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暴风雨之前总是特别平静的。秋试分三日,士子自入考场之后, 三日之内不得离开贡院半步, 唯有会试结束才能离开。
曹恒这位主考官,女帝之女, 大魏公主, 一身墨衣朝服手持考卷,祭香拜祭天地, 随后才将曹盼的诏书当众念起,“乾清六年帝诏曰……”
大意不过是大魏朝于乾清六年再开科考以取士, 天下学子, 全力以赴,展毕生所学, 为国为民而利之。
然后, 曹恒让他们各自入坐,临考的人聚一堂之内,贡院内设的考堂每间设五十人,此次参考士子高达六百人, 共计一百二十多间的考堂, 每一个考堂设四位监考,又有巡考数位, 可以说随着科考开启, 大魏朝中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此, 朝中大部分的官员都倾注于此。
外面更有大魏最精锐的军队守护, 即保证无人能闯入贡院, 也不会让贡院有什么的异动。
随着一阵锣声响起,礼官大声说道:“乾清六年科考开始。”
试卷下发,每人手上都有一份,曹恒一眼看过,熟的人倒是不多,而在此时,周不疑与墨问一起走了进来,考场之内禁止喧哗,见着他们所有人都只作一揖,并不出声。
曹恒也朝着他们作一揖,两人也回了曹恒一揖,墨问与曹恒轻声问道:“殿下感觉如何?”
一副想要看好戏的模样,曹恒瞥了他一眼,“就那样。”
墨问上下打量了曹恒一圈,最是想问的是曹恒紧不紧张,这个问题想必曹恒是一定会回答不紧张的,那便不用问了。看曹恒的神情,那么一张从来没有变过的脸,又怎么看得出来她紧张还是不紧张?
女帝陛下逗不了,哪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公主也不好逗。
“陛下让臣来是提醒殿下一件事。”周不疑与墨问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墨问打趣归打趣,也有重要的事才来的,周不疑与曹恒轻声吐字,曹恒正色以待,等着周不疑的说话。
“安乐侯用了旁人的名字也参加了这一次科考。”周不疑也不赘言,把曹盼让传的话告诉曹恒,曹恒惊得睁大了眼睛。
“母皇之意如何解决?”曹恒缓过了神连忙地问这事曹盼打算怎么办。
周不疑道:“殿下是主考,此事陛下说了尽交殿下处置。”
……曹恒已经不想说话了,一时没有作声,墨问好奇地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置?”
“让他考。”曹恒哪怕没有一下子回答,心里也是有主意的,墨问道:“万一考上了呢?”
曹恒给了墨问一个你怎么蠢得问那么傻的问题的表情,墨问……
“大魏规矩,有才者不问出身以用之,他要是考上了,那就是用。”曹恒这样地回答,墨问张了张嘴,那一句曹叡是曹丕之子,未必不恨曹盼与曹恒的话还是给咽了回去,挑拨离间什么的,最不可取。无论如何曹叡也是曹家人,况且还有一个卞太后在,但凡这位还在,那就是曹叡的护身符。
这会儿的墨问其实更是在想,当初武帝怎么就不做得干脆点,如今倒是给曹盼留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曹恒想到之前挨了她二十下手板的曹叡,闪过一道精光,那么一个聪明人,想必也是不甘当着一个安乐侯,一辈子默默无名。
既然想要做事,想要出名,好,他既然改名换姓也要进来考,那就让他考。他敢来考,任本事出仕,曹恒也敢用,曹盼更是。
周不疑倒是没有任何异样,话传到了曹恒既心里有数,他便拉着还想四下看看的墨问走了。
墨问是不太肯的,周不疑提醒地道:“你我都需避嫌的。”
这一次科考里,周不疑的弟子,墨问的儿子都参加了,墨问想要四下乱逛的,就不怕被人指摘。
总算墨问也就是想四处看看而已,同样听得进劝,所以乖乖地跟周不疑走了。
至于曹恒往各考场都去转了一圈,待发现了特意把自己扮丑的曹叡,曹恒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一眼扫了曹叡案上的名字,甄叡,取母之姓,行。
曹叡正在专心地答题,感觉一道影子折射而下,回头一看,立刻掉转了头来,生怕叫曹恒认出来了。
“很好。”他这缩着不想让曹恒认出来,曹恒的声音却很轻地飘进他的耳朵,辨不清喜怒的一句很好,几个意思?
曹恒知道曹叡在这儿,又知他用的是什么名字,也不多留,大步走过,就好像她只是巡视了一次考场,并非找人一般。
曹叡实在没能忍住抬头看了曹恒,没想到正走着的曹恒一下子回过了头,与曹恒四目相对,曹壑吓得一个激灵,这回他确定以及肯定,曹恒一定是认出他来了。
随即,曹叡勾起了一抹笑容,认出来了却不打算动他?好,好极了。
收回了万般思绪,曹叡笔下疾疾,棋逢对手,那才有意思,曹恒,咱们就看看,究竟谁比谁更能觉得住气。
考试三日,考生不能出去,监考官员也一样不得离开贡院,曹恒这位主考也得老老实实在贡院吃喝睡住。
每日的考卷都是现考现开,以保证没有任何人偷卷的可能。
最后一日,所有考生都大松一口气,却也知道重头戏来了。
上午第一道论大魏与各部的考题一出来,难住了不少人,一个个搔头搔脑不知此题何解,总归最后还是答完了。
最后一道题,从看到女帝之夫四个字开始,一群人已经傻了,女帝之夫,咱们当今女帝陛下有夫吗?
有啊,先蜀汉丞相诸葛亮正是女帝陛下的夫婿。可是,这位早在多年前已经病逝。好好的怎么会提起女帝之夫?这考的难道还是对诸葛亮的了解不成?
破题那也是一种本事,凭几个字要破题,一但破得不对,整篇文章那都废了。
许多人瞧着这题止不住琴琴发抖,曹恒却欣赏他们变脸的样子,心里真高兴。
如果说前两日的考题能砍掉那些不学无术的人,那么第三日这两道题,必是那胸有丘壑之人方能过。
哪怕如此,也须得他们绞尽脑汁,从贡院里出了来,一个个都快瘫了。
朝中有家长的,麻利的回去见家长,把这最后一日的两道题说出来,不意外收获了不知题目的人那惊讶的神情。
墨问是知道题目的,对于两个儿子巴巴地吐出这两道题目,很是不以为然地道:“这两道题是公主殿下出的,亦是依势而命题。你们两个把文章给我写出来瞧瞧。”
前面两日的考卷墨问一点想看的意思都没有,这两道题才是这一次取士的关键,当然这回要取士必要大吵一场,那都在女帝与公主的预料之中。
而曹叡在看到这两道题时,挥笔如洒地写完,出了考场专门地等着曹恒。
虽说曹叡瞧着弱不禁风,三天的考试出来他还能活蹦乱跳的,脸色看起跟之前没什么差别。
“兄长。”曹恒与曹叡作一揖打过招呼,“这两道题是殿下出的?”
“是。”敢做敢当,曹恒也没什么不敢认的。
曹叡之前就已经有所猜测,得了曹恒肯定的回答,赞了一声,“也就是说,殿下心里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集思广益,不正是要找解决的办法?”曹恒不答反问,曹叡却不以为然地道:“明人不说暗话,陛下做事从来都是有了章程才办,殿下类陛下。”
“兄长想要出仕,为何不与母皇提,而是要用这样的办法?”曹恒不接曹叡的话,而是问了曹叡参加科举的原因。
曹叡笑了笑,“若是换了殿下是我,想必也用同样的办法的。”
“我发现兄长的时候,兄长是希望我赶你出考场,还是如现在这般?”心照不宣的做法,曹恒却还是问了。
“殿下不蠢,陛下既然能让殿下主持这一次的科考,不蠢的殿下就绝不会授人于柄。尤其我的身份最易惹人非议。”曹叡很是笃定地告诉曹恒,虽然他担心曹恒发现了他的身份,但又不算得有多担心,只要曹恒不蠢就一定会让他在贡院好好地考完这一次。
“大魏取士认才不认人。陛下不会打自己的脸,殿下也不会打陛下的脸。”一语道破他会这样笃定的关键,那就是认定了曹恒心有丘壑,定不会做出落人口舌的事。
曹恒朝着曹叡点了点头,“兄长这般很好。”
试探都是你来我往的,曹叡想看曹恒是聪明还是蠢,也想看曹恒是不是有气度。
想看,曹恒就让曹叡看个够。名份已定,曹叡如今是安乐侯,所谓安乐,那是曹操对于曹丕,还有曹丕的子嗣定的要求。
曹叡先前在邺城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如今到了洛阳想要出仕,既无作为,哪怕他到了曹盼的面前,因曹丕之故,曹盼怎么敢轻易地用他?
想出仕,又让曹盼必须得用他,还有什么法子比参加科考更好。
他原就有爵位,有了爵位还愿意参加科考,用自己的能力来让大魏启用,何等激励。
曹恒身为主考,既能想到曹叡果真凭本事得了功名给大魏带来的影响,当然也知道如果她把曹叡赶出去,于大魏,于她又会是什么样的打击。
“兄长以为,自己一定能中?”几句话的锋机,各自心知肚明,曹恒更好奇曹叡是觉得自己能中,还是不能中?
曹叡笑意更深了,围着曹盼走了一圈,“就拿最后一道题来说。女帝之夫。我以为,女帝不应有夫。”
一句女帝不应有夫,曹恒再也没有跟曹叡说其他的话,曹叡该说的也已经说完了,便也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倒是赤心问道:“殿下,安乐侯把自己的文章都告诉你了,他到底是想中还是不想中的?”
被赤心那么一提,曹恒眼中闪过懊恼,一不小心又中了曹叡的圈套,故意把文章告诉她,不就是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找着这题目把他涮下去?
“又不是只有他知道这个道理。”曹恒想了想回了一句,赤心看向曹恒,曹恒道:“走。”
士子们的试是考完了,她要面对的考试才开始。
首先一开始就是朝会,因考题是密封的,知道考题的就政事堂及出题的诸位,朝臣大半以上是不知道今岁考试的考题竟然会这么带劲。尤其是最后一道,女帝之夫。
女帝之夫,曹盼这辈子承认的夫婿便只有诸葛亮,然诸葛亮早就已经死了,这道题肯定不是问的诸葛亮的。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该联想到曹恒,那是曹盼唯一的子嗣,有了女帝的先例,只要曹恒不蠢,必将是下一任的女帝。
曹盼已有曹恒后继,早年不提夫之一事,如今再提,那就是为曹恒准备的。曹盼登基时早已和诸葛亮结为夫妻,饶是先武帝时也不是没动过让曹盼再择夫的意思,偏偏曹盼不肯。
武帝病逝,曹盼继位,彼时曹盼已经二十五岁了,三年孝期过,因为子嗣之事,群臣共议曹盼择夫,结果曹盼一出孝期,接连一个月召了世族中相貌出众者入宫夜宿,之后大魏与蜀汉合兵孙权,用了极快的速度拿下了江东,曹盼再回来便告之天下她身怀有孕。
彼时的曹盼二十八岁,又无再择夫之意,诞下了曹恒之后,倒是有人再三提过这事,最终都被曹盼给否了,至此十余载,眼见大魏日渐安乐,曹盼一心在朝事上,既然无心男人,渐渐也没人提了。
可是曹恒与曹盼不一样,不说曹恒没有曹盼这打出天下的气魄,她哪怕想要跟曹盼这样不要男人,一群臣子也绝对不肯。
既然不肯,问题总要来解决的,好,曹恒就干脆趁着亲娘还在上面坐镇,把这个问题掰扯清楚了。
“陛下,女帝之夫此题,当以何破?”曹恒打的如意算盘,反正上面总有曹盼顶着,她坚信她从一开始说出女帝之夫四个字,曹盼就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一定会支持她做的。
所以面对朝堂里一个个都被惊得不轻的人,曹恒却风轻云淡得很。
“这个问题竟然问起朕来了?诸公开始阅卷了吗?”曹盼面对这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把问题搬到她面前的人,笑盈盈地把皮球踢了出去。
密封试卷,然后改阅,这个时候正常是已经开始看了,哪怕昨天才考完。
曹恒这个主考出列,“已经开始阅卷。”
“那么,卷改得如何,如这女帝之夫一题,何破?”问题是曹恒提出来的,曹盼那么配合到现在,当然也是要继续配合的,搭好了梯子让曹恒上去,高谈阔论。
曹恒道:“儿也想请教诸公。”
早前曹恒就放了话说是去学习的,如今正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然后让人去争,去议。她就在边上跟亲娘一样地看着。
一群人这会儿该知道都知道的题目就是曹恒提出来的,结果倒好,问到这个题该怎么破的时候,曹恒也是极快地认了怂,让人先说。
“殿下,题目是殿下出的。”有人怕着曹恒装傻,咬牙切齿的提醒一句。
“因我不求甚解,所以将题目问了出来有什么不妥?”曹恒着重咬了不求甚解四个字,曹盼莞尔,暗里笑得肚子都痛了,曹恒这一环扣一环的,一开始就摆出了好学上进的姿态,让人哪怕很想说曹恒此时此刻就是扮猪吃考老虎的,那都不好指谪。
“殿下出题都不知道答案何解,难不成这一次的科考成绩要作废?”听着曹恒滑不溜手的话,行,有人也不想跟曹恒较劲了,干脆把这一次科考作废的话都放了出来。
“有问题,大家皆是不求甚解,议一议就是。科考举士乃关系大魏的大事,岂可儿戏。”周不疑难得板起一张脸地训斥,刚刚说话存着试探之意那位反问道:“左仆射是什么看法?”
既然曹恒滑不溜手,周不疑即为首相,那就让他说好了。
周不疑难道有什么不敢说的,出列朝曹盼作一揖,“臣以为,女帝不应有夫。”
这样一句肯定的话,让一群本来以为周不疑还会踢皮球的人都傻了眼。
“左仆射继续。”曹盼面带笑容地意示周不疑继续说下去。
周不疑道:“帝,德合天地曰帝。说文中有解,谛也。王天下之号也。为帝王者执掌天下,女帝有夫,是为帝夫,以帝王之上有夫,朝臣该听女帝的,还是听帝夫的?女嫁以夫为贵,自来如此。女帝为天下之贵,若以从夫,帝,还是帝吗?”
一句该听女帝的,还是要听帝夫的,直戳中心啊。
曹盼笑意更深了,“你们觉得左仆射所指有理吗?”
以夫而论,出嫁从夫。夫荣妻贵,女帝若以夫,那也是出嫁,嫁了,女帝也得听夫君的是吧。听,那她这个一言九鼎,执掌天下的女帝,还是女帝吗?不听,不是也给了人攻击的借口,出嫁从夫啊,女人都这般,你怎么就不能像个正常的女人?
“有理。臣以为为帝王者本就不是常人。如陛下一般,若陛下从夫,会有今日的大魏朝?”
墨问笑眯眯附和,不客气地拉了曹盼出来,曹盼啊,那笑得意味不明的,一群人看得头皮直发麻。
曹盼道:“拿朕来当例子。也是,那朕倒是趁机问问你们了,你们觉得朕当初是该随诸葛入蜀,还是现在这样的好?”
额……莫不是女帝年纪大了,心思跟以前不一样了。开始提出这样的问题了?
“臣以为,陛下哪怕再来一次,陛下也一定会选择走同样的路。”秦无回答得很是老实,曹盼无论做什么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样的一个人,莫说是一回,就算是再来十遍,她也绝不会成为诸葛亮的依附,也不会让自己和诸葛亮陷入那样尴尬不堪的局面。
“无知刚刚说的一句话朕很认同,为帝王者本就不是常人,岂可以常情而定。女帝不应有夫,是为大魏安定而言。一山不容二虎,帝是帝,夫是夫。帝夫,那是什么称呼?”曹盼笑着一脸嗤笑不悄地说。
“若是如此,女帝何以延绵子嗣。”好险一句如陛下一般没有说出来,但是意思都知道了。
“从前皇帝又是怎么延绵子嗣的?”曹盼拿了之前的事来问,一众人呆了呆,“与帝相配的是什么?”
“后。”有人顺着曹盼的问题答了出来,说完了差点把舌头给咬了,曹盼给了那人一抹赞赏的眼神,“正是。”
一群朝臣都明白了曹盼的意思,女帝配男后,这,这是疯了,疯了?
“母皇英明。”曹恒在这个时候出列吐字,曹盼朝着曹恒眨了眨眼,曹恒不适合说的话,由曹盼说出来效果可比曹恒要好多了。目的达到,曹恒心里那颗大石也算是落下了。
“可陛下,女帝配男后,这男后何以选?”荀辑这位礼部尚书早在曹恒提出女帝之夫时就已经在想了,女帝如果不立夫,那么女帝的后、宫,那要怎么设?
这个问题当然不是冲着曹盼要解决的,而是为曹恒准备的。曹恒很需要这个解决的办法。
“女后怎么选,男后就选,有什么不一样?”曹盼摊手回答,荀辑很想回一句当然是不一样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话来了,有什么不一样?
就像刚刚谁说的,帝王本就不是常人,天家就更不是了。所以不要以常理来判定天家的事。
这会儿的荀辑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的选男后的念头,眼睛直往曹恒的身上瞟。曹恒坦然受之,心里不断地给亲娘竖起了大拇指,有曹盼这位现任女帝放了话出来,她这个现在是公主,想必原本看中她的人,也得好好地想一想,将来是不是要当一个男后。
这一招,确实可以劝退无数想要通过曹恒一步登天的人。曹恒想到这里就难掩高兴,眉宇间尽是笑意。
“陛下,男后,也如女后一般久居内宫,不参与政事?”到这儿了还是有问题的,有问题当然是要问个清楚的。
“如果换一下身份,你们会问这个问题吗?”曹盼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一句。对于女后你们的要求那么多,男后你们却巴不得规矩都不存在。笑话,曹盼看起来蠢吗?
如果曹盼都是蠢,这天下间还有聪明人?
试探到这里,意思都明白了。那么女帝之夫这一道题应该要怎么破一清二楚,明白了那心里都在想自己认识的人,或是儿孙们破的题,究竟跟这意思有没有接近。
昨天没有问仔细的人,眼下是巴不得赶紧回家拎起人的脖子问个明白。
“如此,礼部该拿出个具体的章程来。不过此事还是待科考之后再细议。”曹盼眼看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便出言总结女帝之夫这事定下了。
“诺。”荀辑轻声地应下,曹恒解决了一件关乎人生的大事,自然是大松了一口气。但今日朝议的话题传了出去,无数士子一片哀嚎,完了又都吵了起来,言道是立男后之举,有辱于人。
洛阳城随着这话传出,沸腾了!
立男后有辱于人,曹盼听说了之后笑得越发地开怀了,“吵吧,闹吧,朕就觉得不够热闹,还想着怎么样才能更热闹一点,如今总算是有人挑事了。”
旁人担心事太多,曹盼却怕事太少。
朝堂上有周不疑开了头,曹盼压轴,女帝不应有夫就算是定下了。
但是因为女帝之夫是这一届的考题,就这一道题,随着答案落下,多少人知道自己要落榜。
为了能够上榜,就算朝廷都几乎盖棺定论女帝不应有夫的说法,总还是有人为着这个话题重新再吵起来。
曹恒在听说士子们吵起来,以及曹盼的反应后,目光变得幽深,只是朝堂上闹一场哪里够,就是要这样,连士子们也争相吵了起来,让天下的人都参与,最后,如同曹盼当年以女子之身登基称帝一样,为世人所容,那才是曹恒想要的。
自然,立男后有辱于人的说法,同样还是陈腔滥调,便是乱了阴阳,搅了乾坤,牝鸡司晨。
接着立刻有反驳了,这一番说词十余年前在陛下被立为魏王世女,又登基称帝之前就已经吵过了。而陛下登基之后,一统天下,令民休养生息,免赋税,宽待于民。你们能否定如今大魏的太平盛世?
否定是不能否定的,但是曹盼开创的太平盛世和立男后是两码事,在座的士子谁愿意进宫为后?
愿不愿意是另外一回事,而以大魏的安宁而言,若有女帝确实不应该有夫。
没有王夫自然就只有皇后,不是皇后那得是什么名分?或者与女帝相守一起的不论名分?
不不不不。事情不可以这样说的。
不是这样说那应该怎么说?帝后相配,乾坤安定,自秦以来,经汉室,再到如今的大魏,帝不配后,难不成你们是想要帝夫,以帝夫夺魏之天下?
提到窃夺天下,本来说的沸沸扬扬的话题一下子停住了,在这个时候,科考的成绩也开始公布。
和从前的规矩一样,所有士子的考卷全部张贴在贡院之外,其中几人的题目尤其显眼。
题目皆是女帝不应有夫!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在看到榜首前的这几篇文章,所有的士子才意识到,他们的见识是多么的浅薄。
第一名是羊祜,羊祜游历归来,立刻赶来参加今岁的科考,前面的题目对羊祜来说不值一提,后面的两道题于别人而言为难了,他却挥笔如洒如有神助。
羊祜的考卷文章被挂在第一,不支持女帝有夫,恰好就从那些人所指谪的阴阳乾坤纲常一一力证女帝不应有夫。
所谓阴阳而论,女主外男主内,既有女帝当以男后。一阴一阳,阴阳协调,各司其职。
男后一如女后,与帝成婚皆为结两性之好,两厢情愿,无厚薄之分,女后能为男帝安定内宫,叫帝王无后顾之忧,男后亦可。
至于乾坤,为帝王者本非常人,帝王为乾,后为坤,理所当然……
洋洋洒洒一纸的文字,最后说到纲常,帝王总揽大权,无人可凌驾于帝王之上,立之帝夫是违反了纲常,自古以来凌驾于帝王之上者,终行窃国之事,当以避之,故女帝立夫,万不可取。
之后所有人的文章,中心意思跟羊祜相差无几,气势上未免有些不足,因而排在羊祜之后。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要命的是张贴于贡院外的考卷居然大部分都是曹氏与夏侯氏的族人,而且都是女郎。
……名单一放出去,本来还纠结于立不立女后的事,那个时候都集体查看考卷,想着从中挑刺,把夏侯氏与曹氏的女郎们扒个干净,证明阅卷人不公。
但是考卷居然敢张帖出来,都是通过重重名士阅卷认可的,卷后的点评尤其精彩,连为什么取士的原因都写的一清二楚,旁人想要找到攻击点,比登天还难。
却不知从考卷张贴出来之后,曹氏与夏侯氏家中的郎君都挨了揍,同样的教育,同样的人教的,郎君们竟无一个比得上女郎,不不不,还是有一个能比得上的,两族中唯一的异数就是夏侯珉。
夏侯珉的文章仅次于羊祜还有萧平之后,用它卷后的点评来说,细细道来,润物无声,滴水石穿。无论是对大魏与各部的关系,还是女帝之夫的看法,虽然不像羊祜一般风芒必露,要表达的意思,要解决的方法,夏侯珉的文章内皆徐徐道来。
“朕听说阿珉的画画的也是极好的。”考卷全部张贴完了,成绩已经出来了。曹盼忙里偷闲的跟曹恒说着话。
“是。”曹恒很认真的回答曹盼,曹盼狭长的眼睛看着曹恒,“你的糖是谁给你的?”
被突然问到的曹恒一下子呆住了,“为什么这个时候问起这个问题?”
“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曹盼摊摊手不以为意的说。
“事情到此结束了吗?”曹盼转移话题又问了一句。
“尚未。”曹恒笃定地回答。
“这样的大好机会,还有许多人没有出手。”曹恒轻轻地吐字,“女帝之夫已经论完了,还有大魏各部的关系呢?”
意有所指,曹盼再次看了曹恒,“我已经给丹阳送了信,虽说我们都不喜欢诸葛瞻,身为大魏人,你我的身份是要保护大魏的子民,确保在大魏境内都不可以肆意杀人,哪怕是匈奴的女单于也是一样。”
“母皇英明!”曹恒朝曹盼作一揖。
曹盼伸手将曹恒拉起,“你料定了是谁会提起这个话题?”
“母皇何必明知故问。”没有外人在,自家母女装什么疯,卖什么傻?
“说的也是,他是受害人,想要讨回公道也是理所当然的。你白挨的那一箭是不是也该跟他讨一讨啊?”曹盼那么问曹恒。
“不必。”曹恒果断拒绝,不提那一箭还好,提起那一箭来,曹恒这脸色黑着跟墨似的。
“养了你那么多年,除了我假意打你的十下藤条,从小到大你还是第一回 受伤,诸葛瞻,嗯,莫不是上辈子欠了他?”曹盼凑近曹恒那样地问,曹恒一下子跳了起来,“怎么可能。”
反应这么大,曹盼更是扬起了眉头瞧着曹恒,曹恒道:“要说欠,那也是母皇欠的。”
曹盼听着懒懒地倚在榻上,“此话从何说起?”
“这还不都是父亲一手安排的,所以,这就是母皇欠的。”
理这么说,也能说得通,曹盼再道:“那母债子还也算天经地义吧。”
曹恒……说来说去,那还得算她头上是吧?瞪大眼睛看着曹盼,这个时候胡本小步走了进来,“陛下,诸葛正议大夫求见。”
母女俩对视了一眼,曹盼颇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老实人总是一开始就被人利用的,诸葛子瑜,诸葛瞻,这两个还真是看破了朕的心思,懂得利用人。”
“母皇可以选择不见的。”曹恒知道求见的诸葛正议大夫指的是诸葛均,曹盼对诸葛均不同于诸葛瑾还有诸葛瞻,这一点诸葛瑾看明白了,诸葛瞻也看出来了。
曹盼道:“见,为什么不见?我敢区别对待就不怕他们看出来。说起来他原是要辞官归乡。”
被曹盼看了一眼的曹恒问道:“为何又不走了?”
“你不知道?”曹盼挑眉地问,曹恒一顿,曹盼也不用她回答,扬声地道:“请正议大夫进来。”
曹盼发了话,胡本应声地着去请人进来,诸葛均就那走进来。
“臣,拜见陛下。”诸葛均一身朝服,进来与曹盼作一揖,瞥到一旁的曹恒,“公主殿下。”
“起来吧。”曹盼抬手,曹盼笑笑道:“难得你进宫来,今日留下用膳。”
一来就要请客吃饭,诸葛均想到之前吃到的美味,咽了咽口水。想起自己为什么进的宫,连连摇了摇头,“陛下,臣有事要奏。”
曹盼摇了摇头,“你猜朕知不知道你为何入宫?”
诸葛均被那一问的顿住了,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曹盼道:“你想说的话,朕希望你能不要说出口。”
“为何?”诸葛均也不问曹盼究竟是不是真的知道他要说什么,只顾着问为什么曹盼不想让他说。
“你进宫来见朕并不是你想,而是有人要让你进来的。”曹盼这样回答,诸葛均想了想道:“并不是。”
曹盼反问道:“是吗?你是为自己进宫来的?”
“臣并非为自己而来。”
“那就是了。你为了旁人而来,岂知旁人有没有利用你?朕拦着不让你说出你想说的话,因为你不确定,但朕很确定。”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听下来,诸葛均想要解释,只因他是怎么都不相信自己是被人利用。
“你如果不信朕。那我们打个赌好了。你回去之后告诉他们你见了朕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你看看你想说的事,会不会由他们闹出去。”曹盼知道诸葛均的疑惑,知道,曹盼就有办法证明给诸葛均看,她的怀疑没有错。
“这……”诸葛均听着曹盼的话,心里又有些拿不准,怎么听来听去反倒都让他觉得一切都按曹盼的意思发展了?
“不过是这一回不让你说而已,要是证明朕想多了,你再进宫一回,朕再见你就是了。”曹盼继续劝说诸葛均,曹恒在一旁听着心下莞尔,论起忽悠人来,世上能出曹盼左右者,少之又少。
诸葛均一听也不过是多跑一趟而已,曹盼都已经要跟他打这个赌了,岂有不赌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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