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螳螂捕蝉

    国师的瞳孔骤然收缩。

    大将军的手按上了刀柄。

    骷髅妹和李可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只有叶田田, 冷冷静静地蹲下，把摔出托盘的纸张和印台一起收回到盘子里，用手平举着, 又沉沉稳稳地站了起来。

    夏东溪的声音紧接着她的动作：“大将军要的，我们可以给。”高台上的大将军眼神闪烁了一下。“不过——我们要的, 也请大将军给我们。”

    “你们要什么？”

    “命。”夏东溪笑了一笑，“门外兵士重重，宫里回廊也重重，我担心, 我们出不了这里的宫墙。”

    “想要我怎么做？”

    “爽快！我们想请国师送我们一程。城门开，国师回，带着你要的东西。”

    “不行。”大将军一句话出口，骷髅妹和李可两个齐齐觉得心底里跳了一跳。国师的脸上也动了一动，一双眼睛下意识地往高台方向斜了斜。

    “只有国师不行。”大将军冷冷的, “我和国师一起，送你们一程。”

    冻死人的空气似乎因此破开了一丝，骷髅妹和李可同时觉得身上的寒意消退了一些。这是大将军的让步，接下去就看他们这边接不接受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起看向夏东溪。

    国师也在看着夏东溪, 他的眼睛终于不是之前那种像是没睡醒的半合半闭了, 难得地张大了, 看起来居然有点无辜。

    夏东溪盯着他的眼睛：“成交！”他微微动了动手指, 把刻刀缓缓转过一个弧度, 他的脚下跟着移动, 随着那个弧度绕到国师的身后。刻刀依然抵在原来的位置，他抬起另一只手环住了国师的脖子：“那就有劳二位了。”

    大将军说话算话。

    夏东溪一行人走出殿门的时候，外面空荡荡的，地上摆了几个纸灯笼, 原本层层叠叠的小兵士们都不见了，不知道是退走了，还是藏在什么阴暗的角落里在等待着时机。

    骷髅妹捻了捻手指，一片黏糊糊的，掌心里也是，密密地出了一层的汗。“我们现在怎么办？”她往四周看看，暗影幢幢，一切看起来都潜伏危机。

    “火。”叶田田走在她的前面，并没有回头，直接冒出一句。

    “火？啊！火——

    ”骷髅妹跑过去拾起灯笼，交了一个给李可，往叶田田的手里望了望，“你——”

    “走！”叶田田双手里托着托盘，步子平平地迈出，没有因为和骷髅妹的对话有一丝停顿。

    “走吧。”李可说。他举高了灯笼，烛火飘飘摇摇，照亮了前后一小片，像极了他们初来的那天晚上，他的目光梭巡着，停在一个方向。“往那里走，一直走……是城门。”他低声喃喃，“走，我们走。”

    宫中回廊依旧重重。

    大将军走在前面带路，一个折转又是一个折转。

    没有人说话。

    沉默着，走出了宫墙。

    守门的兵士一句话也没有问，目视着他们从宫门口离开，穿过宫墙前那条大道，走上了外面的长街。

    长街寂寂，从这一头能隐约瞧见另一头城门的轮廓。

    胜利已经开始招手。

    就连弹幕里气氛也轻松起来：

    【弹幕】出来了出来了，刚刚在里面，我简直是时时刻刻捏着把汗，就怕边上屋子里会突然刺出杆枪啊，砍出把刀来！到街上就好了，这么宽条路，走中间，不用担心那些了！

    【弹幕】哎哎哎，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说起来，东神搞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按两个指印么，按就按了呀，那个大将军不是说，按完就送出城么？东神是不是小心过度了点儿？

    【弹幕】你知道那大将军说的是真是假啊？万一呢？谨慎点总归是没错的。

    【弹幕】就是就是，按一下就好了……说得简单！你们知道那纸上写的什么啊？卖身契你也按啊？

    【弹幕】对啊，对啊，话说，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有人看到没？

    【弹幕】没，我才刚瞄过去呢，东神就动手了！不过，我觉得东神是看到了的。

    【弹幕】哎？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东神不会是根本就不想按吧？

    【弹幕】哎哟哎哟，你别吓我，如果东神根本就是不想按的话，那一会儿怎么办？东西不到手，大将军会开门放人吗？

    【弹幕】哎哟哎哟，说得我都紧张起来了！

    长街上，夏东溪一点也不紧张。

    月色蒙蒙，有白色的光落在地面上，闪了几闪。

    夏东溪看着那片光，嘴角微微挂上了笑。他松

    了松环在国师咽喉处的胳膊，开口的声音也不像刚刚在大殿里那么冷，带上了一丝小小的轻松：“国师大人，得罪了。”

    大将军在前面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夏东溪也冲他笑：“大将军大人，马上就能得偿所愿了。”

    大将军冷冷地又转了回去。

    “不过啊，有些事情，我还是想不太明白。”夏东溪嘴角笑意仍在，就像是闲聊一样，“比方说，大将军做了那么多事，就不怕有破绽留下，日后坐在龙椅上时时担心有人借此兴风作浪吗？”

    大将军的步子骤然停下。

    “这里没有外人。”夏东溪带着国师施施然地继续往前，径直越过了大将军，“国境线上，肯定不会只有大将军你一个人。睽睽众目之下，二皇子是否真的就一意孤行，他可曾游移，可曾掉头向故里，却被大将军故意曲解了？大皇子坟前一番祷祝，两根签条两条命，围观者众，多少人听在耳里。皇宫里大殿上，血洒龙椅，是大将军亲手下的刀。一门三子，个个都是丧于大将军之手……大将军不觉得自己在这整个事件里，参与得太深，留下的痕迹太多么？”

    夏东溪还在走，维持着他不快不慢的步速。似乎是嫌弃他走得太慢，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叶田田第一个超过了他，紧接着，后面的骷髅妹和李可也超了过去，他们两个的脚下越走越快，像是对着城门迫不及待一样，倏忽间，就和夏东溪拉开了一长段距离。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夏东溪被落在了最后，他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大将军的眼前。

    大将军看着面前孤零零的背影，缓缓把手放到了刀柄上，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拉出了弯刀，他的眼睛缓缓眯起，拖长了音调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为大将军你担心，总觉得那个位置……你坐不稳。”

    话音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弯刀刃尖离鞘，极轻的一声摩擦被屏蔽，没有人听见。

    “二皇子叛国，大皇子弑弟，三皇子弑父——杀他们都是尊的天理国法。”大将军曲臂抬手，对准了前面夏东溪的心脏，“我行的是拨乱反正之事，没有谁有权置喙。如果我坐不稳，这国度里，还有谁能坐得稳！

    ”

    “自然是有……”

    大将军没有等夏东溪把话说完，骤然前冲。

    他和夏东溪之间的距离远比之前大殿内门边到高台的距离近，他前冲的速度也远比之前他扑向皇子伴读的速度快。

    刀光如水。

    “噗——”的一声，忽然就凝住了。

    夏东溪缓缓转过身。

    有血落地的声音。

    “答答、答答、答答答答——”

    刀尖就在他的眼前，血却离他有两臂之远——

    大将军胸口处，一截剑刃露出，淋淋漓漓地全是鲜色。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大将军一开口，鲜血从他开合的口唇处喷涌而出。他的手再支撑不住弯刀的重量，颓然地向下，“夺”的一声，刀尖抵住了砖石的地面，他的身体受到这反力略震了震，摇晃中，他的身后隐隐约约有和他同样的脸闪现。

    夏东溪轻叹：“我说吧，那个位置，你坐不稳。”

    “噗”的一声，剑刃拔出。

    大将军的眼睛骤然瞪大了，猛地一下把弯刀抬离了地面，可还没等举高，就又重重地掉了下去，这一次，刃尖在地面上没能立住，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一路滑移，大将军喉咙里“嗬嗬”了两声，终于什么也没能再说出，向前扑倒在地下。

    “苍——”他身后那人长剑归鞘。

    【弹幕】哇靠！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弹幕】我说呢，东神怎么会犯那么大个错误，把后背露给拿刀的人，合着是装的——他那是分散大将军的注意力吗？可是，他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杀大将军？

    长街上，御前侍卫和以前没有区别，依然是面无表情：“你知道我会动手？”

    “长剑出鞘，映月留影，你既然让我看到，自然不会只是让我看看你的剑有多亮的。”

    “你也知道我会来？”

    “那一晚皇帝血溅大殿，谁都可以看出来事态不寻常。你作为他的贴身侍卫，却在那之后一直守在我们的头顶，也是谁都可以看出来的——”夏东溪笑了一笑，“不正常。”

    御前侍卫一板一眼答：“是尊陛下令。”

    夏东溪皱了皱眉：“大殿里你入门即走，离开的时候行云流水，就像是早就知道外面会是怎样的布局。”

    “大门未关

    ，圣使尚在，弓箭手不敢放箭。既无箭矢，这个国度里，还没有能拦得住我的人。”御前侍卫的声音刻板一如之前，听不出喜怒。

    夏东溪沉吟着：“从宫中脱身，你什么地方都没去，先等在了这里，就像是早就知道我们会这样出来一样。”

    “兵士调动，一路盯的是你们，对我来说，那一路就是最安全的。”

    “所以你是跟着我们出来再赶到我们前面的？”

    “你们走得不快。”

    “那杀他——”

    “大将军为一己私利谋害皇子，又置国师安危于不顾，当诛。”这句话像是在背台词，御前侍卫站在那里，看起来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天衣无缝啊，天衣无缝！”夏东溪长叹，“现在你成了那个拨乱反正的人。一个干干净净，什么过程都没有参与过的人。厉害，厉害！”

    “圣使请——”御前侍卫站在十步之外，展臂前引，“城门在前，还请圣使尊约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