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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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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令仪孤单单一个站在街道上, 周边人群熙攘,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曹凌将武陵镇治理得很好,百姓丰衣足食, 街道生意兴隆。

    正是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急促凌乱的马蹄声, 间有大声驱赶的声音,薛令仪脸色微变,忙将脸上的薄纱轻轻往上拉了拉,抬脚往前快走了几步, 立在一处首饰铺子前头,装模作样拿起了一件配饰。

    没多时,曹凌带着人马, 从薛令仪身后飞速奔驰而过。薛令仪将手里的玉佩放下, 转头望向曹凌消失的地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耳边,小贩儿嘀嘀咕咕说道:“也不知哪里钻出来的马队,别是出大事儿了。”

    薛令仪只觉心中愈发难受,沉默地放回玉佩, 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那封信上写得明白,十里村白龙桥桥头榕树下, 每日的申时三刻,只要立在树下,便会有人过来接她。

    薛令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徒步去了那树下, 不过刚站了片刻,便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夫浑身包裹的严实,并不能看出是谁。薛令仪冷冷瞧着, 紧抿了唇瓣不曾开口出言。

    却是那车夫按捺不住,说了一句:“人都来了,还装什么模样?”这说话的声音,恰似那吕云生所言。

    薛令仪心头剧烈跳动,她睨了那车夫一眼,冷冷笑了两声,提起裙子爬上了马车。车里坐着两个丫头,见着她进来,都跪下行礼,口中说道:“给夫人请安。”

    面无表情地坐好,薛令仪道了句:“起来吧!”转头将窗户的帘子撩开了一道缝。

    只是一个丫头很快过来将帘子按了下来,见薛令仪看过去,忙垂首说道:“这是老爷吩咐的。”

    薛令仪没搭理丫头的言语,又将帘子撩了起来。岂料两个丫头也不劝了,竟是满脸惊恐,猛地磕起了头来。

    心中一阵恼恨,那个姓吕的又来故伎重演,以前就拿着下人的性命要挟她,如今还来这一套。薛令仪猛地上前揪起了一个丫头的前襟,又一把搡了回去,大声喝道:“闭嘴!”

    被搡的那个直接撞在了车壁上,当下便懵了,另外一个也战战兢兢缩成了一团。薛令仪狠下心肠,瞪着她们道:“滚到一边儿当死人去,不然一刀宰了你们。”说着又撩开车帘子,眼睛往外看去。

    上回被吕云生囚在了院子里,一屋子的人命,都是他拿来要挟她的把柄。她不听话,便有人要因她而死。可这回,她不能再叫吕云生牵着她的鼻子走了。

    车外大片的麦田匆匆而过,金黄一片,薛令仪发现,他们已经出了镇子了。

    车马又行了好一阵子,才在一处偏僻的城郊慢慢停了下来。吕云生干脆扯掉了外头包裹的一层衣裳,上前撩开车帘,将手伸了过去,笑得得意非常:“下来吧,我的公主。”

    薛令仪静静看着他,忽然手上一动,似要打了过去。吕云生手疾眼快便伸手去捉,偏薛令仪又飞快缩回了手,下头竟是一脚踹了上去。她牟足了劲儿,吕云生又是没防备,竟是被踢了个正着。

    娴熟地从马车上跃了下去,薛令仪没理会躺在地上歪着嘴笑得不亦乐乎的吕云生,往前走了几步,立在了一棵树下。

    这就是个疯子,待她寻了机会,必定要了他的性命。

    吕云生笑够了才慢慢站起来,然后脸上的笑忽然消失,板着脸道:“走吧,路还很远呢!”

    薛令仪狠狠闭了一回眼睛,心里厌恶到了极致,可很快便转过身,随着那吕云生大步往前走去。两个丫头也忙从马车上爬了下来,小碎步跟了上去。

    山野林间并没有什么正经的路,薛令仪养尊处优这几年,不比那时候东躲西藏倒是练就了一副好脚力。磕磕绊绊的走着,不时便要摔倒在地。

    吕云生起先没理会,只当作看不见,后面又摔了几次,心里估摸着摔得差不多了,苦头该是吃够了,才转过身停下脚,笑眯眯道:“我背你如何?”

    薛令仪理也没理他,从他身边扶树而过。

    吕云生脸上的笑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崩出阴森厉光来。偏这时候有个丫头一头扎了过来,吕云生直接一巴掌甩了上去,只把丫头打得头昏眼花摔倒在地,唇角溢出了星点血丝来。

    薛令仪在前面骤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冷冷道:“你莫要在我跟前耍威风,再打她们,这里头沟壑多得很,我就跳进去。我倒要瞧瞧,我死了,你还能如何。”

    吕云生眼睛里仿佛淬了冰凌渣子,恶狠狠道:“你死了,我就杀了她们给你陪葬。”

    薛令仪却是冷冷一笑:“那倒好,省得黄泉路上孤寂了。”

    吕云生心里一塞,敏锐觉察出了,这女人的转变。只是他是谁,哪里肯低头服输,随手扯了一个丫头,铁榔头一般的手掌便握了上去。丫头被钳住了喉咙,又被高高提了起来,立时双脚扑腾起来,脸上憋得青红。

    薛令仪心里揪成了一团,恨毒了这吕云生,可这时候她若是服了软,以后她就只能旧路重走了。于是她冷漠地看着,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在脖颈上狠狠刺了进去。

    血珠子很快顺着白皙脖颈往下坠落,看得吕云生一双眼几乎要冒出了火光来,他手下越紧,眼里那血珠子流得更快。他瞪眼看着那女人的脸色,无情冷硬,好像流血的不是她一样。跟以前那个,眼中总是含着怜悯忧愁,被他吃得死死的女人再不一样了。

    吕云生终于将丫头狠狠丢在了地上,另外一个丫头很快爬了上去,将那丫头抱在怀里,也不敢哭出声,只拼命掉眼泪。

    薛令仪也把簪子从脖子上拔了出来,拿出帕子擦了擦,插进了发髻里。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青花小瓶子,拔下塞子,摸着将药粉撒了上去,止了血,才从衣尾上撕下一条白布,缠在了脖子上。

    “走吧!”做完一切后,薛令仪冷冷看着吕云生道。

    吕云生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可眼下地上树叶上的斑斑血迹还不曾凝固,眼看着这女人是改了性子了,不好依着以前的法子去对付她了。

    “瞧你这急不可耐的样子,看来你是口是心非,巴不得同我双宿双飞呢!”吕云生脸上的怒火忽的消失,堆起笑容来,嬉皮笑脸地说着调戏的话。

    薛令仪脸上波澜不惊,眼中泛起了微微嘲弄,冷冷看着吕云生,仿佛看着一个不相干的跳梁小丑。

    女人没被逗恼,吕云生却被看得生了一肚子的火儿,晓得这女人如今心肠硬了,脸皮也厚了,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撇开脸,拔脚往前走去,

    薛令仪看向两个哭得惨兮兮的丫头,两人正蜷缩在地上,缩成一团。她往前走了两步,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儿银子扔给了她们:“你们走吧!”

    吕云生在不远处喝道:“不许走!”

    薛令仪冷眼回眸:“不许她们走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又拔下了簪子。

    吕云生几步奔了过来,气鼓鼓道:“你以为我不知你打得什么主意,想叫她们回去给姓曹的报信儿,做梦吧!”

    薛令仪没说话,只重新在脖子上找了个下手的地方,手握着簪子开始用力。

    吕云生气急败坏,以前都是他拿着人命威胁她就范,如今倒好,却是轮到她威胁他了。

    “你以为我会怕了你不成?”吕云生猛地一伸手,死死攥住了薛令仪的腕子,那簪子很快被夺了过来,远远扔进了草丛深处。

    两人面面相对,离得很近,薛令仪脸上没有凶狠恶煞,也没有急躁愤怒,只是淡淡看着吕云生,忽而露出微微讥笑。

    可这样子反而让吕云生心里更急躁不安了,他猛地一松手,将薛令仪推了过去,冷冷瞪着两个丫头:“不许走,跟上!”说着转身先走了起来。

    两个丫头怕得要死,也不敢违抗,相互扶持着踉跄站起,抽抽噎噎往前走去。

    薛令仪谁也没看,目不转睛只看着方才簪子掉落的地方,走过去扒弄开茅草,弯腰低头仔细寻找着。

    吕云生很快发现丢失了薛令仪的踪迹,心仿佛提到了脖颈处,慌慌张张跑了回来。好在薛令仪还在找东西,只是方才大树遮挡了她的身影,他没发现她。

    “你做什么呢?”松下一口气,吕云生忍不住吼了起来。这女人如今跟换了个人一样,花样百出,莫名其妙。

    薛令仪跟没听见一样,只顾着寻找被丢掉的簪子。

    怒火渐渐在胸口生出,吕云生快步走了过去,铁青着脸将薛令仪提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薛令仪眼神淡淡,不以为然道:“找簪子呀!是你把我的簪子扔掉的。”

    吕云生恨得咬牙切齿,扯了薛令仪就走:“不要了。”

    薛令仪没说话,但是整个人直接躺在了地上。吕云生拉不动,就去抱她。没有任何反抗,薛令仪面朝上看着斑驳凌乱的树叶,淡淡说道:“你不让我找簪子,回头我就闹绝食。”

    吕云生脚下一滞,阴森威胁道:“你敢!”

    薛令仪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候要是说话了,反而吕云生心里还有些数,偏偏沉默不语,倒叫他渐渐生出了忧虑。万一真的绝食了,又该如何?可反念一想,有范舟和那丫头在手里,不怕她不屈服。

    薛令仪懒得搭理吕云生,他要抱着就抱着,反正她也走累了,何必自己找苦头吃,等攒够了力气,到时候才能精力同这吕云生对抗。

    又走了半里地,到了一个石洞前,这石洞隐蔽非常,乃是在藤蔓交错的地方。吕云生将薛令仪放下,微笑调戏道:“你倒是听话,可是我怀里尤为舒坦?”

    薛令仪没理会,跟聋了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吕云生讨了个没趣,可更多的却是窝火,这么个木头桩子,半点反应也没有。板着脸上前按住了某一处,却听得“咔嚓”一声,石门开了。

    进得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翠色苔藓堆积颜色鲜亮,上有乳石悬挂,映着不知哪里进来的亮光,竟是五彩缤纷,颜色美丽非常。

    薛令仪一路走心里吃惊非常,这么个隐蔽的地方,怕是曹凌掘地三尺,也寻不得他们的。不过,她也没想过叫曹凌过来寻她。

    心里撕扯扯的难受,薛令仪在一处石床上坐下,板着脸也不说话,看着洞里溪流潺潺,水光粼粼彩光四溢,心里盘算着下头该怎么办。

    她心里没甚个精细的打算,只是这吕云生跟跗骨之蛆,走哪儿烦哪儿,实在叫她不堪烦恼。听父亲之言,以后曹凌是要登基称帝的,到时候有个吕云生在市井间无言乱语,丢的是她的脸,可曹凌却要失了帝王体面。他疼惜她,她投桃报李,也不能看着他因着自己百般受了屈辱。

    再则,这回能寻得清羽回来是侥幸,若是以后这王府里头哪个又恨她恨得咬牙切齿,跟那吕云生纠缠了起来,下回羽哥儿还能不能找回来了,还要两说。若是这次被抓的不是清羽,换成了贞娘,或是煦哥儿。她的一颗心,还能撑下来几回。

    薛令仪实在是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了。

    既然所有这一切都是因吕云生而起,他死了,想来也能一了百了,再无瓜葛忧愁了。薛令仪抬手轻轻按在腰腹上,那些要人命的丸子,一些被她缝进了肚兜里贴身穿着。还有一些,装进了簪子和镯子里,身上带着。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她总能寻到机会,把这东西弄到他的肚子里面去。

    身后,吕云生气势汹汹返回,他又发现薛令仪不见了。

    “你怎么走着走着就坐下来了。”

    薛令仪轻轻摇着手,瞥了吕云生一眼,没搭理他,身子却坐在石床上半丝未动。

    吕云生脸色不太好,这回相见,这女人真是变了不少。上回还针锋相对同他尖牙利齿地顶嘴,这回不吭不哈,却仿佛一团棉花,他软的硬的打了进去,半点子回应也没有。有无力感渐渐充斥心头,吕云生咬牙切齿道:“你再这么着,我就杀了范舟。”

    薛令仪脸色一凝,将手放下慢慢站起身,转过头盯着吕云生道:“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咬断了舌头死在你面前。”

    吕云生恼极恨极:“你敢去死,我就把那丫头杀了让她去陪你。”

    薛令仪轻蔑一笑:“她也是你的骨血,你愿杀便杀。”

    吕云生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可是你生的。”

    薛令仪针锋相对:“那又如何?”

    吕云生的两只眼瞪得溜圆,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恨声道:“当初你可不是这么对待颜清羽那小子的。”

    薛令仪又重新在石床上坐下,慢悠悠道:“他们两个如何相提并论。”

    吕云生并非在意范丫,却是受不了薛令仪对范丫的冷漠和无视,她对孩子这般,不过就是因着孩子的父亲是他。

    大步上前一把扯起了薛令仪,巴掌高高扬起,吕云生看着面前这张面无表情,冷漠如冰的脸,真想一巴掌打下去。

    可最终,那手还是缓缓放了下来。

    可薛令仪却是不依不饶了,她将衣襟重新扯平拉正,两只眼直勾勾瞪着吕云生,脸上露出莫测的阴冷笑容来,说道:“你要打我?怎么不打呢?你打啊!你打啊!”说着往前逼近吕云生。

    吕云生见过薛令仪很多样子,但多数是回避居上,这般死缠烂打缠磨上来的,他却是没见过。一时间有些狼狈无奈,吕云生喝道:“你不要以为我不舍得打你,你以后不听话不老实,我就打断你的双腿!”

    薛令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笑声戛然而止,清脆的巴掌声一声接着一声,薛令仪盯着吕云生,一巴掌一巴掌狠狠打在自己脸上。

    吕云生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怒火冲冲,抬手制服了薛令仪,呲着牙冷声道:“你不要以为我会怜惜你。”

    薛令仪双颊的皮子被打得殷红,眼中冒冷光,阴笑道:“何必你怜惜,便是我,也不怜惜这身皮肉。”

    吕云生听在耳里,瞬间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你要自残?”说着,吕云生忽然暴怒:“你敢!”

    范丫是他的骨血,故而她不珍惜,不爱护。如今她又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因此,她这幅身子她也不在意了。

    “你敢!”吕云生越想越气,露出两排冒着冷光的白牙,恨不得立时掐死了这女人。她怎么可以这么无视他的心意,这么对他!

    可薛令仪却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陡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吕云生听着这放肆的笑,心里好似憋了千万条火龙,恨不得原地爆裂。

    杀又杀不得,打又打不得,偏这女人又不似原先那样,沉默寡言,隐忍的目光每每望过来,都仿佛千万条手在心口挠,叫他恨不得将这女人按在身下用力蹂.躏。便是后来分开的日子里,每每想起她那愤恨,无助,悲凉的目光,吕云生就兴.奋得不能自己。

    可眼下,吕云生心里却没有半丝想要□□薛令仪的欲念,脑子里烦得厉害,浑身都在叫嚣着愤怒。手上一搡,吕云生恶狠狠瞪着薛令仪,转过身子大步离去。

    薛令仪却捂着胸口,慢慢停下了笑容。她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冷笑连连。

    很好,意外发现了同吕云生对抗的好法子,眼下还没想出其他出路,倒不如就先这么着。她将一条性命置之度外,不定还能置于死地而后生,寻得一条生路来。到时候杀了这男人,带着范舟和范丫离开了这里。那时候,她要干干净净的,回去找曹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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