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气数已尽

    城门大开。

    国师站在门里, 御前侍卫贴身站在他的身边。

    “东神，五个答题器暗了两个。”骷髅妹像刚来那天一样，绕着五根立杆转了一圈, 高声汇报结果，“我和李可挑的是远的那两个, 这里右手边第二个是可以用的，离门也最近。”

    “行。”夏东溪转头朝向门里。

    对面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一起区别明显。国师的眼睛又半合起来，神秘的意味再次在他的周身流转, 没有了脖子上的刀，他又回复到之前那个玄乎的高人模样。而御前侍卫，依然面无表情，他的那张脸，简直像是个模板, 也像是“死鱼脸”的最佳代言。

    夏东溪歪了歪头，示意身边叶田田手里的托盘：“我们入宫的时候，曾被告知，需要‘不少于一人’, 所以, 这玩意儿, 一个人就够了。”

    “是。”国师点头。

    夏东溪走到叶田田跟前, 沾了沾印泥, 干脆利落地在托盘里那张纸上按了一按。下一刻, “当”的一声，他把托盘从叶田田的手里接过来，连带着上面的印台一起抛在地下，一双手执着托盘上那张按了印的纸张, 手指推动，把那张白纸卷成了一个纸卷。

    “十五分钟。”天上的倒计时钟上，时间也刚好还剩下十五分钟，夏东溪把视线从天际收回，移到对面的国师身上，晃了晃手里的纸卷，“十五分钟后，我们走，东西你们自己来取。”

    【弹幕】十五分钟，够了够了。哎哟，吊了半天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东神他们可以交卷了！

    【弹幕】没想到，十人国，十个人……现在死剩下三个，凶残，NPC对起自己人来，比对玩家还凶残。

    【弹幕】所以，答案应该是三号吧？真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一直藏在影子里的人笑到了最后。

    站定在各自答题器前的骷髅妹和李可也都轻松了很多。骷髅妹心情很好，挥着手招呼从城门口往答题器走的叶田田和夏东溪：“东神，快点儿！我们一起答，一起回去！”

    “你准备选几？”夏东溪问。

    “三啊！御前侍卫手腕上不是有个三吗？”骷髅妹奇怪，“现在大将军也死啦，这地方只剩下

    一个太监一个国师一个他，皇帝的位置不肯定落在他头上嘛！”

    “最终坐上龙椅的那个就一定是‘借刀杀人’的人吗？”

    骷髅妹被夏东溪问愣了：“不是么？”

    夏东溪没有直接回答，冲着她也挥了挥手里的纸卷：“不想知道这是什么？”

    “是什么？”骷髅妹有些愕然，“为什么要在现在说这个？这东西很重要吗？”

    “这是一份见证书。写的是，‘十人国’皇室一族凋零，圣使见证始末。”

    “什么鬼？难道写的是老皇帝和他三个儿子怎么死的么？这玩意儿要我们按手印确认是什么意思？”骷髅妹问道。

    “没有具体写是怎么死的。要说里面的笔墨重点，其实更多是落在‘气数已尽’四个字上。”

    “……啊？”

    夏东溪走到了自己那块答题板前，屏幕上一到十十个数字闪着幽幽白光。“想知道为什么我和田田选择进宫吗？”他问。

    “为什么？”骷髅妹被这个问题吸引，没有察觉到夏东溪转换了话题。

    “因为疑点。”回答的是叶田田，她站在答题器前，幽幽的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原本就苍白的面色似乎更白了几分，“这一关，有一个疑点一直存在，一路走到现在，它依然让人困惑。”

    “疑点？”骷髅妹的手原本在答题板上跃跃欲试，听到这句话，嗖的一下就放下了，“还有疑点没解决？”

    “国师为什么要参与整个事件。”叶田田说，“不参与，他是国师，老皇帝像敬神一样地崇敬他，参与后，他依然是国师，换来的皇帝最多也不过是像老皇帝那样。”

    “哎？这样一说，国师好像是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啊？”骷髅妹往城门里望了一眼，国师和御前侍卫并排站在一起，两个灯笼摆在他们脚下，两团光蒙蒙的，他们两个的身影也似乎蒙蒙地不清晰起来。

    “东嫂，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如果一件事对一个人没有好处，那么就要想想这件事如果他不做，对他会有什么坏处。”

    这句话有些绕，骷髅妹还在那里吸收思考，她边上的李可冒出声音来：“东嫂你的意思是——国师是迫不得已参加的？”

    “是。”

    “所以，不会是刀

    公公，是因为他不具备胁迫国师的能力……在这个国度里，有那个能力的，只有大将军！”李可兴奋道。

    “不错。‘十人国’一国上下兵权全在他一个人手里。皇室是完全被架空的，如果大将军真发动兵变，国内上下，没有人能制衡他。”叶田田说，“那你想过没有，大将军想当皇帝，为什么不直接夺位？”

    “因为……民心？”李可开始的时候还带着疑问，说到后面觉得心里一下子摸到了关键，大声道，“因为——夺来的皇位民心不稳！”

    “是。他想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

    “可是刀公公说过，这个国家的皇帝是外来人，当时的国师说过，这个外人的血脉对这个国家是庇佑，几千年了，这个观念一直在民众心里，要突破，要改变，只有一个可能——现任的国师发话！”李可顺着叶田田的引导，脑子里越来越清楚，“所以，那份见证书，要写‘气数已尽’，既然上一任皇族已经不行了，那就需要另立一个新皇帝了！至于为什么要我们见证……是因为上一任皇族确立的时候，是有外人进来这里，‘外面的人’对于这里，是有着神圣的意义的，所以，他要借助我们！”

    “更大的可能是，我们的到来是这一切的源头。”叶田田轻叹，“国师一人之下，做这种事没有好处却有很大的风险。他一定是不愿意的，说不定，一直在用托词拖延。可是我们的到来，让他再没有可以拖延的理由。他只能协助着实施计划。”

    “可是他心有不甘！”李可有点小兴奋，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像是开了挂，忽然间顺畅得不可思议，“他不想让大将军真的坐上皇位，他安排了御前侍卫做后手！可是——”李可思考着，语速放缓：“他是怎么做到的呢？他问皇帝要人，可以理解，他暗通款曲，让侍卫在大殿那里避开围攻，也可以做到。可他让侍卫先到这里来等着就不太好理解了，大殿里东神会劫持他，根本就是谁都想不到的事，他怎么会预先知道呢？他不预先知道，就不会知道大将军会落单，大将军不落单……”

    叶田田打断了李可的顶真句：“因为夏东溪的劫持，是他安排的。”

    “…

    …什么？”

    “如果只是要我们一个手印，大可以在驿馆里面操作，为什么大动干戈要我们进宫？”

    “是啊……”李可有些跟不上叶田田的节奏，“为什么？”

    “那就要看进宫是谁的意思了。”叶田田提醒。

    “国师……”“师”字拖了长调，起初的时候并不是很自信，到后面，声音骤停，李可眼睛里冒光：“是国师！”他肯定道：“这盘东西，一直在说国师在准备、在准备……其实是国师在等我们到！”

    “是。是国师的意思。”叶田田说，“包括‘天选之人’，包括通行令牌，也都是国师的手段。”

    “他是想让我们参与进来……”李可拖长了调子在思考，尾音未消，他忽然摇了摇头，“可不对啊！今天晚上、就之前——如果我们没能解开通行令牌的秘密，最终被困死在驿馆里的话，他要怎么办？”

    “如果解不开，我们就死，他就蛰伏。国师需要的是帮手，帮手不够强会害到他，那样的话，不如不要。”

    “你们进宫的时候就想到这些了？”李可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想明白这一切是在后来，大殿上国师托着托盘走向夏东溪的时候。”叶田田说，“他简直就像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自己送上门来？呃……你们不会是在他走过来之前就想着要劫持他了吧？”

    “大殿外面的兵士没有少。”

    李可没有问叶田田为什么会忽然转到不相干的事情上去，他顺着叶田田话里的意思回忆：“的确，人一直在。”他思考着：“他们之前是在围堵御前侍卫的，后来那个侍卫跳上屋脊离开了……”李可的眼睛慢慢地亮起来：“我知道了，他们没有去追——一直到大将军进门，他们都没有散去，所有人都守在门外。所以，他们在那里，不是为了那个侍卫，是为了我们！”

    “备好了刀枪剑戟，怀的自然不会是善意。”叶田田点头。“国师毕竟是土着，他指引的方向和我们想要的一致，那自然是跟着一起走走看。接下去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等，等等……”骷髅妹早就有些憋不住了，候着对话告一段落，迫不及待地冒出来，“你们说的我都能想明白

    ，可我们开始不是在说疑点吗？怎么一个圈子绕了十万八千里……说这么半天，是想说明点什么啊？”

    “只想说明一点。‘三号’——”叶田田轻叹，“并不是我们该回答的答案。”

    叶田田声音坚定得骷髅妹都不好意思问为什么。

    “‘三号’不是……”她自己动脑筋去想，“我们最开始在说的疑点是：国师为什么要参与整个事件，后来说到国师并不是自愿，既然不是自愿，那肯定要做些什么……啊，对！他给御前侍卫制造了机会，让他能杀掉大将军。等，等等……”骷髅妹原本是喃喃的近似于自言自语，说到“等等”的时候，声音响了起来：“御前侍卫杀大将军，是为了自己还是——国师要他做的？”

    她很快自问自答地接上去：“东嫂你说不是‘三号’，那就是说，你们觉得他不是为了自己……”

    “他只是一个遵令行事的人。”叶田田又轻叹了一声，“至少在他出宫等在这条长街上时，在我们还没有出现时，他都只是在遵从命令。”

    “东嫂你这么肯定，是因为那位御前侍卫看起来傻呆呆的，并不像是有这种心机的人吗？”骷髅妹问。

    “不，是因为国师。大将军的事，是秘密，这个秘密，国师是同谋，他并不会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在他不确定我们是不是能帮到他之前。这点，在今天晚上，夏东溪一个人出驿馆时，遇到了强烈阻击上可以看得出来——御前侍卫刻板地遵守着皇帝的命令，也就是国师的指令，很明显，他并不知道这中间涉及到的那些内幕。”叶田田说，“此外，还有一点更重要——”

    “是什么？”

    “国师不会允许再出现一个大将军。”

    骷髅妹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不错，好不容易除掉了大将军，国师不会再找一个能凌驾到自己头上的人。那照这样说的话，国师就是那个幕后黑手……不对，不对，他并不是主观意愿地参与，那这次的答案就应该是大将军？哎……好像也不对，国师借了御前侍卫的手，杀了大将军，所以，还是应该是他……”

    骷髅妹念叨了一阵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冷汗刷地一下就冒了出来。“国师！大将

    军！”她大叫出声，“他们两个，是……是几号来着？我们……我还不知道他们是几号！”

    【弹幕】！！！

    【弹幕】卧槽！

    【弹幕】现在才发现，特么最大嫌疑人是几号都不知道啊！啊啊啊啊！不知道啊——

    “现在回去看还来得及么？”骷髅妹浑身发抖，抬头去找天上的倒计时钟，“还有多少时间？十……十分钟有没有？哇靠！”她粗话都冒出来了：“跑过去再跑回来来得及吗，我……”

    “大将军是‘二’号。”

    骷髅妹脑子一片空白里，忽然听到耳边一道声音，清清冷冷的，是万年不变的沉静。她不由地大叫起来：“东嫂！”

    “我确定。”在骷髅妹混杂着“我想信”“但是我又不太敢信”的复杂眼神里，叶田田给出肯定回答，“大将军的数字在他的刀身上。”

    “你看到了？那个大将军，他的弯刀只在我们面前出鞘过一次好像……就刚刚临死前的那一下。可、可我记得他摔下去的时候，身体是压在刀上的。没有人去翻过啊？”

    “我一直在等他的刀出鞘。所以，他弯刀一指，我就特意看了那把刀平时不露于外的地方。”

    叶田田的话又让骷髅妹吃了一惊：“你知道数字在刀上？”

    “这个地方，大多数人没有暴露于外的特征，只除了三个：刀公公、皇子伴读和大将军。刀公公是盘扣、皇子伴读是玉佩、大将军是弯刀，前两个的特征都和数字有关，只有弯刀，我一直没能找到，我觉得大概率和我们看到的弯刀并不是全部有关。”

    “万……万一不在刀上呢？”

    “那刚刚我们应该就已经把大将军的尸体摸了一遍了。”

    骷髅妹：“……”

    “来来来，细节都说得差不多了。”李可在一边插嘴，“大将军既然是‘二’号，那我们可以推算一下国师的号码了！”答案眼看就在眼前，李可有些小激动：“刀公公是‘八’、钦天监正是‘四’、翰林大学士是‘六’、大将军是‘二’、皇子伴读是‘九’、二皇子是‘五’、大皇子是‘十’，御前侍卫是‘三’、那国师就应该是……二、三、四、五、六、八、九、十……”李可数了一遍，又数一遍：

    “八……一共八个数字，还缺一个！怎么会……”

    “还缺一个皇上。”

    李可如遭雷击：“还缺皇上！”

    皇上……在皇宫，是不可能在剩下的时间里来回一趟的。

    李可面如死灰。

    缺一个人，依然定不出国师是几号，也就相当于功亏一篑！

    他嘴里喃喃着：“数字还缺的是一和七……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只能博一下了，博一下了……”

    说是这样说，他的手垂在身侧，一直没有抬起来摆到答题器上，他头上的汗涔涔而下，短短的一瞬间就打湿了鬓角。

    “皇帝是‘一’。”依然是叶田田的声音。

    李可茫然地看过去，他现在没有能力思考，遵循着本能问道：“为什么？”

    “他的脸。”叶田田顿了一下，补充，“他去世以后的脸。和别人不一样了。他的额头上，有一道极长的皱纹，像是刀刻一样，从一侧太阳穴贯穿到了另一侧太阳穴。”

    “那只是道皱纹……”李可喃喃。

    叶田田淡淡的：“‘一堆一模一样的东西里出现一个特异品，不会是偶然。’这句话是你说的。”

    “在这个地方，没有什么是偶然的，发生的一切都必然有其存在的理由。”李可还记得之前在书房里大家说过的话，喃喃着，忽然就反应了过来，“没有什么是偶然！所以他的脸会变得和生前不一样，也不是偶然！皱纹……一道……他是‘一’！东嫂，你说的没错，他就是‘一’！”

    骷髅妹被李可感染，也激动起来：“他是‘一’，那国师就是‘七’！我们能交卷了！”她大叫：“我们能交卷了！”她的手抬起来，就往面板上面摸过去。

    “等等。”横刺里一卷纸卷挡在了骷髅妹的手掌下面，夏东溪的声音不大，也算不上很严肃，但骷髅妹还是下意识地听从了。“东神，怎么了？”她问道。

    “我们这一关问的是‘借刀杀人’的人，谁借了谁的刀杀了谁，在提交答案前，也该理一理。”

    “谁借了谁的刀？不是国师借了御前侍卫的刀，杀了大将军么？”

    “先不说国师和御前侍卫。其他人呢？”

    “什么其他人？”骷髅妹觉得自己完全不明白夏东溪这句

    问话是什么意思，茫茫然道，“其他人不都死了么，借了谁的刀，杀了谁，有什么关系吗？”

    “你回忆一下我们的题目。”

    夏东溪声音里有让人信服的力量，骷髅妹不由地照他说的话做：“‘谁是借刀杀人的人？可供选项：一、二、三、四……九、十。请从十个选项里选出正确的答案。’”

    “对，你记得一字不差。”夏东溪夸了一句，话头一转，回到问题本身，“‘请从十个选项里选出正确的答案。’——并没有说选出正确的‘一个’，也没有说，这个‘答案’是唯一的。”

    骷髅妹心头一跳：“东、东神你是说……”

    “你想的没错。”夏东溪点头，“其实这一关，考的是一道多选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