 谁又会拿孙尚香的一番痴恋攻击周不疑。
这样的陈年旧事, 为君的曹盼都一清二楚,当日定策的人也不少,周不疑愿意去做,还做好了,反而是有功于大魏的。
萧平看向孙尚香,并不愿意多提孙尚香对周不疑的心思,他更多在意的是孙尚香刚刚所指的内容,周不疑,是有何打算?
“萧郎君能否去劝劝不疑,让他不要做傻事。你相信我,我了解不疑,他一辈子心系一人,生只为一人,死也只为一人。今日,他会去陪她了。”孙尚香一脸笃定,萧平怔怔地看向孙尚香,“我适才见过先生了,先生看起来并不像是要做傻事的人。”
“周不疑何等人也,他怎么会让你看出来他想做什么,不做什么。你相信,你相信我,请你去劝劝他。”孙尚香满脸哀求地冲着萧平说。
“孙夫人,够了。”萧平正拿不准时,一道声音传来,只见秦无与曹永一道骑马而来,开口喝斥的正是秦无。
萧平一见秦无立刻与秦无还有曹永作一揖,“秦侍中,曹将军。”
纵然这是夫妻二人,萧平却各唤各的官职。这在大魏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奇的事,妻不以冠以夫称,各论本事。
秦无朝着孙尚香道:“孙夫人既然了解元直至此,更应该明白,元直决定的事,谁都拦不住。孙夫人闹得沸沸扬扬的,是想要如何?”
孙尚香激动地答道:“我只想要他好好地活着。”
“与你何干?”秦无同样冷洌反问了一句,孙尚香控诉道:“你与不疑相交半生,难道你就不劝着他吗?”
秦无不发一言地看着孙尚香,而曹永道:“正因为子阳与左仆射相交半生,彼此最是了解,子阳更清楚左仆射最需要的是什么。”
需要什么?需要什么?孙尚香重复这一句,许久都说不出话,而曹永再次地开口,“左仆射此生只为一人而活,她不在了,左仆射早已是一具行尸走肉,他的选择,是他自己想好的。孙夫人阻拦是舍不得,我们不拦只是因为尊重他。他这一生,太苦了!”
一生不曾道破心意,一生因为一开始的错过而悔恨,一生看着她苦,心如刀割……
周不疑也累了,这个天下,少得了他,他却少不了那一个人。
“你们,你们……”孙尚香再也说不出话来,周不疑苦吗?同样一生得不到周不疑半点回应的她,最是明白那是什么样的苦。
秦无已经再次下了逐客令,“孙夫人还请离开。”
曹永朝着身后的女部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女部上前来拉着失魂落魄的孙尚香离开了。
萧平已经从秦无与曹永刚刚的只字片语明白了孙尚香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啊!
“秦侍中。”孙尚香被秦无赶走了,萧平睁大眼睛地唤了秦无一声,秦无道:“不要去打扰元直。”
“可是,可是先生他,先生他……”萧平惊得语无伦次,伸手捉住秦无,秦无道:“有些事你们不明白,既然不明白,就什么都不要做。”
周不疑的选择,该知道的人已经都知道,如果可以阻拦,他们一定会拦。
但是啊,周不疑的命是曹盼救的,在周不疑的心里,他的命就是曹盼的,为她生,亦为她死。
周家已经后继有人了,况且就算没有他,还有兄弟姐妹,他们会照看好年迈的父母。
这么多年,周不疑的心思,周家父母早就已经明明白白了,明白得,一句阻拦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们更知道,曹盼对周不疑的意义,不仅是喜爱的那一个姑娘,更是他一生所忠所敬所爱戴的帝王。
萧平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秦无解决了孙尚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府里,一句话也不再说,带着曹永骑马而去。
呆呆站了许久,萧平终究也离开了。有些人,有些事,失去了,便再也不想……
周不疑在府里沏了茶,听说秦无来了,将孙尚香赶走却没有进府,露出了一抹笑容,他这一生,能得这样的至交好友,何其有幸。
“陛下,不疑,不悔。”周不疑露出一抹笑容,端起茶敬以天,吐了一句,将茶一饮而尽。他想着曹盼的面容,儿童时的现稚嫩,年少时的肆意,大权在握后那份自信张扬。
他们同甘共苦,共谋天下,他们一起,走过无数的岁月,她信他,对他从来不曾掩饰过自己的心意,也从不骗他,给过他一丝的希望。
就算他们从来不说,他都明白,他对她的心,不能说破,一但说破了,哪怕他再有能力,再能为她安定天下,她都不会再让他靠近她。
想着她的冷洌,她的绝情,了解她,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她,一生守护三十余年,至死,也才吐露了一句,要一句,若是他们不是那样的开始,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哪怕到了最后,她也从来没有骗过他啊。
“元直啊,朕从不回头看,你我错过了,便只能是错过。”
气若游丝的人儿,笑着与他吐露一句,让他几欲落泪。是啊!她从来不会回头看,也不会让他有回头看的机会。
“倾吾一生之功,吾只愿,换一个开始。”周不疑缓缓地从怀掏出了一纸,这或许是她给他唯一的妥协。
活着的时候他守了她一辈子,死后他想继续守在她的身旁,永生永世……
“陛下,陛下。左仆射府传来消息,左仆射,左仆射去了。”一夜未眠,曹恒正在更衣,一道急报传入宫中,传到曹恒的耳朵里。
早有预感,确凿的消息传来了,曹恒整个人一凛,“左仆射,去了?”
依然带着几分希望地问了一句,来报之人一脸的悲色,“是。左仆射府上的人已经换上了素镐来报。还有,左仆射去前,留下了一纸书信,请陛下过目。”
曹恒上前一步,拿过那一纸,上面是曹盼的字迹,写着:阿恒,许元直葬在我与你阿爹之侧。
最后更有玉玺加盖,这不仅是曹盼亲自所写的书信,有了玉玺,更等同于遗诏。
“走,去左仆射府。”曹恒顾不上朝服未着,直接抄了外袍便要出宫去。
哪个也不敢拦着,都明白对于曹恒与大魏来说,周不疑意味着什么。
曹恒骑马而至,左仆射府已经是一片素镐,奴仆们皆是一脸的悲意,曹恒大步走了进去,秦无、墨问、崔申、杨修、司马末等人都已经到了。见到曹恒一身朝服而来,忙与之作一揖。“陛下。”
曹恒越过他们,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周不疑的棺木前,昨日还站在她的面前的人,如今已经紧闭了双目,再无呼吸。
她记得,年少自记事起,这个人,就像是父亲一般陪着她玩,给她讲故事,教她读书写字,将她捧在手上,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细心地教导。爱屋及乌,无论周不疑对她的感情因何而起,她这一生所感受到的父爱,最多的来自于他。
周不疑,那是除了曹盼之外,对她最重要的人。亦师亦父的人。
哪怕早就料到他要去陪曹盼去了,真正看到他躺在棺木中,曹恒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请陛下节哀。”墨问是第一个发现曹恒不对劲的人,完全如同当日曹盼去时,曹恒的模样。
赶紧的出声让曹恒镇静下来。果然曹恒听到了墨问的话,一下子看向了墨问,而秦无与曹恒道:“陛下,这是左仆射的选择,一如,先帝的选择。”
他们都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曹恒明白的。
“左仆射 ,就葬在母皇的身侧吧。”这即是曹盼的遗诏,也周不疑想要的,帝陵之侧有周不疑的一席之地,许都曹盼的陵幕之地,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多谢陛下。”曹恒的话音落下,周不疑的父母以及他早已选定的嗣子,都与曹恒跪下了。
她记得周不疑的父母的,如今面对周不疑的离去,他们脸上虽然有着悲意,却也很是豁达。
“元直求仁得仁,死亦无憾了。”周父悠悠地吐了一句。自己儿子的心思,他最明白不过。周不疑走了,是他的选择。
“两位节哀。”曹恒与他们劝慰,周母露出了一抹笑容,“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清楚。”
并不怪周不疑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这个儿子啊,多年前要不是有曹盼,早就已经死了,多活了这么些年,她看着他将自己的感情有全都藏起来,每日恪守为臣的本份,一步一步到了今日,他选择离开,至少她知道,以后,他不会那样苦了。
曹恒看着周家父母那虽然为周不疑的离开感到难过,却不至于悲不可自制,曹恒心下的难过并不亚于他们,多余劝慰的话说不出来,而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哗,曹恒听着皱起了眉头,胡本已经自觉地走了出去,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让开。”还没等胡本走出去弄个明白,一道女声喝斥着走了进来,接着他们便看到,一身白衣的孙尚香以剑架着一个侍卫走来。面对将她团团包围住的人,再喝道:“让开!”
哪怕曹恒不认识孙尚香,但是孙尚香这样的举动,曹恒一眼看了过去,无人看到发生了什么,只见一道身影一闪,孙尚香的剑已经被夺了去,而且已经被人锁住动弹不得。
孙尚香也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对她出手,叫嚷道:“放开我,放开我。”
“陛下,那是孙夫人。”胡本还是认得孙尚香的,赶紧的将孙尚香的身份告诉曹恒。
曹恒听着挑了挑眉不以为然,“无论何人,敢扰左仆射的灵堂,朕绝不轻饶。”
义正辞严,冠冕堂皇的理由,胡本只是提了一句孙尚香的身份而已,曹恒心里有数依然不打算放过孙尚香,只能说是孙尚香倒霉了。
“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孙尚香挣扎叫嚷却没人理会她,气得她脸都红了,质问那扣住她的人,赤心。
“孙家的规矩,是教着孙夫人这般闯入旁人的灵堂的?”曹恒还没开口,倒是一旁的周不疑母亲扬声地不善地问了孙尚香一句。
曹恒不由地看这位一眼,孙尚香显然也认得周夫人的,脸上那叫一个火辣辣的痛。
“去,请孙家的人来将她带回去。”周夫人问完了一句也不管孙尚香如何反应,果断地与人吩咐一句。
转向曹恒却显得十分温和地道:“多谢陛下。”
曹恒摇了摇头,“夫人不必客气。左仆射既为大魏重臣,为大魏呕心沥血,于朕亦师亦父,朕能有今日,既有左仆射的教导,也有左仆射的呵护。于他灵堂前捣乱者,岂可容之。”
眼刀子甩向孙尚香,孙尚香没想到不单是周夫人瞧不上她,曹恒,曹盼的女儿,也这般拿着她当贼一般的防着。
“你们……曹恒,最没有资格出现在周不疑面前的人就是你。周不疑为了谁才会死的,你心知肚明。”孙尚香想着自己一片痴心,周不疑从来不肯接受,哪怕死,他的心里念着的人都只有一个。
曹盼,曹恒,她们母女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可恶。
“孙夫人,看来昨日我跟你说的话,你没有听进去。”秦无这时候开了口,曹恒耳朵动了动,孙尚香道:“我只是想来见他最后一面。”
周夫人指着孙尚香道:“纠缠十余年了,你够了,元直不想见到你,活着不想,死后更不会想。”
孙尚香这辈子因为喜欢上了周不疑,一生,至此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到头来,不管是周不疑还是他的母亲,都瞧不她。
为什么,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曹盼一生给过周不疑什么?什么都没有,今日周不疑更因曹盼而死,周夫人为何怨的不是曹盼,恨的不是她?
“你们都疯了吗?明明周不疑可以不用死的,他可以不死的啊,就因为曹盼,他是为曹盼而死的。你该怨该恨的是曹盼,甚至可以恨她生的女儿,曹恒!为什么,为什么你对她一脸温和,对我,却像是仇人一般?”孙尚香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是那样的喜欢周不疑,到头来,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支持她?
“陛下恕罪。小姑神志不清了,冒犯了陛下,更冒犯了先帝,还请陛下恕罪。”
这个时候孙家的人来了,这位正是孙策的长子孙绍,一来便与曹恒跪下告罪。
“站起来,不许你跪她。”孙尚香似是疯了一般,冲着孙绍大喝了一声。
“你的父亲,是孙策,那是能与她祖父争天下的人。天下诸侯,我孙氏并不逊于曹氏。”孙尚香扬声直视曹恒。
曹恒觉得,比起刚刚的孙尚香来,这一刻的孙尚香,更值得她正视。
“不错,无论是祖父也好,母皇也罢,都曾说过,江东多俊杰。祖父时的赤壁之战,母皇时的鄱阳湖大战,都打得惊心动魂。江东孙氏,是祖父的对手,也是母皇的对手,但是,不会是朕的对手。”曹恒对孙氏给了绝对的肯定。
然而更道明了如今的他们是什么样的情况,孙氏。曹恒的目光掠过孙尚香,还有跪在一旁的孙绍,他们的名份,从曹盼之后就已经定下了,她现在有什么理由要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对手。
孙尚香道:“曹盼,曹盼……”
提到了曹盼,孙尚香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啊,“她毁我一生,她毁了我一生。”
曹恒冷冷一哼,“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值得母皇为你费心思?你的一生,是你自己选的,与母皇有何干系。”
面对一个要毁曹盼名声的人,曹恒是一点都不客气。
“她不仅毁了我的一生,也毁了周不疑的一生。枉她口口声声自赞自己仁厚,她若仁厚,又怎么会让周不疑为了她孤苦一生。”孙尚香啊,这脑回路是不管在什么时候,怪的都是曹盼。
周不疑的选择是他做的,在她看来,同样是受了曹盼的迷惑。
“闭嘴。你若当真心系我家元直,就该知道,没有陛下,就没有元直。元直这一生,位极人臣,受陛下器重,百官推崇,既是他凭自己的本事,也多赖陛下信任。元直娶不娶妻,是我周家的私事,我当母亲的都不管,你管什么?”周夫人面对这样的孙尚香,话里是一点都不客气。
“你就不恨曹盼吗?如果不是她,不是她这样拖着不疑,他的一生不该如此的。”孙尚香质问于周夫人,就差控诉她为何不像一个母亲那样。
周夫人冷冷一笑,“如果按你这样说,我其实从一开始就不该生下元直才是。他这一生所受之苦,皆因我生了他来,他若不曾出生,完全无须受这份苦,对不对?”
这一句问得啊,孙尚香答不上来。
“陛下从来没有给过元直什么承诺。多年前,元直为陛下所救,后来,陛下为主,元直为谋士。陛下一直是君,元直从来都是臣。陛下从来没有让元直做过任何超过臣子本分之事。你于陛下的控诉从何而来?”喜欢曹盼是周不疑自己选的,曹盼从始至终,都只拿了周不疑为臣,周不疑最后的选择,并非曹盼让他做的,是他自己想的。
周不疑的死,若要怪到曹盼的头上,倒不如真像周夫人说的那样,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生下周不疑来,如此,周不疑也不至于一生求而不得,到最后更为曹盼而死。
“孙夫人若是来祭奠的,周家很是欢迎,若是来闹事的,就请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周夫人大声地逐客。孙尚香她一辈子得不到周不疑的心,难道都是曹盼的错?
不,不是。周不疑不喜欢孙尚香,因为的是孙尚香自己,孙尚香到现在都不明白,到现在都还将一切的原因推到曹盼的身上,正是应证了周不疑的眼光好。
“陛下。”孙绍虽然很想立刻押了孙尚香回去,但是曹恒还没有发话,他不敢,真的不敢。
“带孙夫人回去吧。”曹恒发话,孙绍连忙与曹恒作一揖,“谢陛下,多谢陛下。”
一再作揖,孙绍从赤心的手里接过孙尚香,孙尚香想要挣开,孙绍眼看着捉不住,赤心在后面毫不犹豫地手起手落,将孙尚香打昏了。
“多谢女郎,多谢女郎。扶着孙尚香,孙绍满心感激,赤心挥手道:“不必客气,你还是带着人赶紧的回去吧。”
催促孙绍走人,赤心并未将这举手之劳放在心上。走回了曹恒的身侧。
这样一场闹剧,知道内情的人心中感慨良多,不知内情的人,也止不住好奇地打探,毕竟大魏尚书左仆射,还牵扯到了已故的女帝。
但是,这样的事,谁也不敢多论,周家啊,对于儿子这一生,为着曹盼一生不娶,不纳妾,不养婢,只过继了嗣子而终,并不怨恨曹盼半分,也是难得。
“陛下。”拜祭之后,曹恒本是要离去的,周夫人却拉住了曹恒,曹恒虽然不习惯旁人的碰触,周夫人这样的动作,曹恒停下了。
“请陛下入内喝盏茶。”周夫人动手也就罢了,一旁的周父也开口说了一句,曹恒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请!”
曹恒随着周家入了内堂,并无外人在,周父与曹恒作一揖,“元直案前的先帝遗诏,不知陛下看过了吗?”
“看过了。”曹恒沉着地回答,周父道:“先帝的陵寢并不在皇陵中?”
凭那只字片语,周父便如此推断,曹恒一眼看了过去,周父既然敢说,就不怕曹恒。
“是。”曹恒也并不避人提起,周父道:“如此,小儿的请求,陛下……”
“母皇遗诏朕会遵从的,周公尽管放心。”曹恒肯定地告诉周父,周夫人听着抹着泪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多谢陛下。”
曹恒见周夫人这样抹着泪,虽说曹盼一生从未想过要得到周不疑的这份痴心,然而周不疑这一生,心系于曹盼,至死不改,这样的一份情,太重!
“陛下什么都不用说。元直是我们的儿子,他的心思我们是最清楚的,清楚得知道,最后这个要求,是他与先帝所求,先帝能够同意,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周夫人抹着泪,反倒宽慰起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曹恒来。
“先帝陵寢所在,我们就不问了,一切,都交给陛下。”周父最后吐露这一句,曹恒对周家的人,这会儿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好,顿了半响,点了点头。
“多谢陛下。”夫妻二人,再次与曹恒齐齐地道了一句谢。
曹家与周家的恩恩怨怨,一言难尽,到这会儿什么都不必说了,尘归尘,土归土,周不疑这一生,不负一生所学,更不负一生尽忠,善始善终了。
曹恒从周家出来,回到宫中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夏侯珉急急地走了进来,扶着曹恒,“左仆射,去了。”
朝中的重臣都去了周家,他们都知道的消息,哪怕夏侯珉居于深宫之内,也同样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曹恒却还是跟夏侯珉吐了一句。
“陛下,你还有我。”夏侯珉轻吐了一句,曹恒看了夏侯珉一眼,眼中尽是冷意地道:“去了,也好!这样的一日,早晚会来的。”
夏侯珉听着曹恒这一句,怔怔地看向曹恒,曹恒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就好像刚刚全身无力的人,不是她。
夏侯珉看着曹恒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跟上曹恒。
曹恒需要安慰,他会在,反之,曹恒不愿意让他安慰,他只需要好好地呆着什么都不用做。
周不疑的逝去,曹恒亲自送他下葬,周家的人,最后将周不疑的棺木交到曹恒的手里的时候,再次与曹恒作了一揖,“有劳陛下。”
曹盼的陵墓究竟在哪里,不是他们应该知道的,周不疑所请,只要最后如愿了就好,余下的,他们都不该管。
曹恒护送周不疑的棺木到了许都,送了最后一程,顺道拜祭了曹盼与诸葛亮,还有丁氏。
这里原本孤伶伶的只有丁氏,往后,丁氏不会孤独了。
呆一天,曹恒连夜赶回了洛阳。周不疑一死,不仅于私,于公而言,左仆射一职也要补上。
尚书左右仆射之上,原本是有一个尚书令的,那才是真正的百官之首,因为曹盼曾经出任此职,所以在曹盼一朝是不设尚书令的,曹恒眼下也不打算设下这尚书令,但是,替代周不疑的左仆射却是必须要的。
“陛下。”曹恒来回匆匆,回到宫中之时,柏虹送着各方的消息进来,曹恒伸手接过,见柏虹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
询问一句,柏虹道:“左仆射已故,由谁继任,陛下要速速决断。眼下朝中为着这事吵了起来,吵得多了,只怕伤了众臣的感情。”
由曹盼一朝,政事堂的诸公一退一进,有条不紊,从来没有为了一个位子争过,吵过。
当然,那也有周不疑的功劳。毕竟周不疑协调君臣,安抚众臣的能力是数一数二的,哪个都得认了一句佩服。
周不疑一死,大魏失了一个国之栋梁,他曾经坐的这个位子,也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曹恒看了柏虹一眼,“你觉得诸公中,何人适合接任左仆射一位?”
首相者,如周不疑一般,协调阴阳,抚慰众臣,更是上达天听,下抚万民。此职位极重,重得柏虹细细想了想才道:“墨侍中。”
曹恒听着柏虹这般一说,曹恒眼中闪过了一道笑意,柏虹知道,曹恒看中的人选必然也是墨问,暗松了一口气。
“陛下既然早有决断了,应当早日颁下诏书,以安众臣之心。”柏虹与曹恒提了一句醒。曹恒点了点头,“明日朕会先与政事堂诸公提一提,由他们议定了,再将诏书公布。”
柏虹听着曹恒一副心里有数的模样,心里的大石算是落下了,曹恒轻声地道:“司马家的人?”
“张昭。”曹恒一问,柏虹便答了,曹恒眼中流露出了惊讶,“陛下,此人非同小可,不如杀了他,永绝后患?”
“不。”曹恒连想都不想地摇头否认了,柏虹心下一急,询问了曹恒道:“陛下之意?”
曹恒道:“朕想看看,他比起其父来有何差别。”
“那郭家?”柏虹没有忘记郭家,郭夫人是有意让郭涵与张昭联姻。联姻呐,结两姓之好,这桩婚事虽说已经定下,一日没成婚,还是能改变。
曹恒道:“张昭的事告诉郭家,至于郭家怎么选,那是郭家的事。”
知道不说是她这个皇帝做得不对,说了,郭家如何决择就是郭家自己的事。曹恒以为,郭夫人不是非同一般的女子,郭涵,同样不会是。
“诺。”柏虹应声而下,立刻往郭家去了,曹恒换下了一身素衣,这才拿起柏虹送来的东西仔细地看起来,司马氏,曾经的司马懿用错了办法,而与曹盼为敌,结果三族被灭。如今当年逃走的人回来要找曹恒报仇,报仇便报仇,曹恒有的是耐心看着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是要乱这天下,还是安这天下,赢得一席之地。
第二日,朝会之上,对于接任左仆射之事,众说纷云,都是一副希望曹恒尽快定下人选的意思。
政事堂之外的众人讨论得如火如荼,反倒是政事堂诸公皆不发一方,而下面这些人推荐的接任左仆射一职的人选,无非都是从他们之中选出。
“朕知道了。朕与诸公商量之后,晚上会下诏事。”曹恒轻声说了这一句,一群本来在想究竟该怎么劝着曹恒赶紧定好这事,别再让人吵起来的人呐,听完曹恒的话,都不作声了。
“还有其他事?”曹恒答完了他们的话,接着又问了一句。
下面的人都不吱声了,基实在也是因为这朝廷上下,现在最关注的就是谁来继任这个尚书左仆射一位,旁的事,都先搁置,总而言之,先把这件事定下了再说。
“退朝吧。”看他们半天不作声,显然是没事了,既然没事,曹恒是果断地起身,退朝。
而政事堂的诸公,都不约而同地跟上,刚刚曹恒都说了,与政事堂诸公商议左仆射一职,这会儿还不赶紧的跟上去,是想等什么?
曹恒带着一众臣子回了内殿,张口问道:“你们心中属意的人选都是谁?”
问得直接,一群人面面相觑了半响,都不作声,曹恒道:“朕所知,当初左仆射定下时,你们都同意了,朕如今问问你们的意见,你们若是不说,朕便自己定下了。”
左仆射因为尚书令不设,形同首相,要说当宰相,从前是只有一个的时候,那都想当的,大魏建朝,宰相一分为七,首相也就成为了众人的目标。
说不心动都是假的,然而各自面面相觑了半响,秦无迈出一步道:“臣举荐无知。”
还是武将更利落些,秦无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事,他是做不到调和阴阳之事的,宰相他占据一席之位,旁的就不要多想了。
曹恒料到总会有人说话的,秦无先开口,内容也算是不错,曹恒点了点头,“诸位呢?”
凤鸠也与曹恒作一揖,“臣举荐墨侍中。”
一有人表态,一个个都连忙地表露了,没错,他们心里都有想法,但是思来想去,总觉得这首相的位子,自己是坐不住的,墨问,很是可以。
不例外,政事堂诸公,竟然一致都同意墨问出任左仆射一位,被这么举荐的墨问都有些傻了,“陛下,臣可没有请他们喝酒。”
这话落下,收获一旁鄙视的眼神,曹恒道:“墨卿以为,这左仆射一职,你能不能做好?”
“能。”刚刚一句玩笑话,墨问是真被吓着了,想着跟曹恒解释一句,他是好人来着,绝对没有活动过,这些人都举荐了他,他也很有压力的。
问到公事,关系能不能当好大魏官员的事,必须给了曹恒一个肯定的回答。
秦无哼哼一句,那意思无非是指墨问假正经,墨问无视之,只管与曹恒作一揖,“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曹恒不禁地道:“虽说众卿举之,朕还没同意由你接掌六部,为左仆射。”
“啊,也是。那臣也不用收回刚刚那话,臣现在也是大魏的侍中对吧。”墨问这人呐,就是会说话,会说得,曹恒听来也得说,也是这样的人,才能在周不疑之后,统御六部。
曹恒不过是与之一句玩笑罢了,“杨中书令,拟诏。由墨问进为尚书左个射,尚书司马末,进为门下侍中。”
杨修听到点名,立刻上前表示要干活,结果曹恒是直接把两个人事调动都定了,“至于户部尚书一职,你们商量之后,给朕一份名单。”
大事下曹恒与他们商量定下,至于其他的,让他们先商量好了,最后她从他推荐的人里定下来。
司马末在曹盼一朝当了近二十年的户部尚书,没想到如今竟要晋为门下侍中,听完了话,整个人还傻傻的只以为是听错了,曹恒把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这便离开了,一众人都与司马末和墨问道喜,司马末这才回过神来,确定以及肯定,他是真的成为了大魏的门下侍中。诏书,诏书马上就要对外公布了。
崔申与之相交,知其千般不易,拉着司马末一道出了政事堂,与司马末道:“陛下与先帝一般,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人,我们一心为大魏,陛下这不就给我们机会了。”
“是啊。”司马末亦是感慨良多,人生之不易,他年少时已经偿过了,本以为一生再无出仕的机会,结果曹盼的出现,给了他机会,不仅让他报了仇,更叫他位极人臣。
当年与他一般辅佐于曹盼,跟着曹盼从一开始打天下的人,成为了三省的长官,不是没有人问过他怨不怨曹盼。比起怨曹盼来,他更珍惜自己眼下所拥有的。六部长官,这样的位置并不低了,他有什么不满足的?想要挑拨离间,让他和曹盼,如今的曹恒斗起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其心可诛。
宰相之位本就那么几个,难道除了相位,其他的官位都不值一提?天下官职,本无高低之分,更别说他原就是户部一部长官,仅次于三省长官之下。而且户部是大魏的国库,这个权利之大,旁人不明白,当了那么多年长官的司马末清楚着。
故,能进他自欢喜,不能进,余生哪怕只能在户部尚书上当一辈子,他亦无怨无悔。
“你与无知晋阶,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左仆射……”活着的人活着,并不是说死去的人死了,他们都将不放在心上。
周不疑为人谦和,为相为臣,都叫人称赞不已,这方故去,他们纵然心喜,也会缅怀于他,一如,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曹盼。
左仆射选定了墨问,司马末进为门下侍中,可以说,当年一开始追随曹盼的人,皆已为相。
为相当以庆贺,墨问与司马末各设了宴,前来庆贺者不知凡之,然而这两位的宴席之上,皆空了一个位子,而且两人都不约而同,举酒与之敬了一杯,与之相交者,亦一道敬之一杯。
这一席,是给周不疑留的,曾经他们一道为曹盼出谋划策,一道安民抚恤,一道几经生死。
这样的日子啊,若是周不疑在,一定也会为他们感到高兴的。
“元直,我们都敬你一杯。”贺宴之人,皆与主人举杯而敬,周不疑,他纵然死了,也永远都叫人记在心里。
曹恒知晓后轻轻一叹,有些人,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叫人遗忘的,曹盼如此,周不疑也是如此。逝去的人不可追,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下去。
“陛下,车师后国使臣欲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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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忙成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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