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修完了可以看了) (7)
了救命稻草,跟着照做了。他沿途经过的地方惊动了其他鸡,满院子都活了,全场沸开,大鸡小鸡扑腾着翅膀前脚后脚满场跑。
他跑了半天觉得刚才那个声音怎么听怎么熟悉,猛然才发现自己被坑了,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一直在绕着场子跑,他扭头一看外面瞎指挥故意坑他的人,妈的,果然是叶蔓庭。
已经晚了。所有人不约而同举起手机,将他被鸡追着满院子跑的场景拍了下来。
粉丝代拍没拍到他的黑料,但是剧组在场的所有人都拍到了。
叶蔓庭直摇头,拍着手感叹:“不愧是唱歌出道的,全院子的鸡音都没你飙得高。”
秦晟快吐了:“你刚才瞎喊什么?害我被全院的鸡追!”
叶蔓庭咦了一声:“我还奇了怪了,我平时说话你不是特爱抬杠吗,怎么今天变这么听话了?”
秦晟气成河豚,瞪着她:“你是不是有病啊,啊?你......”
叶蔓庭的眼睛骤然一亮,指着院子里喊:“哇,好厉害啊!”
秦晟回头一看,见秋棠不知何时走了进去,脚步从容,轻而易举地将那只鸡拎了起来。
第 50 章
秋棠拎着鸡出来, 一对翅膀并拢捏在手里,直接提溜去了后厨。
洗干净手,她咬了根黄瓜出来, 就着今天明媚的好天气,在片场旁边的小山坡坐下晒太阳。
阳光晒在身上, 暖融融的很舒服。这个村子未经开发, 土屋白墙, 黄坡碧园,很像以前的山城。
秋棠像小时候一样躺下来, 想象脑袋下是外婆温暖的双腿,她闭着眼睛,阵阵暖风吹拂过耳廓,仿佛依稀听见头顶慈祥的低语。麻木的感官一点一点复苏,味蕾强调着黄瓜果肉的清香。
大概是太过惬意, 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不再出现姜品浓的身影, 不再有黑暗,长年累月根植于体内的毒刺终于拔除, 她的身体骤然变轻,她梦见一只大鸟托着她飞起来,飞过连绵起伏的山峦,风云疏淡,开阔明亮,她放飞自我地大笑起来。
许荏南从碧蓝的海面钻出来,他的眉眼和海水一样清澈温柔, 她低头和他挥了挥手,还没来得及说话, 突然从云端跌下去,转眼掉在一棵树上,她闻到一丝淡淡的奶糖味,这时教导主任拿着一叠试卷从树下经过,叉腰瞪她,“你是哪个班的学生,上课期间跑到树上玩?”
她一下子愣住,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丛黑影闪过,竟是秦易铮从树上一跃而下,他轻松稳当落了地,黑色长裤上的衬衫扣子解开三颗,袖子卷至手肘,露出漂亮的手臂线条,校服外套随手搭在肩上,他笑着过去与主任攀谈,嘴里还叼着牛奶棒棒糖,不知说了什么,几句话竟哄得主任眉头舒展,两人齐齐迈步走远了。
走出几步,秦易铮朝她回头,少年眉目英挺,阳光跳跃到他眼皮上,映出波光粼粼的温暖,他悄悄朝她眨眨眼,变戏法似的从校服里拿出一架纸飞机,手腕一转一抬,亮白轻盈的纸飞机向她乘风奔来。
纸飞机越飞越近,视线中的白点扩散成面,最后秋棠眼前一白,一阵清凉拂面的风将她唤醒,她睁开眼睛,看见悬空停在上方的一只修长的手。太阳变得强烈刺眼,她身上晒得有点刺挠,但被这只手挡着阳光的脸上没多少感觉,舒舒服服做完一整场梦。
她尚未从梦境中抽离,意识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两眼发直,仅从手腕处那只金劳力辨认出了来人,“秦易铮。”
秦易铮闻声收回手,“你醒了。”
他逆光而坐,平板搁在交叉的小腿上,右手拿着电容笔浏览文件,秋棠坐起来的同时,他悄悄转了转刚才举得酸痛的左肩。
梦里校服衬衫的少年突然变成眼前的西装革履,秋棠惊讶于秦易铮一身昂贵高定竟然席地而坐,也没垫个垫子什么的,裤子直接硌在黄土沙石上,而他看起来相当怡然自得,这实在不像秦易铮的作风,要知道他以前皮鞋上沾到一点地砖溅起的泥点都要皱眉,洁癖到近乎强迫症。
“你怎么来了。”
秦易铮的脸逆着光,眼皮轻柔下垂,深邃的眼睛越过长而密的睫毛望着她,瞳孔像一泓清潭,平静水面下暗涌着深沉炽热的祈愿。
他说,就看看你。
秋棠也仰头看着他,像是在仔细辨认这一眼中的深情是否作伪。两人距离挨得近,眼神你来我往交锋片刻,她视线下移,看着他的裤子,“不嫌这脏?”
秦易铮笑笑:“没那么多毛病。”
秋棠挑了挑眉:“还有什么毛病?”
这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危险程度不亚于“我错了,错哪儿了”之类的自杀式提问,秦易铮低头看着平板,犹如看着一张等待填写的检讨书,秋棠作为他的阅卷人,正平静审视着他。
他抬头,缓缓开口:“养尊处优,狂妄自大,不懂得换位思考不懂得沟通尊重,到了这个年纪还学不会照顾人。”他看着秋棠,“总之,过去惹你不高兴,让你难过的,都是毛病,都得改。”
这些话从秦易铮口中说出来比做梦还荒诞,不知道他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说得如此透彻,还做出如此让步,秋棠觉得难以置信,然而秦易铮检讨架势摆足,眼神真诚无匹,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用不着,你原来那样就挺好,倒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秋棠说的是实话,一个人为人处事和思考问题的方式角度来源于从小到大家庭环境的培养熏陶,无意识的潜移默化,形成过程相当漫长,因而也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她的确讨厌秦易铮这些毛病,但她个人归个人,换作秦易铮,以他的身份地位,环境圈子,这些都是理所当然,所谓问题根本不成问题。
“原来我也觉得一切都挺好,直到你的离开......还有比这更突然更严重的事吗?我想不到,也不敢再想了。”
他的确骄傲又自负,却并非一意孤行不知悔改,秋棠走之后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与困惑当中,连秋棠都会离开他,他们之前是那样亲密无间,看似稳定的关系一击即碎,如果不找出症结所在,他将要失去的,无法挽回的,还有更多更多。
秦易铮站起身,朝她笑了笑,“没关系,我会一件一件做给你看,如果你不满意,一定要告诉我。”
秋棠说不出诸如别再跟着我我哪里都不满意之类的话,那天她从盘山公路死里逃生,而秦易铮是向死而生,在那个黑暗无边的夜里,他把她捞出来,然后把命交到她手中。她可以不接受他,但不能指着他说恶心。
一定是太阳晒太久了,秋棠觉得身上热得发痒,过了一遭电似的。
剧组的场务在坡下喊她吃饭,秋棠回了句:“来了。”
她拍拍身上的土,朝下面走去。走了几步回头,问秦易铮:“你吃过午饭了?”
秦易铮如实摇头:“没有。”
秋棠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接着往下走了。
秦易铮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咂摸出那么一点喊他吃饭的意思,当即欣喜若狂,忙不迭跟上去了。
他显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到了饭桌没做多想,拉开秋棠旁边的凳子刚要坐下,却听见她问:“秦总,你往哪坐?”
秦易铮:“......?”
那他坐哪?
秋棠指了指秦晟旁边的空位,“你的位置在那里。”
接着她转头,越过秦易铮朝他身后招了招手,嘴角竟勾起一个微笑,“蔓庭,这里。”
第 51 章
秦易铮眼角抽了抽。
......蔓庭?还有这么叫的?
秋棠什么时候和叶蔓庭这么熟了?!
“你什么时候......”
“这边上菜, 麻烦让一下。”厨房的人端着菜过来,对挡在前面的秦易铮说。
秦易铮站着没动,转身把那盘菜接过来端上桌, 眼睛仍看着秋棠,“我不能坐这?”
端菜的人愣愣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 又看了一眼秦易铮, 有点呆滞地推着餐车走了。
“这里有人了。”秋棠头也不抬地坐下。
他垂眼注视她片刻, 点头:“好。”
秋棠还没想明白他这个好是什么意思,秦易铮沿着这桌绕过几个座位, 几步脚的功夫已然换了一张面孔,他笑容舒展,低头与导演客套闲聊。
不知说了什么,导演深表赞同连连点头,最后竟一把站起, 离席而去, 看他的方向, 竟是往秦晟那边去了,临走前还给秦易铮送了个请的手势。
秦易铮心安理得坐下, 神色自若地与旁人交谈,等后厨将新碗筷添上来,他与周围已相处得颇为熟稔,拆开碗筷倒上酒,小碰了一圈杯。
他低头抿了一口酒,抬眼朝秋棠望去,嘴角仍挂着笑意, 目光深沉。
秋棠正夹菜,猝然对上一双极深邃的眼, 见秦易铮坐在那里正对着她,目光专注而深情,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
她迅速移开视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一万个惊悚,收菜归碗,不想理他。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啊?谢谢谢谢。”耳边突然传来叶蔓庭开心的声音,秋棠一转头,她手里的公筷竟停在叶蔓庭的碗边。
刚才一手抖,把菜夹到叶蔓庭碗里去了。
“......不用谢。”秋棠笑了笑。
“啊,我还想吃那个,”叶蔓庭左右观望了一下经纪人不在,凑到秋棠旁边,“想吃那盘猪五花,你能帮我夹一下吗?我身上戏服太麻烦了。”
“好。”秋棠就给她夹了猪五花,又再舀了一碗汤。
“嗯嗯好了这么多够了,超级爱你。”叶蔓庭美滋滋,一本满足。
秋棠放下公筷,秦易铮正用一种很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她,震惊疑惑有之,醋意尤其明显,刚才没问完的话此时都在他眼里: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了?
她冷冷瞪过去一眼,看什么看,吃你的饭。
秦易铮只得收回视线,夹起一只虾慢慢剥起来,绿光隐隐上头。
秋棠身边没什么朋友,因为从小的成长环境,她对人抱有很强烈的戒备心,长期以来习惯于待在自己坚硬狭小的壳里,习惯于与秦易铮的二人世界,后来才迟钝地发觉关系不对劲。是他混蛋,一直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直到种种隐患浮出水面,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懂她为什么能和叶蔓庭处这么好,很神奇的组合,秦易铮有些尴尬。叶蔓庭这人挺事儿的,也挺会来事儿,但总归人不坏,秋棠愿意走出去与人交心论友,秦易铮又觉得很替她高兴。
秋棠作为制片,不用像导演一样长时间坐在监视器前盯着,但幕后工作样样都得参与,很多很琐碎的事情使得她在饭桌上也没得空闲,与旁边的副导演说道具预算的事,还要时不时拿手机回复底下反馈上来的意见,开饭到现在基本没动过几筷子。
餐桌转盘停在她面前。转盘上停着一只小碗,里面装满了剥好的虾,去了壳的虾肉保留完整,橘红灿白色泽鲜亮,整齐地摆放好,旁边放着一小碟酱油。
秋棠吃虾不爱蘸醋,包括她吃三文鱼都喜欢蘸酱油,尤其受不了芥末,虽然海鲜蘸醋蘸芥末的吃法很流行,但她不行。
一看就知道是谁剥了转过来的,秋棠抬眼望去,秦易铮碗边一堆积攒的虾壳,他手正轻轻搭在转盘上,偏着头与人说话,嘴角微微笑着,看起来神情轻松自然,但握紧成拳的左手无声泄露了他的紧张。
他真怕秋棠像扔粥一样把那碗虾扔到垃圾桶,应该不至于,但他不能总按着转盘不动,如果秋棠始终无动于衷,让它一直在桌上转啊转,旁人多嘴问一句这是谁剥的虾?接着讨论一番,那简直公开处刑。
好在秋棠看了他一眼,没扔也没放,把那碗从转盘上拿了下来,如同平常吃饭般进食。她神色自若,吃饭的节奏并未因这碗虾而打乱,也没对秦易铮有过多表示。
秦易铮长舒一口气之余又不免暗自苦笑,秋棠以前作为他的助理,与他一同出席饭席酒会,既要夹菜布菜关照他的口味,又要察言观色应付他人交谈。看起来是他高居上位把持大局,其实秋棠在他旁边,更没一刻清闲。
如今两人位置对调,默默操心的变成秦易铮,秋棠从前现在诸多不易,他在如今患得患失中总算尝得三分。
秦易铮那副小心翼翼又假装淡定的样子又做作又好笑,秋让棠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那次他们因为一点意见分歧闹了矛盾,谁也不肯让谁,罕见地吵了一架。她憋了一肚子气,第二天就出差去了,连续好几天没和他打电话发消息。后来是秦易铮先沉不住气了,千里迢迢追到她所在的城市,在酒店等她等到深夜。
当时秋棠一进门,秦易铮捧着台笔记本坐在沙发上,见到她时明显眼前一亮,又突然想起两人还在冷战中,他吃不准她是个什么情绪,也拉不下脸来道歉,于是把电脑一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她饿不饿。
秋棠见到秦易铮那一刻就气全消了,笑着上去钻进他怀里,几天来所有不快都消弭在接下来漫长的缠绵拥吻中。在两人把持不住擦枪走火之前,她的肚子极煞风景地叫了两声,为了结束差事早点回家,她已经在外奔波一天。
穿上衣服,无奈地又发现饭菜放了一夜早已凉透,秦易铮拿去加热时因为搞不懂微波炉的操作,差点把机器弄炸了,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只好叫了酒店的夜宵。
那一晚过得甜蜜又糊涂,秋棠仍然记得那顿夜宵,相当难吃。
她夹起面前碗里的虾,斩了点酱油送进嘴里,味道还不错。
剧组给秋棠打扫收拾了个房间出来,她吃完饭回去做午睡,晚上要拍夜戏,她得补充精力跟进。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陈设有些简陋,但被褥干净温暖,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外面的风景。秋棠走进来觉得很自在,放下行李,她在窗边站了会儿,转头问场务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有有有,在柜子里,好几床呢。”场务上去帮她把衣柜打开,“换季气候捉摸不定,时冷时热的,就厚的薄的都准备了。”
确实,上午还艳阳高照,一顿饭的功夫天就阴了,秋棠从窗口探出半张脸,冷风飕飕扫过,她搓了搓胳膊,把窗户关上了。
她在柜子里挑了床中等厚度的被子,抱出来往场务怀里一塞,让他帮忙给秦易铮送过去。
“秦总?”
“嗯。”秋棠点头,指着窗外山脚下的位置,“他在那里。”
“哦,好的。”他抱着被子出去了。
场务腿脚十分利索,一溜烟跑到山脚下,敲了敲车窗。
秦易铮正假寐,闻声睁开眼睛,放下窗户,目光落在被子上,“这是......”
“这是少爷让我送的,说天气突然变冷,让您别受凉了。”面对秦易铮这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场务虽是奉旨撒谎,还是免不了地心虚。
秦易铮一听便知这是假话,场务显然不知道他和秦晟之间的矛盾,如果真是秦晟提醒他天冷防寒,还特地让人送被子过来,要么是他的幻觉,要么秦晟鬼上了身。
秦易铮心里跟明镜似的,笑着与场务演糊涂戏,他打开车门把被子接进来,“有劳了,代我谢谢她。”又送过去一袋暖宝宝,“麻烦帮我转交给秋总。天气转凉,让她也注意保暖。”
任务总算完成,场务提着那袋暖宝宝往回走了半路,脚步一顿,后知后觉地脑门一滴冷汗,秦总刚刚那个“也”是什么意思?
秦易铮将被子铺开盖在身上,转头视线越过车窗,望向不远处那间窗帘紧闭的房间,慢慢地,如偿所愿地笑了。
他闻着被子上柔软的清香,睡了多日以来第一个安稳的觉。
晚上风有些大,温度更低,秋棠去片场之前贴了一圈暖宝宝。
秦易铮靠在走廊的墙上,见到她便站直了,走过来给她塞了一个热水袋,问她冷不冷。
“不冷,热水袋你自己留着吧。”
“不用,我有被子,特别保暖。”秦易铮微微倾身,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笑说,“谢谢秋总关心。”
秋棠额角跳了一下,看破就算了还非得说出来,这人脸皮真是厚得可以。
秦易铮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地伸过来,她警觉地一把抓住,皱眉瞪他:“你干什么?”
“你衣领翻到里面去了,帮你整理一下,不干什么。”
秦易铮无奈一笑,他真没什么想法,但又被秋棠这一眼瞪得心猿意马。她的眼睛蘸饱了情绪的时候尤其招人,以前总是平静的表情居多,如今一本正经地生起气来的样子十足生动可爱。
他很认真地帮她把衣领翻出来折好理平,手指无意间滑过她的脖颈,秋棠敏感的神经微微瑟缩了一下。
秦易铮的手不复从前那样光滑,指腹多了一层薄薄的茧,擦在脖子上有些痒。秋棠垂下眼,秦易铮已经收回手,她隐约瞥见他右手虎口至掌心处有几道伤痕,疤已经掉得差不多,新长出的皮肉呈淡淡的粉色。
“手是怎么回事?”她问。
秦易铮看了看,不甚在意道:“不小心割伤的,不碍事。”
他想到那次花盆的事就尴尬得要命,秋棠还一脸探究地盯着他的手,他赶紧转移话题,与她一起往外走,“我送你去片场。”
“......我认识路。”
“晚上不安全,天黑了路都看不清。”
“我知道啊。”秋棠拿出手电筒,啪地照亮了地面,反光照得秦易铮脸颊火辣辣的疼。
他强行打圆场,“我送你。”
“谢谢,我到了。”
休息的地方离片场极近,下了楼走两步的功夫。秋棠站在片场入口,这下他没话说了吧?
秦易铮:“嗯,你忙,想喝咖啡还是红茶?”
秋棠:“......”
季节已经做好入冬的准备,剧情却绕着夏天打转,演员戏服单薄,看着就受罪,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场戏拍完,一个小配角哆哆嗦嗦从片场出来,薄薄一件襦裙被风吹得贴在骨头上。不到十度的气温,大家都穿棉袄裹大衣,而她仅披了一件春秋天的毛衣开衫,冷得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秋棠路过看见了,把刚泡好的热咖啡送给她,问她怎么穿这么少。
小演员感激地接过,握着杯子暖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刚从另一个片场过来,没来得及带衣服。”她的戏只有今天一天,明天又要去别的片场跑龙套。
秋棠想了想,把外套脱下来给她。
小演员吓了一跳,直摇头不敢接,反正就剩待会儿一场戏,咬咬牙就过去了。
“这片场大小事情都归我管,万一冻出个好歹来,你倒霉我也倒霉。穿上。”秋棠还有事得先走,让她离开剧组之前记得还就行。
易升的项目有笔订单出了点问题,秦易铮看了助理发过来的邮件,给他拨回电话:“你飞一趟A市,让采购部门的主管一起......嗯,有问题反馈给我,我会跟进。”
一通电话打了接近半小时,他放下手机,重新灌了一个热水袋给秋棠送过去。
天黑成一片,片场灯光一簇簇地刺眼,每个人都包成粽子。秦易铮眯着眼睛,努力从五颜六色的大衣中分辨出秋棠的身影。
拉了个人问她在哪,那人抬手粗粗一指,秦易铮循着方向望过去,依稀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还没看清,他忽然听见那边有人喊:“掉下去了,有人掉下水了!”
秦易铮眼皮一跳,几乎在听见喊声的同时锁定住那个坠水的身影,他一眼看见那件驼色的大衣......可不就是秋棠!
片场取景庭院,后院好大一片池塘,晚上水冷得刺骨,伸个手都要浑身一抖,不敢想象整个人掉进去是个什么感受,况且秋棠还那么怕黑。
秦易铮吓得七魂丢掉六个,跑的路上随手扯了围巾扔在地上,一头扎进水里。
他一辈子没游这么快过,借着微弱的光找人,一拍水面,震起数米浪花,他急疯了,回头问岸上吼:“人呢?人在哪!”
“那边那边!”七手八脚地指过去,秦易铮甩镖般游了过去。
他方才眼底戾气十足吓人,大家都被他骇住,平时哪见过这样的秦总,秋棠匆匆赶来:“发生什么事?”
助理伸手一指,呐呐道:“有个小龙套意外落水,秦总就冲下去救人了。”
......小龙套?
她疑惑看向周围,周围人都一头雾水。
“秋棠!秋棠!”秦易铮还在水里大声喊她的名字,迟迟得不到回应,急得要发疯。
过去许多细节潮水般涌上来,秋棠怕黑,她一个人在黑暗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秦易铮眼前浮现出年幼的秋棠在小房间里缩成一团的样子,他心都快痛碎在这塘冰冷的水里。
秋棠把眼镜擦好戴上,看清了水里两个身影,总算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一点意外。”她同旁人解释,心里把秦易铮臭骂一顿,连个大活人都能认错,眼睛怎么长的。真丢人,待会上来了更丢人。
她把导演的扩音喇叭搬过来,先试了试声音:“喂,喂。”觉=觉得差不多,她脸转向水面。
一束追光照下水,照在秦易铮的身上。他抬手挡了挡,循着光望过去,竟然在岸上看见了秋棠的脸。
......她怎么在岸上?
他划水的动作顿住,浮在水上,看着光影模糊不甚真切的岸上,又看看不断扑腾浮沉的前方,隐约露出来的大衣一角分明刺目。
还在看。秋棠翻了个白眼,声音调到最大:“秦易铮。”
这声音还听不出来那真的可以丢去沉塘了,秦易铮终于如梦初醒,体力透支却宛如起死回生,她人没事就好。
秋棠拿着手电筒站在岸边,举着喇叭对他说:
“救生员已经下水救人,秦总,你可以上岸了。”
第 52 章
小龙套被两个救生员提溜着, 连呛带咳地从水里爬上来。
刚才一脚踩空落了水,周身寒意包裹,在塘里她吓得话都说不出, 忘了大声呼救,现在终于脱离水面重回岸上, 旁边热哄哄的人围着, 小龙套傻愣愣地撑着胳膊坐在地上, 浑身湿哒哒,眼眶一红, 终于想起来要哭上一嗓子。
只她刚一张嘴,倏然察觉旁边投来一道强烈的视线,转头看见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的男人,鼻高眼深,浑身湿透, 几缕碎发贴在前额, 水珠顺着鼻梁滚落, 嘴唇抿成一线,一身黑衣正襟危坐, 气场强大又摄人。
他目光如炬,从她身上的大衣扫过,最后在她脸上定格一秒,像是审视。小龙套被这眼神看得后脊发凛,肩膀一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泪都吓飙出来一串。
“坐这吹风?兴致不错。”秋棠吸着咖啡走过来, 手里毛巾一把盖在秦易铮头上。
听到她的声音,看见她的人, 秦易铮浑身紧绷的肌肉在这一刻终于松懈,如同噩梦解脱,他嘴角线条柔和:“我以为刚才是你。”
“我在机位后面,怎么会在取景棚里?”
“万一呢。”
“我傻吗?”
“是我傻。”
秦易铮脸上淡淡含笑,虚惊一场后的释然。
确实傻,回顾刚才的乌龙,他自己也这么觉得,傻到来不及思考,仅凭一眼背影一件衣服就以为是秋棠,就往下跳,太好骗了,若是想让他失去理智,想令他臣服于股掌间,秋棠一个名字就够了。
这是气温八度的户外,水边,夜风擦着水面梭过来,秋棠围巾棉袄全副武装都牙关瑟瑟,而他衣摆淌水,唇色泡得发白,却闲闲坐着像是乘凉一样。
他不会冷的么?
秋棠在秦易铮身旁蹲下,伸手去触碰他的右手,指尖碰上的那一瞬犹如针扎,结冰冻骨似的冷,她倒吸一口凉气。
也就是在那一瞬,秦易铮反握住她的手,带进怀里紧紧抱着,按在他的心口。
秋棠挣脱不开,秦易铮手臂犹如钢铸,圈着她,她手背缚在他坚硬冰冷的掌臂里,手心贴在他强劲炙热的心跳上。
“别动。”他闭眼叹息,“让我抱抱你。”
其实他不剩多少力气了,厚重大衣浸了水之后像秤砣一样,饶是他游泳技术过人也架不住里三层外三层的束缚。
彻寒湖水灌进口鼻,那一刻他都忘了冷,麻木的神经只剩下着急。他在一片漆黑中高声呼喊,而四周死一样的寂静。
原来得不到回应是这种感觉吗?头顶是广袤漆黑的天空,身下是暗流涌动的深潭,伸手不见五指,听觉视觉通通沉入水底,一直沉到最森冷的尽头。
【工仲呺:nmbooks】
那次在伯里岛,他不想下水,放任秋棠一个人在海里一口气游到很远,远到快到危险的深海区,她害怕了,回头望一眼岸上,岸上空无一人,当时她是什么心情呢?那天是她的生日,而秦易铮记忆最深刻的是她惊恐的眼神。
无形之中,他的消极和自我给秋棠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秋棠缩了缩脖子,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跟秦易铮一起傻坐着,风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有完没完?”
她掐了一下他的手心,之前隐约瞥见的伤痕此时清晰可感。
秦易铮仍半低着头,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很深沉的样子,秋棠觉得他可能真的脑子游进了点水。
她右手被他握着,抬起另一只空着的左手抓住他头上的毛巾,按着他的脑袋前后左右一顿揉搓,秦易铮猝不及防,被她搓得摇头晃脑脖子后仰。
干什么。他偏头看着她。
你脑子进水了,帮你擦干。秋棠扯下毛巾,“行了吗,能起来了吗?手松开。”
小龙套在旁边看得有点呆愣,从秋总走过来的那一刻起,台阶上的男人浑身锋芒敛去,眼神变得柔软,一把上了膛的枪顷刻间化为绕指柔,他的头被秋棠摁在毛巾里,揉乱了,揪成一窝,他眉头不耐地皱起,眼中却分明盛着笑意。
秋棠叫他松手他便送了手,让他起来,他跟着站起转身,高大的背影罩着旁边的娇小身躯。
霸道与乖顺是怎么揉成一体的?小龙套摸着下巴思忖,那感觉就像一匹体健毛光的狼甘愿磨去獠牙和利爪,只为了在拥抱时避免划破爱人精致的裙摆。
秋棠抽回手,僵得快要舒展不开,手指像是坨在一起,青白交错。料想现在秦易铮身上应该跟冰雕差不离了。该。
她将右手放进口袋里捂着,顺路从灯光师那借了个热水袋过来,转手塞进秦易铮怀里,问他有没有带衣服。
没有。秦易铮说,他明天就得回公司,车里只有应急备用的贴身衣物和鞋子。
秋棠点点头,对助理说:“从秦晟那里拿套外衣过来,灰色的排扣风衣,还有那条破洞牛仔裤,秦晟穿有点大了,他穿正好。”
“不用。”秦易铮一口回绝。
“为什么?”他衣服都快掉冰碴了,秋棠看了一眼,脖子又往围巾里缩进去一点。
“不为什么,”秦易铮沉着嗓子:“被认错一次就够了。”
秋棠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之前在公司楼下的事,不禁有点想笑。
那天秦易铮在楼下等了一夜,最后在她这没讨着好,挨了一顿骂,转头又被偷拍,记者还眼瞎,将他错认成秦晟,脑补出一场狗血虐恋,绯闻登上头条四处流传,传到吃瓜群众眼前是桃色新闻,传到秦易铮头上那简直绿光盖顶。
秦易铮当时的郁卒心情可想而知,他表面撑起一副大度坦然,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咬牙切齿呢。这都过去这么久了,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真小心眼,真能记仇。
秋棠才不管他记不记仇,一码归一码,“那你穿什么,穿着秋衣秋裤跑来跑去?”
实在太有画面感,旁边助理没忍住噗嗤一声,他立即捂住嘴,掩饰他没有笑。
但是有些东西就算捂住嘴巴也会从指缝里露出来。
秦易铮嘴唇紧抿,说不过她又不愿妥协,就这么僵持着,心里吃味得很。
都快冻成冰棒了,怎么还这么多讲究?这不行那不好,要不让你秘书法国空运一套高定过来?
“就拿那套衣服,快去快回。”
秋棠对助理交代完,转头看了秦易铮一眼,将他马上脱口而出的不字堵了回去。
助理抖着肩膀,一溜烟跑了。
进了后台休息室,秋棠接了一壶水烧开,翻箱倒柜找感冒灵。
秦易铮站在她身后的桌边,欲言又止。
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幽幽道:“你怎么知道秦晟带了什么衣服,连合不合身都这么清楚?”
因为都是品牌方送过来在她这有记录的,秦晟在公众场合穿的每一件衣服,细致到戴的哪副墨镜都得过她的目,这么长时间下来也大概知道他的身量,送的衣服合不合适,至于大了小了用眼睛不是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秦易铮静静地看着她,等一个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又以什么身份立场来向她要解释?秋棠洗干净杯子,拆开一包感冒灵倒进去,以前她明里暗里问了不下百八十次秦易铮那些破烂绯闻,他又是怎么敷衍的?
就高高在上,不想她过问他从前,不让她干涉他私事。难道他以为她是那种会揪着一点不放的麻烦精吗?恰恰相反,她最怕麻烦,所以希望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秋棠当然知道那些绯闻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假的,她和秦易铮一天到晚待在一起,秦易铮的电脑平板手机,密码全部对她开放。但除了必要的工作,她从没查过他手机里其他信息。
有些事情是底线。她对自己的隐|私 敏感到极点,更不会试图窥探他人私圈。就算真的发现了什么,这种手段获取的情报很难让双方平心静气地沟通协商;而如果什么都没发现,要么她良心不安自此愧人一等,要么疑心更甚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线,类似打开潘多拉魔盒,既期待,又害怕,很无聊,也很折磨。
其实要隐瞒一件事,方法太多了,秦易铮完全能做到在她面前磊落深情,而对别人又是另一种温柔,如果他真的有,他可以毫无痕迹。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究竟有多少面,深情的背面是不是薄情,专注的背面是不是风流,永远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把温柔切割等分成多少份。在爱上一个人之前,秋棠可没这么多困惑。
秦易铮正用一种很困惑的,曾经深埋秋棠心底,如今浮现他眼中的神情望着她。
秋棠和秦晟?怎么可能,他笃定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荒谬,但仍需要秋棠百分之一的点头,她很重要。
而她背对着秦易铮,热水缓缓倒进杯子,声音不疾不徐:“你穿什么合身我更清楚,又怎么了吗?”
身后半晌无言,秋棠挑起一边唇角,尝到了捉弄报复的快感。
她早看清了,秦易铮这人绝不能顺着,他得寸进尺惯了,让他一分好脸色,下一秒他就能厚着脸皮贴上来,强行贴出个真爱无悔破镜重圆来。
谁知道他的卑微委屈是不是装,谁管他爱不爱,骨子里还是坏。
用勺子将药粒搅匀,她转身把廉价粗糙的搪瓷杯给秦易铮:“条件有限,只有这个。”
秦易铮接过,没怎么纠结注意杯子,小抿一口,他说:“你签他是为了气我吗?”
“你有被气到吗?”
他声音沉下去,咬着牙:“你说呢?”快气吐了。
秋棠笑了:“我说挺好的。”
秦易铮:“......”
助理脚下生风,从秦晟那薅来外套裤子,在秦易铮车上取了里衣和鞋子,一溜烟跑回来,这一趟称得上神速,但等他推门进来,醋味已经快把秦易铮的衣服蒸干了。
他从换衣间出来,休息室却空无一人,秋棠又走了。
桌上摆着一份夜宵,还放了一把房间的钥匙。
秦易铮一米八五的身高,不知道他这么长期以来在车里怎么睡的,前面坐着?后面缩着?那把老腰还能不能要了?别下次真换成他落了水,还要她费劲把他扒拉上来吧。那可真令人窒息。
秋棠把还回来的大衣放到一边,问那小龙套刚才是怎么掉下去的。
“衣服口袋被桥上的护栏勾住了,然后我没站稳,就不小心摔下去了。”
小龙□□湿了秋棠的衣服,连连道歉,又敬又畏。
秋总虽然话不多,但人是很温柔的,这经过了剧组上下的一致认定,连群演都知道大老板人美心善。
直到她刚刚看见这位温柔美人把冷面大魔王的脑袋当面团揉。
揉完还翻白眼骂人。
就很像上一秒还在迪士尼电影里跳舞的公主突然袖子一撸身一转,咚咚咚在狗头上狠捶好几下,就很惊悚,又莫名带感。
秋棠没说什么,给了她一包感冒药,让她早点休息。乡下的木桥比较简陋,护栏很低,白天还好,到了晚上的确容易出事,秋棠觉得是该加高一下或者干脆弄个牌子让人别上去。
意外落水事件稍微耽误了一些时间,凌晨一点终于结束今天的拍摄,秋棠打着哈欠回去休息。
剧组住两排翻新的楼房,她给秦易铮的钥匙属于另一栋楼,与她的空间距离拉到最远。
夜已经很深,今晚不用出夜场的其他人都睡下了。楼梯入口黢黑安静,秋棠的脚步也静悄悄的,没有惊动声控灯,她打着手电筒,轻手轻脚上了二楼。
头顶悬着的横杆上晾晒有衣裳,白衫草袖浮在摇晃的夜风里。她穿过散发着洗衣粉清香的走廊,离房间近了,洗衣粉的香气逐渐被另一种花香遮盖替代。
手电筒的光照过去,秋棠一眼看见她房间的窗台上站着一盆花,也一眼辨认出,那是她曾经种下的茉莉。
三束一盆,一束分叉出两至三枝侧芽不等,她种植时有意修剪过。都说茉莉好养,偏偏她这盆多灾多难,种下不到一个月就得了白绢病,险些殃及旁边的铁线莲。
隔离杀虫,补钾换土,她当时在院子里拿着花铲折腾好半天才搞完,换完土顺便给茉莉换了个盆。
秋棠记得她换的花盆不长眼前这样。
她触上蓬勃鲜绿的叶片,来回轻抚,鼻尖凑近那嫩白花苞闻了闻,香气涌上来,她眼前浮现起很多个瞬间。
转头视线越过飘飞的衣摆,对面楼里那间房还亮着灯。
指尖在苞芽上点了点,秋棠打开房门进去了。一番洗漱整理,凌晨两点,她钻进被窝沉沉入睡。
夜色酣酽,星疏月淡,二楼房间的灯熄灭,与之相对的另一栋楼,仅剩的一格灯光也随之暗下去。
第 53 章
早上七点, 财务主管例行将前一天的各项目清单交给秋棠过目,由她签字转递核销,接着下一日的统算记录。剧组工作一环扣一环, 秋棠作为整个工程运转的能量来源,几乎一半时间都在财务对接。
她小幅度打了个呵欠, 嘴边呵出一口白气, 转瞬消释在淡色的晨光里, 天够冷的,她吸进一团冷空气, 觉得鼻子都快变透明了,五脏六腑跟着抖。
她点头,示意办公桌对面的财务继续。
“昨晚夜戏超时四十五分钟,灯光设备和场景追加的费用都列在这,人工方面到时候统一折算进最终的报表里。”
财务说话间隙抬了一下头, 看见站在门口的秦易铮。
“怎么了?”
见他突然停顿, 秋棠顺着他的目光转头, 秦易铮踏着光影走过来,把两份早餐一前一后摆在桌上, 弯腰低头附在她耳边:“在餐厅没等到你,我就过来了。”
“记得按时吃饭,趁热吃,对胃好。”
他声线轻轻擦过耳垂,秋棠脸颊一阵发烧,她刚想避开,秦易铮已经站起身, 向对面塞了一嘴狗粮的财务略一点头算是打了个照面,微笑说:“你们忙。”转身出去了。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剧组仿佛是他家。
秋棠揉了揉耳朵,“边吃边说吧。”
两份饭盒长得差不多,打开里面却是不同的内容。财务那份是常规的剧组盒饭,肉丝炒粉配碗紫菜汤,一黄一紫。
而秋棠这边一打开,视线刚触及浅白一角,四溢的香气迫不及待蒸扬出来,瞬间蒙住了她的镜片。
她摘下眼镜放在一遍,终于看清里面内容。一碗大馄饨,皮极薄,一颗颗鼓鼓游着,汤极清,缀上虾米和葱花;旁边一碗豆花,热气腾腾,香菇肉末卤;一碟香肠,刚蒸出来带着水汽,切片蒜香。
三种拼盘摆在一块儿,撞出一束鲜甜的香,中间夹着小碟的酱油,秋棠吃什么都喜欢蘸酱油。
刚才看见秦易铮提着早餐进来,秋棠以为他又给她整了碗粥,想起那次生病住院连喝了三个月的粥,她下意识地胃抽抽。
掰开筷子,她夹起一粒晶莹剔透的馄饨,里面还包了虾仁,咕咕唧唧的肉馅儿一口咬,咸淡正好,齁冷的早晨干瘪的胃袋,就想吃口烫的。
秋棠感觉还不错,这家伙除了粥终于学会点新花样。就是量有点没分寸,这么多东西,汤汤团团连碗带碟怼过来是在喂猪吗?
她把那碟香肠和财务分着吃了,处理完晨间公务,她走出办公室,秦易铮倚着门口一棵树上,正和下属打电话。
见到秋棠,他压低了声音对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这边有事待会儿再说之类的,挂了电话走过来。
秋棠没有躲避,站在那看着他走近了,笑了一下说:“秦总厨艺见长。”
秦易铮听出她话中满意,悄悄松了口气,“不如你做得好。”
“那不一定,我退化了,只会按个微波炉。”
秋棠半开玩笑这样说,但其实她也确实忙于事业分|身乏术,家里厨房很久都没有开过火。做饭这件事三天不练手生,如今大半年过去,该忘的基本全忘光了。
秦易铮看着她,微笑说:“好,以后的饭都由我来做。”
以后?什么以后,谁说了以后?
他顺杆爬的功夫未免太过炉火纯青,一顿早餐连以后都想好了,安排得明明白白,脸皮真够厚的,秋棠后悔夸他了,心想该骂他点什么好呢,她还没想好,面前倏然一暖,秦易铮将她抱住了。
“昨天就想抱你,可是身上湿的,你会着凉。”
秦易铮将她又抱紧了些,很小心,又很强势地,下巴搁在她发顶,他发出久违的,满足的叹息。
“公司有些事现在就得走,你一个人在这好好的,多穿点衣服,好好吃饭,本来胃就不好,别喝酒了。”
秋棠听得做梦一样,这个像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人是谁啊?是不是下一句该说天冷记得穿秋裤了啊?
“对了,你有秋裤吗?”秦易铮忽然很严肃地问她。
秋棠:“......”
她真的很迷惑,真的忍不住了,她伸手揪住秦易铮的脸,:“你到底是谁?”
秦易铮让她揪着,握住她的手腕说:“你的准男友。”
准男友。
准男友?
他怎么好意思的?他还没睡醒吗?
真不要脸,秋棠震惊:“你想得美吧!”
“嗯,想你,你美。”他面不改色,他很坦然,他就是想得很美。准男友算什么,才哪到哪,他要升的级别还多着呢。
“......”秋棠被他搞得有点麻木了,说:“秦易铮你能正常一点吗?”
“我不正常吗?”秦易铮觉得挺好的,以前那样闷葫芦才不正常吧。
说真的,秋棠迷迷瞪瞪心想,她真的有点怀念以前那个又高又冷的的酷哥了。
她抽了抽嘴角:“你知道吗,你现在像个蜡烛。”
蜡烛?秦易铮想到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是在夸他付出奉献吗?他有点高兴。
“滴油。”
“......”嗯?
秋棠从他怀里挣脱,把手也抽出来:“不是公司有急事么,你还不快走。”
光天化日搂搂抱抱实在有碍观瞻,她后退远离他几步,满脸写着快走快走。
秦易铮右手垂下虚虚握拢,试图握出刚才她手腕的形状,看着她说:“下次再见,你得胖点。”
“胖不了,就长这样。”秋棠顿了顿,“希望下次您能正常一点。”
“那我控制不了,我可能就是比较恋爱脑。”秦易铮很认真地自我分析。
然后他被秋棠撵上了车。
秋棠摔上车门,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五分钟之内离开我的视线。
怎么会这样?车子逐渐驶离视野,秋棠的胸口还在通通直跳。她皱眉苦想,怎么也想不明白,秦易铮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车子开上国道,放在中控台的手机屏幕亮起,秦易铮在红绿灯前停下,拿起手机,秋棠刚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一路顺风。】
他第一眼看到根本没反应过来,疑惑,惊讶,难以置信,反复确认三遍,终于确认这是秋棠,方才醒悟,他从黑名单里出来了。
秦易铮握着手机看了很久,久到八十秒红灯跳到绿灯仍无知无觉,直到后面其他车辆鸣笛警告,不耐烦提醒,他才终于拾回几分清醒神志,机械地发动车子往前。
全身感知被褫夺,只剩一腔鼓燥的热血,他好不容易熬到下一个红灯,打了删删了打,头一回一句话说得这样艰难,总算赶在绿灯前一秒发送出去。
【我等你。】
发完他偏过头不再看手机,上次和她说晚安结果被拉黑的尴尬还记忆犹新,担心这次又弄巧成拙。
可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地滑亮屏幕,万一呢?他实在很难置每一件与秋棠有关的事情于不顾。
秦易铮暗暗自嘲,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敏感又计较,冲动又胆小,每句话每个细节要纠结上半天,所有喜怒哀乐都牵挂在对方身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聊天框仍维持刚才的状态,最后一条停在他那句话那里。秋棠显然收到了消息,但一直没回。
又被拉黑了?秦易铮忐忑不已,直到他看见界面忽而又弹出来的一条消息——
【开车别看手机。】
秋棠果然将他吃得死死的,同时又将他看得透透的,从表到里,从现在到过去,哪一个秦易铮她都透彻无比,哪一个秦易铮她都游刃有余,刚才她一定是故意,现在指不定正怎么笑话他呢。
秦易铮甚至能想象她此时的表情,眉头挑起一点,嘴角也勾起一点,唇殷红,牙雪白,慵懒闲适地看别人为她如坐针毡,内里五焦,对方越跳脚她越好出招。
从前见她这么笑过,偶尔,极少,在谈判桌上她出其不意反被为主,令对方措手不及血条大掉,那时她这么笑,温柔一刀,任谁看了都气得牙痒。
如今她的笑却令秦易铮心痒,秋棠五官立体明艳,其实本就适合这样放肆外露的神情,以前大概是有意收敛,或者心结未开,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乖巧姿态,
秦易铮喜欢她乖,更爱她坏,钟爱她解开心结洒脱自我的叛逆,狼一样的冲劲,他的秋棠就应该是这样的。
九个月,太久了。九个月时间,足够让秋棠修炼成绝顶聪明刀枪不入的高手,足够让秦易铮袒露浑身弱点,学会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再见到他,她一个眼神就让他一辈子没法翻身,从高位走下,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秋棠缓慢地合上笔盖,秦易铮所作所为她看在眼里,说没有一点触动是假的,人心肉长,没有人能看着对方为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豁命相救而无动于衷。
他深深伤过她,也亲手治愈她,秦易铮固然有通天的本事,姜品浓也绝非好对付的善茬,从报社到网络,既不能打草惊蛇,又必须一网打尽。这绝非一通电话就能搞定,要对付这个人形不定时炸|弹,有多少人事要走,多少关系要打通,秋棠那天出院见到秦易铮,他胡子刮得很干净,眼底有明显的青黑。
如何杀死一个贪婪的野心家?在她雄心勃勃自以为快要成功的临界点,把她打进地狱。秦易铮很明白这个道理,他设好了局,让姜品浓成为案板刀俎,但他关着她不动,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知道秋棠必定要来,这一关只能她自己走出来。
那天秋棠从医院前往别墅,刚痊愈的身体虚弱如饿殍,精神却亢奋而生龙活虎,飘在头顶脚不着地,很难用语言形容那过山车般的一天,她整个人颓而疯。
那时她端着西瓜走进房间,她真想杀了姜品浓啊,亲手了结这个噩梦,可是脑海里响起一个很遥远的声音,告诉她,拉住她,刀不要对着自己。
她从房间走出来,天光大亮,浑身的痛症在烧灼里缓慢痊愈,二十五年,她第一次有种踏实的,双脚着了地的感觉。
秦易铮同她说以后,说男朋友,她第一反应觉得荒谬,觉得这人真有够好笑,此时她脸上仍挂着笑,笑得漫不经心,笑得大仇得报,你知道,女人有时候很爱计较的,爱和忠,情和义,秦易铮克扣良久,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候,以后是个什么光景,他说了才不算。
第 54 章
在剧组每天出外景, 迎头接冷风,冻得抖如筛糠,转眼下了飞机回到深城, 南部沿海地区的气温二十多快飙到三十度,阳光明媚参天浓荫, 秋棠又有点招架不住, 宛如进了热带雨林。
剧组的拍摄渐至尾声, 她工作任务的重心将慢慢转移到拍摄以外的事情上,后期制作, 概念宣发,财务清算,制片人的工作庞杂又琐碎,跑腿又烧脑。
富贵险中求,要么拿命挣, 创业艰难, 世道本就如此残酷, 不像某人事业成熟稳坐江山,闲得没事跑机场来接人。
翘首以待许久, 秦易铮放下车窗,远远地看着秋棠朝这边走来。
肤白如玉,一头乌黑长波浪,风衣外套挽在手里,针织衫搭配长裤,一身黑色紧贴着她曲线姣好的身段,她比例高挑, 穿一双基本款的小白鞋也显得修长,步姿舒展, 笔挺又妩媚,手机举在耳边正打电话,她红唇张合,拉下一半墨镜朝秦易铮这边略一点头,眼神无声说,看见你了。
秦易铮觉得回南的暖风有些粘,甜丝丝地网住他,让他呼吸困难。
他开门下车,去帮秋棠拿行李,而秋棠早先他一步,将箱子拎起抬进了后备箱。
热死了。她盖下箱门,砰地一声响,问秦易铮:“有纸吗?”
秦易铮手举到一半又放下,接过她厚重的风衣抱在怀里,“车里有。”
秋棠坐进后座,摘了墨镜放到一边,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圈,没忍住笑了一声:“差点以为我上了辆房车。”
秦易铮把纸巾盒递给她:“回家?”
秋棠摇头,“公司。”
真就没一刻空闲的,像个小陀螺一样,二十四小时团团转。秦易铮不死心,又问:“饿了吧,先去吃顿饭?”
肚子确实瘪着,是有点火烧火燎的。秋棠撩起刘海,把纸巾对折贴在脑门上吸汗,仰头向后靠,应了声好。
“随便顺路找一家就行。”
她说完脑袋一歪,头靠着车窗,直接就这么睡了过去。
“好。”
秦易铮在前面说了好一会儿话,没见她回一句,他抬头往后视镜里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哪能真是不眠不休的工作机器,一番长途跋涉,怎么也该显露几分疲态。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练成的奇功,见缝插针说睡就睡,秦易铮觉得可爱又心疼。
他将车子停到路边,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小心翼翼扶着秋棠的脑袋,在她脑后垫了个枕头,把她滑到膝盖快要掉下去的手机拿起来放到一边。
秋棠是真的睡沉了,此时秦易铮深沉的目光灼在她身上,她也丝毫未觉睡得浑然,看起来毫不设防,秦易铮心想,她在别人车上也这样吗?
太久没有好好看她了。秦易铮认认真真看着她,散挽乌云鸦睫密垂,睡时不作表情的脸透着厌世的疏冷,偏又嘴唇微张,露出几分野性的天真。
很多想法在心头翻涌,亲密的,火热的,不合时宜的贪婪欲念,秦易铮没法控制,他只好克制,克制地将秋棠垂散在脸上的发丝撩至耳后,将她滑下肩头的衣衫轻轻拉回去。
秋棠的脑袋不住地下垂,直到某一刻,垂到底了,她骤然惊醒,枕头咕咚滚落掉下去,她一愣,把枕头捡起来,左右看了看,车子停在路边,窗外正对着一家日料店。
显然秦易铮理解的随便吃吃和她说的随便吃吃不是一个吃法,这家日料店由日本主理坐镇主厨,所有食材均从北海道空运过来,很有几分逼格,价格同样不虚,人均消费四位数,且到了晚上黄金时段一座难求,需提前一天预订,除非有爱好料理这一口的重要客户,或者以前被秦易铮拉着,否则秋棠自己是绝对没这么闲得慌,跑上这来当猫吃鱼。
不难理解秦易铮为何属意这里,好日子过惯的人,衣食住行都往精致了走,什么都讲究,好听了说叫生活情调,当然说他人傻钱多也完全在理。
“醒了?”
坐在前面的秦易铮低沉出声,把手中平板放到副驾,回头微笑着问她。
“啊.....嗯。”
秋棠捏捏鼻梁,右手握了个空,摸向旁边到处找手机,打着呵欠问:“我睡了多久?”
“停了不到十分钟。”
她点头,又摸摸摸,从衣服口袋摸出一个发圈,满头长发拢起扎成一束,吸了吸鼻子,开门下车:“走吃饭吧。”
店外招牌看着就是一件古朴木屋,进去店内别有洞天,庭院深深九曲回廊,廊下池中种一古树,吸饱了四周的花香,蓊蓊地立在那,上面挂满了祈愿的木制红牌,漂亮得像棵假树,秋棠以前也觉得是假的,这会儿大白天进来,她眼睛眯起瞧仔细了,竟看见那茎干正吐露两朵新芽。
她不戴眼镜的样子格外好看,杏眼盈盈,水瞳晶亮,里面装着真实不加掩饰的她,或喜或嗔,秦易铮总是看不够的。而透过镜片只能看到很浅很浅的她,浅到只有一层皮囊,旁人只见她妩媚风情,却不见她一身风骨。
秋棠看了看便收回视线,两手握着手机,片刻不停地打字。
到了走廊转角,秦易铮提醒她注意拐弯,低头无意间看见她在页面编辑框里刚打下的一行字——
“当然宣你啦,你这么好看。”后面加了个飞吻的emoji表情。
秦易铮:“......?”
刚才目睹的画面字眼让他感到震惊。
这是什么???
秋棠?她喜欢谁?她背着他和别人搞暧昧?!
秦易铮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低头又看,眼前的画面鹊让他更加怀疑人生。
秋棠飞快打字:“我看这周末天气不错,适合出门约会哦~”后面又是飞吻的表情。
秦易铮:“......?!”
他怒不可遏,上前挡在秋棠面前,握住她的手腕,气急问:“这是谁,你想和谁去约会!”
秋棠:“......”
她茫然抬头,看见秦易铮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眼底有明显的受伤,仿佛平白被人揍趴在地,愤极怒极又无处宣泄地,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什么约会......”没头没脑的,她更迷惑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晃了晃手机说:“叶蔓庭啊。”
“谁?”
秦易铮眉头皱得更紧,心头不满丛生,有这么骗人的吗?
“叶,蔓,庭。”秋棠一字一句,把手机举到他眼前,“看清了没?谁骗人了。”
看清了。
满屏的商业互吹和暧昧示爱。
一句一个可爱,一行一个飞吻。
秦易铮如遭雷击,有点人傻了:“你和她?你们......!”
“是秦晟和她。”秋棠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准确地说,是男主角和女主角。”
电视剧开播在即,当然不能让观众粉丝知道男女主私下不和天天掐架,不仅不能,为了后续宣传造势,还要营造出他们俩关系和谐配合默契的假象,也就是组cp。
不行不可我不能够。秦晟坚持了没多久就扛不住了,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写着抗拒,连连摇头,和叶蔓庭甜言蜜语组cp?哦不不太惊悚了,秋棠你放过我吧我一定好好工作给你挣钱。
叶蔓庭同样是捏着鼻子在营业,握着手机生无可恋,秋总你知道的,我虽然名声不好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挑的,这个烂钱恰不了真的恰不了。
于是乎秋棠只好亲自上阵,接管了秦晟的社交账号,这才把男女主二人的cp顺利组了起来,组得糖点满满天|衣无缝,电视剧还未开播,秦晟和叶蔓庭所饰的角色已稳稳跻身cp榜前十。
“注意拐弯啊,你往哪走。”秋棠拉了秦易铮一下,把他拉回正轨。
反倒成她提醒他了,秦易铮深吸一口气,说:“所以你这是在......?”
“微博营业。”
秋棠头也不抬,面不改色打下一连串么么哒和可爱emoji。
秦易铮看了差点又一口气上不来,他说不出话,秋棠张罗这个剧组阵容就很灵性,秦晟和叶蔓庭居然也能一块儿主演,还能营业,还营得飞起。
秋棠这个操作怎么形容呢,不得了,摄政王式组cp,挟男主以令诸粉丝,骚得无懈可击。
秦易铮现在的心情又怎么形容呢,鬼知道,就乱,哪哪都乱,就堵,哪哪儿都堵得慌。
秋棠什么时候和他说过一句我想你?什么时候和他发过颜文字?两人微信聊天记录从头翻到尾,除了冷漠的微笑表情,别说飞吻,连土得要死的玫瑰都凤毛麟角。秦易铮时常检讨自己从前过于冷漠,但其实就从言语交流这一点上,秋棠也没热乎到哪去。
他以为她不会表达不会说情话,不,她现在简直太会了,像突然之间冲破了什么封印一样,很吓人。
秦易铮是真的很迷惑秋棠怎么能打出这些话来,同时看她表情又一脸严肃,正经得像是在拟撰什么商律公文。
“秋棠。”他闭了闭眼,沉声道:“你当着我的面跟人么么....跟人这样合适吗?!”
秋棠打字动作稍顿,似笑非笑看着他:“那你当着我的面宣布游戏代言人,秦总,您觉得合适吗?”
轻飘飘一句话像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似的,秦易铮双颊火辣,心中忐忑,接下来他谨慎地保持沉默,候在秋棠旁边,和她一起进了包厢。
穿着繁复和服的服务员挪着袅袅碎步上前,泡好两杯玄米茶,递上菜单,秦易铮略微向秋棠这边倾身,问她:“想吃点什么?”
“你定吧,我都行。”秋棠态度随意。
秦易铮点了二人食刺身,一盒寿司,两份果汁,都是所耗工时不长的菜品,很快就能做好上桌。
点完就发现秋棠又和叶蔓庭隔空营业了好几条,她也不怕秦易铮看见,手机大大方方摆在桌上,屏幕调得很亮,就跟故意似的。第一次,秦易铮如此痛恨自己长了双裸视2.0的眼睛。
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土味情话?......这说的又是什么,他怎么看不懂,好好的中文不说为什么要打缩写,网络方言?
“你这不是欺骗大众吗?大家要是知道屏幕背后营业的是你和她,肯定得生气。”他很酸,鸡蛋里挑酸骨头,“并且你们这个对话太幼稚了,一点都不像情侣。”
“有道理。”秋棠把手机递给他,“你像,你来。”
秦易铮立刻噤声,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他觉得秋棠现在像个猎手,到处设下陷阱,他行差踏错一步就要掉进坑里。
够新鲜的,前女友没让现任生半点气,反倒搞得他人仰马翻死去活来,秦易铮几欲吐血。
工作而已,都是工作。他这样对自己说,然后挤出一大条芥末在寿司上。
一时手抖。秦易铮放下芥膏,筷子夹起寿司打算扔掉。
“这么爱吃芥末?”秋棠忽然出声,她身体前倾,看着那头顶一片绿的寿司,颇为感兴趣的样子,又看看秦易铮,来劲了。
“......还行。”
秦易铮勉力挽尊,不敢不从,在她节约粮食不要浪费的眼神下把盘里的芥末寿司吃了,一瞬间味冲得直顶天灵盖,同时往鼻子里钻凿,舌根麻木,视线模糊,他以手挡额,遮住生理性呛飙出来的两滴眼泪。
秋棠看够了,满意了,向后靠在座椅上,啧了一声:“吃不了就扔了算了,逞什么能?”
秦易铮有苦难言,右手以拳抵在唇边,闷闷地咳了两声,抬眼无奈看着她,见她面色欣然,又觉安慰,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他从洗手间漱口回来,秋棠让服务员送上一杯冰牛奶,用以缓解芥末产生的呛辣。秦易铮小口小口喝完牛奶,刺鼻感消散得差不多,胃口也所剩无几。
刚好秋棠也差不多吃完了,本就是请她小餐一顿,以她的进食速度为准。秦易铮摁下桌面按铃,唤服务员过来买单。
“先生,这位女士刚刚已经买过单了。”
服务员打开仿古制双开夹本,将附在内页的收据揭下放在桌面,上面金额与支付信息一目了然。
秦易铮愕然看着单据下方熟悉的落款,他洗手间漱个口的功夫,秋棠就把单给买了?
店员将他们送至门口,走下台阶,秦易铮有些无奈地:“说好了我请你。”
“我请也是一样的。”秋棠笑了笑,“大不了下次你请回来呗。”
那点不甘一扫而光,随之涌上来巨大的期待与惊喜,他捺住心头翻滚的情绪,向她提出邀约:“那就,这周末?”
秦易铮在心里迅速规划约会行程,看电影,摩天轮,烛光晚餐,情侣们一般都是这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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