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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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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已经想到万一他们要求我去了解那个教我是要当场放弃考试还是潜入内部偷偷报警了……

    嗨,虚惊一场。

    我还想塑造一个端庄大方优雅处变不惊的形象呢,结果呱唧一下就露馅了……

    心痛.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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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小剧场·往事

    世上每分每秒都在诞生新生儿, 但是路遇双生子的概率好像还是不大,有人说双生子是同一个灵魂分割后的产物,他们是世上最为紧密的半身,超过爱人、子女。

    鸣雪对这样的说法不置可否。

    他就是双生子中的一个, 和他的哥哥一起, 诞生在一个昼夜颠倒阴阳混乱的夜晚。

    有人给他们批命, 说他们中注定一生为敌,一子护佑仙道昌平, 一子主宰魔族崛起。

    都是胡扯。

    鸣雪六岁时第一次听见这件事,哭着扑到哥哥床上, 死死抱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孩儿不肯撒手。

    在他小小的脑袋里, 尚且不能理解那些复杂的仙魔对立的概念, 他只是隐约听明白了, 一生为敌的概念, 大概就是永远不能见面不能拥抱。

    ——这怎么行?!哥哥是他的, 他才不要和哥哥分开!

    从此以后鸣雪就很注意哥哥的行踪,黏在他身后当个小尾巴, 二人本就很亲密了,这之后更是形影不离,鸣雪一见不到明霄就要哭, 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他就不哭了, 因为他发现光哭泣好像没有什么用处,他慢慢学会了调皮捣蛋,也学会了努力修行, 总之他在尽力把自己变成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这样明霄就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

    可能双生子之间真的有什么心灵感应,明霄只是稍稍看一眼鸣雪就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事了,对此他也是哭笑不得,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自己的弟弟只能自己拉拔着,昆仑山四季寒冷,白玉京里人流往来,修士的路途漫长到孤寂,相依为命的只有他们一对兄弟。

    除了鸣雪,他还能去在意谁?

    后来他们渐渐长大,鸣雪将那种孩子气的占有欲收敛了不少,只是习惯性地常常要将眼神放出去搜寻明霄的身影,明霄也好脾气地任由他看。

    太素剑宗的弟子服饰是浅蓝色的道袍,衣襟袖口都压着漂亮的卷云纹,穿在明霄身上是端庄冷肃,在鸣雪身上就总有种落拓张扬的骄傲。

    一样的脸,这对双生子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宗门规矩严苛,后来也渐渐放松了,不再强制规定弟子一定要穿门派的弟子服饰,鸣雪转头就换了这身老学究似的道袍,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

    明霄偶尔拎着他的耳朵让他去修炼,到最后也总是被自己这个嬉皮笑脸的弟弟闹腾得没有办法,只好说下不为例,然后陪他一起胡闹。

    有什么办法,他们是世上最为亲密的半身,共享一个灵魂,他都不纵容鸣雪,那么还有谁会纵容他呢?

    鸣雪对明霄的纵容心知肚明,师尊不太管他们俩,太素剑宗千年来未曾出现过这么天资聪颖的天才,还一出现就是两个,修行一日千里,压根用不着他这个师父,他也就乐得自己去修炼,虽然有时候被拽出来给二徒弟收拾烂摊子很麻烦,不过大徒弟是个靠得住的,他也就习惯了当甩手掌柜。

    鸣雪没人管着,就上天入地的胡闹,最混的时候还会把自己折腾得一身的伤。

    那是鸣雪第一次看见明霄生气。

    接到弟子传令的明霄匆匆赶来,见到的就是自己的弟弟躺在地上,衣衫上斑驳着的都是血迹,左手被暴起的灵兽咬断了,白森森的骨茬露在外面,肋骨都戳穿了胸口,还笑嘻嘻地躺在那儿冲他眨眼睛。

    明霄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鸣雪还没发现不对,伸长了脖子去看他:“哥哥?你来啦?快快快给我把手接上!我兜里有继灵丹给我倒两粒——”

    他小嘴儿叭叭叭个不停,明霄一言不发,给他接上断裂的手,掏出继灵丹塞到他嘴里,又一言不发地将他背起来走出这片森林。

    鸣雪继续在明霄背上叭叭叭:“哥!我跟你说,这头灵兽我跟了两天,警觉性可强了,差点阴沟里翻船……哎呀我把它的皮硝了给你做了斗篷怎么样?内衬你要什么颜色的?昆仑山也太冷了……哥?”

    他一个人叨叨了一路,讲到后面才发现不对劲,声音里有了点迟疑:“哥?”

    明霄本来不想理他,听见他声音里那一点细微的惶恐,不由得还是心软了点,硬邦邦地应了一声。

    鸣雪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在明霄背上扑腾了两下,非要伸出脖子去看明霄的脸色:“哥?你生气了?”

    他的语气说不好是紧张还是惊讶,或许两者兼有,毕竟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明霄生气的样子。

    他调皮扔了明霄的书时明霄只是瞪他一眼,他惹出祸事要明霄去收拾烂摊子明霄也只是往他头上拍一巴掌,然后就气势汹汹地提着剑出去了。

    哥哥……也会生气吗?

    鸣雪在心里这么想着。

    明霄将他带回去,扔在榻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里变幻莫测,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你若是照顾不好自己,以后就别出这个门了。”

    鸣雪眨巴了两下眼睛没说话。

    明霄不在乎他的反应,继续干巴巴地说:“我会让弟子跟着你,你再胡闹,我就把你拴在我边上,以后每日清晨问道台的晨练,你站在边上看,我若闭关,你也跟我一起。”

    鸣雪还是没有说话,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说不清眼睛里是什么情绪,半晌才闷闷地“哦”了一下。

    明霄还想说什么,又找不出措词,自己站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也想不出该说什么了,忽然就非常沮丧,扭头就要走。

    鸣雪却在这时候费劲巴拉地伸出手拉住了明霄的衣袖。

    在继灵丹的作用下刚刚生长好的左手还有点使不上来劲,他抓着那一角淡蓝色的袍袖,心里不合时宜地想着,好像从来没见过哥哥穿别的颜色的衣服,大概只有等他成了太素剑宗宗主,才会换上宗主的深蓝道袍吧。

    哎,都是蓝色,也太无趣了点。

    要他说,哥哥应该穿白的才好看,和冰雪捏出来的一样。

    美滋滋地在心里吹了一波自家兄长,鸣雪露出一个最甜的笑容:“哥,我错啦,以后不胡闹了,你别生气啊。”

    明霄站着,面无表情:“我没有生气。”

    鸣雪继续笑眯眯:“好嘛,你没有生气,是我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

    明霄嘴角一抽:“胡说八道!瞎用什么词!”

    鸣雪晃他的衣袖,像是小孩儿撒娇一样,明霄只是看他一眼就又心软了。

    罢了罢了,只要自己还活着总能护住他,胡闹点就胡闹点吧。

    这么想着,明霄也没有扯出那一角衣袖,只是冷冷淡淡地说:“松开,我给你找点药。”

    鸣雪敏感地辨认出明霄的情绪变化,高高兴兴地松了手,看着明霄走出来自己的房间。

    他们的前半生就是这么无趣,直到某天鸣雪听见了弟子们私下的传话,才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只要那个预言还存在着,明霄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太素剑宗的宗主,他身上将永远背负着“未来魔族”的名号,尽管他什么也没有做。

    何其可笑。

    鸣雪想了很久,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大概命运本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一个东西,就像是你努力了也不一定有结果,同样的就算是你什么都没有做,还是会活在别人怪异的视线里。

    可是凭什么,他的哥哥这么好,凭什么他们敢这样看他?!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入魔的话,那就只能是他。

    粉碎掉灵脉和丹宫,逆转灵气运行的轨迹,这个过程听起来就很可怕,不过鸣雪居然奇异地没有感到太多疼痛。

    他好开心啊,他开心极了。

    终于轮到他为哥哥做点什么了。

    入魔之后,他一人一剑下了太素剑宗,冲天魔气席卷了清净昆仑,他看着明霄发了疯似的追他找他,只是入魔之后修为暴涨,便是明霄也搜寻不到他隐匿后的踪迹。

    魔域里的日子说难捱也不难捱,没有哥哥在身边的话,去哪里都一样,鸣雪一路打下魔域,受伤了也是常事,有时候他会想想哥哥在干什么呢,大概是在修炼吧,和往日一样,在云海翻涌的白玉京练剑,身边是昆仑干净的风呼啸而过。

    他们再次见面是在数百年后。

    以魔域之尊和太素剑宗未来宗主的身份。

    他第一次看见明霄穿上别的颜色的衣服。

    素白。

    和他想的一样,清俊出尘,仿若天上冰雪成了仙。

    哎呀……这是送葬的白衣啊。

    双生子的心有灵犀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明霄神情冷淡,时隔数百年见到鸣雪,那个往日爱惹祸让他收拾的弟弟已经长大了,身形挺拔,玄衣上压着精致的金色纹路,气场强大,嘴角的笑也不再是那种软绵绵的讨好的甜蜜,跟在他身旁的下属们看他的眼神里都是畏惧和敬仰。

    ——他长大了。

    明霄心里有点空。

    这一战谁都没有留手,山河倒灌平原崛起,海水涌入高山,谷地里布满霜雪,明霄挥出最后一剑,他想自己大概是要输了,不过这样也好,他幼时全心全意照顾鸣雪,长大后全心全意担起太素剑宗的责任,他一生都活的无愧于心,只是……

    明霄透过剧烈嘶鸣的风看着越来越近的鸣雪。

    只是他死了,鸣雪会很难过吧。

    从来没有安慰过人的剑修头一次苦恼起了该怎么安慰弟弟。

    和会撒娇的鸣雪不同,明霄真的是非常不擅长这个。

    不过很快他就不在意这个了,剑刃出乎他意料地穿透了鸣雪的胸膛,带着玄衣乌发的魔尊坠下了深渊。

    长剑穿透男人的胸口,明霄整个人几乎撞进了鸣雪怀里,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握住了明霄执剑的手。

    他们一起下落。

    这是数百年来,这对双生子离得最近的一刻。

    “哥哥……”鸣雪轻轻地叫他,声音低不可闻,“我……有点想你。”

    魔尊轻描淡写地将无数个日夜的不眠不休一笔带过,暗红的眼里是纯然的微笑。

    明霄的手一颤,他松开了剑柄,小雪天带着鸣雪往下坠落,很快落到了连他也看不见的地方。

    手上温热的血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淌,每一滴都滴在明霄心头,烧灼着他的心脏。

    在弟子们敬仰的眼光下,明霄神情不变地布下了封印,将鸣雪压在海域之下,眼里空空茫茫,整个人都像是浮在了云端。

    他穿了一身送葬的白衣来,穿着这身白衣回。

    此后余生,他再未脱下这身丧服。

    作者有话要说:我复试没有通过,心情很糟糕,本来今天是不更了的,但是榜单还没有完成,只好强打精神写了一点,因为这个心情写主线剧情怕写崩了,就接着双生写了个if线,大家凑合着看看吧。

    明天可能不更了,请大家见谅,我真的很难过很难过,其实作者的心情不应该带入文字的,可是我控制不好,实在对不起,我会努力调整自己的。

    对不起。

    58、惊梦(二)

    “咚!”

    红木托盘重重压在桌面上, 托盘中的白瓷碗跳动了一下,里面深褐色的药水晃悠一圈,在将将溅出来时荡了回去。

    尤勾阴沉着脸,端起碗走到垂着帷幔的竹榻边, 榻上穿着素白寝衣的青年下巴藏在被子里, 双目紧闭, 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 像是一朵凋零中的莲花。

    尤勾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起来喝药!”

    榻上的人一动不动, 眉眼静谧。

    “呃……大人刚刚才睡下……”一个女声慢吞吞地接口。

    尤勾霍然回头瞪过去:“还不是你!大祭司病刚好就拉着他吹风喝酒!”

    窗边的阿幼桑摆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一条腿高抬紧贴着耳朵, 头上顶着一坛酒, 酒坛子上还直立着一根筷子, 饶是阿幼桑这样自幼习武的人都满头大汗, 两眼使劲往上翻,明知道啥都看不见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看看头顶。

    见她的身体开始晃悠, 尤勾提高了声音:“不许动!不许运转灵力!”

    阿幼桑扁了扁嘴,稍稍挺直了脖子,浑身的银饰随着她的动作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到底还是没有出卖她家巫主大人。

    “你装得很好迈?我看见你眼睛在动了哦。”尤勾冷不丁地忽然说。

    阿幼桑趁着尤勾转头, 在她背后做了个鬼脸。

    躺在榻上的青年动了动睫毛,不甘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漂亮极了,里面都是清澈的光亮, 既年轻又苍老——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浑然一体,将这个青年的年龄瞬间模糊。

    “啊呀!大人你又上当咯!”阿幼桑见他睁眼睛,恨铁不成钢地叫出声来。

    巫主尴尬地转了圈眼珠,朝着浑身黑气都要实体化了的尤勾讨好地笑了笑:“尤勾……”

    他故意放软了声音,笑容里甜蜜蜜的都是少年气,尤勾被他一眼看得什么脾气都没了,只能强撑着将手里的碗端过去,硬邦邦地说:“霍药!”

    天衡眨巴眨巴眼睛,不敢和看着他长大的尤勾作对,从被子里拱出来,像个小孩儿似的盘腿坐着,左右手圈着碗沿,连拿碗的姿势都显得有些幼稚。

    “尤勾……未必里头加了好多黄连嘛,黑苦哟……”

    他喝了一口就皱起了脸,眼巴巴地看着尤勾。

    身形纤细窈窕如少女的巫女和他对视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行叭行叭,下一碗给你加蜜莲哦。”

    天衡得了保证,心满意足地抱起碗,咕咚咕咚两口将温热的药咽下肚子,把碗递给尤勾,看着她收拾东西:“太素剑宗那边来消息了吗?”

    阿幼桑插嘴:“没呢,还是和以前一样,慢悠悠飞过去就好了呗,勒次要带危楼吗?”

    尤勾端起托盘:“危楼本来就是为了大祭司建造的,大祭司出门不带危楼带什么?”

    天衡在心里啧了下舌头。

    别人出门带行李,他直接带房子,阔气。

    不过说到这里,尤勾的表情还是难看了不少:“要我说,大祭司生病劳,还是别出门哦,旅途劳累,万一病情加重……”

    短衣长裙的巫女抱着托盘一脸忧心忡忡,她看天衡的眼神简直是在看一朵风吹不得太阳晒不得的花,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一天到晚藏在口袋里才好。

    阿幼桑头上还顶着筷子和酒坛,见尤勾下了楼,急忙放下腿,一只手提起头顶的酒坛,朝榻上的天衡挤眉弄眼:“嘿嘿嘿,赚了赚了,尤勾忘了把它收走。”

    天衡一脸羡慕地看着阿幼桑坐在窗台上拍开封口,有些心疼地说:“你别空口喝哇……唉唉唉,配点儿菜嘛!配点儿菜才好喝!”

    阿幼桑笑嘻嘻地往嘴里灌了一口,故意发出一声满足的长长叹息:“啊……好酒好酒,洒家这辈子值咯。”

    天衡抱着被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嘀咕着说:“你还欠我两件衣服……”

    阿幼桑闻言呱唧一下站起来,抬手就要脱身上的衣服。

    她身上还裹着前一天从天衡那里赢来的外袍,再脱下去就只剩贴身的小衣了,天衡抬起手捂住眼睛,狡猾地张开手指缝隙,露出一只乌黑的眼睛:“你脱!你脱了我就叫尤勾上来没收你嘞酒!”

    阿幼桑对着这个憨憨皮笑肉不笑地一勾嘴角:“要不得哦,以前还跟阿幼桑姐姐一块洗澡,现在就学会叫尤勾了撒?”

    天衡僵硬地转开视线:“那是嘿小滴时候了迈……”

    巫族的姑娘们做事都雷厉风行,阿幼桑单手把天衡按倒在床榻上,抱起酒坛子指指他:“我下去咯,你好好睡。”

    危楼的顶层又恢复了那种无声的寂静。

    天衡抬起手,他的指尖立即泛起了一星深紫色的灵光,和头顶漫天的星辰遥相呼应,仿佛与天地在一同呼吸。

    在某种程度上说,巫主这具化身虽然弱的不得了,却是最为接近天道本身的。

    巫主沟通星辰九极,纵览天地八荒,洞察过去未来,其实就是天道弱化了无数倍的能力。

    只是要动用这种神乎其神的权柄,巫主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凡人不得窥视天道,这才是历代巫主都不得善终且修为不能高深的原因。

    天衡熄灭指尖那点灵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明天启程前去昆仑山,然后换用鬼王的化身去看看鬼蜮里那个命运之子的情况,再想办法找到凡间的命运之子……

    他在满脑子纷杂思绪里渐渐睡去,却不知道有个人已经离开了鬼蜮,正往大陆极东之地而来。

    越往东走,大陆风光越是旖旎秀丽,山水明秀,天地清新,莺鸟沿路啼鸣不绝,一身红衣的青年懒洋洋地倚在一叶扁舟上,用竹篙撑船的船夫将斗笠压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全身上下衣服裹得严严实实,连握住竹篙的手指都戴着皮手套。

    船夫的怪异掩藏不住船上青年的风姿绝世,男子穿红衣总会显得不伦不类,尤其是这种一点都不收敛的红,简直耀眼张扬得不得了,然而这衣服穿在他身上,旁人看来却只有满心满眼的惊艳。

    他样貌生的端正,骨子里却有种邪异的气息,被这红衣一衬,像是夜色里缠绵索魂的艳鬼般,从眉眼里透出血腥的鬼气,又含着一点疯疯癫癫的潦倒疏狂,这种奇妙至极的气质将他从平平无奇的众人中凸显出来,让人不由得将目光死死黏在他身上。

    天冠城逢着三月三举行春祭,男女老少沿河踏春折柳,河上漂浮着各个豪门大族的花船,几丈高的花船上满载各色鲜花迎接春神,还有罗衣华服的舞姬在花船上旋舞,裙摆绽开如花的色彩。

    岸边的人们品评着各家的花船,议论着今年争春的魁首会是哪家,猝不及防就被乱入的这一叶小小扁舟夺走了视线。

    和其他的花船比起来,这一叶扁舟简直小的不能入眼,上面没有花,更别说巧笑倩兮的舞姬,但是看着那一袭红衣靠着扁舟,所有人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什么俗套的被容貌惊艳,只是……只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换了更敏锐的人来的话,应该能明白,这是一种对于危险的好奇。

    大凡是人,总会对未知的事物产生好奇心,渴望刺激,也渴望死亡和危险。

    而那个人,身上就带有与死亡息息相关的东西。

    “那是谁家的船?”岸边有人问了,“是不是哪个不懂规矩的?”

    “八成是了,三月三争春,除了花船其他船只都不能入河,这应该是个外面来的,不懂规矩。”

    有人在一旁接话。

    数十只花船敲着紧密的鼓点向前飞驰,用于驱动船只的灵石如砂砾般投入机关,船上的舞姬旋舞如云,随着鼓点将做成花瓣的金箔抛向两岸,引得民众竞相叫好。

    这纸醉金迷的场景很快夺走了人们的注意力,马上有维持秩序的修者隔着水面向那叶小舟喊话,要船夫快点靠岸让开河道,后面的花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逼近,眼看要不了多久就会迎面撞上去,那名船夫还是低着头,一下一下机械地划着手中竹篙。

    倒是红衣人慢慢坐直了身体,他往后看了一眼,好像完全没有将那数十艘高大的花船放入眼里,笑起来:“这河,他们走得,怎么我竟走不得?”

    维持秩序的修者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不过是天冠城里最普通的巡防队员,修为低下,此刻他已经意识到了面前的人好像不一般,也不敢发怒,只是带点急促地催他:“您先上来吧,花船势头大,撞上可是要命的,往年也有下河结果撞上花船的,那样子都不能看了!”

    正说着,一马当先的那艘花船已经到了近处。

    这艘花船一看便气派非常,数丈高的船身,还建有精巧的三层船楼,甲板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多到时不时便有花束落下河去,花中十名白衣舞姬踏着鼓点旋转,宽大的裙摆和袖口随着旋转飞出晶莹的彩色灵光,在阳光下折射出仙人踏歌般的缥缈灵气。

    有眼力好的当即惊叫起来:“灵石粉末!”

    用碾碎了的灵石粉末做添彩道具,这已经不能说是阔绰,得说是傻有钱傻有钱了。

    “是权家的花船吧?”

    “肯定是,除了他家,还有谁家会拿灵石碾了粉撒着玩,肯定又是权家老三的主意。”

    人们窃窃私语着,忽然主意到了什么,一迭声发出惊叫:“撞上了要撞上了!快躲开!”

    嘴里说着躲开,他们却没有抱着真的能躲开的心思,花船由灵石驱动,在水面上行进的速度快极了,况且船身庞大,根本不是说停就能停下的,而此刻花船离小舟的距离只有几丈远,除非小舟上的人已经修炼到了能御空而行的境界,否则只能眼睁睁等死。

    等死?

    已经死了一回的鬼,要是再死一次,会变成什么东西呢?

    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小舟上红衣委地的青年一动不动,只是侧了侧头,那个拿着竹篙的船夫上一秒还在船尾,下一秒就倏忽出现在了船头,举起了手中的长篙。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庞大的花船就生生在小舟前停了下来!

    船夫的竹篙一头握在手里,一头抵在了花船船头,而被抵住的花船面对这一根小小竹篙,竟然真的进退不得,船尾灵石燃烧产生的白色雾气还在蒸腾,河流中激荡着水波,花船如巨兽般嘶鸣着,偏偏在这一根竹篙前动弹不得!

    船夫微微低着头,身形僵硬地站着,手里的竹篙抵住了一艘庞大的花船,这情形犹如蚍蜉撼树,可笑的是参天大树竟真的被一只小小蚍蜉给拔起来了!

    花船骤然由急速到静止,船上的舞姬纷纷滚做一团,鲜花像是雨点一样砸落到河中,船楼上层正在饮酒欢宴的公子小姐们也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各色菜肴碗碟乒铃乓啷砸了一地。

    “怎么回事!谁挡了爷的路!”一个站着到处敬酒的锦衣青年一头撞到了船楼挡板上,差点凌空飞出船去,玉冠都撞歪了,一双眼睛气的倒立,骂骂咧咧地从挡板处爬出来,扯着嗓子就开始叫人。

    落在它后面的花船见前方出了事,也纷纷停下鼓点慢下速度,民众都伸长了脖子,权家三公子这一嗓子就分外清晰,直接从水上传遍了两岸。

    “三公子!前面有人拦了花船!”仆从急忙回话,悄声道,“看样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权三抿着嘴,眯着眼睛往外看,船楼都是开放的,只是象征性地围了一圈到腰际的挡板,他只是稍稍往外一探头,就发现了自家花船底下举着根竹篙顶住了花船的船夫。

    “嘶……”权三倒吸一口冷气,轻声咕哝,“高手。”

    他想了想,一骨碌爬起来,也没管和自己同桌吃饭的那些公子小姐们,套上鞋子就往楼下冲,仆人追在他后面连声喊:“公子!玉冠歪了!”

    权三压根儿没理会他,快跑到甲板上才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停下,提起一只脚原地跳了两下脱掉短靴,又三两下把玉冠扒拉得更歪了一些,朝着目瞪口呆的仆人笑了笑,然后换了张求贤若渴的脸趿拉着仅剩一只鞋子的脚再度往外冲,边冲边高声喊道:“高手兄!权家慕贤已久,高手兄可愿上船来同权三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啊……出场的是谁大家应该已经认出来了吧~

    这两天一直很自闭,晨昏颠倒,饭也不想吃睡也睡不着,我这是二战失败了,打击比第一次大得多,那种大起大落的心情,实在没法用语言表达,我一直有点儿自视甚高的感觉,这回是彻底把我打醒了,认识到自己是个普通人真的是个很痛苦的过程。

    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这两天超级难过的时候我就会打开评论看看你们的留言,你们的评论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可能连你们自己都不能了解你们的鼓励有多大的力量,真的谢谢你们,我会振作起来的。

    我看到留言里有个小宝贝今年考研也没有上岸,正准备二战的,要加油啊,相信你一定可以哒!

    感谢打宰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6-02 21:5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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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惊梦(三)

    喀嚓——

    抵着花船的竹篙顶着巨大的压力, 终于从末端开始慢慢开裂,而奇异的是,在这样的力冲撞下, 小小的扁舟竟然像是长在了水面一般, 丝毫未动。

    权三挥着袖子令下人停船,也没有贸贸然地要踏上扁舟, 而是叫人放了艘小船下去,规规矩矩地站在小船上对着船夫行礼:“敢问高手兄师从何派?将要往哪里去啊?”

    他的语气轻松极了, 一边问好一边偷偷从衣袖缝隙里观察对方,这动作由别人做来显得失礼极了, 但是他不知怎么的就能把这种失礼变成少年气的轻快活泼。

    船夫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权三笑嘻嘻的脸上忽然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 另一道目光却将他死死钉在了原地。

    那道目光似笑非笑, 不带一点杀气, 但权三却从中感觉到了更为恐怖的东西——与死亡息息相关的东西。

    他的船离扁舟近了, 方才没有发现的细节也慢慢映入了大脑, 权三性子看似鲁莽,实则粗中有细,最是谨慎不过,到了这么近的地方,他才感知到,那位船夫高手兄,胸膛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一点起伏, 连呼吸声都没有出现过!

    ——便是修为再高深的大能,也不可能做到这么久没有心跳,这还是人么?这根本就是死人吧!

    人傀。

    这两个大字冲进了权三的脑袋,把他的脑浆打成了一片浆糊。

    权三头发都要炸起来了,想要后退,又被那道视线钉在了原地,进退不得之下,只能勉强挂住笑脸,把视线移向方才未注意的另一个人:“这位……这位兄台,有、有话好说,在下修为浅薄,硬要说的话就是略有薄财,愿为兄台奉上过路资费,美人豪宅,兄台想要什么尽管说!”

    从头到尾都只是懒洋洋地倚着船帮子的红衣人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音,抬起头来看着权三,权三这才看清楚了这人的模样。

    样貌端庄,骨子里带有森森寒意,一头长发也不束,像个神经病似的随意披散在肩上,滚着金边的红衣逶迤堆满了半个扁舟,他笑起来的模样有种令人胆寒的味道,像是失去了神智的疯子,又像是徘徊在人间不得超生的厉鬼。

    他的眼睛里是疯癫痴狂的漩涡。

    权三后脑勺腾地冒起了一股凉气,本能驱使着他低下了头避开了那双眼睛的注视。

    “美人豪宅?”那个人拖着软绵绵的身体坐正了一点,说了没两句话又没骨头似的塌了下去,“唉,什么美人豪宅我没见过——你会跳舞吗?”

    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把权三给整懵了:“哈?”

    那人东张西望了一下,像是刚刚从大梦中醒来一样:“我怎么在这儿?哦……对了,危楼怎么走,你认识路吗?”

    话题又跳到了另一个地方。

    权三这回是真的麻了,他觉得他可能碰上了一个脑子糊涂的疯子,还是实力了不得的糊涂疯子。

    权三斟酌着语句,一字一句道:“您说的是极东之地的危楼吗?住着天上人的那个?”

    红衣人愣了一下,好像没有搞明白“天上人”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他抓到了另外两个关键词:“啊,对,是极东之地,听说巫主住在那里?能通晓来去千年的那个。”

    权三战战兢兢道:“您找巫主?那怕是有点难,巫主常年卧病修养,不怎么见外人的……”

    红衣人蹙起了眉头,有些为难似的,用指尖叩着船帮子,木头在他手下发出“笃笃”声,停在权三耳中活像是在敲击他的脑壳,权三连忙补充:“不过我权家与巫族有旧,兴许能为兄台引荐!”

    单调恐怖的“笃笃”声停下了,红衣人笑眯眯地抬起头,他的眼睛里黑沉沉的,尽管脸上在笑,他的眼里也一点笑意都没有:“是吗?那未来几日就叨扰了。”

    权三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苦哈哈地对他微笑:“那……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红衣人顿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回答:“本君道号,元华。”

    本君。

    权三心中一凛。

    能封君的都是修为有成的大能,至少得是灵婴境以上的了,只要有了名头就好找,回去令人找一找这个元华君是何方神圣,好吃好喝供奉上几日,趁早打发了便是。

    他这里这么打算着,元华君四下打量了一番,也没觉得自己拦在河道中间阻断了数十艘花船前进有什么不对,简直理直气壮到了傲慢的地步:“这赛事倒是有趣,魁首有什么奖?”

    方才出声让他躲避的巡逻官小小声地插嘴:“今年的头奖是一枝万春梅。”

    听得万春梅的名字,权三不由得挺直了胸膛,头皮发麻的惊恐感还没过去,生性活跃的他已经等着听见那一声惊叹了。

    谁知元华君把视线移过去,只不咸不淡地重复了一遍:“万春梅?”

    比起强调,那更像是一种疑问。

    权三有点惊愕,修炼到灵婴境的大能竟然没听过仙品灵药万春梅的名头?

    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来的大能?

    心里这么想着,权三还是耐心解释起来:“万春梅名字听着土了点儿,实则是养生仙品,梅身如翠玉,花开两侧,一侧鹅黄一侧朱红,攫之不落,触手生温,花开百年,置于房中可使人身体康健,益寿延年,而修士用万春梅,可尽去沉疴旧伤,化解心魔。”

    元华君听着他说话,神情动了动,半晌才慢吞吞地问:“这么好的东西,也舍得拿出来做彩头?”

    权三压低了声音:“正因为是好东西,才要拿出来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权家得了这万春梅后就连遭窃贼,前几天主院又失火了,再不拿出来,怕是什么时候就要得个灭门惨案的下场。

    别看权家的花船现在在最前面,便是元华不出现,再过上片刻权三也要命人悄悄减慢速度落到后面去的。

    元华君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虚空,好半天才回了神:“我要它。”

    权三张着嘴说了一半就被这三个字卡在了半途,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尴尬地挠了挠头:“这……这我说了也不算……”

    那双黑魆魆没有生气的眼睛一转,又落到了他身上,看得权三心底发寒,声音也结结巴巴起来:“这个……要不您上船?就当这花船借给您了?”

    元华没什么反应,过了半天才笑了两声:“我拿了给谁用?”

    权三被他的反问给问懵了,心说你拿给谁用我怎么知道,要我说你最好得先给自己用用。

    他不说话,元华也陡然失了兴致,摆了摆手,将权家三公子扔在一旁,船夫和他心灵相通似的,收回竹篙,往水里一点,撑着小船忽悠一下就飘走了。

    权三满脑袋的问号不知从何说起,堵了一胸口的郁闷不敢出口,只得回到自己的花船上,令人再起鼓点,无事人一般继续。

    数十艘花船再次飞驰在水面上,这回大多数人的心思已经不在争春上,而开始讨论那个忽然出现又飘飘然离去的红衣人的身份,权家的花船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后面,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争春结束,万春梅也平安脱手了,两岸摆出了流水席直到华灯初上,权三喝得醉醺醺的被一群下人抬回宅邸,就见在点着两盏巨大红灯笼下的门前站着个眼熟至极的男人,正抬着头看门上的牌匾。

    灯笼的温软的红色光晕落在他身上,像是在他身上流淌着殷红的血河。

    船夫站在他后面的影子里,无声无息好似一尊雕塑。

    权三一下子吓醒了,酒气都从猛然张开的毛孔中蒸发了出去。

    他急急忙忙甩开扶着他的小厮的手,跌跌撞撞地上前两步,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冲着那人作揖:“元、元华君,您、您来也不进门?”

    红衣黑发的男人慢慢扭过头瞥了他一眼:“危楼。”

    权三瞠目结舌愣了一会儿,一拍脑瓜子:“对对对危楼!明儿就让家仆为您引路!”

    一边脸上陪着笑,一边疯狂摆手令家仆开门引人进去,心里暗暗叫苦,这是来了个祖宗啊,思维不够灵活的根本接不上他的话,早知道就不去理会他了!本来以为能和高手搭上关系,谁知道这高手是个脑子有病的!

    权三心里叫苦不迭,脸上还要摆出笑容,迎着元华进了门,为他解说:“……权家在天冠城大小有点名声,早年祖先也是巫族的后裔,族谱上追溯上去,最早能追到当时的天权星君,这也是权家姓氏的由来……这边请这边请。”

    灵石点起的灯笼搭起了一条光芒深邃的小道,两侧花木扶疏,一人高的提灯花台上缠绕着吐芳的花卉,露水滚动在娇嫩的花瓣上,沾湿了过路人的衣摆。

    权家是富贵之家,祖上能追溯到不知几任前的巫主,后来血脉稀薄,就迁出了巫族的聚居地,不过到底是巫族血脉,在巫族也留有一份香火情,这也是权三能拍着胸脯说为元华引荐的底气。

    “现在这位天衡星君性子孤僻,又常年卧病,危楼对外戒备森严——”他的话卡在了半道儿上,一只森冷如冰的手猛然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双黑魆魆的空洞眼瞳倏地凑到了近前,权三整个人都像是瞬间被浸入了刺骨的冰水里。

    “你说他叫什么?”元华君的声音轻得不得了,低弱的仿佛耳语,若非权三也有修为在身勉强听清了一字半句,他都要疑惑对方到底有没有张嘴。

    “天……天衡星君……”权三的脖子还在人家手里,他哆哆嗦嗦地将现任巫主的名字又重复了一遍,暗暗后悔刚才没有让家仆去请家里的供奉——虽然他感觉那名供奉拖家带口的应该也打不过这个疯子,但是好歹能让他逃命啊!

    元华眼里忽然亮的惊人,那种亮光看得权三脊背发麻,隐约觉得自己放出了一头了不得的猛兽,就听对方松开他的脖子,慢吞吞地叹了口气:“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叫这个名字了?”

    权三得了救倒退几步,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分辩道:“巫主向来以七星之名轮换,这次不过刚好轮到天衡星君而已……”

    他的话又没有说完,便在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神下渐渐消了音。

    权三悻悻地在嘴上打了个叉,表示自己不说话了,元华君收回视线,走了两步,表情忽然扭曲了一下:“你家修魔?”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权三却差点一蹦三尺高,方才的惊惧都仍到了脑后,一张脸涨的紫红:“您……你!便是修为高深,也不能这么污蔑我们权家!”

    这话听在修士们耳中,和指控他们窝藏杀人犯并且跟着杀人犯学习杀人也没什么差别了,虽然从魔兽潮平息后魔族的风评略有好转,也不再对魔族喊打喊杀,但多年来的积习改不掉,人们还是下意识觉得魔族不是什么好东西。

    元华君乌沉沉的眼珠子一转,在他脸上盯了一下,对他的愤慨没什么表示,只是咕哝了一句:“臭死了。”

    权三气的差点背过去。

    他权家花木葱茏香气芬芳,哪里臭了!这是污蔑!

    他这里在跳脚,元华已经转过了一个弯,鬼族和魔族天生不对付,相看两厌,他一进门就闻到了这座宅邸里有魔族的臭味,权三硬说没有,他也懒得去反驳,总之不关他的事情,便是魔族混在里面杀人放火也不干他的事。

    权三在原地自己生了一会儿气,又不得不追上来照顾这个祖宗,这回他说了点别的:“太素剑宗前几日往天冠城发了剑帖,过几天要差人前往危楼延请巫主上昆仑山,您要去拜见巫主的话,怕是得加紧行程,或是跟着太素剑宗的弟子一块儿也行,他们会在天冠城停留两日,到时候搭着他们的顺风车,说不定危楼更乐意放人进去。”

    元华君这回有了反应,他思索了一会儿,眉尖微微一蹙,神情里有种尊贵傲慢的气质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看得权三屏住了呼吸。

    “太素剑宗……”元华君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怪不得他敢这么大摇大摆,原来是旧相识。”

    他在鬼蜮时常听见鬼女们八卦各界新闻,当然也对明霄剑主和鸣雪魔尊的关系有所耳闻,仙魔二界的首领血脉相连,难怪修士能容纳魔族在宅邸里居住……

    脑子有点不灵清的元华自己给自己搞了套自洽的逻辑,也没管权三满脑袋的问号,自顾自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里有几个隐藏信息,看看大家能不能发现……不过大概有点难,我自己看着都有点隐晦,虽然内容好像有些枯燥而且啥都没说……但是这是必要的过渡章!【握拳】

    这是修罗场开启的前奏啊!

    另外,现在的元华是个脑子不太清楚的小疯子,后面会正常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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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惊梦(四)

    “他真的这么说?”

    第二天一早, 被守在房门口的儿子吓了一跳的权家当家人听完了儿子对这个领回来的大能的描述,又听了一遍对方说的话,没有问其他东西, 反而在权三讲到魔族的时候打断了他。

    “呃……他的确是这么问了一句, 不过后面也没有再说别的……”权三皱着眉头搜刮了一遍记忆,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的老爹。

    “人傀……”权家当家人喃喃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表情凝重。

    自从明霄剑主为魔域设下的封印破裂后魔族就重新出现在了修真界, 魔兽潮大变之后更是仙魔并行,刚开始倒是乱了几年, 不过太素剑宗的少宗主和魔域魔尊管控愈发严厉, 魔族伤人之事也少有发生,仙魔二族之间隐隐有了和平共处的趋势。

    但是说到人傀……

    这种一听就阴毒无比的东西便是魔族也忌惮不已, 属于鬼族的拿手好戏, 是将生人或方死的新尸炼化成供人驱使的傀儡的禁术, 强悍的厉鬼甚至能挖出坐化多年的大能遗体炼化人傀, 不过这种伤天害理的术法早在数千年前就随着鬼族闭门不出而渐渐不为人所知了, 若非权家与巫族有旧,家中收藏有部分典籍,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而现在儿子屁颠颠地跑来说家中来了个实力强悍的大能,疑似掌握着一具人傀,这不由得他不惊疑。

    难道鬼族又要出世了?

    和只是修炼功法与修士们有异的魔族不同,鬼族的危险性是不能忽视的,更确切地说, 鬼族根本都不能算是人了——他们都是真正死过一次的恶鬼,生前就受尽了苦难折磨,天生就对人类抱有恶意,大部分鬼族的修炼法门还总是与屠戮凡人联系紧密……

    冷血,偏执,残忍,狰狞,恶毒,非我族类,从鬼嘴里吐出来的话一句都不能信,不然怎么说是鬼话连篇。

    多年前魔族被压在海域下,鬼族不知道为什么也收敛了行迹,安安分分地窝在了鬼蜮里面,修真界难得平安了数千年,这几年是怎么了,魔族鬼族先后出世……

    眉心有着一道褶子的男人愁苦地再度皱紧了眉头,仿佛嗅到了天下将要大乱的讯号。

    “且不去理会他,好吃好喝供着就好了,叫下人离他的院子远一点,没事情不要过去了。”

    权三乖乖地点头,想了想又提起另一件事:“那太素剑宗来人……”

    男人端起热气腾腾的茶盏抿了一口:“昆仑山这次来的人估计来头不小,到时候你注意着点那个元华君,尽量别叫他们碰上,闹出了事端吃亏的总是我们。”

    反正就是一个中心思想:混。

    能混过去就是好的,权家虽然在天冠城有点势力,但是出了天冠城,在极北之地,他们什么都不是,还是低调一些不要在这种敏感时候插一脚了。

    权三一脸明白地点头:“得嘞老爹,今天我就想办法把他打发走!”

    男人脸色更苦了:“回来!你作什么妖!嫌命太长了么!”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鬼族,他儿子不就是羊入虎口了?

    不过这么说起来,倘若真的什么都不做似乎也不太好,至少应该表现出一点能力,不说是威慑,总不能让对方以为自己好欺负动什么歪脑子。

    他停了一会儿,忽然说:“前几日请来的那位供奉,还没有见他出过手,我会让他去试探一下的——你就给我好好回静室打坐!”

    权三下意识地把脸一拉想要叫苦,被自己老爹狠狠一瞪,将话咽回了嘴里,叽叽咕咕地抱怨着出门了。

    权家当家人坐着喝完了一杯滚烫的茶水,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朝下人招招手,吩咐了两句话后起身向外走去。

    元华居住的院子清净得不得了,来往的仆人得了主家命令都不敢靠近这个小院,一时间院子里连鸣鸟的叫声都不可听闻,厉鬼自带生物最厌恶的死亡气息,敏感的小动物早就在元华踏进院子的那一刻就开始了长途迁徙,也就只有没长腿的植物站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元华也不在意四周过分的安静,人傀被他摆在院子门口像个雕像似的正对大门,若是在夜晚,不打招呼直接推门的人怕不是要被迎面一张青白的死人脸吓得失禁。

    红衣的青年像个小孩儿似的蜷在廊下的椅子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他在鬼蜮除了修炼,日常也就是这样打瞌睡,鬼王从来不关心他修炼到了什么境界,偶尔查查他的功课,如果不合自己心意就打他一顿,打完了点拨他两句,又是几年不见鬼影。

    刚开始十几年他性子喜怒无常,连侍奉的鬼女们都不敢靠近他,后来他每日困倦惫懒,杀人的次数也少了,鬼女们渐渐也会围着他说笑几句。

    若非在鬼女们的谈话中听到巫族,得知巫主有能见过去未来的能力,他也不会从鬼蜮出来,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跑到极东之地。

    元华君侧躺着,眼睛半阖似睡非睡,他在鬼蜮时搜寻邵天衡的灵魂搜寻了不知多少年,却怎么也寻不到,他以为是自己修为不精,转而询问鬼王,鬼王却说鬼蜮里压根没有这么个鬼出现过,还嫌他问题太多把他又打了一顿。

    鬼蜮是所有凡人死后的必经之地,邵天衡却没有在鬼蜮里留下一点踪迹。

    是鬼王在欺骗他,还是邵天衡真的没有进入鬼蜮?

    他宁愿是前面一种可能性。

    混沌的思绪沉在暗红的冥河里,阒静无声的庭院中,一抹阴冷的刀光无声无息地从天斩落,越过数丈距离,瞬间逼近了元华面门。

    刀风卷起了一缕垂落的长发,闭着眼睛的厉鬼忽然伸出手,倏尔蒸腾的青灰色雾气里一只苍白的手探出,五指成爪扣住了这道无声的刀锋,将它捏在掌心里,血肉之躯和铁器相撞竟然发出了清脆的金铁之声。

    一动不动立在门口的人傀拔地而起,十指指甲暴涨,长大了嘴发出厉啸,朝着屋顶扑去,隐匿在上面的一个人凌空往后翻身避开了青魆魆泛着冷光的指爪,抽出背上的长刀抵住对方的攻击,大笑着道:“哎呀,贵客上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元华睁开了眼睛。

    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宛如融化了一般,黑色的瞳孔晕出了无机质的光泽向外扩散,不过瞬息,他的一双眼睛就成了全黑的空洞,那种非人的阴冷气质前所未有地在他身上显露出来。

    恶鬼。

    任何一个看见这双鬼目的人都只能有这一个反应。

    “泥巴里的蛆虫,爬到本君面前来找死了么。”他冷森森地说,声音飘忽不定,像是从九幽鬼蜮里传出来的一般。

    屋顶上还在和人傀打斗的青年笑容满面,嘴里毫不留情地放出刀子:“泥巴里的蛆虫?你是在说自己吗?不愧是躲在鬼蜮里几千年不出来的东西,果然只有你们鬼族才配得上蛆虫这个名字。”

    元华抬起头,乌黑的头发下一双冷黑的鬼目死死盯着屋顶上辗转腾挪的人,袖子一挥,身形在原地散开,随即凝聚在青年面前。

    挥着刀和人傀打得有来有往的青年被面前骤然放大的一张苍白面容和黝黑的鬼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后退,来人却比他更快,在身形刚凝聚好的一瞬间就伸出了手——

    青白锋利的鬼爪猛地穿透了青年的胸腔,五指内扣,凶狠毒辣地一抓,竟是要生生抓出对方的心脏。

    但他不知为何愣了一下,青年嘴里吐出一口血,拧身后退,边退边笑,脸上都是得意之色:“哈哈哈哈哈我的心早就已经送给尊上了,蛆虫怎配触碰我的心!”

    说着,他反身踹开再度逼上来的人傀,举刀向着元华用力斩落。

    这一刀不难躲避,只是元华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刀光已近在眼前,仓促之下他只堪堪避开了要害,刀锋深深切进了他的臂膀,余威撕裂了他宽大的红袖,一卷卷轴从他袖中落下,扑棱棱滚下了屋顶。

    元华见此,脸色猛然变了变,竟然没有去管就在身后的青年,也好像忘记了自己有术法在身,竟然像凡人一样飞身扑下屋顶去接。

    趁你病要你命的刀客可不在乎什么比试公平,他笑眯眯拧身举刀,随手就是数道刀风逼向背对自己的元华。

    元华没有理会背后的杀意,奋力伸长了手臂去接那卷卷轴,雪白的卷轴擦着他的手指落下,上面的缎带被挟裹在风里的刀芒刮擦,无声地断裂开,哗啦一下当空展开。

    冰冷的剑光擦着元华的头发和脊背与刀芒凌空对撞,元华眼睛一眨不眨好像全然不在乎一样,眼里只有那副落下的卷轴,寒凉剑意与杀气怦然对击,推动元华向下坠落得更快,迎面将画卷裹进了怀里,整个人砸落到了地上。

    刀剑相撞后倏忽分开,半路插进这场战斗的青年白衣高冠,眉心一痕朱红剑纹,俊美的面容不带一丝情绪,又冷又煞,整个人像是昆仑山上的寒松成了精。

    他收起剑,对面貌平平的刀客淡淡道:“背后下手,是小人行径。”

    举着刀的青年看着他,眼神里情绪莫测,各种思绪转过几圈后,他笑嘻嘻地收起刀:“只是一个玩笑而已,仙君莫放在心上,在下先告退了,有缘再见哈哈哈哈。”

    他说着,身形一闪,如兔起鹘落,瞬息便没了踪迹。

    留在原地的青年愣了一下,转而去看地上那个红衣人,正要说什么,视线就被他怀中那副画卷上的人吸引去了。

    画卷上笔墨寥寥,勾勒出一张清俊的面容,画者将一切细节都隐去,只重点描了描那双狭长的眼睛,将其中神光传神灵动地描画了出来,好似见着这双眼睛,便见着了一个丰神俊秀瑰姿艳逸的人。

    不过他的重点不是其他,而是……画上这人他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元华小心翼翼地卷起画卷,拍拍上面沾着的尘土,重新塞回袖子里,他手上滴滴答答淌下的血擦在卷轴上,他好像又看不见了似的。

    “你……”来人迟疑了片刻,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对方到底是爱惜这画儿还是不在意这画儿。

    元华抬起头,神情带着点阴郁冷森的神经质:“跑了的魔族你不追,站在这看什么?”

    几道剑光这时才从后面追上来,衣着统一的青年男女们跳下灵剑,匆匆将那名青年围住。

    “少宗主!”

    “少宗主下次别跑这么快了……”

    “差点没追上……万一您出了事,明颐师叔祖又要罚我们跑昆仑山了。”

    七嘴八舌关心完自家哧溜一下不见人影的少宗主,他们才注意到在场的另一个人,只是看了一眼,他们就不由自主地举起长剑做出了防御的姿势:“你是何人?”

    面前跌坐在地上的红衣人懒散倦怠,简直能用不修边幅来形容,浑身上下都是空门,但是太素剑宗的弟子们看着他,心里却疯狂地拉响了警报,浑身汗毛倒立,好像见到了什么在世恶鬼一般。

    元华看看他们,方才一双鬼目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语气不带感情地重复了一遍:“少宗主?”

    荼兆收剑归鞘,冷淡地自我介绍道:“太素剑宗,荼兆。”

    原本定下传信给危楼请巫主前来昆仑,不成想又听说巫主病了,为了表示诚意,荼兆只好亲自前往极东之地迎接巫主——毕竟也是他的长辈,在他尚未接掌太素剑宗的当下,执晚辈礼去危楼并没有什么不妥。

    谁知道他刚到天冠城,就感知到城中有一缕极阴冷的鬼气和肃杀魔气绞缠在一起,气息爆发之处还是人口密集的城中心,生怕波及到民众的荼兆扔下弟子们御剑赶来,正巧救下一个正要被背刺的红衣青年。

    联系到这人方才说的跑了的魔族和自己感知到的鬼气魔气,荼兆心里对对方的身份有了个大概的认知,不过或许是方才这人拼了命去抢那副画卷的样子让他迟疑了一下,他没有直接出手,也没有当着弟子的面说什么,沉吟了半晌才问:“你此行为何?”

    元华斜睨他一眼,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嗤笑一声,声音又低又迟缓,好像只是喃喃自语:“太素剑宗护佑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这就是在讽刺荼兆管得宽了。

    一旁的弟子们表情有些不好看,荼兆却没有生气,依旧盯着元华看。

    红衣的恶鬼慢吞吞地回看他,好半天才说:“危楼。”

    荼兆于是点点头,利落地道:“同路,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大崽二崽子胜利会师!

    巫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哈哈哈哈跑掉的那个的确是善君,天啊评论区都是福尔摩斯吗!居然有小宝贝猜到这个了,把我吓得抱紧了存稿箱疯狂抖动——从我的存稿箱里出去啊啊啊啊!【咦不对,我的存稿箱里有东西吗?】【沉思.jpg】

    另外,有小天使提出过我的文案写的不咋地,很没有吸引力的样子……我琢磨了一下,好像真的是哦……但我是个文案苦手,完全不会写文案的那种……关于文案大家有没有什么建议啊。

    61、惊梦(五)

    天衡星君一大早醒来就觉得胸口憋闷得很, 赖在床上翻了几个身都缓解不了那种越来越强烈的憋闷,不得不坐起来抱着被子陷入沉思。

    他现在这具化身是巫族之主,天生具有沟通星辰预见未来的能力, 除非生病, 他的难受一般可不是什么简单的难受。

    是要有天灾人祸了?还是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将所有星星的轨迹草草翻阅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天衡心安理得地踩着温热的玉石走到了宽广无垠的星辰下继续打瞌睡。

    危楼的清晨和多数凡世城池没有什么差别, 底层热热闹闹地摆满了小摊,有着巫族特发许可令的商人通过特殊通道来到这里, 将外界的奇珍异宝送入危楼,以换取巫族特有的灵药和蛊毒。

    阿幼桑趴在四楼的栏杆上往下看, 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底下讨价还价的场景。

    尤勾手里拎着一串晶莹剔透的果子经过她身边, 戳了她几下,毫不客气地把果子连着一大堆枝枝蔓蔓塞进阿幼桑怀里:“莫得事干哈?拿去卖咯。”

    阿幼桑手忙脚乱地找了个粗大的藤结拎起这一串东西, 脸上露出了点嫌弃之色:“卖这个?里头都是水, 还是苦嘞, 泡脚倒是方便, 热乎乎, 真的有傻瓜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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