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以骚扰为主,主力军是柴玉书和赵思慧。 (21)
他心情上的波动,觉得有些不对劲,忙握住了他还在往口中送汤勺的手。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说,而是埋怨似得蹙眉道:“吃那么快干什么啊,汤圆的皮吃的太快会坠肚子,不消化的。”
其实印忆柳知道靳炀曾经一定有过不好的过往,她有时候能在忙碌中看到男人默默地站在窗头,看着窗外逐渐下沉的日头,黑暗把他笼罩吞噬,就像是要消失在自己的身边。
她心里慌的时候就会冲进无人的寂静黑暗,找些话题冲散靳炀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孤独,男人朝她笑着,可是眼底却依然被过往深深束缚着。
久而久之,印忆柳也就释然了。
无论靳炀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在自己的眼里心里,他就是那个绝顶厉害的存在,不再是被一本书禁锢的形象,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
自己会因为他的沉默而担忧,会因为他的笑容羞涩。
如果靳炀被困在过往的事情中,那她愿意陪着一步步地走到旋涡的中心。
与此同时的荣城之外,周兰一行人已经静悄悄地来到了指定的会和地点。
即将步入六月的荣城天气逐渐热了起来,这个季节末世特有的一种新鲜物种也开始在沼泽地的边缘冒头,一串一串像果子一样盛开的大红色的小花在沼泽的两岸繁密的开,一支叶杆子上面往往能坠十几朵。
此时一连片的花苞连带着已经盛开的,把灰暗死寂的沼泽泥地渲染的一片光彩。
周兰蹲在地上,抽出怀里干净的帕子折了一大把攥在掌心,用帕子抱住有些粘腻的断根,放在了自己冲锋服的兜里。
身边有队友看到向来不喜欢这些花啊草啊的副队长竟然也开始折花,顿时嬉皮笑脸地凑上来想要拨弄两下。
周兰皱着眉踢了一脚身边捣乱的队友,宝贝似得把这束花护在手心里,“别乱碰行不行,我回来要送人的。”
“副队,要是我们三天五天的才回来,你这花儿都干成一滩碎渣子了。”
旁边有人闷闷地笑,周兰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她作势要再起一脚,身边的队长看到遥遥的来了人,低声制止了身边嬉笑玩闹的队友。
“都正经一点,人家到了。”
此时一群人从沼泽那头的密林之中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位坐在高高的变异兽背上,他身上穿着金色的盔甲,此时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周兰能听到身边的人嘀咕道:“我的乖乖这是用金子打的吧,眼都要闪瞎了……”
随着那只变异兽的逐渐靠近,一行人也来到了小队附近,那位身着金甲的进化人身上印着一个巨大的微微拢起的翅膀标志,和印忆柳与靳炀刚刚来到荣城时在丛林中遇到的那一队人身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变异兽是一只三级的变异马,头顶像独角兽一般长出了一根尖尖的角,浑身的皮毛油亮乌黑,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睛居高临下瞧着身前的众人,湿润的鼻头中喷出阵阵鼻响。
周兰总觉得他们被一只马给鄙视了,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群人的出场很豪,看着和他们这些天天在小破基地摸爬滚打的人不一样。
变音马的身边还有两只一级的变异兽,背上也驮着两个进化人,身上印着和领队的一模一样的标识。
这标识也许不关系外界动态的印忆柳和靳炀不认识,但是周兰等人都知道,名为“自由之翼”,是如今大陆上最炙手可热的大型团体的标识。
废土时代之后,不受中央基地和军部管理的一些小型基地中,自发地形成了一个联盟。
这联盟初始之时并不被人放在眼里,因为每天都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团队兴起又被覆灭,这团体便默默地发展,推行他们的理念。
等到双翅标志再次出现在众人的眼中时,已经有了一个正规和响亮的名字。
佣兵联盟。
顾名思义,佣兵联盟是一群不受任何势力控制的闲散进化人建立起来的团体,凡是在其中登记的进化人或者团体行走在外都要佩戴“自由之翼”的标识,而他们也是如今的最大的接任佣兵任务的团体。
从这高调出场的金色盔甲的进化人身后走出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此时笑着上前和周兰的队长握了下手,而周兰等人在这人的面前也明显恭敬许多。
徐新,隔壁樊城的现任领主。
如果说荣城是一片混乱而闲散的自由之地,那么徐新所领导的樊城更像是严呈淼时代的荣城,事事都井井有条,法规清晰赏罚分明。
作为和荣城相距最近的基地,荣城之外的护城河也有一部分流经樊城的领地,也就是说河水中的六级智慧生物不仅仅会危害荣城,一旦起了波澜,樊城也不会幸免。
徐新一直都很欣赏严呈淼,在严家大人活着的时候两个基地的交通和贸易是最为频繁的时候,现在樊城的一些规定制度就是在交流中逐渐完善的。
可惜后来严呈淼夫妻二人死在了沈志宇的手中,徐新心痛悲愤之余,却也无法插手荣城的内部。
他最看不惯沈贼,两方基地的商贸便断的一干二净。
只是贸易虽断,但事关基地安危,在变异电鳗出现以后,徐新还是陷入了深深地焦虑,他曾经想过好好地和沈志宇来谈一谈关于共同围剿变异电鳗的事情,却没有想到沈志宇能如此狠毒,直接用自己手下的百姓们来填河。
对于这只六级智慧生物,就是徐新也没有把握十拿九稳,他一直在和佣兵联盟的人交涉,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但是一直因为对方的胃口太大要价太高没有谈拢。
直到最近一段时间,他听说沈志宇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严家兄弟的遗孤身上,顿时便坐不住了,咬着牙答应了佣兵联盟的要求,对方派来了一名联盟中的高层人物,是一位六级进化人,还有几个五级四级,共通围剿河中的变异电鳗。
周兰的队伍之前一直是严呈淼提携的,队长和严家关系也很好,后来严家倒台以后,小队才逐渐没落,队伍里好多曾经的伙伴都势利眼选择了离开,现在还留下的都是他们能托付后背的。
徐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们小队,联系以后,周兰和其他人都很愿意为这次行动作出一点贡献,也算是为曾经的严领主尽了心。
几人寒暄后,决定趁着还没有惊动荣城,先行探查一番护城河周围的地势地貌。
佣兵联盟来的几个进化人一直都没怎么说话,显得十分傲气,周兰能看到身边的队友朝着自己挤眉弄眼,偷偷地刺这几个鼻孔冲天的进化人。
此时的护城河一片宁静,没有任何波澜,也丝毫看不出这里正隐藏着一只巨型水怪的踪迹。
那位一身金甲的佣兵联盟的进化人从头到尾就没有从变异马上下来过,此时看着这周围漆黑粘稠的稀泥眉头紧紧皱起,“哪里有六级的变异兽?”
徐新知道这些佣兵联盟的人脾气性子大,他好声好气地解释一翻,说此行先探查一下,把周围的环境熟悉熟悉,但这人的面色依然拧着。
随着深入沼泽,几个进化人的腿杆都深深地陷入了泥沼之中,走两步都觉得有一股阻力。
就在即将靠近湖水边缘时,他们忽然听到了泥沼之中的呼声。
虽然声音很小,但他们确定不会听错。
周芳一把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臂,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急道:“你们听,是不是有人在喊救命?!”
确实不是她听错了,的确有人在小声的呼喊着求救信息,声音断断续续地像是很快就要断气,她身边几个队友顿时着急了,“有人陷入沼泽了,快点找找!”
寻了片刻,耳畔断断续续的呼救声依然若有若无,就在周芳心里烦躁之时,已经淌到远处的队友忽然惊喜地高声呼喊起来:“兄弟们在这里!这里有一个洞穴,声音好像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周芳满脸喜色转过身去,抬起脚往那边赶去,她身下的泥沼没过了她的膝盖,行走时会带起一点泥浆。为了不弄脏兜里的花束,她把那束花插在了胸前的扣子间。
身后有徐新的声音道:“不要贸然行动,小心……”
可是他话音未落,已经兴奋开始刨开泥泞想要救人的青年忽然身子往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入了泥沼中发出了一声闷响。
周兰心脏一跳,朝着忽然没了人影的地方吼道;“小王你怎么了?!”
就在小王跌入的不远处,又是一个男人惨叫一声,身子往下狠狠一沉,周兰这次终于看清楚了,她瞳孔微缩大喊一声:“有,有变异兽袭击!”
她刚刚的确看到了一只毛茸茸的巨大的肢节拦腰卷住了那个男人,而后把他朝着泥沼中扯了进去,浓稠的泥浆像混凝土一样陷入了男人的口鼻,顿时让他窒息,连一声呼救都喊不出来。
这失踪的人不是她的队友,是佣兵联盟中的一个五级进化人。
一股紧张而惶恐的氛围顿时攥紧了所有人的心脏。
傍晚时分,炙热的晚霞洋洋洒洒地落在了长长的护城河上,水面一片沉静被映照的波光粼粼,场面十分唯美。
印忆柳晚上做的是烧鸡,鸡胸脯的地方被烧焦了一块,此时有带着淡淡焦糊味道的油脂滴在地上,她手忙脚乱地用纸巾给擦掉,指头被烫的有点红。
一股子烧烤的肉香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她深深吸了一口,准备叫客厅里的靳炀出来用餐。
路过厨房旁的窗子时,她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橙红色的天际,忽然想到了每天早晚敲开窗子的女生。
她摇头笑笑,正准备把做好的鸡肉端上桌子,窗子忽然被轻轻扣响。
一转身,她看到了窗外站着一个姑娘,不正是早上还洋溢着笑意和自己道别的周兰的。
印忆柳想了想还是把烤鸡放在了桌上,既然周兰来都来了,招待她一个鸡腿也是礼貌地交际。可是一打开窗,看到眼前站着的女人的状态,印忆柳愣住了。
周兰身上湿漉漉的,头上脸上溅了几滴泥点子,她下半身几乎都被泥泞给糊住,整个人失魂落魄。
此时看到窗户开了,才有些愣神地望向了印忆柳。
“你…怎么回事啊?进屋洗一下身上换身干净的衣服吧?”印忆柳不知道周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肉眼可见女人的状态并不好。
周兰勉强笑笑,从胸前抽出一把已经有些蔫儿了的红色小花,递到了印忆柳的手边,“说好的礼物……”
印忆柳看着手中垂着头脑的小花,忙找了花瓶往里续了水插上,同时有些担忧地看着周兰满脸失魂落魄,“你到底怎么了?”
周兰想到了今日在泥沼中的遭遇,身子微微颤抖。
那泥沼中的变异兽不断地把身边的队友拖了下去,一直不愿意下湖的六级进化人从变异马上跃了下来,用自己的进化能力把泥沼中隐藏的怪物逼了出来。
那是一只身长几乎有三米的巨大的变异植株,一双可怖的毛茸茸的复眼就有两个篮球那么大,这蜘蛛一直生活在泥沼底下,是一只四级的拟声蛛。
它能够模仿人类的声音去引诱人类,让他们以为身边有自己的同类放松警惕,出其不意一把将人拽到泥沼之下,用锋利的腹足残忍地撕碎。
最后虽然他们在六级变异人的抵挡下成功在泥沼中斩杀了这只狡猾的蜘蛛,但是失去的队友却怎么也回不来了,佣兵联盟还没开始行动就死了三个人,导致那个六级进化人异常生气,可能最后不会再出手帮忙。
周兰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脑子里都是队友们死去时的场面,她的视线最后定格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一颗巨大的扁圆的脑袋从湖中露出一半,花斑上游走着紫电。
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变异兽,此时用戏谑玩弄的目光注视着慌乱惊恐的人类,半晌又浸入深水之中。
那一刻周兰忽然明白了,哪有什么突如其来的遭难,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只智慧生物在操纵。
一想到白天还在身边笑嘻嘻犯贱的队友说没就没了,周兰心里便又悲又愤。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攥住印忆柳的手掌,“你,你进化能力是不是很高?能不能帮帮我们,求求你了!”
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只知道印忆柳表现出来的实力至少是个五级甚至六级进化人,她恨不得让那只海怪立刻去死。
看着周兰激动的失去理智的双眼,印忆柳微微蹙眉,她慢慢地从周兰攥的死死地手中抽出了手腕,已经红了一圈。
她沉默半晌才张口道:“抱歉。”
周兰的神色逐渐落寂下去,手也慢慢垂了下来。
是啊,人家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呢。
再说了,就算印忆柳真的是高阶进化人,自己又凭什么让别人为了自己的队友去冲锋卖命。
周兰平静下来后,忽然感觉刚刚的自己就像个病急乱投医的精神病,她看着印忆柳还在试探着询问自己的情况,勉强笑笑应了两句,便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院子。
看着周兰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印忆柳的眉头皱了很久,她知道靳炀此时已经站在了自己不远处的身后,两人谁也没说话。
窗外的残阳散发着最后的余光,洒入了开着的窗。
花瓶中有些蔫儿了的小红花此时披着淡淡的金光,细长的影子在桌上拉了很长。
☆、孩子缘
次日清晨, 印忆柳照常拉开了小单栋房间的窗帘,让清晨的第一抹微光驱散屋里的阴霾,她下意识地往正对着院子口的厨房方向的窗子看了一眼。
窗外的院门开着, 可是门外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放在窗台桌上的一个青底花瓶中插着一束不算新鲜的花, 上头坠着还未开的花苞已经干瘪下去,已经盛开了在清晨的微光中摇曳着舒展。
这花昨晚送来时就已经有些蔫了, 印忆柳从空间里翻出了进化人使用的营养剂, 点了几滴在花瓶中,堪堪维持住活性。
她昨晚一夜都没睡好,脑海里都是周芳走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又莫名地有些愧疚。
虽然她们交集不深, 但这段日子里也算成为了朋友,她有点后悔没有没有询问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直等到日头慢慢地升到空中, 白日的温度逐渐上升窗外依旧没有人来, 印忆柳早上给自己和靳炀下了两碗番茄面条, 吃着食不甘味。
靳炀看着她时不时出神往窗外看一下, 默了半晌忽然凑近了她, 身子微微压低和她靠的很近。
眼前忽然闯入了一双赤金色的眼眸,印忆柳怔了一下而后弯了下眉眼, “怎么了, 忽然靠我这么近?”
靳炀伸出骨节分明的指尖没说话, 只是把她的眼角拉平,温声道:“心里不高兴就不要笑了, 你是不是想帮她?”
他深知一手养大的兔子虽然已经成长为一个英姿飒爽的女战士,能够在面对凶狠的变异兽和敌人时毫无犹豫地出手,可是一旦遇到了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她便会重新变回那个又善良又温柔的小兔。
印忆柳不知道该怎么说,理智告诉自己也许心肠硬一些才是这个末世的处世之道,正是向沈志宇那样的人才能活的更久;但是每每想到周兰那双充满了悲伤和绝望的眼睛,她都会心里一刺。
靳炀知道印忆柳在纠结什么,也知道她纠结的根源。
他身子和印忆柳之间的距离拉的很近,膝头点在地上,思索半晌才开口道:“兔兔,你心里想做什么就放开手去做,因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在你的身后支持你。你也不要因为我不喜欢而有太多顾虑。”
就像印忆柳没有经历过自己的过往,自己也无法共情除了她以外的人。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愿意看着心软善良的兔兔为了自己的感受而束手束脚,他曾经觉得这是印忆柳对他的重视和爱,但是他现在懂了些。
感情是相互的,是彼此付出的。
他仔细想想,如果曾经那只在空空荡荡的大宅里没有一只善良的兔兔叼着自己的衣领到了地窖,没有她无时无刻的陪在自己的身边,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和沈志宇有区别么?
他喜欢的是那个就算要搭上性命也会冲出去救他的兔兔,是那个持剑行侠和朋友伙伴在阳光下肆意欢闹的兔兔,不是一个复刻版本的自己。
靳炀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并不快乐,如果他可以再自私一点,他是不是就可以让印忆柳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他舍不得,他不想让兔兔眼里的光和自己一样。
“实在担心就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吧。”于是,他微微垂眸,说出了违心的话来,“我陪你一起去。”
虽然他本人并不想让无关人员的琐事打扰他们的正常生活,但如果已经打扰到了,倒不如尽快解决,这样兔兔也能安心一些。
向来熙熙攘攘的闹腾个不停的楼里今日又爆发了一场争斗,楼里几户女人披头散发穿着脏兮兮的睡衣,叉着腰横在楼道的门口吵嚷起来。
缘由是因为这楼里空了两户屋子,屋主人是一队进化人团体中的两个男性,平日里出入时她们也时常能见到。
但是就在昨晚,一伙穿着兵甲手持武器的人声势极大闯进了楼里,这不大的地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顿时能让周围的人精准捕捉。
有偷偷打开窗子的男人听着楼下的喧闹声,不出几分钟,一伙人像押送犯人一样把楼里住着的几个进化人都带走了。
等人都走光了以后,楼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热烈的讨论起来,要知道楼里的几个进化人平日里和他们这些普通人相处的也还不错,也没有外面那些瞧不起他们觉得他们是低等人类的进化人的丑陋嘴脸。
此时有真心实意在关心的,也有单纯觉得好奇想听热闹的。
住在三楼的艳芬是一个卖/皮肉为生的女人,她平日里打扮的妖妖艳艳,还时不时去勾搭一下楼里有人家的汉子,让他们从家里偷粮食饼子填进自己的兜里,楼里的女性五个里有四个都厌恶她。
此时她的破屋子里钻出来一个只穿着短裤的肥胖男人,揽着只穿了一件吊带睡衣的她歪歪扭扭出了门。
有别的户的汉子猛地被一片白花花的胸脯晃了眼,顿时眼珠子都要黏在艳芬的身上,被自家的婆娘咬着牙掐着后腰,疼的顿时收回了视线。
这肥胖男人是包了艳芬的客人,只是一个二级进化人,但是又和城主沾了点亲故,所以在这栋小小的楼里还是很能吓唬人的。
他似乎知道点内幕,此时哼笑一声道:“就那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联合樊城的人要当叛徒呢!”
有人一脸震惊,也有人不相信这几个进化人小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肥胖男人见这些无知的蝼蚁还敢质疑自己,顿时恼了,把自己知道的一点皮毛都吐了出来。
在场的普通人纷纷陷入沉默,只有这胖子一边拍着下垂的肚腩一边叫嚣道:“谁知道这些人去招惹了那河里的怪物会给基地带来什么灾难,要我说,这就是樊城人的阴谋,这些人也是帮凶!”
帮凶会丢了自己的性命去探查湖泊、会为了剿灭危害的基地的变异生物而冲在前阵么?
他们虽然没有能力,但不是傻子。
向他们这样为了基地普通人去努力的人最后却落得了这个结果,而处处压榨普通人的胖子这类的人却活的有滋有味。
众人渐渐听不下去了,不再理会喋喋不休的肥胖男子,默默地进屋关门睡觉。
艳芬看着气急败坏的男人忽然又高声骂骂咧咧,她脸上挂着一抹讪笑,裸露的皮肤被晚风吹得凉飕飕的,于是娇嗔着摸上了男人肥厚的胸膛道:“谦哥,咱们进去吧外面冷……”
被称作谦哥的肥胖男人忽然一巴掌扇在了艳芬的脖颈上,把她扇的一个踉跄,光裸的膝盖顿时蹭了一大块皮。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来教我该做什么……”
次日清晨,有楼里的婆子起床去占水位打水,这附近就只有一口井,好多栋楼的人都靠着这井水过活,要是去的晚了打的水就不甜了,还浑。
她一开门,看到往常不睡到大中午不起床的艳芬忽然起了个大早,还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勾当。
这婆子顿时警惕起来,一直盯着艳芬的动作,看到她鬼鬼祟祟地往那几家昨晚被抓走的进化人的房里去,顿时嚷嚷开了。
“你这个贱/皮子是不是要偷东西?我可瞧见了这屋里要是丢了东西人家回来要了,我就说是你偷得!”
婆子声音本就洪亮,又抓到了自己最厌烦的人的把柄,顿时耀武扬威地嚷嚷起来,很快好几个同样同仇敌忾的妇人婆子都急匆匆下来,把艳芬堵在楼里。
“好哇,要是丢了什么贵重东西那些进化人来寻,倒是我们这些清清白白的人有嘴也说不清了!”
“哼,这人脏啊心不能脏,心一旦脏了骨子可就烂了!”
艳芬又羞又恼,其实她也不想这么干,但是屋里还坐着一个大爷一样的人物,就付了一晚上的钱,已经白嫖了好几天,偏偏自己又不敢出口赶走他。
那死胖子早上起来后剔着牙让自己把那些被抓走的进化人屋里的搜刮搜刮,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顺便再换间向阳的屋子,还嫌弃她的地方不见光阴气重。
艳芬本就憋屈至极,此时又被几个趾高气昂的婆子羞辱一番,顿时嚷嚷着吵开了。
“谦哥说了,向这样的叛徒领主是不会放过的,他们根本就回不来了。再说了,老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轮得着你们几个老妖婆来管我!”
一听艳芬要占了屋子,楼里顿时又多了好几个掰扯的人,吵吵成一团。
几个进化人居住的房间是整栋楼里设施最好最干净的,既然艳芬能占了,他们为什么不能占。
就连昨晚还在同情唏嘘的几个男人女人此时也早就把那群可怜人的遭遇忘的一干二净,掰扯着讨论谁该分到哪一间房子。
印忆柳和靳炀来到这栋有些破败的小楼时,看到的就是男女缠打破口大骂的场景,一时间有些傻眼。
她上前两步,拉住了一个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干瘦男人,从怀里摸出了一颗一级凝石,“我能询问一下周芳和她的队友住在哪里么?”
这看戏的男人还沉浸在鸡飞狗跳的邻里骂战中,冷不丁地被人拍了下肩膀,一扭头看到女人的脸后魂儿便掉了三分,再看看她掌心里的那颗红色凝石,顿时又惊喜交加,正欲笑着开口,就被另外一道宛如实质的冰冷目光盯的一个激灵。
他脸上的喜意收敛许多,接过凝石后飞快藏进了袖子里,试探着询问道:“您是他们的朋友么?他们出事了,昨天晚上被领主的手下人抓走了,您瞧瞧这些人争的就是他们屋子的使用权,怕是凶多吉少喽。”
印忆柳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为什么被抓走了?”
这干瘦男人便把他昨晚听到的故事添油加醋和印忆柳说了,言语间多是唏嘘叹息,说周兰他们是个好人却落得这般境地。
此时也有争执中的妇人眼尖,发现了楼道外站着的一男一女。
两人身高都是拔尖的,靳炀最甚,外貌出众气质独特,在一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显得鹤立鸡群。
吵嚷声逐渐小了下来,有女人时不时拿眼睛去瞟最后头的靳炀,而事件中心的人物都离了神,艳芬也知道身后什么牵动着几个妇人的心。
她扭头瞧了两眼,顿时把领子往上拉了拉,企图遮住昨晚肥胖男人在自己脖颈上留下的痕迹和淤青,视线又忍不住往回瞅了好几眼。
那男人的身边站着一个面貌出众的女性进化人,一眼瞧去就是在这末世过的很好的,和她们这种人不能比。
艳芬顿时没了整理装扮的心情,心里有些酸涩,她每天接待那些下九流的肮脏男人,可是她曾经也是一个大企业里鼎鼎有名的人物,业界谁不高看她两眼。
她隐隐听到什么“周芳”,又听到了那女性进化人询问昨晚那伙人的踪迹,心头一动往自家楼上的方向看了看,只看了一眼艳芬愣住了。
在家里躺着的谦哥不知何时站在了窗子口,眼神定定的瞧着那对年轻的进化人男女,手里拿着个通讯器不知道在和谁说些什么。
她下意识觉得谦哥肯定是要对这两人不利,他们是昨晚那伙人的朋友,但是那伙人又得罪了领主,作为领主的手下人谦哥定然是在通风报信。
艳芬心里有些犹豫,对于她来说基地里能接触到的最了不得的也就是像谦哥这样的人,又或是偶尔能看到的周芳众人,领主这个名词太过遥远,也让她从心底打怵。
她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像个鹌鹑一样选择沉默。
而此时楼上的肥胖男人正在用绿豆眼紧紧地盯着这一男一女,他是沈志宇的手下人,自然知道有两个进化人和领主对着干,非要去帮那严家的老东西。
此时又见他们出现在这里寻找周兰等人的小队,顿时更确定了这两人就是故意和领主作对。
他立刻用通讯录联系了顶头的人,告知他们这里的消息。
结束通讯以后,男人油腻腻的脸微微舒展,自己提供了重要情报,事后领主肯定会提携自己的。
得知周兰整个小队的遭遇,印忆柳的眉头就没有解开过,她怎么也没想到周兰说的出去找人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想到了沈志宇为人心狠手辣,一路上印忆柳都沉默无比。
刚刚走到了小单栋的院门口,两人的脚步都是一顿,印忆柳的视线微微一移,确定不远处那伙气势汹汹的人就是朝着他们而来,打开院门的手也就停住了。
为首的人穿着一身金属制成的盔甲,此时满脸煞气用肆无忌惮的眼神把印忆柳和靳炀上下打量,而后确认般的点点头,“就是你俩,跟我走一趟吧。”
印忆柳杏眼微眯,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双手插在兜里根本就没有眼前压迫似得气势而感到害怕。
“你们是谁啊?凭什么就要跟你们走一趟。”
在这小小的荣城中她和靳炀平日里的活动范围也不大,唯一能被记仇的估计也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领主沈志宇,正好印忆柳此时心里存着一股气没处发,她眉梢微挑,轻蔑之色不掩丝毫,顿时惹怒了眼前的身着盔甲的男性进化人。
这人是沈志宇手下忠诚的鹰犬,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印忆柳和靳炀,而是另有任务。
只不过那边进展的意外顺利,得到了艳芬姘头的情报后,他便决定和同伴兵分两路,再把这两个闹事的人也一并抓去领主府。
他狞笑一声,“装什么傻,你们不是一直想和领主对着干么,今天就带你们去见见领主,好好地教教什么是荣城的规矩!”
他话音一落竟是直接上了手,掌心中握着一柄刃面夸大的砍刀,就要冲着印忆柳和靳炀的方向劈砍而来。
靳炀转了转腕子正要上前,被印忆柳一把拦住,“你别去,他也配的上你出手。”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一点都不带遮掩,不屑和嘲讽一字不漏地被眼前的男人尽数听去,顿时又激的他怒火中烧。
锋利的能把变异兽骨头给卸下来的砍刀被印忆柳猛然侧身,破空的划破声贴合着她的身侧猛然落下,她提腿朝着身前男人的脸孔狠狠甩了一记鞭腿,却被一条结实的胳膊及时挡住。
骨骼碰撞的声音发出了一声震响,男人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瞬间麻了,他心下震惊于印忆柳的力道,同时心里的轻视也一并收回,再看向印忆柳时眸中闪着阴狠。
一击不中印忆柳几乎是在瞬间连着又甩出了一记鞭腿,她整个人像燕一般轻巧翻身,足尖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点在了男人的胸膛,把他震的气血翻涌。
她不给人留一点空隙,出招快而狠,一下一下震的身子发麻的攻击像是一声声清脆的巴掌扇在了男人的脸上,他觉得印忆柳这是在侮辱他,在装作不能抵挡后精准出击,印忆柳下一次出击之时大掌狠狠扣在了她纤细的脚踝上。
他眼中流露出一抹狠意,心里轻嗤女人就是女人,还是不够聪明不够狠,他扯着手里细的几乎一巴掌就能捏碎的脚踝,想要把印忆柳整个人甩在地上,再接一击重重的大刀,从脖颈或腰杆一刀两断。
可是刀子还没下去,他猛地扯了个空,原本以为可以轻松制服的女人坚若磐石,稳稳地扎在地上,他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撼动。
他心生不妙,下一秒一颗不大却坚硬无比的拳头便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面门,他能听到自己鼻梁骨一声“咔嚓”脆响,眼前痛的发黑。
紧接着,印忆柳借着脚尖力将其砸在了远处数米的地上,缓缓拍了拍身上,她走到了捂住淙淙冒血的鼻子的男人身前,居高临下瞧着他冷声笑着:“你想带我们去哪儿?”
男人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时,街道的另一边乱糟糟一片,有一队人马由远及近朝着小院的方向赶来,骂声中还夹杂着阵阵小孩儿的哭声。
印忆柳回身朝着身后的方向一瞧,又是一队沈志宇的手下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赶来,为首的穿着和此时还捂着鼻子说不出话的男人一样,应该是同等级的队员。
他身后的一个男性进化人此时扛着一个胡乱挣扎的小豆丁,那小孩儿撕心裂肺的哭着,一双小脚乱踢个不停,不正是那严家遗孤——严勇国的孙女儿。
堪堪赶来的人看到自己的同伴被伤,顿时朝着周围身后的众多手下吼道:“还特/么愣着,给我上去把他们拿下!敢反抗就打断双腿!”
……
一个时辰之后,院门口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沈志宇的小喽啰都强撑着受了伤的身子,从这院子外慢慢地摸着离开。
而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小院子里,此时又多了一个脏兮兮饿小姑娘。
她一双黑豆豆眼怯怯地打量着印忆柳和靳炀,显然对他们两人有印象,但她要更怕靳炀一些,因为这个帅气的哥哥一直冷着一张脸,本就在陌生的环境中心里害怕的小姑娘便把更多的依赖放在了一直柔声安慰的印忆柳身上。
她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了印忆柳的袍子,瘪着小嘴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姐姐”,见那小脏爪子在印忆柳的袍子上按了一个黑爪印,靳炀不由得皱了眉。
小姑娘就像一个敏感的小兽,顿时察觉到了靳炀变了的脸色,瘪着的小嘴呜呜咽咽,顿时掉了两颗眼泪。
印忆柳心里软趴趴的,又是觉得萌又觉得心疼,她不赞成地望了一眼靳炀,示意他不要冷着脸吓到小朋友,又轻声哄着,从空间里拿出了小零食来逗弄才让小家伙渐渐不哭。
小孩儿似乎是饿的狠了,此时一双圆圆的眼睛就随着眼前的吃食转动,印忆柳给她撕开包装后,她小声说了句谢谢便伸出爪子抱着开始满足地啃。
也许是因为印忆柳太过温柔,小家伙早就忘了爷爷的叮嘱,此时一双小爪子也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
她有一双真正的“爪子”,本该是胳膊的双臂处是两截细细的兽肢,从袖子口钻出,一双小手也是一对黑漆漆的分叉的蹄子,看起来萌哒哒的。
她这次的形态和上次印忆柳见得有些不太一样,但也都是带着兽类的特征。
她想到了把孙女儿护的严严实实的老者,觉得他可能出了什么事情,不然怎么会让小姑娘就这么被抓走,很有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于是她试探着询问小家伙爷爷的消息,可是女孩儿实在太小了,而且表述能力并不强,咿咿呀呀说了好几句她也没听懂,反倒是把自己急哭了。
她摸了摸女孩儿短短的杂乱的头发,轻声哄道:“不要怕啊,乖乖的。”
闹腾了好一会子,再加上女孩儿之前受了惊吓又哭又闹,此时吃饱喝足便困了,眼睛一眨一眨靠在了沙发上睡去了。
印忆柳找了一块小毯子给她放平垫着,又拿了一块给她盖在身上,才发现靳炀早就躲到了客厅外头。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外边,发现靳炀拿着一本书在发呆,小声嗔怪道:“你以前照顾我的时候明明很有经验的,怎么把人家小朋友吓的哭了。”
这倒不是她在说瞎话,以前的靳炀真的很温柔也很会照顾她,那种养女儿的架势简直让真正的女儿奴都叹为观止。
靳炀知道摇头不说话,兔兔和全天下所有的小姑娘都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儿,只要不是印忆柳都不可以。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印忆柳有些头痛地坐到了沙发上,“现在怎么办,这个小家伙总不能一直在我们家吧?”
她发现他们似乎和孩子还挺有缘,之前是天天,现在又是严家的小姑娘。
想到了天天,她的脸上的神情微变,手也不自觉的攥紧了。
靳炀顿了顿,“先去打听一下严勇国的消息吧。”
☆、以后有我陪着你
小姑娘在印忆柳和靳炀二人的小家住下的第二天, 印忆柳用一盒小布丁哄的她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她名叫严雯,今年只有五岁。
洗过澡后的小严雯乱蓬蓬有些纠结的头发顿时顺滑许多, 因为尘土而脏兮兮打结的头发也微微下垂, 多了几分小姑娘的样子,印忆柳从自己的空间里翻出了曾经在超市囤积的没有穿完的新衣服都给严雯堆在了身上。
她终于知道靳炀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给小时候的自己买漂亮衣服, 因为当一个可可爱爱的小豆丁穿着你给套上的小裙子, 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你软乎乎的说谢谢时,是个人都顶不住这样的暴击。
一整天他们都没有等来严勇国, 而去了一趟严勇国在集市内开的小店。
往日里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集市并没有因为少了一老一少而发生什么变化, 有在街道两边兜售一级二级变异植物种子的商人拉住了印忆柳的下衣摆, “小姐看看这些上号的变异植物种子吧, 一旦养活了一株那可就中了大奖了!”
这些变异植物的种子并不难获取, 都是城外变异植物上掉下来的,有的是因为种子坠的太多有的则是被风吹得,这些进化能力低的又或是普通人便出去捡拾, 一颗一级凝石能换一大把。
只要有一颗种子长成了变异植物, 那么价格就要翻十倍不止, 有不少人期寄于这种看似一本万利的交易,就像和平时代的彩票一样。可是真的买回去就会发现这些种子的生长条件极为苛刻,人为饲养几乎不可能。
印忆柳婉言拒绝,和靳炀一同来到了之前到过一次的门店。
此时这附近都没什么人经过,似乎是为了避嫌故意疏远, 店门被砸了一个大口子, 通过破洞能看到里头很乱,墙壁上悬挂的各种防具都被扔在地上踩踏,盔甲零件零零碎碎散了一地, 大部头都被昨日看戏浑水摸鱼的人偷偷带走据为己有。
而严勇国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毫无踪迹。
这家防具店的隔壁是一家卖糙米饼子的中年男人,他似乎有些残疾,说话的时候嘴巴有点歪斜,印忆柳和他打听严勇国的下落,他挤挤眼睛怎么也说不出清晰的话。
印忆柳没办法,只得和靳炀商量着先把严雯放在自己家中。
此时天际的云层逐渐厚重,把头顶的阳光渐渐遮挡,有微凉的风从远处瑟瑟地往集市的巷子里吹,印忆柳听到有出摊的人一脸震惊地瞧着天空的阴云喃喃道:“不会要下雨了吧?”
有人笑着不以为然道:“想什么呢,废土时代没有雨。”
他说的这话并不假,末世后的大雾就像是将地球上的水分完全抽干,三年来印忆柳就没怎么见过下雨,就算有雨水,也是因为雾气湿气太重变成了蒙蒙的细雨,下了一小会儿便渐渐停住。
尽管没有雨水,但植物可以汲取空气中泥土中湿润的水汽来保证自己的水分,废土时代没有雨就是这样的说法。
印忆柳被忽然变了的天色吹的身子一瑟,回身对身边的靳炀道:“咱们还是先回家吧,看来严勇国并不在这里,我们扣下雯雯的消息在荣城不算秘密,他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来寻的。”
靳炀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解开了身上的斗篷,还留有他体温和气息的被他披在了印忆柳的肩上,把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兔兔包裹在斗篷里。
暖烘烘的篷子往身上一披,顿时便隔绝了外头阴瑟瑟的冷风,印忆柳心头一暖,碰了碰靳炀的指尖,发现他的体温并没有因为脱去外篷而变得冰凉,便反手牵住了他的指尖。
“走吧,去接雯雯,然后快点回家。”
两人外出行走把一个惹眼的小姑娘带在身边不方便,但把严雯一个小豆丁放在无人的家里也很危险,印忆柳一合计,走的时候绕着没人的小路把严雯送到了那个给他们令过路打赏过的中年男人处,让他代为照看。
印忆柳自诩看人挺准,虽然这男人看着圆滑世故又狡诈,但心肠并不坏,言语里又都是对严家人的崇拜和对沈志宇的厌恶,果然把严雯照顾的好好的。严雯走的时候被逗弄的恋恋不舍,摇手说再见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
刚刚到家的时候,天际一道亮闪闪的惊雷像是将整个地球的上空骤然劈开,白茫茫的光亮从远处的云间洋洋洒洒的往下倾斜,有半秒钟的白昼晃的人眼前失色。
一阵冷风像是被惊雷携卷着而来,顿时狂风骤起,将街道两旁堆积的破牌子吹的哗啦啦的乱响,有一家旅馆门上的小旗子被冷风高高的扬起,像是无萍的柳絮,脱了房檐后瞬间被卷飞出十几米外的高空。
这道惊雷落场之后,印忆柳能听到隔壁不远处的楼里有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显然也被刚刚突如其来的巨大雷电给吓了一跳。
荣城这个小小的城镇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仿佛天际变色,又有什么不可预测的劫难即将到来。
道路两旁本不以为然的几人也纷纷变了脸色,被这满布天际的白电吓青了脸,匆匆收拾了东西准备往自己的住处赶。
“刚刚那是雷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雷?!”
“槽!不会又出现什么怪物吧?还是赶紧回去避避吧!”
就在这道惊雷之后,原本就遮掩着阳光的云雾更甚更厚,一时间整个天际都暗沉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阳光可以冲破厚重的雾霾重返大地。
这浩浩汤汤的阴沉天色顿时吓住了幼小的严雯,她不自觉地攥紧了身边人的衣角,连抓住的是她往日里很怕的哥哥都没注意到。
印忆柳敏锐地听到了小姑娘的呜咽声,蹲下身子把她抱进了客厅里,顺手将屋里自制的几个灯筒纷纷点亮。
“别怕别怕……”
她正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顿时回身望了眼身后的方向。
只见靳炀就这么定定的站在原地,背后是一块透明的窗子,有浓厚阴暗的天色透过窗户映衬在屋里,他站在这样的背光之处,整个人像是要被黑暗给吞噬,压抑的令人呼吸不过来。
印忆柳心里一颤,感觉靳炀有些不对劲,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却见男人微微抬眸看向自己,一双眼眸温和又带着些不解的神色,“怎么了?”
他神色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印忆柳以为自己多想了,她摇摇头说没什么,可就在开口的时候,又是一道划破天际的惊雷炸亮了整片天空。
这次雷声巨大,顿时掩盖了她的声音,靳炀只能一道白光打在兔兔的脸颊上,衬的她肤色惨白,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不由得朝着印忆柳的方向走了两步,一下走到了女人的身前。
窗外渐渐响起了阵阵滴答声,像是有水滴落在了砖瓦处的滴答声,印忆柳有些诧异地将视线落在了窗外。
下雨了。
豆大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窗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道密集的雨帘,整个世界都被雨水连接起来,古时候有老人说倾天大雨是有龙在渡劫、有仙人在飞升。
可是如今的废土时代,这般大的雨还是末世以来的第一次。
窗外除了不断更新的斑驳的雨痕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真切。
严雯被吓的够呛,好不容易被印忆柳哄着睡着了,有轻柔的童谣歌声和淡淡的晕黄色的灯光从门缝里传出,被“哗啦啦”的雨声掩盖后几乎不可听闻。
靳炀躺在黑暗之中,床头的窗帘被死死地拉上,可窗外的雨声却难以堵住,他仔细地辨别着隔壁房间内的兔兔的声音,是他在这单调的雨夜中唯一的渴求。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而印忆柳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他整个人就像溺水的无法挣扎的鹿,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身子一点点沉入阴沉沉的海面,被“咕嘟咕嘟”的水声给掩埋。
他看到了一个下雨天,诺大的空旷的院子里,有女人的高跟鞋的声音踩着蔫哒哒的泥走进了不算大的小房间里。
屋里只有一个正在摆弄着玩具的小男孩儿,他抬起脸,露出了一张精致俊秀的脸蛋,视线懵懵懂懂天真无邪,看向了靳炀的方向。
靳炀心里一咯噔,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窗外连天的阴雨,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大少爷,夫人来看你了。”
这一年,靳炀五岁。
和儿子有着相似神韵眉眼的女人生的很美,身条纤细柔软,裸露在裙子外的脚踝细的像是能被一把拧断,可是她的眼中又带着些病态的执拗和凄婉,和极致的秀美矛盾又融合,能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着迷。
这也无怪乎为什么靳家的大少爷在学生时代就一直追求一个小商户的女儿,因为她不仅长得好看,古怪高傲的性子也让她出尘的像天上的星子。
林妍走了两年了,其实靳炀已经不记得自己这个母亲对年幼的他做过什么样的事情,他只是渴望有温柔的母亲可以像靳如梦的妈妈那样,温柔的抱着自己亲亲自己的脸蛋。
于是小家伙的视线从虚无的靳炀身上移开,欢欢喜喜地扑进了母亲的怀抱里。
靳炀冷眼看着这难得的温情场面,他熟知后面所有的情节,争执、吵闹、殴打……
无休止的尖叫声和哭泣声,混杂着凝固的肮脏的鲜血。
小家伙被林妍搂在怀里又拍又哄,轻声地唱着他没听过的呢喃软语,歌声混合着稀稀拉拉的雨声,顿时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抬起了白嘟嘟的小脸,一派天真地询问道:“妈妈,你以后能不要走了么?我保证每天都乖乖的吃饭,按时睡觉,做一个乖乖的孩子。”
林妍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悲伤和凄凉,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在小男孩儿的额头上印了一个轻轻地吻。
忽然,一股大力猛地将房门推开,把小家伙吓了一跳。
他看见门口的方向有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发丝贴合着英俊的脸庞,满眼红血丝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死死地盯着他们母子俩。
其实他有些怕自己这个父亲的,但是也十分敬仰他,一直很崇拜他。
每每看到父亲把靳如梦高高举起时,他心里就由衷的羡慕,可是小家伙告诉自己,父亲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是哥哥,需要成熟稳重。
他怯怯地喊了一声大雨滂沱中的父亲,不知为何有些害怕。
男人一步一步地朝着母子二人走来,眼眶红的充血,他走到了林妍的身边,忽然用湿漉漉的手一把抓住了女人的长发,狠狠地扯着往前拖,身下淋了一地的水渍。
小家伙被吓的大声哭泣,迈着小短腿想上前抱住父亲的腿,让他不要这么对待母亲,可是却被男人一脚踢在了柔软的小肚子上,顿时疼的他倒地起不来。
他小小吨吨的身子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泪眼却看着狂怒的父亲和母亲厮打在一起。
“你真是好阴毒的心啊,竟然给我换了五年的药!我要你这个贱/人死都不能痛快!”男人的咆哮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大开的房门外是倾盆大雨,有冷风卷着丝丝雨滴吹进屋里,吹到了小家伙的脸上,凉飕飕的。
林妍用癫狂而怨恨的眼神盯着眼前的男人,她痴痴的笑着,疯癫般地说道:“你还记得你说什么么,如果你对不起我,就让你靳家永远无根,而你出门就被车撞死!”
她刚刚说完,一个巴掌便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脸上,顿时有血沫从她的鼻腔里喷出,溅在地上。
这些话曾经的靳大少确实说过,他那是爱惨了高傲无比的灰姑娘,可是真的追到手后,心头的白月光就成了黏糊的熟米粒,林妍病态一样的掌控欲让他难以忍受,且觉得烦躁。
就在他出轨的那天晚上,林妍挺着个大肚子手里拿着刀,声嘶力竭地要和他同归于尽,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那天夜里。
事后男人把林妍送到了医院,经过诊断以后,林妍患有一种精神病,且有家族遗传史,堂堂靳家掌门的妻子是个疯子、而靳家继承人的母亲是个变态,这让男人无法容忍。
从那以后,林妍就被踢出了靳家,但骨血的观念男人又不许靳炀流落在外,他毕竟是自己的嫡子,就算死也要死在靳家的宅子里。
男人继承家业以后患有不算严重的心律焦急,经常会吃一些相关的药物,这一吃就是好几年。
要不是他一直无法再生一个,心里有疑去医院检查,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林妍买了一种药物换了他的药片,常年服用已经让他的精子活性极低,对于一个把子嗣和传承看的极为重要的老世家,没有什么是比这更残忍的事情。
男人已经在愤怒的极点,他把林妍打的浑身是血,可是林妍丝毫不在意,她用最扎人的话讽刺着咒骂着,一口带血的唾沫喷在了男人的脸上。
于是在那个雨天,年仅五岁的靳炀看着自己的父亲手里提着重物,一下一下的砸着已经没了声响的母亲。
光滑的地板上都是深红色的鲜血,慢慢地流到了门外,和外面的雨水混在一起,连绵不绝的雨声混杂着砸击的闷响,深深地扎进了靳炀的心里。
每当下雨时分,他听到那种滴滴答答的声音,就会想到那个充满鲜血的下午,父亲充血的眼睛和母亲瞪大的僵直的眼睛。
那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梦魇,也是噩梦的根本来源。
窗外雨声还在连绵,似乎要倾尽这三年来没有下过的所有水汽,靳炀在黑暗中越陷越深,深红色的血海中有一双双手在拉着他往地狱沉浸。
有声音一遍一遍的在耳畔道:“你就是地狱里生长出的鬼,一辈子也逃不脱。”
他结实的肌肉在薄被下紧紧的纠结在一起,冷汗一层一层的浸湿了衬衫,又冷飕飕地干涸。
他心下彷徨,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黑暗的日子,狂躁和愤怒在拉扯着他的神经。
就在这时,耳畔忽然有熟悉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若有若无在深陷的意识中飘荡,靳炀心脏狠狠一颤,就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双手,游走在黑暗的边缘又忽然裂开了一道洒出阳关的裂痕。
他不自觉的轻颤着,想要抓住出声的人,可是他的胳膊一动也不能动。
忽然,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掌心用力掰开了他攥紧的拳心,掌心中冷滋滋的汗水被风一吹,顿时让靳炀心里发冷。
可是紧接着一只柔软的手掌不容置疑地扣住了他冰冷的指尖,他感觉手心相贴的地方有一团灼热的火焰,从掌心一直烧到了心里。
眼前的黑暗被一团热烈的火苗尽数燃烬,那略显焦急的声音也变得清晰。
靳炀的身子逐渐回了力,他猛地收紧了掌心,死死扣着十指相扣的手掌睁开了双眸,眼前是一片黑漆漆的天花板,和梦魇中的黑暗没什么两样,耳畔是让人心焦烦躁的连绵雨声。
可是手中那团软却不是他臆想出来的,他轻轻喘着气,微微侧头,看到了一张焦急地眼眶发红的脸庞。
是兔兔。
印忆柳第一次这么急过,她其实一直觉得靳炀今天有些不对劲,但是靳炀表现的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她睡前心里还想金大腿这么刚的一个男人不可能怕打雷下雨吧。
可是躺下以后,她听着耳畔的风雨声,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总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不得劲儿,辗转反侧想的都是靳炀今晚的神色。
最后她还是披了件衣服,起身到了靳炀的屋子里瞅了一眼。
黑暗中男人的睡姿很老实,双眸闭着似乎没什么,正当印忆柳因为是自己多心了,她听到了一声极为轻的闷哼声。
她心头一动,慢慢走到了靳炀的身边,这才发现其实男人出了一头的细密汗水,她心下有些着急,再隔着被子摸了摸靳炀的肩头,顿时感觉出他全身抽筋似得紧绷。
印忆柳喊了好几声,可是靳炀依旧一动不动,她下手推了推依然也没有动静,心里顿时急了。
她其实很少连名带姓地喊着靳炀,可是这一次她确实被吓到了,连叫了几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靳炀!靳炀你醒醒!”
男人死死攥着的拳心不知道是在和谁在较劲,她用尽力气把靳炀的掌心掰开,捂住他冷津津的手,就算手骨被攥的几乎要碎了也没有抽出。
当看到黑夜中那双金色的双眸缓缓睁开,带着点脆弱般的破碎感,印忆柳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咬着下唇闷闷哭。
靳炀伸手慢慢揩掉了女孩儿眼角的泪水,闷声道:“哭什么。”
印忆柳在责怪自己,没有及时发现靳炀的异样,如果今晚她没有来,靳炀是不是要被这梦魇困一晚上。她抽噎道:“对不起……”
靳炀轻声叹息一声,忽然用酸涩的手臂撑起了身子,冷冰冰的唇瓣有些迟疑地凑近了印忆柳的脸庞。
黑夜中少女的长睫上挂着一串泪珠子,她一哽咽就承受不住似得往下掉。
靳炀在那个昏黑的夜里也曾惶恐过、祈求过,有没有人能够打碎这无休止的梦境,有没有人给他一点光明。
他曾在无数个夜里冷眼观看,又或是在雨夜中不甘地沉沉魇住,每每醒来满身淋漓,都会在烈烈的朝阳下浑身冰冷地意识到,这个黑暗的世界中只有他自己。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有一个女孩儿把自己的掌心和他的紧扣在一起,会因为他而默默哭泣,他苍白的唇忽然勾起一个弧度,忍不住闷笑一声。
印忆柳咬着牙,心里又悲伤又气,她悲伤是因为当看到靳炀如此脆弱的一面时,她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死死的揪住一般不能喘气;而气的是自己因为种种顾虑一直犹豫着不敢追问靳炀的过去,气自己的软弱和踌躇。
靳炀的唇和她的鼻尖离的很近,他撑起身子,身下有细微的摩擦声,在雨夜中几乎微不可察。
冰凉的唇慢慢描摹上女孩儿颤抖着紧闭着的泪眼,吻去了一颗一颗咸味的泪水,他唇齿间带着欢喜沉声厮磨,“不要哭了,乖。”
他不值得,可是却却贪婪地想要多多汲取。
相扣的手心谁也没有松开,抽噎中印忆柳看向了靳炀沉沉的双眸,终于望着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怕打雷下雨?”
靳炀低声反问:“你想听我的过往么?”
哪怕是如此不堪的、如此可怜可悲的过往,毫无光芒的窒息的童年,兔兔真的想听么。
印忆柳没有后退半步,她温热的掌心握紧了手中的大掌,试图传递给他一点暖意。
“我想听。”
她想了解靳炀的过去,想和他一起承担曾经的伤痛。
“好。”靳炀微微垂眸,既然兔兔想听,那他便说。
他像是自虐般的把自己可悲的童年、畸形的父母关系以及那些黑暗中的种种都缓缓道来,黑暗之中只有男人毫无起伏的声音混杂着雨声滴答。
靳炀每说一句,就像是在把自己肮脏的过往剖析,他扒开自己血淋淋的伤痕展示给印忆柳看,告诉她其实她憧憬的金大腿只是一个可悲可怜的人,是一个身陷黑暗的人。
他看着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重新回放,没有一点是彩色的,心里在想兔兔听完这些会不会觉得他很可悲,又或者他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还是会用怜悯怜惜的目光看着他。
靳炀觉得羞耻,可是在这之余他又有些期待,期待印忆柳一个充满怜惜的拥抱,安慰他疼惜他,哪怕是这样,也比彻底厌弃他远离他要好上百倍。
印忆柳静静地听着,一边听一边掉眼泪,她默默地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声音沉寂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靳炀有些忐忑的等待,可是等了许久,心里开始慌了。
他看不清印忆柳的神色,可是心里却止不住的堕入黑暗。
是了,自己这样的人难道还在奢求着什么么,他手掌不自觉的攥紧,像是在掩盖他心里的惶恐和不安。
可是紧接着他心里又生出些癫狂,如果兔兔真的厌弃自己,自己又会做出什么事呢…
忽然,身前的女孩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靳炀的心猛地提起,他知道审判就要到来。
无论是怜悯又或是厌弃,只要是兔兔给他的,他想他都可以坦然接受。
可是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到来,又有一双手慢慢地压上了他的另一只手背,黑夜之中女孩儿身影轮廓骤然放大。
有柔软和温热印上唇角,很轻很轻,像是怕吓到他,又像是在试探。
靳炀的心里骤然被砸入一块巨石,一潭死水瞬间翻涌成洪流,他呆愣愣的,唇瓣微微颤抖。
那个轻轻地吻顺着唇往鼻尖印了印,又印在他不停颤动的眼皮上。
他听到兔兔哑声道:“别怕,以后有我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发布以后发现少发了一半
☆、扑空
次日清晨, 靳炀在柔软的床铺上缓缓醒来,他眨了眨眼睛,有一缕淡淡的阳光顺着窗子的缝隙照在了床铺上, 映的他五官有些脆弱。
窗外的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他昨晚后半夜睡的很熟一夜无梦,再醒来雨停了, 已经听不到滴滴答答的声音, 有细细的蝉鸣从窗沿缝隙往屋里渗透,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几个斑驳的画面, 他猛地起身往旁边看了一眼, 床铺便的空荡荡的, 哪里有什么人影, 仿佛昨晚深深印在脑海中的轮廓都是幻想出来的泡沫。
他心中微微失望, 手臂一松身子往下沉了沉,就在这时,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咯着他的手心。
靳炀心头一颤, 顺势坐起身子, 摊开了手掌, 没有昨晚十指相扣的手,但是却有一块不大的泥陶兔子玩偶,不知什么被印忆柳塞进了他的掌心中。
他指尖颤了颤,用指头摩擦着陶兔表面光滑的纹理,把它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最后收回了自己的兜里。
不知梦, 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极尽难堪的模样,浑身湿透的汗水以及最后那个轻柔的炽热吻都是真的,落在他唇角时的颤抖他还能感觉的到。
靳炀活了二十多年, 头一次生出这种欣喜中带着些患得患失的焦虑,仿佛曾经的稳重和成熟都成了假象,像个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
他起身抓了抓微长的发,在卧室里踱着步子怎么也不敢打开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犹豫片刻又把耳朵贴在了门口,细细的去听屋外头的动静。
耳朵刚刚贴上,一声轻轻的敲门声透过木板门传到了靳炀的耳朵里,一声声清晰的敲击声就像是有一击惊雷狠狠打在了他的心里,他心猛地跳了一下,骤然往后退了一下。
印忆柳试探着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你起了么?出来吃点东西。”
靳炀闷闷地应了一声,用手抓了抓有些乱糟糟的头发,而后抓住门把慢慢拧开,只听一声“咔嚓”轻响,门应声而开。
他闷闷走出门去,正看到印忆柳身上围着粉色兔兔的围裙,一双眼睛明亮又带着些羞涩,视线有一瞬间的闪躲。
其实昨夜印忆柳强撑着泣声和心中的悲伤撑起身子,颤颤巍巍地贴上靳炀的唇角后,她心里便有些后悔,同时又惊叹于自己的大胆。
黑夜之中的靳炀浑身冷意,细细的汗水湿透了他额前的碎发,一双金色的眸子在深夜中有些黯淡,看起来就一只彷徨不安的大狗,带着些可怜和可爱的意味。
于是在那一瞬间,印忆柳心中的怜和爱都达到了顶峰,她趁着雨夜的惊声和心中涌动的情愫吻住了靳炀,唇瓣滚烫。
她心中有些胆怯,害怕自己的动作太过冒犯,可是当她发现靳炀比她更为羞涩,本就细微的鼻息顿时紧张似得屏住,她心里的胆子便逐渐大了起来,慢慢地贴着温热的唇向上细细的吻,极有侵略性的。
等靳炀渐渐熟睡,她心中才后知后觉咂摸出一点羞耻,独自在黑夜中红了脸。她的手掌还被靳炀握在手中,脸上滚烫的温度和手中的柔软都在表明这一切不是梦境,她真的吻住了靳炀。
男人侧卧着闭着眼,面貌很温柔,一直紧促的眉头也平缓许多,乖的让人心里发软。
印忆柳试探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是刚刚抽动一下,靳炀便有些不安地动了动,于是她便不敢抽出,慢慢躺在了靳炀床边的空地上。
晚上有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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