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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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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而搞成现在这个不死不活的样子,连带着不生也七天一轮回,这可不像是单为了救人了。

    云娘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上一回”,索性略过了这句话,扯出一个狼狈的笑容:“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我救了他的命,让他多活这么多年,他把身子赔给我,让我的许生回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希夷懵了:“许生?”

    这和那个早就死了的书生又有什么关系!

    云娘用手徒劳地拢着散去的鬼气,抬头去看床榻上的人,脸上终于显示出了一点凄凉:“他是许生的转世,借由他的身体,可以让我的许生回来……我只是想让他回来……”

    希夷疑惑更甚,看看许时晰,又看看云娘,不可思议地问:“你……你要许生回来?那我的二兄呢?你不爱他?”

    她又是给许时晰建留城又是用不生吊命,完全看不出来对许时晰毫无情意啊!

    既然你不爱他,做这么多干什么!

    云娘委顿在地,低声道:“许郎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但我喜欢的,是那个会给我送烤地瓜、会偷偷躲在戏台子下面等我、会爬过院墙来看我的人……我保他多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行吗。”

    希夷震惊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之前云娘和他说的什么只想完成相守的愿望都是胡扯来骗他的!她从头到尾都琢磨着要把许生的魂魄喊回来呢!

    女人下决心说起谎来,连鬼王都骗啊。

    云娘面无表情,死掉的厉鬼,没有足够的鬼气,连一滴眼泪都淌不下来:“我用新生婴儿做引沟通天地,借父子血脉将他与许郎命数相连,他生则许郎死,他死则许郎生,七天一轮回,保许郎魂魄不灭,另有阵法逆转时光,等着我的傻书生回来。”

    希夷一脸匪夷所思,忍不住问:“你都知道是转世了,灵魂都是同一个,哪有什么回不回来之说?”

    云娘喘着气,声音低微:“等……他前世的记忆回来,与魂魄融合……”

    希夷正要说话,忽地停住了话头。

    他想起来了,自己在留城是见过许生和连云仙的。

    包括之后长街纵马的许时晰和宅院里的云娘,这两段岁月和这里都是独立的,她或许是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但是面前将死的瀛洲鬼女却像是完全不知道此事一般。

    可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么多年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她的许生回来,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许生——已经回来了呢?

    “不生身上的术法如何解?”希夷将满头问号放在一边,抓紧询问起了不生的事,云娘眼神已经有点涣散,闻言茫然地看向希夷怀里的孩子,极淡的哀愁从她脸上浮起来。

    “……不生?他叫不生吗?他若是看见了这个孩子,应该也会很喜欢……”

    云娘神智已经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因为操纵阵法的人将要死去,外面天色沉沉压下来,明明是正午光景,整个留城已经快速进入了午夜,街道上恐慌的人声甚至传进了重重宅院。

    “一人生……一人死……”云娘的手指贴着冰冷的刀面,她能借着平滑刀面看见自己丑陋的面庞,“……他天赋特异,能以此与天道相通,借下大气运——”

    希夷眉目一凛,借不生与天道沟通借下大气运?

    这听起来不正是借用气运之子窃取天道权柄的方式?

    “我若早些知道此事……说不定早就……”云娘还在喃喃,稀薄的鬼气萦绕在她身侧,遮挡住了她的眼神。

    “……若是能早些见到他……”不知她说的“他”是谁,微弱的声音还在重复,直至最终低不可闻,消散在了空气里。

    鬼气呼啸而过,身着浅色衣裙的女子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散落在衣衫里的一堆泛黄白骨。

    希夷面色平静,脑海里还萦绕着云娘死前说的话,借用不生窃取天道之力,说起来可笑,琢磨一下好像真的有那么点道理,可是云娘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一点的?他杀了瀛洲鬼女,好像把事情从头到尾理顺了,又好像问题更多了。

    而且……他入城时还隐隐护佑着瀛洲鬼女的那部分力量,怎么在他杀人时,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季安,”一个低低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希夷回头,原本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他,微微笑起来,“吓着了?”

    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艰难地支起身体,在床沿坐好,未束的长发披在肩头,脸色还带着冰冷僵硬的苍白,这时的他看起来竟然和希夷在某种程度上重合了。

    许时晰的目光落到室内那堆白骨上,停了片刻,希夷原本以为他要问话,谁知道儒雅温柔的青年竟然叹了口气,带点儿悲伤地说:“阿云去了啊,本来以为能再陪我一段时间的,留城岁月漫长,自己一个人等实在是难熬……好在我终于还是等到阿弟回来了。”

    他侧了脸,朝着希夷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一如既往的包容且温和,满是矜贵公子的风度翩翩,一双眼睛含着温柔极了的光,看在希夷眼里,却一时间有了种不一样的阴冷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鬼王:不是,你们套路这么多的吗?说好了的你爱他他爱你的单纯爱情呢?

    云娘:我对不起许郎,但是我要抢他的身体召回我的许生!

    许时晰【温柔叹气】:我只是一个无辜的柔弱公子,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糟糕,居然还是没有结尾,我再努力一下,下一章字数长一点,争取解决留城,带不生去和巫主会面【修罗场】

    其实我真的挺喜欢哥哥的……就那种,斯文败类,温柔禽兽……

    前面有个小天使评论里好像已经发现了不生和许时晰生死相反的点,我看见她的评论的时候整个人都吓了一跳,怂兮兮的也不敢回复,那位小天使今天留个评啊,我给你发红包嘿嘿嘿

    74、惊梦(十八)

    “阿弟?”许时晰语气温和。

    希夷眨眨眼,茫然地看看地上的白骨, 又看看床上笑眯眯的许时晰, 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你——你早就知道?”

    许时晰的笑意变得狡黠, 仿佛有些害羞似的, 低下头轻轻咳了一声:“知道什么?”

    他装傻装得一点诚意都没有,希夷瞪他一眼,这一眼在外人看来杀气十足, 许时晰见了却十分高兴, 连带话也多了:“你说阿云的身份吗?她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便是傻子也该有所察觉了。但她一直安安分分在宅邸内侍奉母亲, 也不做什么恶事,我便懒得管她了, 不过我早先有提醒过你,少和她接触, 你怕是忘记了。”

    他这话的意思,竟是早在楼东许氏尚存的时候, 他就已经看破了云娘鬼女的身份!

    看破不说破, 还将鬼女留在自己身边, 连胆大包天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行为了!

    “只是因为她未做恶事就留下了她?”希夷将信将疑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就见许时晰脸上泛起了一点活人的浅红:“咳咳,也不尽然……鬼总是能比人多做些事的……”

    他把话说得含糊委婉,希夷却一下子听明白了。

    合着这个世家公子不仅是胆大包天,他还琢磨着反制人家,利用鬼女给自己办事呢!

    这等胆气心机,古往今来都没几个凡人有。

    希夷正要嘲笑她最后还不是被云娘利用做了书生的容器, 转念一想……这件事,许时晰真的不知道吗?

    许时晰伸手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自己的衣服,因为方苏醒过来,手指关节不灵便,拿了半天都没拿下来,希夷轻轻啧了一声,随手把厚重华丽的外衫给他扯下来扔到了腿上。

    许时晰愣了一下,笑起来:“哎呀,季安还是小孩儿似的,嘴上老说着讨厌哥哥,每次都会给哥哥帮忙,怎么这么可爱。”

    希夷借着不生的遮掩翻了个白眼。

    许时晰低下头慢吞吞地将外衫披到肩头,一点点压平上面的褶皱,清清淡淡地说:“……她想要借我复活别人,那我利用她为自己延寿,既然都有心思,那便各凭本事,这算不得什么错处吧?”

    ——他还真的知道!

    到头来,许时晰什么都一清二楚,只有云娘还信心满满地以为自己把他糊弄了个彻底。

    “各凭本事?”希夷反问,“你未入鬼道,仍是人身,半点灵力术法都不会,怎么知道她做了什么?”

    许时晰压平了衣角的褶皱,抬起头看他,视线忽而落到一旁的梳妆台上:“阿弟,发带递一下。”

    他说的很自然,希夷动了动眉头,自从他当上鬼王,还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理直气壮的语气吩咐过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希夷不情愿地随手一抬,用鬼气挟裹了桌上的发带撞进许时晰怀里。

    被鬼气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肋骨,许时晰脸上的笑容一僵,揉了揉胸口,抱怨道:“阿弟不如幼时可爱了。”

    希夷冷笑:“你方才还说我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得很。”

    许时晰叹气:“还会顶嘴了,唉,做了鬼王之后,就学了这个么。”

    ——他又知道了?!

    希夷的唇一下子绷紧,半晌才慢慢道:“许时晏是许时晏,希夷是希夷,生前死后,怎么能一样呢。”

    许时晰沉默了下来,手指攥着那条发带,眼神落在上面,像是刻意和希夷避开。

    被他故意插科打诨的气氛随着两人心照不宣的事实揭开,渐渐沉了下去。

    “季安,你怪我吗?”他忽然问。

    “我身为许氏的宗子,没有照拂好许氏全族,使得山阴许氏寥落倾颓;身为人子,没有尽到赡养父母的孝道,阿娘随我离京不到五日便忧病而亡;身为兄长,我也没有保护好你,任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折磨欺凌,受尽苦楚……”

    “季安,你恨不恨我?”

    他轻轻地问,攥着发带的手指骨节苍白。

    应该是恨的,许时晰在心里冷静空寂地想,怎么能不恨呢,阿弟一生被宠爱,家里上下谁不疼爱宠溺他,养他到了弱冠之龄还保留着稚子般的纯真任性,整个山阴许氏都将他当做掌心上的宝贝一般,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山阴许氏的三公子说是养在琉璃屋锦绣堆中的也不为过。

    可是他这个无能的兄长,让他失去了抚照他的大家族,又让他失去了宠爱他的母亲,让他孤零零一人踏上危险的逃亡路,任他一人面对凶恶的山匪,死后又被鬼修拘魂折磨……

    他千娇万宠金尊玉贵长大的阿弟,楼东郡里最骄傲好看的三公子,死在污浊泥泞里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应当是绝望地呼唤过兄长的吧?

    鬼王的脸绷紧了,方才敷衍的笑意和惯常用的带笑眉眼都冷冷地拉平,隐匿在暗下来的天光中,像是一尊无情的玉雕。

    许时晰不敢去听他的回答,手指捻着发带上刺绣的纹路,转而道:“……留城的阵法,是我告诉阿云的,我当时满脑子想着要救你,又濒临魂飞魄散,便骗她建起留城,这么多年我总也找不到你,直到近些年才听说了鬼王的事情……我听着那像是你,又不敢确认,想要出去看看,但这阵法将我束缚在留城,我根本出不去。”

    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下:“我想毁了留城,寻个别的法子续命,可是……别看阿云模样柔婉,狠心起来比谁都狠,她背着我生下了一个孩子,不知怎么的发现那孩子血脉特异,便用那孩子牵制我,搞了个什么七日的轮回出来,彻底把我困住了。”

    他说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朝希夷眨了眨眼睛:“所以说,千万不要小看女人,你看阿兄被坑得多惨,不然早就见到你了。”

    希夷心头一寒,抱紧了怀里的不生,谁要早见到你啊!

    所以事情到此已然明了,连云仙死后化鬼,寻到许生的转世许时晰,在楼东郡破灭后建立留城替许时晰保命,同时召回属于许生的记忆,还不知怎么的发现了不生的用途,拿他做了阵法的引子,既牵制许时晰,又偷取了天道的力量。

    许时晰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他发现连云仙是鬼女后,有意利用她做了许多事,又假借连云仙要召回许生的愿望,骗她建立留城替自己续命,还瞒下许生已然回归的事实,把连云仙蒙在鼓里,从头到尾连云仙都不知道他心里门儿清,一对“有情人”面上你侬我侬爱煞情多,底下你骗我我骗你玩诡计都要玩出花儿来了,堪称鬼蜮年度大戏。

    “你又是怎么知道布阵法的?”希夷强忍着要后退的冲动,假作镇定地问。

    许时晰开始拢头发,过了好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那个鬼修。”

    他说完这个词,停顿了许久,声音沙哑:“当日你被他控制神智全无,阿云与他打了一场,我不知怎么的窥见了他的记忆,其中有许多禁术,这阵法便是其一。”

    说到这里,许时晰单手拢起长发,停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似的笑起来:“怪不得……我听闻修道一事注重血脉缘法,我与你同胞兄弟,那孩子也与你血脉牵系——这就是阿云能用他借来力量的关键么?”

    闻听此言,希夷眼神一闪,不等他琢磨其中门道,法则已经深吸一口气:“……好有道理!”

    “你这具化身是为炼成鬼王而出生的,血脉与鬼道完全契合,许时晰的血脉与你同源而出,也会沾染相似气运,再加上不生的气运之子身份……窃取天道中属于鬼道的那部分力量简直不要太容易!”

    难怪方才他杀连云仙时那部分力量一动不动,因为从头到尾,这部分力量都是借由许时晰的身体引下来的,连云仙不过是个动手的工具人而已。

    而许时晰和不生命数相连,留城吞噬鬼魂的罪孽便由两人共担,怪不得不生身上有这么重的业障。

    许时晰实在聪明,给他一点线索就能捋着摸出事情前后,反倒是希夷因为线索过多而当局者迷了。

    “应该是吧。”希夷含混地说。

    许时晰坐在床沿微微仰着头看多年未见的弟弟,从他的面容一路仔仔细细地看到他的衣服,良久,才像是松了口气般,眼里又是难过又是欣慰,他的眼睛生的和希夷十分像,却是温柔儒雅的模样,清淡的眸光里仿佛含了被揉碎撒入湖水的月光。

    “阿弟,你自小就不会撒谎,有什么事情都放在脸上,什么小秘密到你那里也过不了夜……”清隽公子低声叹息,好似惆怅,又是悲伤,说出的话一字一顿却如刀剑,“你想让我死,是吗?”

    鬼王不言,生人不语,留城大阵失却了布阵者正在加速崩坏,天穹上的日光如纸张一样被烧灼着融化,露出遮掩在后面的鬼蜮暗夜,满城活鬼捡回了自己的记忆,凄厉长啸着在城中胡乱奔走,城门被紊乱的阵法束缚着紧闭,出入不得的鬼魂们发出尖利的鸣叫,互相撕咬吞吃起来,留城瞬间变成了恶鬼横生的炼狱。

    室内的烛火无风自燃,昏黄光晕下,两人一站一坐。

    “你看起来很喜欢那个孩子。”许时晰平静地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视线放在不生身上,也没有询问过一句关于不生的事,这个孩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云娘也自始至终没有要将不生的消息告诉他的意思。

    “你想救他,”许时晰观察着弟弟的脸色,缓慢地说,“一人生,一人死,你要救他,就只能让我去死了。”

    他的语气温和平淡,对于弟弟的这种心思好像也不生气,坦然优雅的不像是在面对自己的死期。

    希夷对于谁生谁死其实并不在乎,如果不生不是气运之子,那么他们两人在他面前都是一样的,他不会偏爱谁也不会看重谁。

    可谁叫不生是未来的佛子,将要继承佛道正统的人,如果二者只能活一个,他必然只会选不生。

    许时晰微微笑起来,带着点儿歉意,和煦温柔地说:“我倒不是留恋凡尘,只是有个问题须得弄明白了——阿弟,我死了,还能留下魂魄做鬼么?”

    这……大约是不行的,云娘把他们的魂魄牵系在了一起,这生死之说,当然没有什么漏洞可钻。

    他的脸色大约说明白了答案,许时晰于是点点头,安然道:“既然如此,那恕我不能接受了。”

    钟鸣鼎食的世家诞育的公子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希夷怀里,在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的不生身上停了片刻,眼里是一贯的温和——他看所有人都是这种礼貌的温和:“虽是我子,却未养于我膝下,亦非承载父母爱重而生,我只能将他看作普通孩童看待,若是别的还好,忽然要我为他付出性命,便是阿弟来劝,我也是不肯的。”

    希夷莫名其妙地看他:“我何时要劝你拿命换他了?”

    天道之下,众生平等,他看不生和许时晰都是一样的,令人自觉为他人献出命来,慷他人之慨的愚蠢行径只有小人会做,便是沧海蜉蝣都有为活命一挣的勇气,难道人会没有吗?

    死生是大事,天道也绝不会因个人爱憎取他人性命。

    可是不生的问题总是要解决的。

    许时晰听了他的回答,眉眼间绽了灼灼的春华,一下子连眼里碎裂清冷的月光都温柔起来,便听得他轻快地笑起来:“有阿弟这句话,为兄就放心啦,那救他一下也不是不行。”

    希夷:“……”

    ???

    你说什么?

    试探完阿弟的心思,许时晰不知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比方才开心了些,坦然地说:“云娘这法子虽阴毒,却也不是没有解法,一人生一人死,我不想死,这孩子也不想死,那就让本该死的再死一死吧。”

    希夷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看他:“……”

    本该死的……难道不是在说你自己吗。

    许时晰无辜地朝他一歪头,气度华贵如松柏的公子竟然也有少年般的狡猾伶俐:“云娘不是召回了许生的旧魂么,他是我,我却不是他——那便让他来顶这个缺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双手往身前轻轻合拢,仿佛从虚空中抓住了什么东西一样,有细碎的黯淡光点从他手心飘出来,那个光点飘着飘着变大了,里面隐约映出了一张和许时晰一模一样的脸。

    脸虽长得一样,但他眉眼间却都是怯懦畏葸之气,习惯性地低垂着眼帘,与许时晰截然不同。

    在留城鬼蜮里待了这么多年,许时晰不知学了多少东西,他熟练地将游走在留城浑浑噩噩的一段回忆捏在手心,扎破指尖挤出一滴血,魂魄离体而出,对希夷泰然自若地拱手施礼:“余下之事,且托付阿弟了。”

    希夷神情莫辨地看着他,许时晰一串动作下来,他已经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取来前世回忆,捏合此生血肉,再揉上魂魄,便是一个真假难辨的“许时晰”了——魂魄不变,前世的许时晰,当然也是许时晰。

    要逃过阵法束缚,许时晰也算是下了狠心。

    他当然不可能交付出全部的魂魄,那和自己找死有什么区别,因此他拜托了自己最信任的弟弟,抽离一魂一魄,假作活人骗过阵法。

    算一算,他要失去的只有部分魂魄。

    比起一整条命来,这笔买卖可是合算多了。

    他既然做了决定,希夷也不拖泥带水,抬起手对着面前的灵魂轻轻一弹,鬼气瞬间充斥在整个房间内,萧萧肃肃如林下松山间月的公子眼神骤然失神,几道虚影从他身后影影绰绰地浮上来,那是构成完整鬼魂的三魂七魄,希夷想了想,将其中一魂一魄打进床榻边的□□中。

    无声无息的躯壳缓缓睁开了眼睛,“许时晰”愣了一愣,脸上显出了点茫然和惧怕,显然是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眼神迷惑地游移着,不等他看见希夷,一道冷锐刀光已经后发先至,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他的喉咙。

    “……!”

    刚刚苏醒过来的人连一句话都没能出口,眼中光亮就已经熄灭,希夷望着这个场景,沉默了半晌,转头看着许时晰。

    飘在空中的鬼笑容温柔,手里提着方才云娘用的那振刀,一点也看不出他刚才下手狠辣地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生不得同寝,我倒是能成全他们死在同一振刀下,想来阿云也是愿意的。”许时晰一脸怜惜地望着地上的白骨,修长的手指握着刀柄,刀锋上还有鲜红的血在往下流淌,这等杀气腾腾的画面却一点儿无损他身上朗月清风似的气质。

    法则这时凑到希夷耳边悄悄道:“不生身上扭曲的时间线恢复正常了。”

    希夷低头,正好与小孩儿抬头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他和许时晰说话时,不生一直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像是不存在一样,便是云娘和“许时晰”先后死去,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动静,直到此刻才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抬起眼睛与希夷对视了一下。

    这双明亮的眼睛里有暗金的流沙在流转,漂亮得如同拢住了天上星子。

    许时晰扔下刀,从梳妆台的匣子里摸出一瓶药丸,塞到躯壳嘴里,看着血慢慢止住,伤口愈合,这才满意地魂归肉身。

    被抽掉部分魂魄是什么感觉?

    如果有这么个问题的话,目前的许时晰和大魏太子邵天衡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许时晰一回到自己的身体,哇一声就呕出了一口血,脸色快速苍白下去,嘴唇发青,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没有阵法续命,失去部分魂魄,只靠着留城先前给你攒下的鬼气,你这具躯体大约还能维持三四十年,之后……魂魄不全,你连鬼都做不得。”

    希夷平静地将他的情况说了一遍,许时晰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笑了起来:“足够了,我一介凡人苟活多年,如今得以见到阿弟,早就是上天怜惜,何必苛求更多。”

    “那我送你去凡间吧。”

    希夷看他在床上蜷成一团艰难地呼吸着,不由起了点恻隐之心。

    许时晰咬了咬舌尖,在混沌中找寻出自己的理智,对弟弟轻柔地说:“听闻鬼蜮之外的极东之地,有一座危楼,擅使医药的巫族聚居其上,巫主手中更有数千种巫药,我虽能坦然赴死,但死前还是想活的轻松些,看在生前兄弟一场的份上,阿弟送我去危楼,可好?”

    面对许时晰弯起的眉眼和从容澄明的希冀眼神,希夷一时间整个人僵硬了:“……”

    等等,你不是一直待在鬼蜮留城里吗,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啊!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不会有人觉得用许生来破阵是杀人吧?许生早就死了,这里存在的是一段回忆,云娘是打算把这段记忆塞进许时晰身体里来使许生“复活”的,所以从本质上来讲,这里的许生根本不算是活人,许时晰杀掉的是自己前世的回忆和自己的一部分魂魄。

    许时晰:阿弟送我去危楼吧!

    鬼王:???你是不是又知道什么了!【警惕.jpg】

    好了,下章就去看巫主啦!留城结束!这一卷还有没有没看明白的地方?我伏笔有点多,也不知道收完了没有,如果发现有哪里不对的,评论区里提出来我改~【这就是抛弃大纲自由奔跑的结果】

    天啊我这个健忘症,我又忘记了营养液名单到月底是会清空的,本来想凑长一点拉一张的,结果发现十七号到三十号的已经清空了……对不住大嘎,抱起猫猫给你们rua,我下次一定记得月底拉名单……

    感谢弱水三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6-20 22:34:13

    感谢乔玓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6-20 22:48:33

    感谢我在坟墓里等你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6-20 23: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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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惊梦(十九)

    虽然心里被惊了一下,但希夷到底也没有拒绝许时晰, 左右都是要把不生送到危楼去的, 只是多加个人罢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 在他出现在危楼门前时, 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红衣黑发的元华。

    出了留城后绮丽华服就恢复了玄色的鬼王随手扯开面前云遮雾绕的鬼气,眼神诡异地看着下方的亲传弟子。

    危楼外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这里昼夜温差极大, 夜晚沙丘上会结起薄薄的冰层,又会在白天融化, 他们过来时正是凌晨未至,千里茫茫黄沙上覆盖着晶莹的冰雪, 好似人间极东之地多了个昆仑,宛如神迹的危楼更是自万里冰霜中拔地而起,上揽云霄。

    鬼都是没有体温的, 元华随意地盘坐在一处沙丘上, 整个人也结上了一层透明的冰壳,好似与天地同生的冰雕一般, 半阖的睫毛上都是雪色的霜。

    希夷想起来了,他好像以巫主的身份给危楼下了令, 不让元华进去来着。

    许时晰也看见了冰雪沙漠上极其显眼特殊的这一点红,他只想了片刻,就笑了起来:“这莫不是你那个徒儿?底下鬼魂偷偷叫他山鬼君的那个?”

    山鬼君是私下里鬼蜮恶鬼们给他起的绰号,一则元华有事没事爱哼这支歌儿,二来是因为他有点神经质, 疯起来连厉鬼都不想对上他,骂他一身红衣服比厉鬼还厉鬼。

    希夷已经不想问许时晰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了,他没去理会底下的元华,挥袖就是一道鬼气凝聚传音打进了危楼。

    这道鬼气里其实什么也没有,不过是用来做做样子的,在外人眼里鬼王与巫主此前素未谋面,登门拜访总要有个由头。

    之前他打算用不生做由头,不过他现在改主意了,或许用许时晰做由头更好些。

    鬼王捡着了个孩子为什么要送给巫主?倒是完成生前兄长的愿望送他来危楼这个理由更妥帖且符合常理。

    鬼气一入危楼,静默沉寂的宏伟楼宇瞬间活了过来,黯淡的数万灯盏轰然点亮,方圆数百里都亮起了白昼般的光晕,沉眠在危楼之上的巫主随着危楼的呼吸睁开了眼睛。

    “大祭司大人!”

    阿幼桑急促紧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巫主陷入沉睡时顶楼会被自动封印,危楼也会一同进入休憩期,方才她忽然感知到危楼有了动静,这大半夜的,巫主怎么醒了?

    天衡星君艰难地从床榻上爬起来,伸手撤了结界,将阿幼桑放进来:“外头来客人了哦,你看到没得?”

    阿幼桑见他没事,松了口气,才回答:“这点儿哪有客人的嘛,不早约一哈,见他干啥子。”

    巫主眨眨眼睛,揉了揉额头:“未必是你喝麻了没听见的嘛。”

    阿幼桑不高兴地掐着腰,头上的银饰垂在发间发出丁零当啷的细碎声响:“大晚上地来做客,不把他打安逸了我不好叫阿幼桑哦!”

    天衡星君没把她的气话放在心上,随手扯来自己的衣衫,往身上一披,好声好气地说:“好咯,你未必能决到人家一脚哦……他在楼下等好久,开门咯。”

    阿幼桑重重呼出一口气,转头腾腾腾冲下了楼。

    虽然说着叫阿幼桑去开门,实则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危楼的大门已经轰然洞开,阿幼桑一路把出来看热闹的人赶回去睡觉,临近一楼时直接从飞梯上跳下,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手里还牵着个七八岁的孩子。

    因生育艰难,孩子也难养活,巫族人天性对幼儿更宽容,看见有孩子,阿幼桑心里的气就消了一些,但想到大祭司大半夜的被吵醒,看着那两人的视线又变得不善起来。

    大祭司还病着呢!

    许时晰见迎面气势汹汹走来的姑娘一脸煞气,眼里冒出了几个问号,希夷倒是明白阿幼桑为什么生气,此时也只能假作不知。

    “大晚上嘞,有啥子要紧事不好放到明天讲嘛!”阿幼桑毫不客气地说。

    许时晰出身世家,惯于看人脸色说话,又天生八面玲珑,一听阿幼桑带有抱怨的话,联系传闻里巫主体弱多病的事,就将她不高兴的原因猜了个七七八八,笑着正要说话,另一个声音就从后面传来了。

    “师尊要来危楼,也不带上元华一起,元华在此地等了您好久呢。”危楼万千灯火亮起,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不能指望元华看不见,不知何时幽幽飘到希夷身后的厉鬼头上还有湿哒哒的水珠在往下滴,一双眸子深的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他低头扫了一眼不生,稚龄幼童也正努力仰起头看他,见元华在打量自己,立即露出一个甜而腼腆的笑容。

    元华移开了视线,看看希夷身旁的陌生男人:“这位是?”

    许时晰也在打量他,从元华出现开始,他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毕竟是弟弟唯一的徒弟,但是看着看着,许时晰眼神里淡淡的温度就凉了下去。

    这个好徒弟可不是表面这么好相与的,自家的傻弟弟稀里糊涂,也不知是不是被他骗了。

    待在留城里清闲了多年的许二公子,忽然又升起了昔年照顾弟弟时数不尽的忧愁。

    担心弟弟会不会被沉迷他美色的人欺负,担心弟弟会不会被垂涎许氏权势的人骗,担心弟弟会不会被心术不正的人带歪……

    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担心,从睁眼起床到闭眼睡觉,他最怕的就是仆人慌里慌张跑进来说三公子怎么了,一听见“三公子”打头的报讯他心跳就要快三分,谁叫他弟弟又好看又好骗。

    没想到时隔多年,这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占据了他的大脑。

    ——又有刁民要骗我弟弟!

    希夷对于元华的胡说八道不以为意,朝阿幼桑露出一个无辜的笑脸来。

    他的样貌实在是有杀伤力,便是阿幼桑也短暂地屏息了一瞬,脑袋里有片刻空白。

    艳鬼朝她微笑,声音轻缓:“鬼王希夷,前来拜访巫主天衡,有事相求。”

    鬼王希夷?

    阿幼桑不是没有听说过鬼王的赫赫威名,巫族在修真界中一直保持中立,无论是仙魔还是佛鬼,都与他们关系尚可,但她一直没有见过这位传闻中的鬼王,听说鬼王貌若好女艳冠八方,她以为是夸大其词,没想到……竟然是含蓄修辞。

    她看了希夷一眼,没敢多看,再多看几次她觉得自己怕是要把持不住扑上去问人家有没有婚娶了。

    于是阿幼桑努力将视线移到一旁的许时晰身上,瓮声瓮气道:“大祭司大人已经醒了,跟我来吧。”

    忽然变得淑女了的阿幼桑令希夷有些新奇,在巫主身边时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憨婆娘。

    元华笑眯眯地跟着他们往上走,巫主也没有再拦他,一行人在阿幼桑的带领下很快到了危楼顶层,浩瀚的星野如画卷在他们面前展开。

    着深紫色华贵长袍的巫主盘腿坐在巨大星图的中央,他面前是旋转的星辰轨迹,浅淡的银白光线将他的脸照得如在梦中。

    巫族男性和女性一样偏爱亮闪闪的银饰,他们都不觉得男子装扮有什么不对,很多华丽繁复的首饰都是男女通用的,巫主见客当然不能寒酸,一只嵌了宝石琉璃的银冠束住两侧的长发,以银丝绞成的帘幕挡住一双眼睛,垂落至地的长发上混着珠玉金银制成的丝带,映照他周身如有莹光明灭。

    “天生佛子,见之是缘。”不等鬼王开口说话,巫主便像是洞悉了一切般抬起了眸子,轻轻扫过不生,“我会将他带给佛子的,希夷君放心。”

    他随即又将脸转向许时晰,看了他数秒后,嘴角弯了起来:“二公子心系血亲,怕是要在危楼住上很久了。”

    他们尚且一言未发,巫主便已轻描淡写地将希夷要做的事情统统点了出来,这等本事实在不可小觑,许时晰迅速将端坐的巫主审视了一番,目光在他合拢的袖子上停顿了片刻。

    “对观星术感兴趣吗?”

    他的打量很隐蔽很快速,但还是被巫主抓了个正着,对方丝毫没有不悦的样子,发而笑了起来,好像纵容后辈玩闹的长者一般,拢在宽大厚重的袖子下的双手展开,让他看得更清楚了些。

    那双苍白修长的手中间拢着一团淡金色的云雾,有无数细到肉眼不可见的丝线缠绕期间,组成云朵一样的雾团,它们事儿合拢时而分开,像是在循着既定轨道前行,充满了令人颤栗的缥缈气韵。

    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其中的一根丝线,那团云雾在顷刻之后便湮灭在了双手间,很快又有另外的丝线组成了新的云雾,沿着新的轨道开始悬浮运动。

    “……很神奇吧?”

    许时晰看得出了神,巫主的声音轻柔飘渺,仿佛从无垠的时空中回荡而来响在此地,声线平稳带笑,对于他的失神早已习以为常:“每个初次见到星轨的人都是这样。”

    “星轨?”许时晰眼神一闪。

    被世人冠上了星君之名的巫主双手捧着这团运作的金色云雾,银丝帘下的眼睛隐约可见是弯着的,他脾气很好地解释:“众星辰的轨迹便是星轨,记录了天下所有人的生老病死,鬼蜮没有生死簿,天上却是有的,星轨走到了头,这个人就该死了。”

    许时晰闻言,也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万千星辰里,可有我的命簿?”

    巫主似乎笑了一声,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没有,转而重新悄悄合拢双手,藏回了宽大的袖子下:“希夷君见我,为何一言不发?”

    许时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弟弟。

    季安的性子他清楚,最是意气不过,见了喜欢的人会笑眯眯地凑上去说话,见了不喜欢的人会直接甩袖子走人,什么喜怒哀乐都直白地表现在脸上,便是多年不见有所收敛,就目前看来也应当大体不离这个调调,这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是什么反应?

    他之前可从来没见过阿弟这种表现。

    元华歪着头,不嫌事大地揭露:“师尊是情之所至,进退不得呢。”

    他进了这里后就一直没说话,一开口就是惊天大雷,许时晰左右眼齐齐冒出了一个问号,什么所至?是他听错了还是情之所至又有了新用法?

    天衡星君气息平缓,对元华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虽然鬼蜮之人并无星轨,但希夷君的姻缘应当是不会在我身上的,少君慎言。”

    元华沉吟片刻,对他的回答丝毫不感到意外,转而眯起眼睛笑道:“既然师尊的姻缘不在星君身上,那说不定我的姻缘就在星君身上呢?”

    巫主:“……”

    许时晰:“……???”

    温润聪慧的山阴许氏继承人,彻底被这句话给搞懵了,连礼貌性的笑容里都是茫然。

    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阿弟师徒二人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这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阿幼桑忍不了了,这个鬼蜮少君,每次来都对他们的大祭司大人胡言乱语一通,今天居然直接开始调戏大祭司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娘今天不一脚决死你你当你是老娘爸爸!”阿幼桑气贯长虹一声大喝,“幺儿!给老娘爬!”

    修者们大多直来直去,有仇当场就报了,突然暴起的阿幼桑甩手飞出了一条蛇,那蛇不过手指粗细,筷子长短,被她抛出之后如闪电一般缠上元华的手腕,张嘴就是一口,咬完人扭头就跑,哧溜一下钻进了阿幼桑裙角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串动作快得人都看不清,刹那之间元华手腕上就多了两个乌黑的小孔。

    希夷对于自己徒弟被袭击倒是无动于衷,只是扭头看了眼那两个小孔,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巫主愣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但不管他说什么,元华此刻都不太想让他说出来。

    他没事人一样笑吟吟地看向阿幼桑:“姑娘,炼毒这事我也会,你要不要检查一下你的蛇?”

    他用两根手指按住了往外淌着乌黑毒血的牙孔,脸上不见一点紧张焦急之色,望着阿幼桑的模样诚恳极了。

    阿幼桑眨了两下眼睛,她都已经做好了元华会疯狂报复她的准备,哪知道对方只是说了句……等等,他也会炼毒?

    阿幼桑当然不会傻到在巫主面前杀人,她也清楚她杀不掉鬼蜮少君,这条蛇的蛇毒猛烈,但不过是让人浑身剧痛半个时辰罢了,警告他以后不要再乱说话,可他看起来没事人似的……

    她脸色一变,使毒这事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元华没事,那她的小蛇……

    阿幼桑霍然低头,在袖子里掏了两下,摊开手,方才那条青碧玲珑的小蛇正躺在她手心挺尸,一副吃坏肚子了的表现。

    阿幼桑神情变来变去,再次看向元华时已经充满了忌惮。

    小蛇只是咬了他一口就成了这模样,元华是自己把自己搞成这种浑身带毒的玩意的么?那他对自己也太……

    巫主轻轻咳了一声,阿幼桑动手在先,元华废了她一条蛇,谁都不吃亏,不过表态还是该表的:“阿幼桑年轻气盛,我替她道歉,望少君勿怪。”

    这回鬼王接话了:“他若被咬死了是他修为不济,君上何须介怀。”

    方才他一直一言不发许时晰还没发现什么,这回他终于说了话,听在许时晰耳朵里简直就是把心思坦白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爱情且另说,他的傻弟弟,绝对对天衡星君过于关注了!

    作者有话要说:元华:^*(($#@&^【胡说八道.jpg】

    巫主:乖巧猫猫的微笑.jpg

    鬼王:站桩.jpg

    许时晰:然而我看透了一切。

    巫主的形象,大概就是一只很漂亮乖巧的布偶猫【评论是有人说他是曼基康美貌小短腿……美貌是没有问题,短腿是为什么啊!巫主揣着酒坛子来找你了喂!】虽然私下里会爆粗口,但是人前他是小仙女来的!我看到评论里有问我养了什么猫猫,嘿嘿嘿我家的猫猫是一只英短银渐层,小处男猫,快要十斤啦,毛嘟嘟软绵绵睡觉会拉成一长条!

    祝福所有高考的小天使们考的全会蒙的都对!祝你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鹏程万里,前路坦荡!

    76、惊梦(二十)

    许时晰只是眨了一下眼的功夫,就把弟弟的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 他看了看天衡星君的神情, 没有在对方脸上发现任何异样, 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少君说笑了, 鬼蜮之人皆是死后化鬼,我能见凡人生死,却见不到死后诸事, 况且我出生前,天权主已替我略做卜算, 我的姻缘,与鬼蜮并无半分干系。”

    端坐星图中的天上仙人笑着说出了这番话。

    玄衣的鬼王闻言猛地抬起了头, 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一旁的元华吸了口气,脸上没有半分异样, 十分惊讶地挑起眉头:“谁人这样好福气, 竟能与天衡星君携手白头?”

    他表现得正常极了,天衡星君也就正常地回答:“星君一称不过是外人封的, 我还当不得这样的称呼。天权主留下的话语含糊朦胧,我解了许久也解不出, 时候到了也许就知道了。”

    他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姻缘随口一提,随即放置在一边:“二公子可在危楼住下,我身旁巫女尤勾擅长医药,我的身体也是她疗养的,有她在, 二公子应当不必受疾病侵蚀的苦楚了。”

    许时晰按下心里的千头万绪,端起恰到好处的笑脸来,对着天衡星君一揖:“如此,便多谢天衡星君了。”

    华服大氅的巫主转而看向鬼王:“虽是初次相逢,我见希夷君却如旧友再至,心中不胜欢喜。希夷君难得出鬼蜮,我巫族应当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君上的,请君上多留几日,权作歇憩吧。”

    遮住巫主眼睛的银丝帘幕在微弱的星光中晃动,泛着粼粼流光水波一样的纹理,他说话的模样和许时晰有种奇妙的相似,永远笑意盈盈,圆滑而滴水不漏。

    鬼王顿了片刻,才矜持地“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元华作为他的弟子,当然也得到了同为巫族座上宾的待遇。

    阿幼桑领着他们三人下楼,原本还神秘莫测端正坐着的巫主陡然向后一倒,层层华服在地上开出重叠的花,他长长舒了口气,将视线转去希夷君身上。

    ******

    危楼财大气粗又排外,就算是少有客人能进来,也大手笔地在主楼边上建起了一座副楼用于待客,同主楼一样,这座客楼悬灯八方,机巧变化无穷,在夜色中亦是华彩辉煌。

    在他们三人到来前,客楼里只居住着一位太素剑宗的少宗主。

    荼兆是来接天衡去昆仑的,谁知他到的第二天巫主就病了,总不能冷血地让人带病赶路吧,就算用不着巫主走路,那听起来也实在不好听,于是他就住了下来,等巫主病愈再一同启程。

    没想到住了两天,就见到了新邻居。

    许时晰还是凡人之身,在鬼蜮折腾了这么久早就累了,随意择了一间厢房住下,希夷不需要睡眠,随意指了一间落脚,转头就飘飘悠悠上了楼顶。

    客楼的格局与主楼相仿,只是没有这么高大精妙,楼顶中间空了数丈见方的虢隙,用于漏下光线照明,希夷踩着精巧的木雕从这处天井飞上去,刚露出一个脑袋,就和坐在上面的一个白衣人对上了眼。

    荼兆:“……”

    希夷:“……”

    能入住客楼的都是巫族的客人,不眠不休练剑的荼兆将长剑入鞘,只是一眼就察觉出了突然冒出的这个人修为在他之上,规规矩矩地拱手行礼:“前辈。”

    希夷第一反应就是扭头下去假装自己没上来过,但是既然被叫破了,就只好装作坦然的样子,继续将自己的身子从天井下拔上来,与荼兆站在一个水平线上,懒洋洋地打量了一圈四周。

    极东之地地势平坦,站在楼宇之上,除却接天的主楼,四周再没有比它更高的地方,看起来颇有种天下山河尽入我彀中的豪迈意气。

    霜白的月色铺陈在琉璃瓦上,如屋顶积聚了一地碎银,随着月色的浮动荡漾出海河般清冷的光,玄衣的鬼王向前踏出一步,找了处平坦的琉璃瓦坐下,两条长腿无处安放似的一伸一曲,手肘搭在膝盖上,瞅了荼兆两眼:“太素剑宗的小子?”

    荼兆气定神闲:“晚辈荼兆。”

    鬼王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句:“基本功倒是不错,你师尊是谁?”

    在他上来前荼兆就在练剑,被看去一招半式也是可能的,他语气漫不经心,大约是随口一问,荼兆却不能敷衍着回答。

    白衣高冠的道子整肃衣衫,一字一顿清晰明朗:“晚辈师承太素剑宗明霄宗主。”

    他说完这句话,就注意到面前这位前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就略微变了。

    鬼王容貌华艳傲慢,懒懒地撑着下颌不说话的时候特别有种祸国妖姬的味道,这么稍微一变脸,就像是心气不顺的妖妃琢磨着要撺掇暴君劳民伤财一样,眼角眉梢都是被金玉富贵养出来的矜贵任性。

    “你说,你师父是明霄?”他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

    荼兆隐隐感觉这人似乎是认识自己师尊的,但是……为什么他提及师尊的语气会显得这么奇怪?

    “正是。不知前辈……”荼兆的话还没有说完,希夷就冷笑了起来:“哦,原来是他教出来的,怪不得功夫稀烂。”

    荼兆:“……”

    您方才还夸我基本功扎实!

    简直是为了抵制师尊不惜睁眼说瞎话了!

    荼兆面上的恭敬之色淡了一些,他尊师重道,自然敬重师尊的友人,但如果这不是师尊的友人反而与师尊有仇怨,那他也不必敬重人家了。

    但到底是在巫族的地盘上,贸然起争端是在打巫族的脸,荼兆忍下了希夷带刺的话,准备告辞离开,说完那句话后就沉默了的鬼王又抬起下巴,好似不经意地问:“你师尊,近些年有没有来过危楼?”

    荼兆垂着眼睛,半晌才冷淡地回答:“没有。”

    眼前的男人换了个坐姿,歪着头在琢磨什么似的,又问:“哦……那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巫主?”

    荼兆一脸古怪地看他,方才心中的不悦被这两个问题给浇熄了,满脑子莫名其妙,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了:“师尊称赞天衡星君,才冠天下,郎艳独绝。”

    然后他就看见这人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嘴角,嗤笑一声:“这还用他来说?!”

    荼兆:“……”

    他内心更为迷惑了,这表现不像是和师尊有什么仇怨,倒像是小孩儿生气似的。

    鬼王冷不丁掀起眼皮瞅他:“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荼兆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希夷仔细地瞧了两眼他的神情,没看出什么不对来,于是好声好气地笑眯眯道:“你要在心里说我坏话就说,但若被我发现一点儿对我不恭敬,我就把你的魂魄抽出来塞到望川台的人柱里去,天天站在忘川里被鬼尸抱着啃,就是你师父来救你也不好使。”

    他这话说的温柔极了,话里残忍恐怖的意味却令荼兆心头警铃大作。

    望川台,忘川,鬼尸。

    他想他大概猜到面前这人的身份了。

    除却执掌鬼蜮的鬼王,谁能把望川台当成一个微不足道的景点般随口提起?那可是镇守千里忘川独属鬼王的高台。

    鬼王希夷,荼兆将这两个词语翻出来,怪不得他一副和师尊不对付的样子,鬼蜮和昆仑,一正一邪,不对付才是正常的。

    “希夷君忽至极东之地,晚辈未能相迎,实在失礼。”荼兆不是个爱装傻的人,既猜出了他的身份,就大大方方地点了出来,一是表达尊敬,二也是暗示这是在巫族的地盘上,不要给主人家没脸。

    阴郁傲慢的鬼王看出了他的意思,哼了一声,仿佛不情不愿般哼唧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你在这里,明霄人呢?”

    问这话的时候他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神情也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鬼王看起来不知道魔兽潮的事情,荼兆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数年前地裂深渊大动,魔兽潮席卷人间,师尊与魔尊于危难中力挽狂澜,目前……不知所踪。”

    他说得很慢,那段惨烈的过往变做话语就只是寥寥轻薄的几句话,讲到最后,他还是将“生死不知”改换成了“不知所踪”。

    鬼王听了这话没有什么反应,神情凉薄冷淡,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哦,失踪了?”

    荼兆这回没有接话。

    鬼王也不在乎他是否接话,得了消息想了一会就开心起来,两手一合,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样子:“他不在正好,我可以带天衡出去玩了!”

    荼兆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便见容颜昳丽的鬼王阴惨惨地觑了他一眼:“不对,他既然不在,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荼兆就说了:“延请天衡星君前往昆仑山卜卦。”

    希夷的反应比他预料的更为敏锐,几乎是他方说完,希夷就沉下了脸:“怎么,这回是替你卜卦?大的走了来了小的,你们昆仑的还有完没完!”

    荼兆自从被明霄剑主带上昆仑山后就少有这样被抱怨的经历,他足足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这下子就是再迟钝,也能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师尊早有明言,天衡星君是他此生挚友——”荼兆小心斟酌着说道,鬼王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闭嘴!我认识天衡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耍剑呢,他算哪门子的挚友!”

    荼兆:“……”

    好了,真相大白了。

    他冷静地想,这句话里的酸味都浓得要化成水了啊,鬼王居然是这样的性格么?

    但是……该说的他还是要说。

    “可我与天衡星君见面时,元华君曾提及希夷君,巫主明确说过并未与希夷君相识。”

    持剑的道子白衣飘飘,站在月光下,一语诛心。

    鬼王的脸色变了又变,如果怒气能积蓄成可视化的长条,那这个条应该已经爆了。

    他忍了再忍,终于没忍住怒喝出声:“我与他相见时,他尚未继承巫主之位,一个稚龄弱童,不记得见过的人又怎么了!”

    荼兆沉默了一会儿,知道此刻最好别说话,但他想了一下,还是接话了:“若是经常见面,也应该记得的。”

    言下之意就是,只见过一次的人怎么能算认识呢?

    希夷君深吸一口气,好悬还记得自己正在巫主的地界上,气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寻常不知事的幼童么,若不是我死的早,入了鬼道,生前星轨消散得干净,他也忘了前事,轮得到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做他的挚友?”

    他说到“挚友”这个词的时候,极其讽刺地将它咬在了唇齿间,附带一声嗤笑。

    ——明明说巫主是稚龄弱童不记得人的也是你。

    荼兆在心中腹诽着,能忍住不接下这个话头的实在不是人,荼兆就是个正常人,所以他问了:“希夷君与天衡星君此前有旧?”

    要希夷来说,到这里为止他已经不想再演了,荼兆性格沉稳,不是会多嘴的人,讲到这里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不过他正打算扔给荼兆一句“干你何事”,就先一步探查到了站立在天井下无声无息的红衣厉鬼。

    ……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听什么墙角!

    鬼王只得又坐了回去,思索着怎么把“鬼王巫主前尘二三事”不着痕迹地透露给元华知道。

    要补上邵天衡和巫主一模一样的补丁,他也是费尽了心思。

    “唔……那得看你说的什么旧。”

    鬼王傲慢地侧着脸,长腿踩在琉璃瓦上,好似画中妖魅成了精:“确切地说,我欠他一条命,这个解释够不够?”

    荼兆疑惑地皱起眉头,不是他不懂,而是倘若有这么深的缘分在,那么巫主怎么可能忘记他?

    希夷瞥他一眼就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带点儿嫌弃地说:“我不是说了,那时他尚未继承巫主之位,仍是稚龄之子。”

    说着,他的眉眼舒缓下来,像是沉入了一段泛黄的旧事。

    “虽是稚龄,他已显露出了绝佳的天赋,见我将要命丧流民之手,违拗星轨也要救我。”

    “可是天命就是天命,他救了我一回,没能救得了我第二回。”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想不出要说什么了,就给你们吹彩虹屁吧!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哦,对了,我想给你们炫耀一下我家的猫猫!

    他的头特别圆,脸胖嘟嘟,从后面看到时候两只耳朵就是毛尖儿,肚子软得要命,叫起来比小母猫还娇气,是“嗯嗯嗯~”这样的叫法,又软绵又毛嘟噜,还很怂,乖乖趴在那里的时候就是一个大号的半球体!【有没有很嫉妒!我就是来炫耀一下!嘿嘿嘿你们打不着!】

    77、惊梦(二十一)

    说起自己的死亡时, 鬼王脸上显露出了一种令人颤栗的冷漠, 好像他说的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连路边花草的盛开都比这更值得在意。

    元华站在楼下,隔着一层檀木楼板和堆砌的琉璃瓦听着上方平静无波的声音。

    “乱世里人命比草贱,灾民流离失所,四处投奔亲友, 找不到活路的大多就落草为寇,靠着占据山路劫道为生。我从都城离开, 随行车架寥寥,被一伙势大的流民盯上,身旁仆从多数丧命于此, 我本以为那里就是我的埋骨处, 恰巧天衡从此地路过。”

    “那时候他还没有继承这个名号, 不过是巫族的少祭司, 十一二岁的年纪,性子活泼,不服天不服地,连星轨都不看在眼里。”

    “他从巫女们身边偷偷溜走玩耍,正巧看见我遭难……”希夷君说到这里时停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似怜似恨,“少年人意气风发,不信苍天和鬼神,就算是笃信星命的巫族里, 也会出一两个叛逆者。”

    “他看见了我的星轨应当终结在此,却执意要救我。”

    鬼王素日里说话总带有戏谑轻佻的味道,语句声调似乎循着某种典雅古老的韵律,听起来像是无韵的轻快吟唱,但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板正平和,那种奇异的优雅语调就没有任何掩饰地凸显了出来,如同鸣玉相击。

    在早被埋葬在岁月里,正有这么一处流民啸聚的山林,彼时天下大乱,衣冠南渡,北方的胡马踏上了秀丽山河,金玉雕砌的富贵王都被焚烧在某个无星的夜,照亮天穹的火焰映在世家子们仓皇的瞳孔里。

    从王都出逃的贵族们如碎裂珠子投入广袤大地,随身只携带了数架车马的世家公子回顾来路,只见得烟尘茫茫。

    乱世里什么贵重身份都比不过车架上的粮食,只有十数人保护的车队被流民劫道亦是正常事,车队里护卫身强力壮,流民面黄肌瘦,但两方悬殊的人数使得这场战斗毫无悬念可言,预感到自己将要死在此处的世家子遗憾地叹息,将要横剑自刎时,一匹马自远处哒哒而来。

    马是寻常的杂种马,鬃毛黄白相间,不胖不瘦,不高不矮。

    它背上驮着的人却非凡家子,小少年一身浅紫衣衫,发上腰间都是带有异域风情的琳琅银饰,眉目俊秀,眼中含笑,他身上虽饰物繁多,被打扮得像一尊披红挂彩的漂亮娃娃,却丝毫不显得女气。

    不知他使出了什么神异手段,只是一霎,四周穷凶极恶的流民们就不见了影踪,只留下忽然得救的众人在绝望和茫然中面面相觑。

    “星星告诉我你要死嘞,不过我不信,你长嘞这俊,是要长命百岁的哟。”小少年活泼泼地笑着,骄傲地扬起下巴,“我是你嘞救命恩人啦!话本上说你以后要找我报恩哩!我住在极东之地——哎呀你是凡人,不晓得这里哦。”

    他歪着头,一双清明还带点儿稚气的圆润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快活地笑:“嗨呀,没得关系,以后我来找你呀!”

    被救下的许三公子看着这个小少年,郑重其事地许诺:“但有吩咐,许时晏舍命去身,在所不辞。”

    但他还是死了。

    元华冷静地想,巫主从流民手里救下他,他却随之遇上了山匪,之后更是不知遇到了什么,化为厉鬼。

    如果当时巫主不救他,之后会不会有他化鬼的事情发生?

    如果他不化鬼,就无法为巫主延命,那么上一任巫主替他卜算的长寿之相也就不成立了。

    既然他本就该被救下,那他的星轨为何会中断在那里呢?——可若是巫主没有看见他的星轨将断,也不会多此一举去救他。

    这事情就像是一个悖论的圆,越想越令人胆寒。

    鬼王三言两语就将前因后果轻描淡写地说尽了,荼兆听后沉默了许久,忽然问:“听希夷君所言,天衡星君年少时身体康健,和如今截然不同。”

    这个问题一出来,楼顶的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样,希夷君抿紧了唇,四周阒静无声,只有极东之地的风飒飒卷过。

    “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就是因为那次替我改了星轨,延我三日寿命,从而受神魂反噬,体弱多病,连同害他至此的我一并忘了。”

    鬼王声音平静,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不悲不喜。

    巫主摧折了神魂躯体,用数百年康健只换来他乱世中多活三日,半个时辰都不到的交集,此后一人困守危楼缠绵病榻,一人受尽折磨堕入鬼蜮。

    世事难料,竟至于此。

    希夷嘴上慢吞吞地说着话,神识却停留在元华身上,见红衣乌发的厉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走了,希夷这才松了口气,飘然而起,抬起一根手指抵着对方的肩膀把挡路的荼兆捅到一边儿,轻飘飘地说:“故事讲完了,小孩儿回去睡觉。”

    荼兆没有多嘴地反驳“小孩儿”这个称呼,一板一眼地拱手行礼后才离开,将洒满月光的楼顶留给了孤身一人的鬼王。

    在临跃下天井时,他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旷野上的月亮大的有些分明,这一巨大明亮的月轮下,玄衣的鬼王坐在螭兽脊背上,宽大袖袍翻卷零散,极东之地粗犷苍凉的月色落到他身上也成了江南胭脂红粉楼里的短歌,将他怀抱在碎银似的光晕里,好似要融成永恒的冰雪与这座楼宇凝合。

    孤独。

    荼兆忽然想,无论是师尊、鬼王还是魔尊,乃至于只见过一次的巫主,无论他们表现得是如同苍雪一样的冷淡,还是嬉笑恣肆的张扬傲慢,从骨子里都带有极致的孤独感。

    大道万千,能走到这等境地的,都是惯于孤独的人,他们受尽了命运的磨难,起于微末困苦之境,而终能得证大道。

    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那边的希夷忽然眉梢一动,悄悄瞥了他一眼。

    ——怎么回事,荼兆又在想他?感觉好像腰被戳了一下似的。

    神识短暂与天道相契合的荼兆忽觉瓶颈有所松动,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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