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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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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没睡好, 第二日薛令仪起身就有些晚了。原也是不相干的,这里是周家庄,是薛令仪的地盘, 便是一整日不起身,也没人敢多嘴多舌。只是楼家的六姑娘, 偏这时候被送了过来。

    “楼府的六姑娘?”薛令仪一身霜白里衣坐在床沿上,面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楼家以为王府是什么地界,又以为我这周家庄是什么地界,说换人就换人, 昨个儿五姑娘,今个儿六姑娘,莫不是明个儿又要换成七姑娘了?”

    眼见薛令仪动怒, 红袖忙道:“如此, 奴婢这就让他们调转马车,回楼府去。”

    见着红袖要走,薛令仪忙道:“且慢。”

    红袖又忙弓腰垂手,回身站好听令。

    薛令仪沉默片刻,说道:“既是来了, 且先见见再说吧!”

    曹凌既是把人甩到她这儿,八成是存了叫楼氏进府的心思, 既如此,她便是看在曹华的份儿上,也得把把关,看看这位六姑娘, 又是个什么性情。

    换衣梳妆,等着去了会客厅的时候,楼六姑娘已经等了许久, 只是这位姑娘倒不似昨个儿那位五姑娘,瞧起来倒是个温和的性子,又耐得住性子,见着薛令仪进来,忙起身行礼,瞧着还算乖巧懂事。

    薛令仪心里先满意了几分,性子温和,以后才好照看曹华。昨个儿那位五姑娘长着一双大眼睛,瞪起人来分外骇人,别说曹华怕她,便是薛令仪看了,心里也有些犯憷。

    薛令仪叫了起,在榻上坐下,瞥了一眼茶杯,笑道:“这是新下来的春露茶,不知楼姑娘喝着如何?”

    楼六姑娘忙笑道:“入口温润清新,味道极好。”

    薛令仪点点头:“坐吧!”

    等着楼六姑娘坐下,薛令仪才瞧见她只坐了一半儿,身子笔挺,螓首却微垂,瞧着这模样,甚是懂事乖巧。

    两人谁都没有说起昨个儿被撵回去的楼五姑娘,薛令仪随意说了些刺绣脂粉的事情,楼六姑娘皆是谨慎对答,及至最后,薛令仪倒还满意,笑道:“该用午膳了,楼姑娘便同我一起在暖阁里用了吧!”

    楼六姑娘知道她这是初步过关了,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起身福礼道:“多谢娘娘厚爱赐饭,星儿不胜感激。”

    星儿?

    薛令仪问道:“你闺名唤作锦星?”

    楼锦星恭敬道:“正是。”

    两人一道去了暖阁,曹华已经红莲安置在了座椅上,见着薛令仪进来,忙起身行礼。

    薛令仪笑道:“这是你母亲的六妹妹,二公子过来行礼。”

    听说是他母亲的六妹妹,曹华脸上的神色微微黯淡。他原是听了王妃的话,又是亲眼看着王妃是如何对待三弟的,以为这世上的姨母都和王妃一般模样,也会把他当作亲生的,犹如母亲在世一般对他好。却是不料来了个厉害的,还不如在孙娘娘那里,虽说孙娘娘待他始终隔了一层,却也从来不呵斥他,不对他凶神恶煞的。

    “姨母安好,给姨母请安。”曹华神色寡落地走过来行礼,然后立在薛令仪身侧,便垂着头不愿意吭声了。

    楼锦星素来知道楼锦玉的脾性,瞧着这位公子的模样,大概也猜到了那五姐姐是如何的在这位公子跟前耍威风的,心里起了淡淡怜惜,楼锦星笑道:“公子多礼了。”

    薛令仪抬手抚了抚曹华的乌发,知道他心里不高兴,只是她这里孩子已经很多了,再来一个,她管不好也不好管,眼下她能做的,便是为他寻个脾性好,品行端良和善的。

    “你姨母会在周家庄住上一阵子,你搬去同她住在一处院子里。”

    曹华立时慌张起来,那个五姨母同他在王府里就住在一个院子里,动辄斥责,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还每每只说待他好。

    “娘娘,华哥儿和清羽哥哥住在一起很好的,为何要搬家,华哥儿不想搬。”曹华扯住了薛令仪的衣袖,神色颇有些可怜凄楚。

    薛令仪含笑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垂手而立,不言不语神色不动的楼六姑娘,拉起曹华的手走到一侧笑道:“华哥儿别怕,这几日我叫你红莲姐姐去陪你,你只管大胆同她相处,若是好的,以后就叫她照看你,若是不好,就跟昨天你那位姨母一般模样,薛娘娘就撵了她回楼家,再不许她来。”

    曹华抬眼看看薛令仪,见她神色慈爱,目光温和,想了想,点了点头。

    一顿饭下来,风平浪静,薛令仪叫人安置楼六姑娘和曹华的住所,自己坐在窗格下,按着眉脚有些头疼。曹凌这厮还真是过分,纳女人就罢了,竟然还要她来看人品,真是欺人太甚。

    默了片刻,薛令仪决定不吃了这个暗亏,叫人拿了纸笔,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尽是赞扬今个儿这位楼六姑娘的,再不然,便是恭贺曹凌又得佳人云云。等着写好了,拿了蜡印盖上,便叫人快马加鞭送去了京都。

    曹凌看了信,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这女人,怎的还是这般不上道儿。又寻了人来问,知道楼五姑娘凶恶跋扈被撵回了楼家,如今是楼六姑娘在周家庄,心里一阵羞恼,果然是尽职尽责,这还真是一心一意给华哥儿选后娘来着。

    “来人,叫人去王记金银楼选一套头面,拿了锦盒装起来送去周家庄赐给那位楼六姑娘,就说她照看二公子辛苦了。”

    曹凌安置完,背手立在窗前面上尽是得意,他就不信了,那女人真的一口的醋都不吃。

    头面送到周家庄的时候,新年已过,正值元宵。

    薛令仪命人把锦盒送去楼六姑娘的院子,还挑了一根宝蓝点翠珠钗一并送了去,只说是她照看二公子有功,这是奖赏。

    等着丫头去了,薛令仪靠在引枕上,脸上就露出了不快。这次过年,除了年前的贺礼,曹凌并没有送给她其他东西。这不对头,以前每逢过年,曹凌都会专门送她一件新年贺礼的,不看贵贱,只瞧着里面的一份儿心意。可是今年却没有。

    “你叫人打听打听,王爷在京都,可是纳了新人了。”

    等着红莲拱手而去,薛令仪想着方才红莲瞪眼吃惊的模样,心里一阵恍惚,她如今也开始患得患失了,这该不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了。

    红莲自然是着人去打探曹凌身边,是否真是进了新人,但是同时,也写了信送去了曹凌那里,里面写的,赫然就是薛令仪疑心疑鬼暗自吃醋的事情。

    只是这信送出去没几日,薛令仪便收到了曹凌叫人送来的匣子,打开一看,却是一盒绵里油。

    红莲瞧见了笑道:“瞧这盒子,竟是用上好的羊脂玉打造的,上头还刻着比翼双飞蝶,王爷待娘娘的情意,还真是羡煞旁人。”

    薛令仪瞥了红莲一眼,只是唇角却是情不自禁勾起的笑,说道:“这算什么,不过是一盒子头油罢了,哪里比的上王记的头面。”

    红莲笑了:“这就是娘娘不知道了,那头面不过是王爷交代下去,下人置办的,想来王爷都不知道这头面是什么样式。可这头油不一样,奴婢跟王爷身边儿的福禄交好,他可是写了书信给奴婢的,这盒头油,可是王爷亲手调制的。”

    薛令仪瞧着红莲挤眼抿唇的模样,虽是脸上都笑开了,可还是嗔道:“你这丫头,竟敢和王爷身边儿的人来往过密,怕是女大不中留,干脆我向王爷修书一封,就把你许配给福禄吧!”

    红莲立时红了脸:“瞧娘娘说的,奴婢同那福禄情同手足,可不是什么男女情谊,娘娘可不要乱扯红线。”

    薛令仪笑了几声,低眉再去看那盒头油,眼中不禁流露出温柔的神色来。

    红莲的信半月后终于送到了曹凌手里,他看了信唇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这女人还算是有些良心,不枉他这几年待她一往情深的心意。

    “去,把那几个箱子,还有后院那几个女人一并送去给王大人,费大人,就说前次的事情多谢他们,这是本王的一番心意,叫他们万不可推辞。”

    “是。”

    曹凌见下人应喏而去,将手里的信纸折起来放在匣子里,脸面上,是忍不住的欢喜。快了,等着京都里的情势安稳了,便叫把她接过来,这么久不见她,也不知道她好不好。

    这般想着,曹凌想起了身子骨不日不如一日的圣上,还有蠢蠢欲动,已经按捺不住的潭王,脸上的笑容消失,渐渐变得阴沉。这京都表面看着一潭死水,可底下的暗涌不断,却实在是叫他头疼心累。

    这种时刻,真希望她能守在身边,疲倦回府后,也不至于枕衾冰冷。曹凌抬头看着天际的半轮圆月,心中充满了思念。可这京都眼下不亚于龙潭虎穴,还是再安稳些,又再说罢。

    周家庄楼锦星住处,楼锦星正在给曹华试穿新衣,这是她亲手剪裁又亲手缝制的,一针一线,都是她的真心实意。

    “很合适呢!”楼锦星笑眯眯看着曹华。

    曹华瞧着新衣也甚是欢喜,手指头摸上去,细滑柔软,再看那针眼,绵实笔直,一看便是费了功夫的。

    “多谢姨母,华哥儿很喜欢。”有了上次的教训,曹华对这位六姨母很是排斥,他的性子素来温和,便是厌恶,也做不出故意寻是非的事情,只是冰冰冷冷的,待楼锦星的态度不冷不热的。

    偏偏楼锦星却是个软和有耐心的,这么热脸真心的暖着,很快两人的关系便融洽了。

    瞧着曹华喜欢,楼锦星也极是高兴,笑道:“二公子喜欢,明个儿姨母再给二公子做一件。”

    “不了不了,还是叫绣娘去做。”曹华含笑道:“做衣服费眼睛,姨母做了好几日了,歇歇眼。”

    察觉出曹华的关心,楼锦星心里的一块巨石算是落了地。

    她亲娘不过一个歌姬出身,在楼府也不得宠,如今她来了这里,夫人她心存嫉恨,必定不会善待她姨娘。只有她在这王府立住了脚跟,她姨娘在府里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二公子心善,姨母心里听着高兴。”楼锦星又将新衣扯了扯,看向曹华的眼神,不亚于看着一个金元宝。她得不得宠的还要两说,可二公子已经八岁了,眼下只要扒住了二公子,她的脚跟便是稳的。

    对于楼锦星的考察,薛令仪是满意的,这女子温柔贤淑不多事,对曹华也上心,起居事宜皆照料得井井有条。听说这姑娘生母出身歌姬,没有背景也不得宠,怪道养出这么个性子。

    “你父王的意思,以后就叫你这六姨母来照看你,做你的娘,不知道华哥儿心里可愿意?”这一日,薛令仪叫来了曹华,命他坐下后,便这般轻声问道。

    曹华倒是不吃惊,点点头,脸上氲满了笑。

    薛令仪笑道:“你愿意就好,以后她待你好,二公子也要投桃报李,好生敬重。若是暗地里待你不好,二公子只管来寻我,薛娘娘必定帮你做主。”

    曹华起身恭敬拜了一礼:“知道了,多谢薛娘娘。”

    这事儿便是定了,薛令仪修书一封,便着人送去了京都。曹凌的回信是在半月后,没有提及楼姑娘的事情,却是说京都情势安稳,他登基在即,叫薛令仪收拾一番,准备启程去往京都。

    薛令仪只听说圣上的身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可旁的,这武陵镇山高皇帝远的,却是消息不及时。只是曹凌叫她收拾了往京都去,那就往京都去吧!

    “你叫你姐姐打听打听,府里头王妃或是旁的侧妃夫人那里,可是也得了收拾行囊往京都去的消息。”

    如锦点点头去了,薛令仪又叫丫头去请赵世荣过来。

    “爹,这一去京都,女儿最起码也能得个妃位。”薛令仪笑眯眯捧着茶放在赵世荣跟前。

    赵世荣瞧着薛令仪撇嘴:“你不是向来视权贵为粪土,怎的如今倒这般权迷心窍一般的模样。”

    薛令仪笑了笑坐下,淡淡道:“除非王爷以后待女儿色衰爱弛,不然女儿有宠位分却不高,膝下还有儿子,怕是日子难过。既是要入皇宫,做不得皇后,也要做后宫里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那一个,都说后妃难为,女儿逃又逃不掉,可心里却不愿意被欺负。”

    赵世荣笑了:“没错,京都里的人都长着势利眼,后宫尤是,捧高踩低的,无宠便要受欺负。你别怕,还有爹呢!到时候爹也找王爷要个官儿做做,你在宫里日子也好过。”

    薛令仪点点头,拎起茶壶又给赵世荣添了些茶水:“只是,我这姓氏——”

    “爹不在乎。”赵世荣冲薛令仪笑了笑:“你姓薛也好,姓赵也罢,都是爹的亲闺女。再说了,这是你娘死前叫你改的,爹不愿意逆了她的心事,叫她地下有知也难安,便还是姓薛吧!”

    薛令仪有些心虚,又有些难过地看着赵世荣,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道:“爹,娘心里是有你的。”

    赵世荣一怔,而后放下茶碗笑道:“爹知道。”

    这回轮到薛令仪发愣了:“爹知道?”

    赵世荣叹道:“知道,都知道,若非你娘心里有了我,她也不会一听到你爹或许还在世的消息便分寸大乱。爹猜着,她后来不是不知道这消息是假的,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带着你走了,怕就是心里觉得对不住你亲爹,生了愧,这才没法子继续同我在一处了。爹都知道了,都知道的。”

    薛令仪难看得过看着赵世荣将脸撇在一旁抹眼泪,没说话,静悄悄地喝着茶。

    娘亲的心事,薛令仪起先不明白,后头也渐渐清楚了。就是爹说的那样子,娘要走,正是因为她心里有了爹的位置。原先没有,还能理直气壮地说是为了活命,为了她这个女儿,可有了,便再也不一样了。

    “好了,既然王爷有命,收拾收拾便启程吧!”赵世荣抹了一回眼泪,回头便恢复了原来模样,说道:“你是不知道,京城里前些日子几乎是血流成河了,好些子站错队的高门大户全部被抄家了,真正的惨不忍睹。这啊,就是朝政,也是你爹我不愿意掺和进去的原因。做个富贵闲人就好了,这东西一沾染,一个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薛令仪瞧着赵世荣长吁短叹的模样,心里生出了不安:“可是因着我,爹要寻王爷要官儿做了。”

    赵世荣笑了笑:“别怕,爹会小心的。”

    薛令仪眼中露出不忍和内疚:“可爹都闲云野鹤一辈子了,为着我,我心里难过。”

    “别难过。”赵世荣笑着看向窗格外的天际:“走一步,且看一步吧!”

    武陵王府常青阁,秦雪娆愤怒地将冻青釉双耳玉质花瓶摔在了地上,那个薛氏,不禁抢走了她原本施恩在楼家的举荐之恩,眼下她这个王妃还不曾往京都去,她便要收拾行囊去了。这个耳光太响亮了,秦雪娆不禁生出了担忧,莫不是王爷之后登基称皇,还要立了那薛氏为后,将她降为嫔妃不成?

    “来人,摆纸磨墨。”秦雪娆心想,她得给她爹写封信了,这事儿可是迫在眉睫了。

    关雎楼的里动静不算小,整个王府,没人不知道王爷招薛侧妃往京都去了,相比于其他院子里静默无声的情形,这专宠偏宠的架势,仿佛一阵细长的针,狠狠刺进了各院里女人的心口上。

    “王爷他这心,可真是偏呢!”李春华懒洋洋地将手里的杏仁茶搁在了桌面上,头微微一偏,拭去了眼角落下的泪痕。她一直以为,王爷待她也算是偏爱了,谁料如今一瞧,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了。

    “夫人,这杏仁茶凉了,再换一盏吧!”绿容小心地觑着李春华的神色,唯恐她忽然崩溃,就闹了起来。此番闹起来,除了丢人,却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不用换了,我喝不下。”李春华却是意外地神色又淡漠了起来,拎起帕子将眼角又按了按,问道:“恩哥儿呢?把他抱过来,以后呀,我真的就只有他了。”

    绿容忙招呼了绿萝去带了四公子过来,又说道:“听说二公子同楼家的六姑娘处得很好,薛侧妃做主,已经跟着二公子一道住进了春香院,名为照顾二公子,实则还不是为王爷预备的。想来等着去了京都,就要被收用了。”

    李春华冷笑道:“她倒大方!”

    绿容没敢接话,不过那位薛侧妃,却还真是叫人出乎意料。依着她眼下的宠爱,撒个娇掉个眼泪,别说那楼六姑娘相貌寻常,便真是仙娥下凡,怕想要进了王府,也是艰难。

    “王妃这回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作自受了。”李春华默了片刻又冷笑道:“原是想要给你自己找个帮手,结果好了,这帮手到了薛氏的麾下了,还真是好笑得很。”

    绿容也陪着笑了两声,见着李春华很快又拉长了脸,就沉默地立在旁边,也不敢说话了。

    虽说路途久远,旅程枯燥,可官道平坦,倒也平安。薛令仪遥遥看着京城巨大高耸的城阙就近在眼前,不觉心里生出了无限的感慨和唏嘘。

    当年她和她娘踏着苍茫夜色匆匆逃出京城,谁料一出城门,便被一直守在城门口的罗氏的人逮了个正着。

    那罗氏不怀好意,捉了她和她娘想要远远地卖了,以绝后患,只是没料到她娘死志已存,当场撞柱自绝于罗氏面前。

    罗氏被吓得不轻,再看向她的时候,就命人放了她。竟也不怕她回转头去寻爹爹,治她的罪过。

    薛令仪长长叹着气,赵世荣驱马上前,问道:“叹气做甚?可是哪里不适?”

    看着赵世荣已然苍老的脸,薛令仪咬咬唇,还是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坐累了。”

    赵世荣笑道:“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薛令仪点点头,落下了车厢的帘子,靠在车壁上,想起她娘死前给她说的那些话。不许恨,不许怨,更不许报仇。罢了,娘都死了,她不愿意忤逆了娘的遗愿,叫娘地下有知,不得安宁。

    眼下她要进宫做皇妃了,想那罗氏知道了这消息,必定是要终日惶惶难安,待她时不时传了那罗氏进宫一叙过往,就叫罗氏活受罪,整日里战战兢兢难以安生,岂不是比一刀杀了她更解恨些。

    那城阙瞧着是近了,可还是走了很久,直到半下午,才到了城门口。

    赵世荣一眼就看见了一身常服的曹凌,正背手在城门前等着,当下唬得不轻,驱马上前敲了敲车壁:“皇上来了。”

    便是薛令仪往京都赶的路上,曹凌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正安。

    薛令仪惊诧下忙撩开了窗帘子,远远看去,果然是曹凌正在城门前。

    说心里不欢喜那必定是假的,曹凌才登基,必定是国事繁忙,可他竟是抽空过来接她,她如何能不感动,又如何能不心动。

    曹凌也远远看见了马车,唇角溢出笑来,叹道:“她终于来了。”

    这京都于他而言,实在是冰冷,又实在是令他心累疲倦。以前赵三爷还在的时候,他每日都要去那里喝碗茶,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听隔壁院子里,少女清脆婉转如黄莺的笑声,一阵一阵的传了过来。那时候他备受皇帝猜忌,日子过得灰暗凄楚,那管如金似玉的嗓子,仿佛一抹灿烂艳丽的颜色,温暖了他冰冷的生命。

    曹凌制止了赵世荣的请安,低声笑道:“朕是私服出宫,爱卿莫要声张。”说着扶着车壁一跃而上,撩开了车帘就弯腰走了进去。

    红莲红袖等人已经匍匐在地,曹凌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等着车里空无一人,只剩下他们二人,曹凌上前将薛令仪拥入怀中,叹道:“你这死丫头,当初如能孤身入敌穴,岂不知我会担忧吗?”

    薛令仪的鼻尖满是龙涎香的陌生味道,她有些不安地伏在曹凌的怀里,莫名的,便紧张地不敢说话了。

    他是什么意思?薛令仪担心地想,秋后算账吗?都道是伴君如伴虎,眼下他不是王爷了,却是个君王,那她呢,还敢像以前一样的肆无忌惮吗?

    薛令仪情不自禁揪住了曹凌前襟的衣料,她心里很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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