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岔路

    八条岔道延伸, 每一条都看不到头。

    小明星对大波浪的热情表达出了毫不掩饰的防备：“你说……就是那里？”

    “那里”指的是路口，站在马车上看，那一处地面铺满白色碎石，在一片黄土中圈出了个标准的圆, 人工痕迹非常明显。

    “你说，站进去就能听到线索？”小明星绕着石子圈圈的外围走了几步，并不跨进去, “你们都听过了？都听到些什么？”

    “你也看到了，前面有八条路, 你们还没有过来之前，我们几个就商量过了, 一致认为听到的线索和该走哪一条路有关。”大波浪知道自己一个人的话不容易取信于人, 回过头指身后, “不信你们问他们。”

    秃头给她作证：“她没骗你。这样吧，我先来说我听到的, 一句话，很简单：‘你们得到的线索提示是完全真实的。’”

    小明星：“……”

    “这不废话么？”小明星挠了挠头，他的头发是精心处理过的, 一手指下去，戳出一道缝。

    “我听到的是：‘当你按下面板上的数字后, 你的选择不能再更改, 你只能走那条路。’”玫瑰纹身也说出了自己的线索。

    “面板……哪里有面板？”小明星把一头头发都给挠乱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哎哟！谁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估摸着，是要我们所有人都听过了才能知道。”大波浪悄咪咪地往一边瞪了一眼, “我把我的也告诉你们吧。我可不像有些人，都到这种地方了，还死守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唉！我听到的是：‘在每个岔路口，所有道路里有且仅有一条是正确的。’”

    ——只有一条是正确的。

    ——走错了，有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八条岔路，八分之一的机会。

    小明星的脸整个垮下来：“这让人怎么选？”

    “所以等你们啊……快去听听你们的是什么？”大波浪催道。

    小明星抬起脚，忽然又放下：“不是，这里不还有两个人么？那两个听到的是什么？”

    剩下的两个人，一个穿了身紧身的黑衣，一个是宋修。

    宋修靠在路边一棵树下，和所有人都离了段距离，他听到小明星问，

    眼皮子轻轻撩了一下，不屑满得像是要从他浅色的眼睛里漫出来一样。“哼。”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算作回答。

    小明星：“……”

    “我听到的是：‘四号道路是正确的。’”

    地下的小明星，车上的夏东溪和叶田田，三道目光都落到黑衣女子的身上。

    “你说四号道路是正确的？”小明星看看八条岔路口分别标识的“一二三四……八”的数字，又看看黑衣女子，“那你……为什么不走？”

    黑衣女子选的是快马，正常情况下，她应该是宋修之后第二个抵达这里的人。那个时候人员还没有聚集，在得到如此明确的线索后，她大可以自己一个人先离开，却偏偏没有……为什么？特地留下来告诉他们其他人么？不可能。单人场、再加上敌我不明，这种地方没有雷锋，不可能有这么好心的人。

    小明星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怀疑。

    黑衣女子冷冷瞟他一眼，面不改色：“因为走不了。”她的声音也很冷：“那路都封死了。”

    路果然是封死的，无论往哪一个方向走，都走不出地上那个碎石的圈圈。

    小明星试了两条放弃了，从石头圈圈里走回来。

    “一站上去是会有系统提示。”他对着夏东溪和叶田田说，“我听到了我的——”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开始变得古怪：“‘你们中间有人知道正确的道路是哪一条。’”

    这条线索简直就像是对黑衣女子的佐证。

    可……真的是这样吗？

    “我们去听听我们的。”夏东溪眸底沉思之色一闪而过，“啪”地一下从车上跳下来，回过身，接了叶田田，两个人一起往前，走进碎石圆圈。

    进来了看，这个圆很大，大到足够容纳几辆车并行。两个人的身后是来路，笔直的一条，身前，八条岔路像八道射线，去往未知的远方。有那么一瞬间，夏东溪和叶田田都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不真实。

    耳朵边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依旧是系统的电子音，却低沉了几个音阶，就像是有人在低语一样：“你们的塑料兄弟不是女人。”

    ——接到杀人任务的不是女人。

    ——小明星说，你们中间有人知道正确的道路是哪一条。

    ——黑衣女子说，正确的道路是四号。

    难道这个岔路口，就应该按她说的走？

    夏东溪往四号道路走了两步，在碎石圈的边缘遇到了阻挡。他的面前像是竖着一道看不见的墙，无法逾越一步。

    “你也走不过去是吧？”小明星咋咋呼呼的，“看来还真的需要八组人到齐。”

    八缺一，缺的是那位穿条文衬衫的白领青年。他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没有代步工具的，纯靠两条腿，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到。

    只能等。

    这种时候马车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叶田田和夏东溪把车帘一放，就隔出了自己的小空间。“嚓——”暖红的火苗窜起，灯笼里的蜡烛被燃起。

    车厢外，有人在说话，是小明星的声音：“这一关真是见了鬼了。要杀人的藏头露尾一整天没出现，好好走走路吧却还要让人八选一。”

    “小兄弟你考题没审清吧？”大波浪的声音跟在后面，“‘活着走到终点’——‘活着’，是一样，‘走到终点’，可是另一样！”

    “呸！”这个话题激起了共鸣，有人啐了一口。小明星嘴巴里也叽里咕噜的，像是骂了句什么，大波浪笑了声，几个人聚在一起又聊了几句，声音渐渐沉寂下来。

    外面不再有人说话。

    夏东溪侧耳听了会儿，在火光下坐下：“怕是要等上一阵子了。”

    “嗯。”叶田田轻轻地答。

    夏东溪掏出上次刻了一半的木头小人。叶田田缓缓挪到他身边。

    小人的脸映着烛光红扑扑的，已经初初有了五官，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细细的眉毛下面，一双眼睛恰到好处，像极了叶田田的脸。

    夏东溪开始修小人的鼻翼。刀头被旋下来换上针刃，细细的刃尖在小人的鼻子边轻轻落下，木屑一点一点聚集，他轻轻一吹，就飘飘扬扬落在桌上。

    下刀的频率不快，夏东溪行动间几乎没有声音，渐渐的，车厢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

    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又渐渐地，两道呼吸似乎变成了一道。

    一片安宁。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厢外再次嘈杂起来，有人惊呼：“倒计时——倒计时！”

    夏东溪“刷”地一下撩开车帘。

    远远的

    天边，一直挂着的圆月不见了，它原本的位置上，出现一个和它一样圆的钟盘，指针倒着走，剩下时间十分钟。

    有白色的光线在路口的碎石圆圈边缘亮起，直冲向天，在暗夜里升起一道无比醒目的光柱，光柱的中心，一座光影围成的台座缓缓浮现，台座的最顶上，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平板，一到八的数字在上面泛着耀眼的红光。

    “面板！是面板！”又有人叫。

    “看来这就是给我们的选择了。需要按下数字，才能继续往前。”夏东溪说。叶田田缓缓点了下头。

    外面的人一阵忙乱，秃头第一个冲到光柱的边缘，却又踟蹰不定：“一旦按下去，就只能走那条路了。可……我们该选哪条啊？”

    小明星趴在车窗上，他刚刚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现在眼神还有些迷蒙，说话嘟嘟囔囔口齿不清：“四啊，刚不是有人说了么，四号路是对的。”

    秃头不搭话，转头看向宋修：“这位……宋先生，您看，大家伙得的线索都公开了，这会子时间紧迫，您那条还不准备说吗？”

    宋修懒懒地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去解自己马匹的缰绳：“不还剩下一个人么？”

    “那不是还没到……”秃头的话被一阵脚步声打断。白领青年从来路上奔过来，看到路口一堆人，神色一下子绷紧，犹豫着放缓了脚步。

    “呵——”宋修冷哼，“这不是来了？”

    秃头顾不上他的冷嘲热讽，跑着过去一把抓住白领青年的手：“就等你一个了！快过来，听听你的线索是什么？”

    “干什么？干什么！”眼看着自己要被带进光圈里去，白领青年急了，“我不去！你们都在外面，为什么要我进去？”人急起来，力道似乎也变大了，白领青年瘦削的身板竟然抗住了秃头的拉扯，一时间，两个人都挣得脖子上暴起一片青筋。

    大波浪扯着嗓子帮腔：“你怎么这样？没有人要害你，大家都在这里等你半天了，就缺你一个了！”小明星“哎哎哎”地拉架：“有话好好说哎！”

    一片混乱——

    忽然，光带暗了一下又亮起来。

    “滴”的一声，有人按下了面板上的按键。

    “四，她选了四！”小明星指着光圈里大叫。那一片耀目里，黑衣女子牵着马站在中心，她的头顶上，一个“四”字闪闪发亮。

    秃头失神了一瞬很快恢复过来，乘着身边白领青年还在怔忪，拖起他就进了光圈。

    一踏上碎石地面，白领青年的脸上就闪过一阵空白。

    “听到了？”秃头急道，“快说快说，你的线索是什么？”

    白领青年还有些搞不清状况，满脸迷茫：“你们的塑料兄弟……”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迟疑着，缓缓地说出了后三个字：“会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