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这么多年, 郭夫人轻易是不会出门的, 能让她出动要做的事, 曹恒一眼看了过去,周不疑也趁有人来, 果断地与曹恒告辞,“夫人有事寻陛下,臣先告辞了。”
急急离开的模样, 不想郭夫人却喊道:“左仆射,此事, 也希望左仆射出个主意。”
算是将周不疑要离开的脚步给拦下了,周不疑回过了头,郭夫人朝他一笑,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希望周不疑能留下, 给她出个主意。
能让郭夫人拿不定主意的事,周不疑还是停下了, “夫人所请,不疑不敢不从。”
哪怕周不疑已经是大魏的首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面对郭夫人一如既往的客气。
郭夫人与周不疑福了福身, 谢过了周不疑。
曹恒也奇怪郭夫人带上郭涵来是为何事, 抬眼看向郭夫人, 郭夫人轻声地道:“陛下与左仆射以为, 新科榜眼张昭如何?”
问起张昭,这是曹恒他们定下的榜眼,文采自是不用说的,但郭夫人问的,也绝不是张昭的文采。
周不疑拧着眉头道:“见文可知,这是个有野心的人,不甘于人下,胸有丘壑,又有几分自傲,其实不太像是寒门士子养出来的人。”
曹恒点了点头,“颇有世族的风采。”
所谓世族的人风采啊,无非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曹恒提了这一句,郭夫人露出了一抹笑容,“妾,有意招他为涵儿之婿。”
好,直接将目的说出来了,周不疑看向郭涵,他不会以为,郭夫人费尽心思养大郭涵,细心培养教导出来的郭涵,是一个寻常的女郎。
不,应该说,能写出那样文章的郭涵来,能叫大魏上下那么多人认同将她点为状元,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一般的女郎。
“为何?”曹恒这样地问了一句,郭涵哪怕比她年长了一岁,至今未嫁,也不曾定下婚事,足见郭夫人对郭涵亲事的看重。张昭,不错,他是有文采,但这样的人,不等于当世没有,郭涵并非非他不可。
郭夫人看了郭涵一眼,一直没有作声的郭涵在这个时候朝着曹恒与周不疑作了一揖,“臣是觉得张昭此人,虽然看着温和,眼中的戾气甚重,尤其是看着陛下时,总带着几分杀气。”
周不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事,直直地盯着郭涵,“张昭此人,经由各部审查,他不过是一个寒门出身,父母双亡,怎么会……”
说到这里周不疑却停下了,郭涵亦知周不疑为何而停,所以朝着周不疑再作了一揖,“有些事,左仆射其实心里有数,身份这东西,生于乱世,先帝几次引山民而下,想要改一个身份,造一个假,算不得什么难事。”
正因如此,周不疑才会说着说着就停下了,郭涵将周不疑未尽之言道破。
“你是想以身饲虎?”曹恒也明白了郭涵的打算。
郭涵摇了摇头道:“也算不上,臣只是觉得,这个人,可以当作一个对手,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说到这里,众人都感觉到了郭涵露出了一抹笑容,冷得叫人寒怕。
所以说,你选一个丈夫,你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觉得这个人可以当一个很好的对手?
“夫人,这事,是不是慎重些的好?”曹恒觉得自己已经够无情的了,结果郭涵比她还有过之而不无及。
听听她的话,哪有人嫁人,是要嫁个对手,嫁个敌人的,疯了吧是?
郭夫人道:“妾以为,人生是她的,她想怎么过就过怎么样,妾不会多以插手。”
……这样的态度,比起曹盼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曹恒实在没能忍住,转头询问了周不疑,“左仆射?”
“夫人与陛下提起的意思,是让陛下心里有数,张昭此人,不简单。”周不疑这样给曹恒点破了郭夫人的用意,曹恒看向郭夫人,郭夫人道:“陛下还年轻,我们这些老家伙,该提醒陛下的就要提醒。”
“张昭。”曹恒本来对张昭就有些不安,如今再听一个个对张昭都是戒备的样子,喃语了一句。
“亲事,郭涵愿意,郭夫人做主便是,朕无异议。但朕更希望,郭涵不是这样的选择。”曹恒没有对这门亲事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站在女郎的角度来说,她是希望郭涵将来能过得更好。
郭涵与曹恒作一揖,“臣谢陛下挂念。”
为人臣者,愿为国为君,以身饲虎,说来说起,得了好处的都是是曹恒,曹恒却更多挂心的是郭涵,郭涵感念曹恒之心,如何能不谢她。
曹恒朝着郭夫人道:“夫人,还望三思而行。”
三思而行。郭夫人露出一抹笑容,“妾明白,陛下放心。”
她们祖孙的事谈完了,算是在曹恒这里做了一个报备,至于将来会怎么样,郭夫人是不担心的。人这一辈子,只要不放弃,够聪明,心且正,总能走好自己的路,过好自己的生活。
曹恒送走了他们,回头看了周不疑,唤了一声左仆射。
“陛下这样很好。”周不疑一开口是又夸了曹恒,曹恒有些没反应过来,拿眼看向周不疑。
“为人君者,不以小计而谋人,刚刚夫人对陛下的试探,陛下应对得很好。”周不疑算是为曹恒解释了,曹恒之前没有细想,如今听了周不疑提起,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的不是她,而是这件事。
两姓联姻,结秦晋之好,互惠互利,此事什么时候轮得到曹恒来管。
偏偏郭夫人与郭涵拿了这件事到她在前询问,虽说是因为对张昭有别样的怀疑,那也可以在婚事定下后再告诉曹恒,无须在这门亲事都没有定下,就冲到曹恒的面前,把这些话吐了出来。
曹恒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很快又消失了,她平静地道:“无可厚非,谁让朕太年轻了。想当年,母皇也说过,能得郭夫人相助十分不易,哪怕母皇是郭祭酒的徒儿,当年想入郭府的门,母皇也要紧着点皮。”
有些事,曹盼是从来不会瞒着曹恒的,人才所得,人才难拢。不要想着你做了一件事,就一定能得到很多人的拥护,你该想的是,如何不断地做事,兢兢业业地做事,让他们看到你的德行,明白你是一个值得他们以命相托的人,自然而然就会跟随你,为你拼了性命。
眼下,郭夫人与郭涵的试探如何,曹恒想着并不以为意,君臣磨合,从来都少不了试探,有一样是早就已经开成的关系,郭涵是为她及冠大礼上的有司。
郭家的态度,从这件事可窥见一二,余下的,慢慢来,一步一步的来。
她不能指望自己才当了一年的皇帝,就能像曹盼一样,一声令下,万夫皆从。
人心,总要一步一步地收。只要她自己做的事对得起良心,只要天下人看到她,认为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自然就会像对待曹盼那样对待她。
“陛下明白这个道理,将来这天下,一定能治理得比陛下好。”周不疑点破了,何尝不是又一个试探,无论怎么样的试探,都只为看到曹恒这个人,值不值得信任而已。
“左仆射是有什么事要瞒着我对吗?”曹恒是一点都没有忘记,之前的话题。
周不疑再次看年曹恒,“陛下,君与臣相交,也需要留些距离。”
“朕以为,朕与左仆射之间是应该没秘密的。”亦师亦父,曹恒从前有什么话,会跟曹盼说,也会跟周不疑说。
困惑不解时,周不疑会为她解惑,也会宽慰她的心情,让她的目光看得更长远一些。
“有些话,臣不能与先帝说,同样也不能跟陛下说。”拿了曹盼来堵了曹恒,曹恒还真是什么话都没办法说。
“左仆射不会做傻事?”曹恒从周不疑的脸上看出心如死灰,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实在没能忍住地问得更直白。
周不疑眼皮都不动一下地道:“不会。”
明明听了很肯定的回答,曹恒还是觉得不安,可是,周不疑不说,她不安,这说了,她还是不安。
这样的心情,应该算是她自己的问题,不应该再捉着周不疑不放了吧。
曹恒暗暗地唾了自己一回,为自己这疑神疑鬼的不高兴。
“臣告退了。”曹恒正骂自己的时候,周不疑与曹恒再次告退,这一回,曹恒没有再拦着。
曹恒是左思右想了半响,最后决定去找墨问。
墨问突然被胡本叫了进宫,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结果一看曹恒来回的跺步,这么烦躁不安的样子,让墨问沉吟了半响,最后问道:“陛下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
“对。”曹恒把人叫了进来,就是想跟他拿个主意,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墨问想了想,“与左仆射有关?”
要不说,墨问实在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曹恒有事第一时间会找的周不疑,没有找周不疑却找了他,绝对可以知道,这事跟周不疑有关。
曹恒觉得啊,亲娘能收了这么一群人,真的太厉害了。
“对,是跟左仆射有关,那你能跟朕说什么?”曹恒叫了人来,妥妥是要好好说话的样子,这不,反问起墨问来了,墨问叹了一口气,“陛下,左仆射的心思,陛下总不会不知道的。”
意之所指,曹恒认真地点头,“对,朕知道。”
墨问往前走了一步“左仆射一生,从来没有吐露过半个字。”
这一点曹恒也明白,确实如此。
“先帝一生不易,左仆射一生亦不易。陛下念及先帝,不愿强人所难,以己度人,都是同样的道理。”墨问又把曹盼拉了出来,点醒着曹恒,曹恒……
“你的意思,无论左仆射想做什么,不做什么,朕都不应该管?”
“陛下哪怕是想管,其实也管不了。”墨问极是不客气地戳穿,周不疑能听听曹盼的劝,曹恒呐,呵呵……
曹恒看向墨问,“你倒是都有准备了。”
墨问轻轻一叹,“生离死别,臣早就看开了。”
想要提一句,当日曹盼去的时候,墨问那伤心的样子,如今还历历在目。
“看开了他们要离开,总还是为他们的离开而伤心难过的。”像是知道曹恒心里在想什么,墨问如此地补了一句。
“你有你的伤心,旁人也有旁人的伤心。先帝如此,左仆射如此,陛下也是如此。”墨问好像什么都没有点破,又好像什么都已经说了。
活着的人,都会为逝去的人而难过伤心着。但是,逝去的人,再也不可能回来,想要走的人,你也同样拦不住。
“朕,知道了。”曹恒一颗不安躁动的心,被墨问几句扯下来,倒是静了下来。
墨问算是功成身退,走出太极殿前,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上一眼,为帝王者,本就要经受住无数的失去与得到,曹恒的性情冷淡,能让她放在心上的人太少,曹盼算是一个,周不疑也算一个。
终究,这些人离开,等于是将曹恒身上的软肋全都砍掉,将来的曹恒,必然会成为一个比曹盼更果决的帝王。
“陛下。”曹恒听进了墨问的话,也明白有些事永远都拦不住。心中伤感,安坐于殿中,哪怕天黑了,也没有动一下。
夏侯珉抱着曹承而来,见屋内一片漆黑,轻唤一声,曹恒算是回过了神,扬声道:“点灯。”
得了这两个字,胡本立刻招呼人将屋内的灯都点了起来。
灯火起,照亮了整个殿内,夏侯珉缓缓走了过去,“陛下怎么了?”
曹恒只道了一句无事。夏侯珉一听便不再问,只将又长大了不少的曹承放到曹恒的面前,“陛下快看,承儿又长大了。现在总喜欢吃手。”
说话的空荡,曹承已经将小手放进了嘴巴里,吃得那叫一个欢实,曹恒问道:“是饿了吗?”
“不是,平娘说是承儿要长牙了,所以就想吃手。”都是第一次养孩子的父母,对于曹承的变化,他们都是一知半解,听着过来的人的指点,这才知道,额,孩子是那么不好养。
曹恒听完,突然打量了曹承的嘴,“额,没有看到哪里长牙了。”
对的,曹承的嘴里连一颗牙丁都没有,“呀呀呀!”
被亲娘那么掰着嘴看,曹承挣扎地甩头,想让曹恒给他放开,还朝着曹恒叫了几声。
“年纪虽小,脾气倒是挺大。”曹恒被儿子叫嚷了几声,伸手不客气地捏他的胖脸,曹承被捏着侧头地看了曹恒,瞪大了眼睛煞是可爱,曹恒与他说道:“脾气挺大,朕是你母亲。”
“是母皇。”夏侯珉听着补了一句,母皇与母亲,总是有着差别的。
曹恒看了夏侯珉一眼,夏侯珉与她露出一抹笑容,就这样的笑容,曹恒不作声了。
“没事,走吧,我们去用膳了。”曹恒这般冲着夏侯珉说,夏侯珉也不问曹恒,听话地抱起曹承,准备着去用膳。
他也记得,快到曹盼的周祭了!
曹盼的周祭是十分端严的,曹恒领着诸臣站在太庙前,与曹盼叩拜,就连小小的曹承,也被夏侯珉抱着出席在此。
“陛下。”曹恒怔怔地看着最前面属于曹盼的牌位,一旁的胡本与她拿着香来,唤了一句,叫醒了曹恒。
曹恒回过神,伸手自胡本的手里接过香来,与曹盼的灵位,一拜,再拜,三拜,亲自将香插入香坛之内。
之后一切的程序都是按规矩来,曹恒只是看着前面,听着礼部尚书的荀辑不断地夸赞着曹盼,叙述曹盼一生所为。
鸡蛋里挑石头说的就是曹恒吧,对于荀辑说起曹盼的事迹,她这听完,很是觉得荀辑里面写的有许多都是夸大的,完了会她要找荀辑好好地说说。
正读着祭文的荀辑突然收获曹恒一记凉凉的眼神,很是莫名,结果曹恒已经移开了目光。
百思不得其解的荀辑想着今天的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当的事?
周祭完毕,群臣散去,曹恒轻咳了一声,荀辑读着祭文已经提心吊胆的了,再听到曹恒一咳,哪怕他本来的动作是与众臣一般退出去,这时也停下了。
“陛下。”荀辑唤了一声,询问地看向曹恒。
“这一次的祭文,朕原先是信任你,并没有复阅,听你读来,颇有些夸大,以后要实事求是。”曹恒直接道出了自己对荀辑的不满所在。
可怜的荀辑听着这话是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听话地与曹恒作了一揖,“臣记下了。”
不夸大嘛,好!实事求是嘛,也好!
虽然在荀辑的心里,自己写的那份祭文,远远不能写出曹盼一生作为的功劳,但曹恒既然觉得他说得过于夸大了,往后他就收敛一点。
一眼看去见到周不疑竟然也在,荀辑想要走过去与周不疑打个招呼的,没想到曹恒比他的动作更快,这曹恒跟周不疑说话,荀辑也就不去打这个招呼了,与曹恒还有周不疑作了一揖,荀辑退下了。
“陛下往后,珍重。”没了旁人在,周不疑与曹恒作了一揖,道了这一句,曹恒看向周不疑,“左仆射决定了?”
“是。”周不疑给了曹恒一个肯定的回答,曹恒只觉得眼睛很涩,再涩却没有一滴的泪落下。
曹恒也与周不疑作一揖,“左仆射也珍重。”
周不疑受了这个礼,与曹恒露出了一抹笑容,随之退了出去。
夏侯珉抱着刚刚有些哭闹的曹承回来,看到曹恒目光着周不疑离去,透着一股悲凉……
“周不疑。”周不疑一步一步地走向左仆射府的大门,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叫唤,周不疑回过了头,一个妇人大步地冲着周不疑走来,侍卫迅速拦着周不疑的面前,防着这人伤了周不疑。
“你们退下。”周不疑与他们吩咐了一句,侍卫看着那妇人,最终退到了一旁。
“孙夫人。”周不疑与那位妇人打了招呼,此女,正是昔日孙权之妹,孙尚香。
孙尚香纵然年华老去,依然可见容貌出众,面对周不疑,眼中含泪,“你是不是,要走了?”
周不疑面对孙尚香这一问,“孙夫人,你应该明白,从一开始我与你就是引诱。”
这些话,就算心知肚明,他们从来不挑破,都只以为,他们心下认定的一切就是真的,真的啊!
孙尚香道:“没关系。”
一句没关系,让周不疑拧紧了眉,“我的心里只有一人,生只有她一人,死也只有她一人。”
“我的心里也只有你,永远也只有你。”孙尚香毫不犹豫地吐了这一句。
“你走吧。”几十年的纠缠,周不疑从来没有给孙尚香回应,当年的引诱,是他愿意为的,目的只为乱孙权与刘备的联盟。孙尚香早就已经知道那就是一个局,却最终还是陷入了其中。
周不疑,周不疑,那是何等出色的人物,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让人心动。喜欢上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再容得下,另外一个人。
孙尚香道:“如果我们相识得比她早,如果我不是这样的身份,我们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不会。”连一丝的幻想,周不疑都不愿意给的孙尚香。
“你与她,永远没有可比之处。”周不疑就是这样,明明白白地告诉孙尚香,她和曹盼的差距有多大。
孙尚香听到这一句,怒极地唤道:“周不疑。”
周不疑不为所动,只是冰冷地瞧着孙尚香,“我和你说的话,你永远听不进去。你永远都只活着自己的世界里,既然如此,你就一直这样的活着就好,又为何想要跑出来?”
“我不要你死,我不要。”孙尚香落下了泪,吐露了她到这里来,出现在周不疑的面前,唤了他的原因。
“与你何干?”周不疑毫不留情地拒绝孙尚香。他做什么,不做什么,从来都与孙尚香没有关系。
一开始的利用,最后的漠离,一直以来的周不疑,都是看着温和,实际最是清醒,也最是无情。
孙尚香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终究是说不出来。
“走吧。”周不疑冲着孙尚香吐了一句,孙尚香哽咽地唤道:“你就算为她死,她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过你,你连我都不如。”
歇斯底里的喊着这一句,孙尚香冲过去,捉住周不疑的袖口,“你明明知道,她比你更绝情,她比你更冷酷。你为了她,费尽心力,最后她死了,她还想要你帮她的女儿守住江山,她利用得你如此彻底,为什么,为什么你到最后,最后的最后了,还是不明白,不明白?”
周不疑看着孙尚得地,“你以为,她曾经瞒过我吗?没有,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给我任何机会,到最后也没有。我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元直。”再没有什么比你心爱的男人,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就算知道另一个人利用他,他也心甘情愿的为她所用,更伤她的心。
周不疑像是完全无觉,更是直接地挥落了她捉住他衣袖的手,“你早该明白,你与她之间,从来没得比,永远也没得比。”
到了最后,周不疑依然这样毫不留情,只让她清清楚楚,他心里,永远也不会有她。
“周不疑。”孙尚香还想捉住周不疑,“你心里没有我没关系,没有关系的啊,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知道你还活着,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关系的。”
“将她赶出去。”周不疑转身要往府里去,让人拦住孙尚香,孙尚香哭喊地道:“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都不可以吗?”
活着啊!从曹盼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想再活着了,等到了今日,不过都是因为,曹盼希望他守着曹恒,再帮她再看顾曹恒一回。
如今,曹恒的表现很好,足能撑起偌大的大魏,他最后答应她会做到的事,已经做完了。
“先生。”周不疑想着自己即将要走的路,满心的欢喜,欢喜得嘴角的笑意一直不曾散去,进了屋,只见萧平已经在那里等着。
对于周不疑一身朝服,在曹盼去后已经消失的笑容却重新再现,萧平是惊讶的。
“你来了。”并不意外萧平的到来,周不疑让他坐下。
“先生?”萧平面对周不疑消散许久的笑容,十分惊讶,今日更是先帝的周祭,怎么看都觉得今日的周不疑太诡异了。
周不疑道:“霁月,不要辜负陛下的网开一面,也不要辜负了你自己。风光霁月,这样的人物,必能光照万世。”
一开口的叮嘱,萧平本来满心的诧异,眼下只管听着周不疑的细心教诲。
“先生教导,陛下给平的一丝生机,平永远都不会忘记。此生,必要做一个风光霁月的人,一生忠于大魏,忠于陛下。”萧平与周不疑作一揖而跪下,表明自己这一生,必忠于大魏,忠于大魏的皇帝。
“陛下虽然年轻,胸有丘壑,你记住,凡有利国利民之措,尽可畅所欲言,陛下有不当之行,当以谏之。陛下胸襟可比先帝,不必忌讳。”周不疑是看着曹恒长大的,曹恒是个什么样的人,为帝王后可变,这胸襟气魄,是曹盼一手调、教出来的,周不疑信得过。
萧平道:“皇后……”
曹恒的性子哪怕冷了些,气魄不差,杀伐果断更不差,但是,曹恒与曹盼的的差别在于,曹盼没有皇后,没有内院之扰,曹恒却是有的。
“先帝教导陛下,能者上,庸者下,连至亲骨血也需依才而用人,皇后,一个真正的帝王,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会让她的皇后,臣子都明白他们各自应该做什么。这个开局,先帝已经做得极好,陛下只要不自毁前景,就永远不会自毁江山。”
周不疑与萧平分析着,萧平听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皇后不足为虑。”
“皇后是陛下自己选的,有些话,没成婚之前陛下就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皇后既然想必也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不必放在心上。”周不疑与萧平点拨。
萧平看着周不疑,周不疑道:“比起皇后来,陛下往后的子嗣才是你最应该注意的。”
……萧平顿了半响,“嫡长之制,如今大皇子既是嫡也是长。”
周不疑露出一抹晦暗不明的笑容,“嫡长之制,于旁人来说非守不可,对于陛下,先帝从来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陛下能当上太女,能继承天下,并非因为她是陛下唯一的子嗣,而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
萧平一顿,是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怔怔地看向周不疑,“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陛下深切体会到能力的重要,将来无论陛下有几子几女,陛下只会定那一个有能之人。嫡也罢,长也好,比起江山安定,他们都不算什么。”
周不疑说到这里,萧平几乎是傻了,“世族们都不会同意的。”
“大魏女帝,从来不需要看世族的脸色,世族,他们安份守己也就罢了,敢掺和这些事,敢打陛下的主意,诸皇子的主意,陛下会让他们见识到,什么叫帝王之怒。”周不疑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似是早就料到了将来会发生的一切,萧平抖了抖,万万是想不到。
周不疑继续地道:“而且,切忌不可挑起诸子相争。为人父母者,最忌子嗣相争。陛下看着冷清,心里有数。谁要是敢挑得子嗣相争,更甚者与陛下相争,陛下,会比先帝更狠。”
更狠?萧平睁大了眼睛,周不疑道:“我这一番话你只需记住,将来你总会明白的。”
“先生,还会有第三任的女帝吗?”萧平再问了这个问题。
“不会。”周不疑很肯定地回答,萧平一下子看向周不疑,“若是陛下诸子,都不及女郎。”
“除非那女郎有先帝的本事,否则,不会再有第三个。”周不疑截过萧平的话,这样地跟萧平说。
萧平想了想曹盼,他所见到的曹盼,一般的时候看起来,真不像一个女帝,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不像女帝的人,偏偏却叫人天下士人,无不愿意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同周不疑一般,心之所系,余之一生,再也容不下另外的人,一辈子,只愿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凝望着她。
“先生所指是?”萧平有些拿不准周不疑所指类曹盼是指怎么样的类?
“能有平定天下,镇压世族的本事,胆识,气度。缺一不可。”周不疑告诉萧平。
“当今陛下?”萧平又问了一句,周不疑道:“陛下是守成之君,非开拓之君。”
守成与开拓,那是完全不一样的。萧平算是明白过来了,确实如此。
“守成之君,以守为主。这个天下,陛下能够守住,在这太平之上,陛下会让大魏更上一层楼。”有了基础,曹恒只需要照着曹盼早就开辟好的路走下去,一辈子不糊涂,不犯蠢,大魏就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三任女帝,世上的男子有几个能忍得住,既然忍不住,他们会想尽办法的破坏。攻击不得女帝,女官,女将,她们会成为攻击的对象,如此,天下必乱。”周不疑幽幽地吐露大魏天下的复杂。
“先帝也罢,今上也好,她们要谋的不仅仅是地位,而是这个天下。女郎能够站起来,能够一改先前的为他人的玩物,命运皆同他人主宰,到成为撑起天下的梁柱,这些局面比起一个女帝来更重要。”周不疑是追随了曹盼多年的人。
他清清楚楚地记着,曹盼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无论是他周不疑也好,曹盼也罢,不甘为人所摆布,都只为了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
曹盼想在为自己争的时候,同样也为那万千的女子而争一争。
一争,从此有了女部,从此有了女爵,女侯,再有女帝,开了女科,还有女官。
这一切比起一个女帝来,远远要重要得多。曹盼何等的聪明人,万万不会让这个天下打开好好的女子自立的局面,因女帝而亡。
曹承呐,这是曹恒给天下人的一个讯息,在她之后,不会再是女帝。那么天下的郎君明白了,也就不会再心心念念着攻击尚在成长的女科、女部、女官。
世上之事,有舍有得。曹恒明白,极早地将事情都安排好了,避免了一幕惨剧,极好!
萧平啊,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结果被周不疑这样一提,突然觉得就算比他年轻许多,从前被曹盼的光芒给掩盖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曹恒,真的是一个好帝王。
吐了一口气,萧平与周不疑作一揖,“那平做事,还是要多扶持女郎诸事?”
周不颖摇了摇头,“不用了,开始该做的事,先帝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女郎们已经站了起来,她们究竟能不能立足于这个天下,得凭她们的本事。”
所以,所谓的扶持已经不需要了。
萧平想到了今岁刚定的下科考三甲的名次,这三甲之内就有两个是女郎。
没错,有一些开始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将来的女郎们会怎么样,不是扶持就可以的。
只有女郎们,她们自己能站起来,站好了,这样才没有人能将她们再打下去。
“先生所言,平都记下了。”与周不疑一番话,萧平是受益良多,再次与周不疑作了一揖。
“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失了本心。”周不疑最后再叮嘱了一声,萧平点头表明自己记下,绝对不敢忘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回吧。”周不疑似是觉得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要将萧平打发走了。
本来想今日是曹盼的周祭,打着来安慰周不疑心思的萧平反倒被上了一课。见周不疑的神情如常,失去了一年的笑容更是回来了,萧平松了一口气,听话地与周不疑告辞,虽然看到孙尚香在一旁叫人拦着,只是孙尚香的事他也听说过了。
在萧平看来,孙尚香这样的人其实是配不上周不疑的,孙尚香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他是素闻其名,这一次却是初见。却亦无多与之交谈之意。
“你,你是不疑的弟子,你不想救一救不疑吗?”孙尚香痴缠了一下午,周不疑对她置之不理,孙尚香是依然不肯放弃,见到萧平走了出来,急急地朝着萧平吐了这样一番话,萧平皱着眉头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没有胡言乱语,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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