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狂喜乱舞! (5)
因此也不嫌弃这水浑浊发臭,弯下腰将手伸进水里,扣住那人的小臂,将人凌空提了出来。
一袭火红的衣衫破水而出,被他提出水面的人紧闭双眼,黑发逶迤到脚腕,湿淋淋地披在背后,长如蝶翼的睫毛上落下一串碎钻般剔透的水珠,苍白的脸容宛若玉石雕琢的神女像,眉心一尾浅金色的小鱼栩栩如生。
开阳一时间竟然疑心自己是不是挖出了凡人压在水里镇海的神女雕像,不然哪有人能长得这么仙气宛然,还——啊,不对。
这好像不是个神女。
巫族人善辨气机,男女阴阳之相貌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团顶在头上盘桓萦绕的气旋,男子是阳性的暖色,女子是阴性的冷色,世间万物凡是有性别的活物都是这么区分的,不算活物的鬼魅则是黑灰青,而他提上来的这个大美人头上竟然是一团蓝橙两色缠绕一体的气。
这算怎么回事?
开阳瞧着那团又阴又阳的气愣了一下,手里的大美人就不声不响地睁开了眼睛。
玉像生魂,神女有灵。
前文看见一棵形貌奇怪的大树都要絮絮叨叨一大串的开阳对于这个场景,只简单地用了八个字概括,就算后来知道了这个大美人的身份,他也没有改掉这个称呼。
开阳原本打算将人送上浮木就好,却鬼使神差地一直带她到了未被水浸泡的山上,还给她画了个阵法抵御山中野兽。
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浑身湿透了的姑娘端坐在一旁大石上,也不在意还在滴水的衣服紧贴着身躯,静静地端详他的每个动作,眼里都是若有所思的微光,看起来竟然像是一只懵懂不知世事的山鹿。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开阳不知不觉就给她点上了驱寒的火堆,留下了装有不少灵气微弱鲜果的灵戒,还给她凭空起了一座简单的石屋。
干完这些,开阳瞧着面前坐在简陋石屋旁的姑娘,看着自己画下的阵法将她严严实实圈在中央,心里竟然起了点满足感——开阳将之归为捡到了新宠物又将它脏兮兮湿漉漉毛发打理好的喜悦。
从头到尾,这姑娘都没有同他说上一句话,没有人说话开阳只好自己说,向来矜贵的巫主竟然不停口地唠叨了近半个时辰,他的听众抱着膝盖,神情静谧,不言不语。
开阳在手记里感叹,妖皇初醒就被元升提剑伤了心肺,修为归元,只能假作溺水凡人混在大水里,没想到竟被我捡到,她大概一眼就认出我是谁了,偏偏我还搞东搞西不肯走,她那时候不说话,心里应该已经把我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
可谁知道他随手一提就能从水里提出个妖皇来?!
开阳去寻元升时,一路还在琢磨这个莫名其妙特别对他胃口的姑娘,不,可能不是姑娘,巫族典籍繁多,书中有记载双性之体的人,他觉得他遇上的应该就是这样的人,但既然她穿了红裙,那就是把自己当姑娘看的。
在东海之滨,他遇上了提着剑的友人,剑修一身浅蓝衣衫沾了血,眉头紧蹙着,显得本就不好接近的一张脸愈发的寒冷迫人,左手藏在衣袖内,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滴血。
“你这是怎么回事?降个妖也能把自己搞成这样?”开阳有点惊讶,元升不管怎么说都是太素剑宗宗主,一身剑术出神入化,世间少有能让他见血的对手了,尤其是他这个表情,显然让他吃了这么大亏的对手还跑了。
元升见他来,将左手递出来,轻声道:“不是普通妖,怕是妖皇,伤口难愈。”
那只手从手腕到手肘已经缺失了大半皮肉,鲜血淋漓地袒露出其下白森森的骨骼,上面有不少灵药的痕迹,显然元升已经试了不少办法。
“妖皇?”开阳神情一动,妖族内斗凶险,不同种族之间全然没有什么友谊,便是同族也少有温情,妖皇不过几年就会换一个,妖皇的质量也是稂莠不齐,元升自己就斩杀过一个妖皇,但是显然这次这位妖皇是个凶悍角色。
“本体是海兽。”元升声音平静无波,说到后面一句才迟疑了一下,“像是龙鱼。”
开阳随手起卦:“龙鱼?现在还有龙鱼活着?他是最后一条了吧?”
说到这里,他心中忽然一动,龙鱼……似乎就是性别不定的一种海兽?
但他没有多想,拂袖深占,看了卦象两眼,指了个方向:“应该是往这边去了。”
这篇手记到这里就开始凌乱起来,叙述有时潦草有时细腻,二人一路追踪,元升的伤口一直止不了血,追到一半就灵气紊乱,被水里忽然窜出来的一只海兽劫进了河里,开阳一转头就不见了人,起卦占卜竟然占到他的友人掉进了桃花劫?
——我陪你去打架结果你扔下我去谈情说爱了?
开阳在原地懵了好久,只好自己一个人上路,追着妖皇的踪迹跑了大半个月,元升忽然和去时一样冷不丁又出现了,左看右看也不见他身边多出什么人,手上的伤倒是好了,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跟个闭嘴河蚌一样一声不吭。
开阳不是什么热心人,元升不说他也懒得问,但是这之后元升追杀妖皇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追还是拼命追,那种要一剑捅死对方的杀气反而渐渐消失了。
又过了两日,大雨将歇,二人在一处茶棚停留,开阳找了个无人地起卦,转头就见到了被他留在山上的姑娘。
这次她不再像是一尊玉石镂刻的精美雕像,也不再像是懵懂清澈的林间山鹿,美玉里有了缠绵红尘的艳色,神女踏足人间,纯白眉宇间都是爱恨嗔痴。
开阳写到这里时,似乎停留了很久,笔尖一滴浓墨落在纸面上,他也懒得拂去,再提笔时又是一个月之后,到这里他们已然明了妖皇身份,正商量着要将玉神压在海底。
——本来的“斩杀”被毫无违和感地替换成了“镇压”,冷冰冰的“妖皇”也替换上了不知何时知晓的名讳“玉神”,中间一点过度都没有,搞得阿幼桑以为自己看漏了几页,翻来覆去也没找到缺页,也正是这略显突兀的过度,让阿幼桑将这个故事定为了爱情故事。
他们一个是当世第一的剑修,一个是能牵引满天星轨为己用的阵法师,携手给还在伤中的妖皇下绊子简直不要太容易,而且从开阳的笔记中可以看出来,妖皇似乎不仅是因为身上带伤,动起手来显得十分迟疑。
一个盘星大阵压住暴戾凶悍的龙鱼,取来天外陨铁铸造铁链环扣,将高高在上的妖皇束缚在海底,关于妖皇玉神的记录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阿幼桑托着下巴:“你们想问他们是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手记里关于这部分含糊得很,开阳大祭司见到玉神之后的事情就写的很少,跳来跳去一点逻辑都没有,看得好累人。要我说,就是两情相悦了呗,可惜中间夹着个多余的剑修,非要斩妖除魔,搞得人家小两口不能双宿双飞,惨哦。”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挑剔地看荼兆,好像把他当做了那个不解风情的剑修,上下扫视着责备他不知道给一双有情人让路。
荼兆对她的猜测不置可否,要他说,他还觉得是开阳星君夹在元升君和玉神中间了呢。
不对不对,他怎么被阿幼桑的思路给绕进去了?
一旁的荼婴没有宗门护短的情结,听完阿幼桑的话后倒吸一口冷气:“这样说来,那玉神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现场登时陷入了一阵死寂。
阿幼桑茫然地看着他们,重复了一遍:“玉神的孩子?”
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他们中间的鬼王不自然地换了个站姿。
——用妖皇的化身胡说八道的时候还不觉得,等换了旁观者的身份再一听……这段故事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希夷君懒洋洋地抬起脸:“好了,故事也听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荼兆想了想,问阿幼桑:“那个盘星大阵……”
阿幼桑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轻快地说:“这个是开阳大祭司自创的阵法,手记上提过几笔,但是我们都不会,大祭司在的话应该能复原,但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呢,好啦,我要去看大祭司睡觉啦。”
她说完,不给荼兆一点说话空隙,就飞快合上了窗户。
荼兆得了答复后脸上也没有多少失望之色,得不到外力援助反而让他的心彻底沉静了下来,白衣道子向鬼王微微颔首,就要掐诀离去,鬼王忽然喊住了他,确切地说,是喊住了一旁的荼婴。
隔着一层纱幕,鬼王的视线落在荼婴身上,纱幕下神色有些古怪:“你要再放任魔族肆意行事,本君也不介意给你清清场子。”
他这话说的很奇怪,荼婴一时间都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大概是有不长眼的魔族惹到了这位鬼王,荼婴挑起一边眉头,对于这种满含挑衅的话一点都不打算忍耐,张嘴就要怼回去,荼兆微微一偏头,止住了弟弟要出口的话。
看着这对双生子相伴远去,鬼王拢起袖子,把刚才钻进他袖子的法则按住:“你方才说什么,善君出来了?他不是一直待在天冠城权家么?”
法则细声细气道:“是啊,他在权家一动不动待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忽然就出来了,我也是感知到魔尊那具化身在移动才发现的,而且他好像正在往这边来呢,沿路还召集了不少散落在外的魔族,趁着大水屠杀凡人。”
面对这个消息,饶是天道也有了头大如斗的感觉,这场景已经够乱了,善君带着鸣雪那具化身又要来掺和什么?!
※※※※※※※※※※※※※※※※※※※※
天道:我太难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来给我添乱,还有完没完了?!
感谢在2020-09-24 21:20:03~2020-09-26 21:0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玓尘 40瓶;瓷燃、雨碎江南 5瓶;晋江用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8、海底月(七)
东阿王率领一队差役划着船救人, 天上大雨倾盆,海水如浪翻卷而来, 好在东阿郡人有不少靠海为生,多数都是水中好手,一见堤坝溃倒,就纷纷驾起了自家的小舟,但饶是如此,汹涌的海水还是吞噬了不少人,大部分小舟根本抵挡不住大水冲袭,一个照面之下就被卷入了水底涡流之中, 活活溺死在了水里。
东阿王不会游泳,也不会划船,他不会傻到抢了行家里手的活儿发号施令,索性把自己当成了秤砣压在船上,卷起裤腿拿着铜喇叭朝水面呼喝找人。
小船上载不下多少人,他面前堆了半人高的木板,见到有人浮在水面挣扎, 便催船夫打桨过去扔一条木板给他, 好让人伏在木板上歇息片刻,虽然治标不治本, 但多少也能救人一命。
“王爷!前面过不去了!有暗涡!”
驾船的差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扯着嗓子朝东阿王喊。
胖乎乎的王爷怀里抱着两条木板,眯起眼睛听了半天才听清楚他喊了什么, 摆摆手, 没有过多犹豫:“那就绕路!走到哪算哪!”
“哎!您坐稳喽!”差役长长呼喝了一声, 长篙入水, 小船在翻涌水面上滴溜溜转了半个圈, 顺着水势如离弦之箭冲了下去,风雨扑了东阿王一脸,他很识相地整个人往两腿间一缩,把自己团成了一个臃肿的大球,两手抱住脑袋,好歹算是挡住了一点沉重的雨水。
水面上无处不在的哭嚎与雨声混合在一起,尸体随水冲向下游,浑浊泛黄的泥水里还浮浮沉沉着不少木头的家什,这些都是房屋被冲垮后从民房里漂出来的,东阿王顺手用木板将一只将要下沉的木柜子翻过来推走,说不定这只柜子就能救下一个人呢。
府城附近遭灾不算最严重的,眼见得天要黑了,东阿王示意差役驾船往回走,逆流而上比顺流而下难多了,他们返回时速度也慢了许多,因此也将惨状看得更清楚了些。
上游的尸首顺水漂下,差役用长篙推开一具将要撞到船头的尸体,看着伏在水面的男子一沉一浮地消失在视线里,长长叹了口气,正要再次下篙,手中传来的凝滞感却让他没能反应过来。
“嗯?撞到缠物了?”差役皱着眉头搅合了几下,没能把那团沉重的东西甩掉,不得不提起篙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就是一惊。
竹篙末端缠着一件粗布麻衣,里面还凌乱地裹着一具散乱的人骨,被他方才那么几下搅合,反而缠的更紧了。
“呸!晦气!”差役往水里狠狠啐了口唾沫,用力上下颠腾两下,想把这团衣服和人骨抖落掉。
察觉到动静的东阿王伸长脖子来看:“捞到什么东西了?”
差役扯着嗓子回答:“王爷,怕是大水冲开坟堆了,都是死人骨头!”
东阿王看不清那团东西,也没有在意,摆摆手让他继续走,差役甩掉那团东西,撑着船往回行了一段距离,不到半刻钟,目之所及令他不由得两腿发软,安稳坐在船中间当个秤砣的东阿王也面色凝重起来,低低抽了一口凉气。
他抬手抓住站在船尾的那名差役,贴着耳朵指着江面问他:“附近有乱葬岗?!”
那名差役盯着江面场景也是双股颤颤,茫然地回答:“小的……小的不知道啊……府城附近哪来的乱葬岗?”
被海水淹没了的水面阔达数百里,水流涛涛而下,挟裹着无数布衣麻服,惨白伶仃的人骨支棱在粗陋布料里,无声无息地随着江水流下,像是凭空浮下来一片浩浩阴云,几乎要覆盖目力所能及的全部水面。
这场景可怖异常,足以令所有心智健全的人头皮发麻,恍如来到了噩梦之中。
风雨交加,水上极冷,东阿王披着蓑衣套着油纸雨披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浑身骨头都被冻得麻木,但是在见到这个场景时,还是有一股冷森森的凉气从后背嗖一下窜上了天灵盖。
他强忍着心中恐惧命差役将船小心划过去,伸长脖子打量了一下浮到船旁来的尸骸,一堆堆粗布衣衫裹着的白骨漂到船边,随水轻轻撞击着船身,发出了令人口齿发冷的咔哒声。
东阿王仔细定睛一瞧,那些白骨上干干净净,像是死去多年已腐烂完了的人的尸骨,但裹在骨头外的衣服却是半新不旧的,一眼看过去就能认出是常穿的衣衫,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一个活人骤然失了血肉筋骨一般。
东阿王为自己的想象打了个冷战,匆匆催促差役:“快快快,赶紧回去!”
差役见了这场景哪里还敢久留,头皮嗖嗖发凉,使出了全身的本领把一艘小船划得快要凌空飞起,向着府城而去。
眼见着府城高大的城墙已经遥遥在望,那些裹着尸骨的衣服也稀疏起来,差役放缓了动作歇了口气,水中忽然泛起了阴沉的波浪,他冷愣愣瞧着那片不断扩大的阴影,脑子里短暂地疑惑了一瞬:这是什么东西?
下一秒,他的视线天旋地转,瓢泼大雨砸到他的脸上,他看见的余光里看见一具无头的尸体直挺挺站在船头,手里还依着惯性下了一次篙。
啊……那是我的身体……
最后的一个想法从他脑子里闪过,他便落入了污浊泥水里。
忽而凌空炸开的一泼血兜头浇了东阿王一身,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破水而出落在船头,他手里滴滴答答淌着粘稠的血,头发散乱,眼中冒着猩红疯狂的光,好似完全失去了理智,身体在风浪中如钉子般牢牢扎在船头,竟然生生将小船定在了湍急的水流中央。
小船上骤然多了一个人,却连一点下沉的迹象都没有,仿佛只是多了一片雨丝、一朵飞花,东阿王直勾勾地与他对视,一颗心飞快下沉。
有这等功夫,来人怕不是易于之辈,上来就大开杀戒,神智不清……
难道他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奉……君上,令……杀杀杀人取血!”这神志不清的男人吃吃地笑起来,边笑边口齿不清地说着话,抬手就要往东阿王脸上扣。
我命休矣!
在极致的恐惧前,东阿王连动都动不了了,只能死死盯着那只沾着血向他伸来的枯槁手掌。
细君,宝儿……
凉风一过,一阵腥气和着雨水冲来,白茫茫刀光乍然一亮,疯男人眼睛霍然瞪大,口中含混不清地咕哝了两个字,身体从中间一分为二,东阿王还没有来得及闭眼,又是一蓬血花当头浇在了他身上。
在他模糊的视线里,被切作两半的人并没有当即死去,而是五指成爪猛地往后一退,眼中精光大盛,竟是要带着还稀稀拉拉掉落器官的上半身逃命。
这画面着实吊诡可怖,东阿王几度疑心自己是不是做梦未醒,身后一个青年凌空而来,单手提着一振长刀,轻轻松松穿透了那具要逃遁的半个身躯,刀锋剜出一粒泛着乌黑光泽的丹丸,随意搅碎,那具身躯便呯咚一声栽进了水里。
那突然出现的青年一身沉沉黑衣,背上绑着双刀,末尾垂着鲜红璎珞,一振刀已经出鞘,另一振还安稳插在鞘中,等他回身来,东阿王才发觉他怀里竟然还抱着个孩子。
那孩子约莫和宝儿一个年纪,柔软的脸颊贴在青年肩头,正沉沉睡着,这样大的风雨也没能惊醒他半分——当然,这也可能与青年周身一层隔绝了风雨的浅淡光芒有关。
又是仙家手段。
东阿王来不及琢磨自己最近怎么老遇到仙人,匆忙起身下拜:“多谢仙人救我性命!”
他深知那些腾云驾雾的仙家都不是好相处的人,面上就算一团和气,心里也看不清他们这种凡人,因此很识相地将姿态放低,可没想到这回遇到的仙家似乎……脾气好得不得了。
黑衣青年瞧了他半晌,忽然就笑了,他长得英俊爽朗,笑容澄澈明亮,一点阴霾都没有,让人看了就打心眼里也跟着高兴起来,但如果背景不是这样水天相接尸首漂浮的惨景,东阿王说不定也会跟着一块儿笑一笑,可一配上这样愁云惨淡的画面,这个笑容只让他打心眼里发凉。
“不必这么见外,喊我善君就好。”青年笑眯眯地还刀归鞘,“阁下应该就是东阿王吧?我看见你身上属于皇族的紫气了。”
东阿王把正要否认的话咕咚一下咽了下去,毫无停滞地接口:“正是小王,仙人救小王一命,不知小王有什么可以报答的?”
东阿王模样敦实憨厚,却最是人精,他的本能告诉他这个青年一点儿也不好惹,最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可惜刚一张嘴就被识破了身份,只好灰溜溜地捏着鼻子认下了。
自称善君的青年还是笑眯眯的:“哎呀,不用这么客气,我途径贵宝地,人生地不熟,想请王爷收留我几日。”
东阿王愣了愣,想尽快打发他的愿望登时破灭,露出了一个不尴不尬的笑容:“哎,好好好,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善君朝他笑了笑,好声好气地说:“这么走也太慢了,王爷不介意我用点手段吧?”
东阿王能说什么?他只能忙不迭点头,连“什么手段”都不敢多嘴问一句,就见青年抬手,一股黑气盘绕缠拧在船头,如绳索牵拉一般,霍然扯着小船御空而起,如箭矢般射向府城!
踏着船头破开风雨,听着后面人类喉咙里抑制不住的嘶哑喊声,善君恍若未闻地低下头,爱怜地用手指轻轻梳理了一下怀中孩子的长发:“尊上,您再等几日,万人血即将齐备,到时候您就能醒来啦!”
东阿王根本没听见善君的喃喃自语,小船在王府前停下,他连滚带爬地翻下船,弯腰就吐了一地,跌跌撞撞靠在大门喘了几口气,被冲上来的小厮们扶住,而那个罪魁祸首则慢悠悠地凌空而下,虚虚踩在地面上几寸,好脾气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笑。
这个笑容和方才在船上的一模一样,连弧度都没有丁点变化,满满的都是小太阳一样的热情,却看得东阿王头皮发麻。
有哪个正常人会始终保持着这种笑容的?他怕不是又遇上了个疯子!
他不想让这种□□和府里其他人接触,因此忙招手唤来管家,令他带善君去客院安歇,谁知王妃得信极快,数日不见夫君,听闻他竟然是乘船飞回来的,心下大惊之余,匆忙赶了过来,远远便喊道:“王爷!”
东阿王暗暗一跺脚,转头迎上去:“细君啊,来来来,本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仙人救了本王一命,若不是他及时出手,本王现在就要漂在江上做个断头鬼了!”
王妃没看懂他挤眉弄眼的暗示,全副心神都在那一句断头鬼上了,忙朝着善君下拜道谢,见他还抱着个孩子,便笑道:“这是仙人的孩子吗?看模样似乎与宝儿差不多大,王爷安排仙人住了哪里?”
听罢仆人的答复,她嗔怪地看了眼夫君:“客院阴寒,怎好教仙人住那里?正好为宝儿收拾观潮楼时连带一旁的碎珠楼也打扫过了,不如请仙人住那里,也好让我夫妇二人略尽地主之谊。”
善君的视线轻飘飘地从东阿王头顶掠过,注意力在王妃口中的“宝儿”身上停了两分:“宝儿……可是小世子?”
他低头看了看臂弯里的孩子,嘴角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年纪差不多大……那正是好事呢,那善君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碎珠楼和观潮楼中间隔了座小花园相对,希夷盘腿坐在楼顶,看着下人们领着黑衣青年走入那座小楼,登时头痛起来。
前几日还在说善君,怎么这人今天就到了?还大摇大摆住进了王府!
鬼王目力极好,一眼就看见了他抱在怀里那个小小的孩童,法则停在他身旁,悄声汇报:“我出去看了看,善君收拢了不少魔修,偷偷穿过屏障来了凡间,四处杀人,正好又逢大水,他们借着水灾的掩护屠杀难民,至今还没有人发现。”
天道蹙眉:“他要干什么?”
法则说:“不知道,他命魔修杀了人之后再取尽心头血,魔修行事暴戾,取血之后顺带着把人的一身血肉都吸干了,只剩下一具骸骨漂流江上。”
“不过,”法则话锋一转,“我听一些魔修提起,说是奉善君的命令,要取万人血、玲珑骨,还有什么并蒂心,以唤醒魔尊。”
天道:“……”
面容昳丽的鬼王倦怠地支着下巴叹了口气:“早知道留下化身还会惹下这么多麻烦事,当时就该直接毁了这具化身。”
他嘴上抱怨着,心里也真的开始琢磨起毁掉鸣雪这具身躯的方法,左右荼婴已经能独当一面,不需要魔尊现身为他铺路,那留着鸣雪也是无用,不如找个时间偷偷把这事儿办了……
※※※※※※※※※※※※※※※※※※※※
莫慌,化身不会毁掉的!
修罗场逐渐成形中……
感谢在2020-09-26 21:04:23~2020-09-28 20: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露、小红花 20瓶;绘绘绘君 15瓶;灰雾上的愚者、谢俞小朋友、唐道亥 2瓶;雨碎江南、虚海鲸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9、海底月(八)
善君一向对谁都一副笑模样, 看上去好相处得不得了,加之长了一张俊俏脸庞,还是王爷的救命恩人, 领路丫头有心同他打好关系, 几乎是知无不言, 不过半刻钟, 便将王府中可与外人言的事情都说尽了。
走到碎珠楼前, 善君笑眯眯地回绝了丫头留下侍奉的请求, 推开门进去, 里面已经点上了曲枝缠花灯, 炭盆将室内烘得温暖如春。
他连一个眼风都没有扔给垂着幔帐的柔软床铺,将手一抬, 浅光一闪,一樽通体漆黑的棺木就出现在了空地上。
善君单手推开棺盖, 将怀中的孩子放到棺木里, 眼神仿若粘稠的蜜糖,在孩子脸上逡巡了一遍, 慢吞吞地阖上棺盖, 侧了侧头:“进来。”
室内忽然冷风一起, 几道黑影倏忽出现在他背后,诚惶诚恐地跪下,恨不得把头低到地面:“大人, 万人血已经齐备, 按照大人的吩咐,找的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 活人取血。”
善君头也不回, 伸出一只手, 他们意会,双手捧上一只小小的青铜鼎,这鼎通体古拙朴素,只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中间汪着一泓深红近黑的液体。
善君用魔气卷起这只小鼎,放在面前端详了片刻,后面几人大气都不敢喘,他们都是修为低下的魔修,在那场魔兽潮里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光顾着逃命了,活下来的概率竟然还挺高。
原本他们还在为自己捡回了一条命高兴,谁知道转头就被这个喜怒无常性子扭曲的郸城之主给逮住了,这位大人在魔域里可称得上是大名鼎鼎,只是传的名都不是什么好名,听闻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挖出别人的魔婴放在窄道儿上当弹珠玩,把被挤下窄道的魔婴泡到各种汤汤水水里碾碎了做补汤。
谁知道这传闻是真是假,他们本觉得这种奇特的爱好听起来就很不实际,可见到本人之后竟然觉得……他或许也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
可怜这几个魔修,别说魔婴了,就是魔丹也只炼出了个形,一旦办事不力怕是连被挖出来弹着玩的机会都没有。
善君哪里在乎这几人颤抖的快要虚脱的恐惧,端详完了小鼎之后,便将之收起,转而命令道:“去打听明霄的下落。”
几人一愣,胆子最大的那个鼓起勇气确认了一遍:“明霄……可是那位明霄仙尊?”
善君忽然微笑起来,温言软语道:“我给你说话的权利了吗?”
话音未落,提问的那人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吭,身体忽然膨胀如鼓,只是顷刻之间,就炸成了一团细碎的骨肉,血淋淋的皮肉中间,一颗黯淡欲裂的魔丹转了几转,啪嗒一下,碎成了齑粉。
这一下把其余几人吓得肝胆欲裂,他们抖抖索索地努力缩小自己的身形,连饶命的话都不敢说,死死抿着嘴巴,只是此起彼伏地磕头,恨不能把头磕碎了好向善君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
善君杀了个人,心情好了许多,手掌压在棺木上,如摩挲美人的肌肤一般轻轻移过,好声好气地回答了方才的问题:“自然是那位名动天下的明霄剑主啦,除了他,还有谁的心配得上尊上呢?”
他摩挲棺木的手停下,不高兴地喃喃自语:“并蒂心……若不是我的心已经没有了……”
他自顾自说着话,不知怎么的忽然又高兴起来,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正要用力,才想起房间里还有几个人,神情厌倦地将他们扔出去:“快滚吧。”
被扔出去的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但还没有轻松片刻,就想起来了善君的命令,登时脸色又难看下去。
“明霄仙尊……他不是早就已经身死道消了吗?”一人压低声音问。
“谁知道,外头还传尊上也死了呢,这不是还活着?”另一人耳语般回答,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知是讽刺还是敬畏的扭曲表情,“不过,被那位大人这样疯魔似的缠着,要是我,我倒宁愿死了的好。”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脸色骤然一白,畏惧地朝紧闭的门扉看了一眼,浑身汗如雨下,连连后退着跑了。
善君懒得去听外头的人在说什么,他捧起那只小鼎,注入魔气,只有巴掌大的青铜鼎飞在空中,一圈圈扩大,最终成了一尊足有一人高的青铜大鼎,鼎身上雕刻着凶兽螣蛇,张大了嘴巴几欲噬人。
浓重的血腥味散发开来,万人心头血盛在这鼎中,霎时便将一座香风氤氲的小楼熏得如同在修罗屠宰场。
他伸出手,在映出了他微笑面容的血池上轻轻撩了一把,看着指缝里滴滴答答落下去的血珠,伸到嘴边舔了一口,咂咂嘴,煞有介事地评价了一句:“太腥臭,尊上一定不喜欢这种味道。”
曲枝缠花灯中的火焰骤然熄灭,剩下一黑衣青年站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扭曲病态的笑容。
******
日夜的暴雨之下,白昼与夜晚已经没有了什么差别,虽然滴漏显示现在是傍晚,但天色已经沉沉如夜,尤勾悄悄用一盏药灯换下了天衡床榻边的夜明珠,用灵火点燃那截带有异香的药木。
阿幼桑还带点儿孩子脾性,不知跑到哪里去玩耍了,尤勾早习惯了她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架势,但还是记下了要在她回来后敲打她一番。
她们现在不是在处处都是自己人的危楼里,大祭司身旁只有她们二人,族人甚至不知道楼顶那具身体是无魄之躯,要是在这里大祭司出了事,她们就是死了也难辞其咎。
药木的香气徐徐晕染开来,将一座小楼都点缀得仿佛在人间仙境,这种药木没有别的作用,就是容易引人入睡,便是身负修为的修道者也会在药木作用下好眠一夜,手指粗的一截便价值十块上品灵石。
巫族别的东西不多,唯有这种药物多得能论车卖。
尤勾点了药木,在嘴里含了一片驱散药效的回甘叶,正要翻开手边的书,就听见外间风声忽然大了一霎。
她设置在楼中的阵法被触动了。
阿幼桑识得那种阵法,断然不会踩上去,凡人踩上去了不会引动阵法,只有修道者……
尤勾霍然起身,袖中数十尾灵蛇似利箭般射出,但她连来人的面容都没能看见,就软倒了下去,余光里只瞥见一片黑色的衣角,不紧不慢地绕过她向那方床榻走去。
大祭司……
她脑中焦灼的念头一闪而过。
善君没想到守在那个凡人世子身边的竟然是个会术法的女子,这一点猛地提起了他的兴趣,原本的杀招也改了,将人打晕在地上,审视了片刻,视线落在床榻旁那一截药木上。
“……听枕枝?”善君在魔域里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一眼就将药木认了出来,伸出手将药木捻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喃喃道,“巫族?”
随手将药木扔下,善君掀开幔帐,缓缓弯下腰去,笑眯眯的脸凑近沉睡的小世子,窗外电闪雷鸣,偶尔闪电一打,照亮床榻前一张雪白带笑的脸容,这场景着实瘆人。
好在天衡一直没有醒,善君仔仔细细地看了他片刻,纡尊降贵地抬手摸了两下他的手腕骨骼,脸上笑容一提:“玲珑骨?”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又摸了一遍,乌黑眼瞳里的笑意亮得惊人:“连上天也要助我。”
摸完了骨头,善君看天衡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可有可无的凡人,而换了肉食动物看猎物的眼神:“七岁的玲珑骨……”
他的手按在了天衡的肩头,就要抓下去时,忽然一顿:“不……还是等明霄的心取到了再来提这骨头更好些……”
“小孩儿,你可要好好长大,把骨头给我养漂亮一点。”善君耳语般贴着天衡的耳朵轻轻叮嘱,脸颊旁拉出了两个笑涡,“……好好长大啊。”
他在这里演着独角戏,披着鬼王皮子的天道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碎珠楼,一落地就被浓重的血腥味熏了个头昏脑涨。
鬼王微微蹙起了眉头,侬艳斜飞的双眸里划过一丝嫌弃,大袖罗纱飘拂而下,迎面就是一只巨大的青铜鼎和一樽乌黑的棺木。
鬼王飘行在地上,双足分毫不沾地,十成十的恶鬼走路法,眨眼就飘到了棺木前。
……那个青铜鼎没什么好看的,浓烈的血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棺木上流转着一层善君的魔气,希夷没耐心去解开这层魔气,身形一散,化作鬼气,沿着棺木绕了一圈,慢慢融入了乌黑的棺木中,倏尔在棺木内凝聚了身躯。
不出他所料,棺木中放的果然是鸣雪的身体,七八岁孩童大小,一身玄色衣袍,玉雪可爱的一张小脸板着,双目紧闭,一副正在沉睡的模样。
希夷却知道,这不过是一具空空如也的皮囊而已,虽然有呼吸有心跳,内里并无一丝魂魄。
法则在无光的棺木中幽幽亮起:“善君跑到小世子那里去了,摸出了他身上的玲珑骨。”
天道闻言侧了下脸:“玲珑骨?”
法则有些无语:“世上有天生剑骨,身负剑骨者修行剑术一日千里,玲珑骨则是天赋异禀的灵修才会有的,有玲珑骨的人能沟通天地灵气——其实你的每一具化身都有玲珑骨啦。”
法则吐槽了一句:“天道能没有沟通天地灵气的能力么,你就算随便找一具躯壳附身足够的时间,那具躯壳也能变成玲珑骨。”
鬼王不关心这个,随意应了一声,将手掌贴在沉睡的鸣雪额头,正要催动鬼气将这具躯壳破坏殆尽,便听得法则急急道:“你要在这里动手?不行啊,动静太大了。”
不管怎么说,鸣雪这具化身都是实打实的魔尊之体,就算一点不防备地任由鬼气出入,想要将它摧毁殆尽也是一个大工程,鬼气魔气碰撞产生的漩涡八成能把这座半个东阿给夷为平地。
鬼王无奈地停下手,想了想:“那就偷走吧,送到海里再动手,正好借着大水的掩护,就是动静再大也不会被发现。”
所以等发现了玲珑骨的善君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轻快地回来时,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具封印未动却内里空空的棺木了。
善君盯着空空荡荡的棺木,脸上第一次失去了笑容,他这张脸生的英俊,但不知为何,他不笑的时候竟然给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感,眼睛鼻子处处都好,偏偏合在一起就像是非人的恶物裹上了人类的皮囊,失去了笑容这个保护色,那种扭曲的怪异便前所未有地袒露了出来。
轰隆一声,精巧的碎珠楼自下而上开始崩解坍塌,高楼一层层下陷沉入地下,穿透磅礴大雨溅起数丈高的烟尘,地面裂开龟裂恐怖的纹理,坚硬岩石宛若柔软的油脂一般在沉重魔气的压迫下碎为齑粉,盛满血的青铜鼎发出嗡嗡的共振,眼瞳猩红的男人站立的乌黑棺木前,神情狰狞。
希夷哪里管善君是什么反应,他抱着鸣雪一脚踏出数十里,缩地成寸飞到海域之上,身披红衣宛若神女的妖皇正好破水而出,海水吻着她动人的脸庞恋恋不舍地滑落。
鬼王将孩子抛下,妖皇伸手抱住他,两人堪比世上最默契的搭档,只是片刻,神女便带着孩子重新沉入了无边深海。
海里的事情当然要交给擅水的角色解决。
深蓝近黑的海水中,红衣神女霍然裂开了一个非人的笑容,宽大裙摆下,修长的双腿并拢绞缠,化成长长鱼尾,这鱼尾不如鲛人的鱼尾好看,通体深黑如带血色,长着狰狞可怖的骨刺和宛如刀刃般的鱼鳍,排列细密的鳞片翕张,滚过一圈雪亮的冷光,鳞片咬合的一瞬间迸出灼热高温,甚至烧得周遭海水都冒出了滚烫的蒸汽。
这是被称为海中一霸的龙鱼的鱼尾,每一寸都是为了厮杀而锻造。
妖皇深吸一口气,磅礴妖气倒灌,沿着她如蛇般环绕着鸣雪的手臂冲入他的身躯,法则所塑造的化身自动调动身体内浩瀚魔气反击,两股如海般强大的力量碰撞,一瞬间使得深海之下都出现了无水的空层。
这并不是最值得关注的,魔气冲刷激荡之下,那具孩童的躯体寸寸拉长,像是将数十年光阴揉在了短短片刻之中,稚嫩的幼童转瞬成了高大挺拔的男人。
一头长发未束冠冕,乌黑的发丝披散在绣着金线的衣袍上,深黑色重重叠叠的华服勾勒出挺拔的腰身,每一层衣衫上都用金丝压满了暗纹,衣摆飘拂间有水流波浪般粼粼的纹理在流动。
他的眼睛半阖着,乌黑的瞳孔中有暗红的光晕在流转,仿佛落进了暗红的血色,脸颊线条精致冷硬,眉目凌厉摄人,眼神中都是残忍血腥的暴虐,眉眼里含着倨傲矜贵的神色,明明什么都没做,神情里也像是带着阴冷残酷的煞气。
“坏了……”
玉神仰头,她没想到化身自带的魔气竟然这么强悍,怕是这些年善君也没少给这具化身进补,竟然生生将鸣雪在魔兽潮下本快溃散的功体给补回来了一半,导致她估计错误,妖气和魔气对冲,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有海域遮掩也难盖下去了。
善君那个神经病且不说,更糟糕的是,她好像感觉到了属于荼婴的那股魔气在片刻停滞后,正在疯狂地向这边冲来。
※※※※※※※※※※※※※※※※※※※※
叮咚,您的鸣雪魔尊已到货,请签收!
感谢在2020-09-28 20:59:14~2020-09-30 21:1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鲸落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葭月 20瓶;蓝鲸落落 10瓶;亚甲基蓝 8瓶;山月 5瓶;0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0、海底月(九)
玉神第一反应就是把鸣雪藏起来,??薄袖如长虹抛出,卷起魔尊往身后深不见底的海域一沉,无声无息滑翔而来的凶兽用脊背稳稳托住无知觉的身躯,向着深海中的裂隙游去。
下一刻,??海水排天涌起,??回灌出无数巨大的气泡,??宛如珠链落入海洋,妖皇悬浮在海水中,冷冷望着上方,狰狞可怖的巨大鱼尾上鳞片咬合绷紧,??发出刀锋厮磨般的喀嚓声。
旋即水幕破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落在玉神面前。
荼婴面色僵硬,??定定看了一眼面前鱼尾人身的妖皇,她依旧面容端庄绮丽如神女,??却因为这条狰狞鱼尾转而有了一种蛮横恶质的美,但在巨大的心情激荡之下,??他根本没有别的心思去管这些,??急切地问:“我刚才——”
他话说到一半,背负双刀的善君后来居上,手中双刀在水里绽出一朵硕大的花,??向着水中那个模样娇弱的鱼妖当头罩脸盖了过去,语气含笑,声音压得冷森森的:“就是你,??趁着我不在劫走了尊上?!”
情绪翻涌的荼婴这才感觉到边上居然还有一个人,??见他上来就是杀招,??不由得心中一紧——这一紧当然不是为了妖皇,??而是为了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动手的人。
但等他定睛一瞧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动手的人”,??荼婴面色又是一变:“善君?!”
他不是傻子,在魔兽潮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善君,联系善君方才说的话,荼婴整个人都被膨胀的怒气充满了:“你——这些年师尊是在你那里?!”
玉神轻飘飘地后退,躲过了善君的刀锋,浅红的眼尾一扫,荼婴已愤而抽刀对准了善君,被刀锋对住的黑衣青年动了动头颅,慢吞吞地转过脸:“哦,是小少主啊。”
善君的语气里明显带有调笑轻视的意味,显然是没将荼婴放在心上:“尊上的遗泽好用么,借着他的名头一统魔域,你也过足了魔尊的瘾了吧——被敬畏奉承的感觉好不好?”
这话说得扎心,就是荼婴这样从来不在乎别人言语的人也被气得短暂失了一下神,善君从头到尾都一副无辜天真的表情,直到此刻,他眼中才有毒辣凌厉的光一闪,一枚比头发丝还细的银针从他刀柄上倏忽射出,向着荼婴的眼睛扎去。
银针上布满了清纯至正的灵力,若是扎透了护体魔气深入肌理,顷刻之间便能搅乱魔气运行,待银针入体,灵力迸溅,直接便能摧毁丹宫中的魔婴,到时候任凭荼婴再怎么天资纵横,也得老老实实当个废人。
这一招看的就是快准狠,荼婴只是这么一晃神,再反应过来时银针已近至眼前,针尖上清冽的灵力寒如冰雪,就要擦着眼睫刺入瞳孔之中。
荼婴下意识要折身飞退,眼前却忽然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红。
这红旖旎温柔,好似天际雨后新虹落入海中,在深蓝静谧的寒冷水域里绽开了少女如晕的桃颊,薄朱浅黛,飘游婉转,那一点带着杀意的星芒也被这层薄红挡在了外头。
荼婴茫然了一瞬,眼前的浅红倏忽散去,柔软的薄纱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带起一阵水流。
他顺着看去,才发现方才那层雾气一样朦胧的朱红竟然是妖皇逶迤垂落的长袖,轻薄如无物的红袖卷着银针返回到主人手里,又安安静静地摇曳在了水中。
“怎么,这是你的红颜知己?”善君对于自己的杀招被接下一脸的不以为意,眯起眼睛调侃荼婴,身体却紧绷了起来。
玉神捏着银针懒洋洋观察的眼睛一挑,泛着金色的瞳孔微微转动,女子柔媚喑哑的声音便响在了善君耳边:“我不喜欢有人拿我开玩笑。”
不等话音落下,善君骤然暴起,魔气澎湃涌动撞向玉神,而亭亭如枝上一抔新雪的美人漂浮在水中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善君嘴角的笑意尚未拉开,一道挟钧天之势的庞大力量便兜头罩下,凝实的妖气举重若轻地穿透了他的护体魔气,在天旋地转间,他只看见了一条密布冷黑鳞片的狰狞鱼尾,骨刺如刀般穿透他的身体,轻而易举地把他扇飞了数丈远。
龙鱼海中一霸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与动辄数十丈大小的海中凶兽相比,它们大多只有一两丈长,还不够凶兽们一口吞的,但是能凭借这样小的身躯在与海兽们厮杀的过程中占尽上风,足可见它们身体素质的强悍。
这么一尾巴拍下去,能将以头骨坚硬著称的铁骨鱼拍成饼饼,善君运起全身气力护住胸腹,但等水波静止,还是能看到他胸腹处深深凹陷了下去,冲击之下衣袖化为齑粉,周围皮肤呈现可怖的深紫。
“噗——”
善君捂着胸口,血如涌泉般从他口中喷出,在他面前笼出了一团近黑的血雾,眼中怨毒冰冷的光被压在眸底,换上了一张天衣无缝的炽热笑脸:“善君失言,前辈罚也罚过了,可以把尊上还给我了吗?”
一听到鸣雪的事情,方才还作壁上观的荼婴也看向了玉神。
玉神:“……”
早知道她该下手再重一点,把这货拍死得了。
“什么尊上?”红衣黑发的美人绰约如枝头繁花,狰狞鱼尾懒懒拨动水流,晕红的眼角瞥着他们,神情不变,“这海域里只有我一个‘尊’,你们找你们的尊上,怎么还找到我门口了呢?啊……说不定他已经被我吃掉了吧。”
美人细长的手指压住腹部,面上浮现一丝坦白的遗憾和饥饿:“总是吃不饱,我也没办法啊。”
荼婴脸色僵硬了一下,他当然不信妖皇口中的吃掉了之语:“陛下说笑,我正是感受到了您和师尊的魔气对撞才过来的。”
玉神曲起食指,用指关节按压着饱满莹润的红唇,笑意傲慢:“啊,既然你不信,那你就自己来找呀。”
她有恃无恐地伸展双臂,臂弯里鲜红薄纱逶迤漂浮,盛气凌人好似一团灼灼火焰。
只要她不承认,他们能怎么办呢?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只要有点理智,就不会再纠缠下去了。
看着荼婴一脸铁青,一旁的善君已经悄无声息地四下打量起来,准备寻到空隙逃跑,玉神嘴角的笑容不断拉大,心中从未有过如此爽快的时候,还想再欺负荼婴两句,就见荼婴忽然将目光投向了她身后,眼里猛地亮起了光。
玉神将要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口,一点不妙的预感从她心里升起,正胆战心惊地琢磨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就看着荼婴对着她身后脱口而出:“哥!”
……坏了,她竟然忘了荼兆!
一身白衣的剑修踏水而来,海水不比陆地,修道者虽然能分水呼吸,行动多少还是有些不便,但来人姿态坦然,手中还扶抱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竟然也宛如行走在地面一般自如。
玉神悄悄侧过脸瞅了后方一眼,看见荼兆扶抱着的那个男人,眼前就是一黑。
两个小兔崽子,竟然还学会了声东击西!
荼兆和荼婴感知到魔气妖气对撞时已经在出东阿的路上,这股凶悍暴烈的魔气一出现,荼婴就疯了似的往回冲,荼兆拉不住弟弟,只得跟在他后面。
但他多长了个心眼,没有循着去往冲击的中心,而是沿着那股溢散的魔气往外绕了大半圈,潜入水底一看,曾有数面之缘的鸣雪魔尊正被一只巨大的海兽托举在脊背上,向着远方窜去。
荼兆刻意收敛了身上灵气,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顺着水流无声无息地落在海兽宽逾城门的脊背上。
偌大海兽早就习惯了有东西掉在自己身上,加之荼兆的身形对它而言实在渺小,它甚至根本没有发现背上多了个人,依旧遵循着妖皇的命令有多远游多远。
荼兆敛声屏息,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仿佛沉睡的魔尊,离得越近,那股凝重冰冷的威压越是强烈,甫一看见那张脸,荼兆的心神就是一晃。
他有多久没有看见过师尊了?
一剑能当天下先的明霄仙尊,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白玉京悬挂的历代宗主画像不能画出师尊风华的万分之一,到如今,他明知道面前这人不是他的师尊,连气质神貌都迥然若两人,他仍是为之失神了许久。
海中静谧,只有温顺的鲸在长长鸣唱,悠扬声响回荡在海域里,荼兆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朝魔尊颔首:“鸣雪……师叔,多有得罪。”
荼婴一见到那面容冰冷俊美的男人,就瞬间忘却了周遭的所有事物,僵直着身体过去,半途还绊了一下,荼兆将鸣雪交给自己的弟弟,转头却对着玉神拔出了剑。
玉神:“……”
偷我的人还敢对我拔剑!好胆啊兔崽子!
白衣剑修面对妖皇沉沉的威压,仍旧目光坚定,长剑寸寸出鞘:“陛下,晚辈冒昧,请问一事。”
他根本没打算听玉神的回答,直接便道:“多年前魔域兽潮席卷两界,阿婴的师尊力敌魔兽,不见踪迹,当时晚辈的师尊,太素剑宗宗主明霄仙尊前去救援,之后也是下落不明,而今鸣雪师叔现身在此,为您手下凶兽所护持,敢问……敢问晚辈的师尊……敢问明霄仙尊,正在何处?”
他的语气很平静,好似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动摇过,但说到最后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泄露出了一丝颤音,双目紧紧盯着玉神,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玉神:“……”
她能说什么?这回可是人赃并获了。
善君取出几瓶丹药,看也不看,统统倒进了嘴里,被强行调动起来的魔气充盈身体,凹陷碎裂的骨头发出炒豆子一般的声响,方才还奄奄一息的人又没事一般站了起来。
他本来是想扭头就跑,可忽然到来的白衣剑修牵住了他的步伐,在场的众人中只有他知道鸣雪魔尊躯体返幼的事情,此刻一见身形高大的魔尊,当即怔在了原地,眼神里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忌惮,原本要逃跑的心思也被打散了七七八八。
“且不论明霄仙尊的下落,尊上此刻人事不省的情况,前辈也不打算解释一下么。”
善君幽幽地将鸣雪长久不醒的锅凌空扣向了玉神。
玉神:“……”
荼婴全副心神都在鸣雪身上,按住对方的腕脉查探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暗伤,倒像是有离魂症状,可是离魂之后怎么能发出先前那样强悍的魔气?全然不知道化身特性的荼婴思前想后,就只能认为鸣雪是在和妖皇对战的过程中出的意外了,因此他也将视线投向了红衣艳艳的美人。
玉神:“……”
荼兆没有得到回答,又沉声发问:“敢问晚辈的师尊明霄仙尊此时在何处?”
玉神:“……”
天道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一丝心累。
被这边的大动静引来的法则围观了全程,内心油然升起了一种诡异的……兴奋感,啊,这个场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明明只是简单地看着,居然像是大夏天栽进了雪堆一样,浑身都被冰冰凉凉的一激,这也……这也太好看了吧!
妖皇此刻哪有心情去管幸灾乐祸的法则,她现在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为什么鸣雪会出现在她的海域里,又为什么两人会大打出手,但解释不清,不代表谁都可以往她头上扣黑锅。
那条鱼尾绷紧了,鳞片咔咔扣合,发出金铁嘶鸣的摩擦声,沙哑柔婉的女音低如耳语:“谁给你的胆子,把莫须有的恶名扣到我身上的?”
善君一听她开口,心中警铃登时大响,顾不得玩弄小诡计,魔婴飞快运转,驱使魔气裹住他飞身后退,正好躲过了来势汹汹的一尾巴。
硬度堪比金铁的鱼尾拍空,余力击碎了下方海石,偌大气浪翻卷开来,四周生长的海中灵草瞬间化成飞灰。
善君额头冷汗涔涔,脸上还保持着习惯性的僵硬笑容,眸光闪烁不发一语。
荼婴见此,猛然想起之前善君说的那句话,转而逼问他:“这些年,师尊一直在你哪里?他到底怎么了?”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相信玉神不会骗他,况且鸣雪是个怎样傲慢霸道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安安分分待在善君身旁这么多年,但凡他还有一丝气力,都会去寻找明霄剑主,能让他被善君藏匿多年,只能说明这些年里鸣雪压根就是神智全无的状态。
见瞒不下去了,善君冷笑一声,转头怼他:“师尊?现在开始喊尊上师尊了?之前不是很有骨气,死都不肯留在魔域吗?”
荼婴咬紧了牙关:“那你呢?自诩忠诚师尊,暗自藏匿师尊,私下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眼风相对,顿时在半空擦出了四溅的火花。
善君脸颊肌肉动了动,露出了一个让荼婴恶心欲呕的怪异笑容:“我能干什么?尊上境况如此,你自称是他的徒弟,却对他满腔恨意,难道我要将尊上交给你?哈哈哈哈哈,尊上当然只能是我的!我的一切都由他赋予,我要陪在他身边,等他醒来,赐予我爱意、疼痛,用鞭子掌控我的身躯……”
他说到后面,一双眼睛亮如鬼火燃烧,吃吃地闷笑起来,听得在场几人脸色都是一变又一变。
荼兆皱起眉头,高冷如山巅寒松的青年横剑而起,冷冷呵斥:“放浪之语!”
善君之前被玉神一尾巴打在胸口,暗伤淤积,便是吃下了诸多灵丹妙药也不见好,此刻荼兆发难,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一边笑,一边抽刀抵挡,没两下就被荼兆剑锋一扫,踹到了荼婴脚下。
黑衣青年狼狈地吐出喉咙里的淤血,扎成马尾的长发散落下来,半跪在海底淤泥里,压根没有给荼婴一个眼神,只是痴痴地伸手去拽那无知无觉的男人的衣摆:“尊上……尊上,看看善君吧,看看善君吧……”
形容凌乱的青年脸上神情迷醉又狂乱,好像陷入了一场久远之前的幻梦:“尊上,你看看善君……万人血我已经取到了,玲珑骨也找到了,只差一颗并蒂心……等我找到明霄,剜出他的心,你就能醒来了……”
荼兆闻言勃然色变,一张无欲无求的脸气的发青:“你竟敢对师尊……”
剑光如寒雪冰凌,乍然亮在寂静无光的海中,似飞霞一泓的剑光擦过善君的脖颈,一下子截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等下了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气急之下做了什么,竟然忘记审问善君他口中的万人血玲珑骨都是些什么东西,更重要的是……他忘了问善君是否知道师尊的行踪。
思及此处,正要顺势往下刺穿魔婴的长剑生生停下,荼婴心中亦有同样的疑问,但他到底修行的是魔功,手段比荼兆更荤素不忌,抬起手一引,将善君的躯体吸在手中,往下一抓,魔修可断金玉的指爪穿透了血肉之躯,生生抓裂丹宫,将那个形如幼儿的魔婴抓在了掌心。
魔婴有成年男子半个巴掌大小,脸容精致小巧,生得和善君一模一样,正张着嘴发出无声凄厉的嘶吼,荼婴脸色冷硬,毫不在乎魔婴的挣扎,将它贴近自己的额头,外放魔气,裹住魔婴,闭上了眼睛。
鸣雪是世所罕见的天纵奇才,他自创的《天魔诀》更是当世罕见的顶级功法,荼婴沿着他的路往下走,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比他本身境界要高出不少,穿透魔婴的屏障入侵它的思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不过寥寥片刻之后,荼婴再度睁开眼睛,这回他的表情已经不仅是难看,草草浏览了一番善君记忆中虐杀无辜的片段,他面色铁青地拧碎了手中魔婴,看着与之神魂牵系的肉身倒在地面,眼神里全是厌恶。
他以传音之术简单地将万人血向兄长解释了一遍,成功看到兄长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反感,二人谁都没有提及那颗并蒂心的事,因为此刻还有更重要的——
荼婴转向一直津津有味看戏的妖皇:“陛下方才为何要对我师尊下杀手?”
玉神:“……”
美人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了。
想了想,她慢吞吞地收拢长袖,一脸不耐地反问:“他出现在我的海域,我为何不能杀他?”
荼婴紧接着问:“可师尊此前一直神智全无,怎会凭空出现在东海?”
玉神冷笑一下:“这你应该问他。”
见荼婴一下子无话可说,玉神心中松了口气,谁知这口气还没有松到底,荼兆忽然插嘴:“可是我在寻到鸣雪师叔的时候,他正被您手下的海兽带着远离,这又是为何?”
这问题好难回答啊!
玉神索性扬起眉尾:“小崽子,你们问题怎么这么多?上次我心情好,让你们走了,你们难道以为是自己本事好吗?”
眼见得妖皇面上有了隐隐薄怒,荼兆也知道这不是再问下去的好时机,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内心那一点点隐秘的希望,万一,他是说万一,万一妖皇能知道师尊的下落呢?
他找了师尊这么多年,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因此顶着妖皇威压沉沉的视线,荼兆收剑归鞘,一揖至地面,声音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哀求:“请陛下再思索一番,是否有见过晚辈的师尊?”
自从他被领上白玉京后,这是他第一次做出这样卑微哀求的姿势,他知道面前的妖皇不通人性,也不会为人类的哀求所动容,但他不能不做出这么一次尝试。
玉神看着他弯下的腰,沉默了片刻,而后轻轻笑了一声:“什么明霄?我若是见到太素剑宗的人,当然是要杀之而后快,你应该庆幸你的师尊没有见到过我。”
她的回答令荼兆含着希望的神色慢慢失落下去,荼兆用尽全力行完了礼,轻声道谢,后退时脚步一个踉跄。
荼婴扶着自家师尊就要告辞,玉神忽然怒极了似的笑起来:“等等,我有允许你们走吗?”
一直平静的海域忽然卷起了涡流,这片海洋向着外来者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傲慢的妖皇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再不给他们一点苦头尝尝,他们怕是要把她当成好人了。
也不用打残废,打个半死就差不多了,至少不能让他们在外头到处折腾,找方法妨碍玉神孕化妖气。
妖皇漫不经心地想着,绝不肯承认是为了报复他们方才咄咄逼人的问话。
121、海底月(十)
善君死了。
奔波在寻找明霄仙尊的路途中的几名魔修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个事实, 善君能掌控他们当然靠的不是什么恩威并施,而是在他们身上下了一种名叫追魂符的禁制,借此牵引着他们身上一缕魂魄, 但凡他们敢有一丝不臣之心, 这一缕魂魄就会在追魂符的作用下化为飞灰。
魂魄被掌握在他人手里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他们尽心竭力给善君干活,也是想着能求一个恩典解开身上的追魂符, 没想到明霄仙尊还没找到, 善君先死了。
掌握追魂符的人神魂俱散, 追魂符当即碎裂, 被牵引在善君手中的一缕魂魄返回到魔修身上, 他们还没来得及喜极而泣,紧随着这一缕魂魄返回的命令就响在了他们的神魂中。
这就是追魂符的另一个作用了, 当追魂符碎裂时, 主导者可以向被掌控者下最后一个命令, 这个命令会紧紧缠绕在那一缕魂魄上, 除非命令被完成,否则它就会成为心魔, 终生追随在魂魄主人身上。
——何其歹毒!
魔修们大喜又大悲, 恨不得找到善君的尸骨在他身上踏上一万只脚,把他碾进世间最肮脏污秽的地方才好。
依他们看来,善君那样心肠恶毒的家伙, 绝对会给他们下不可能完成的命令,好拖着他们一起死了算了,谁知道等他们心如死灰地去看那条命令时,纷纷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猜中了善君的想法,恰恰相反, 这个命令对他们来说简直可以完成的太容易了。
——销毁万人血,杀掉东阿王世子。
几名魔修面面相觑,一瞬间都有点怀疑自己的神智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万人血,不是取来给尊上用的吗?之前他这么上心,现在……说销毁就要销毁了?那尊上……”一人迟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