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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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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清晨微微的泛凉, 巴陵公主的仪驾停在清静的街上,没有人发出多余的声音,显得格外肃静。

    兰庭到的时候,巴陵公主正坐在正堂里, 已经穿戴齐整了, 披着一件鹅黄色的斗篷, 显得温柔清和了许多,见到她就问道:“你妹妹安排好了吗?”

    兰庭有些奇异, 巴陵公主居然会关注这些俗事, 笑而答道:“臣女已经将她安置好了。”

    “唔,那等皇兄安排好,就启程吧。”巴陵公主没有多说什么。

    她不说,兰庭反而好奇起来, 追问道:“公主怎么突然关心这些了?”

    巴陵公主莞尔一笑, 扬眉道:“这样你跟本宫出行, 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嘛。”

    她也不太喜欢兰庭心里总是惦记着别的,少年老成的模样,显得她自己稚气未脱一般。

    兰庭哑然失笑, 不过, 她的确没有后顾之忧了, 一身轻松。

    “听去过的宫人说,行宫附近就有不少的獐子,还有松鼠狐狸,怎么样,是不是很想去?”巴陵公主兴致勃勃,随行的这一行人里,估计就她自己最亢奋。

    兰庭重重地点头, 顺便玩笑道:“有公主在,当然想去,也可帮殿下物色一个出色卓绝的驸马都尉。”

    “我才不想要什么驸马,你知道,我日后要去做了女冠的,怎么今天也讲起这些俗话了。”巴陵公主的志向对很多女子来说,是很匪夷所思的,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喜欢炼丹、求长生之类的。

    她只是对这些道家的经书有兴致,虽然自己也一知半解的,但在父皇的耳濡目染下,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这次秋狩和以往的打猎可不同哦,你以前在镜州不知道,这是盛京每年都有的,每次还要帝后去祭拜神明,我不会选驸马,但是三皇兄他们也许会选正妃呢。”

    毕竟去的都是达官显贵家族中的女眷。

    “所以,公主是提前过去了?”兰庭和巴陵公主闲聊,心道三皇子怎么还不来。

    “对呀,父皇恩准了,否则到时候,只能和宗亲的命妇女眷待着,哪里玩得开。”巴陵公主一言一行,对皇后的风评有重要的影响,以前在镜州,没人会盯着定王妃如何。

    但是,到了盛京,成为一国之母,皇后就必须具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他们这些子女,自然也就成了皇后是否合格的衡量标准之一,巴陵公主对这些烦得很。

    “罢了,不提这些。”

    秦怀龄走了过来,又在门外停了下来,不知是和一名官员说了什么,突然转过头看了兰庭一眼,先是蹙眉,随后便轻轻地点头,泯然淡笑。

    不多时,秦怀龄就一脸歉然地走了过来,与巴陵公主说:“小妹,皇兄不能陪你一起去了,要不然,你们先启程吧。”

    “啊,三皇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巴陵公主不高兴道。

    秦怀龄微微摇头,目光在兰庭脸上一顿,道:“刑部临时有事,皇兄也没办法,放心,只是迟一两日而已,你们先去未尝不可。”

    他这般说了,巴陵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撒了两句娇悻悻作罢,转头拉着兰庭的手道:“兰庭,只有我们先去了。”

    秦怀龄如今在刑部观政,既然是必须他在的,那就一定是极为要紧的事情了。

    兰庭道:“公务要紧,殿下的事情是大事。”

    和巴陵公主不同,兰庭是乐意如此的,三皇子好相处是真的平易近人,不好相处的时候,让你也头疼不已的。

    既然秦怀龄不去了,他们自然也就可以出发了,兰庭才登上了马车,听着巴陵公主叽叽喳喳地计划要去做什么,忽然听见了外面喧嚣的声音,似有马蹄疾奔而过。

    她不由得心生疑惑,在这皇城里,有谁经过公主的车驾,胆敢骑马疾行而归。

    “想来是皇宫传旨的内侍。”巴陵公主瞧了一眼道,捻起一颗香榧子塞给兰庭吃,她现如今最熟悉的,就是宫里的这些人了,宫里那些统一的服饰早就看腻了。

    “怪不得如此匆忙。”兰庭当然预料不到,这圣旨正是送往谢家的。

    她只是随意地看了两眼,就和巴陵公主说起了去行宫后,要去做什么玩什么,听侍奉的小宫人说,还有何等必去的景致,山泉水又是如何的甘甜。

    “伯爷伯爷,宫里的圣旨要来了。”

    听到这宛若石破惊天的一声,躺在床上的谢桓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如同憋闷在水里许久的人,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猛地坐了起来,突然间到了岸边,得以喘息一般。

    他僵硬的四肢,终究还是动了起来,谢老夫人站了起来,而连氏要上来搀扶他:“老爷,您小心。”

    他好强的摆了摆手,没有要任何人来搀扶,依靠着自己仅有的力量,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正堂,明明是天光大亮,这阳光却冷的让人发抖。

    内侍的脸是青冷色的,而他展开诵读的圣旨,是要人命的。

    饶是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听到最后一句“将谢桓等人押入诏狱待审”,谢桓的眼前,仍然涌起一道道眩晕的痕迹。

    这一去,就是有去无回了。

    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他们都在说话,他们都在惶恐,他们都在哭泣。

    他仿佛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机。

    他恍然间,想到了一句话:“一朝之忿,前途尽毁。”

    那天,他得意洋洋,胸有成竹的威胁谢兰庭,结果,还没让她知道什么是世间险恶,他自己,就先尝到了大厦倾颓的滋味。

    这一次,他是彻彻底底的倒下了。

    他分明站在这里,却仿佛听见身后偌大府邸,顷刻间,发出了轰鸣坍塌的声音。

    震耳欲聋,荒诞可笑。

    “老爷老爷怎么办呐!”他的妻子哭哭啼啼,他的母亲也是哭哭啼啼。

    他的妻,他的妾,他的子女。

    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拯救不了他。

    这下可是要了命了,他惨淡又混沌的想。

    谢家上上下下的人哭嚎了起来,活脱脱他今天就上法场一样,身为当事人的谢桓不为所动,所有尖利凄惨的哭声,都变得那么渺小。

    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想,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进入牢狱后,他有的是时间,再去进行反思,反刍一切一切的细节,接受自己的失败。

    真是天大的荒唐啊。

    你看这人,他是怎么了?他呀,他是被自己的女儿送进了大牢。

    滑天下之大稽,可这就是残酷的真相。

    第一次见面,他高高在上。

    自以为拯救了谢兰庭注定卑贱的人生。

    可是那个曾经被他居高临下,冷漠俯视的女儿,谢兰庭做到了,她亲手将他这个父亲变成了阶下囚。

    看着被抓走的丈夫,连氏等一众女眷开始抱头痛哭,现在,人人对他们避之若浼,口口声声地说着迁善远罪。

    二夫人不得已想要回娘家求助,却发现门外守卫森严,她连大门都出不去,现在她的丈夫是带罪之身。

    “婶母未免太天真了,这时候,谁还会让你出府去。”谢疏安道。

    谢桓脸上的伤才开始稍稍结痂,脸上也做不出太剧烈的表情,让他看上去精神萎靡。

    这才多久,仅仅四日罢。

    一朝气派的谢家坍塌了,他竟然听见有遥遥戏声,那戏子流水般的嗓音,悠悠穿过紫竹林,唱的正是那么一句: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比邻而居,不择手段,到了此时还要落井下石一番,薛珩以前没什么感觉的,朝中比这过分的比比皆是。

    但是听到看到这一幕,薛珩居然有些感慨了,不过,倾覆在自家女儿手里的,谢桓是独一份了。

    兰庭,想到兰庭,薛珩舒展的眉间微微凝起。

    兰庭对谢家人的苦痛一无所知,即使知道了,了解了,她也是付之一笑而已。

    这与她有何关系?皆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她身为谢家的血脉,没有看到自己亲手推动的这场景,薛珩却是已经等待已久,对这一日,来的太久远了。

    皇帝特许将薛家案提在前面,由三法司审理,薛珩很镇静应了下来,叩拜皇恩。

    这当然不是因为皇帝有多仁慈怜悯,而是,为了在天下百官面前,彰显新帝的明理贤德,手腕铁血罢了。

    这些手段司空见惯,但很有效用。

    薛家案不止是薛家案,还是陛下用来立威除恶的一道手段。

    谢桓在踏出府门,看见薛珩那一眼,他的所有镇定又都碎掉了,霎时面若死灰,萎靡了下去。

    皇帝难道要让薛珩主审?不,绝无可能,皇帝还会不糊涂到这种地步。

    这大概是他能够见到人最多的时候了,谢桓突然若有所悟,撕心裂肺地大声叫喊道:“我是无罪的,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薛珩抚弄着手腕,低着头微微抬起眉眼,瞧着他意味不明地说:“你有没有冤屈,大可等到了诏狱里细细思量,有朝一日面圣后沉冤得雪,可你应知道,这些都没有用。”

    谢桓当然知道,这都是没有用的。

    当周围的所有人都想要构害你的时候,天罗地网一层层的布下,你根本就无处可逃。

    薛岭作为朝中重臣,怎么可能没有喊过冤,人家喊得还是货真价实的不白之冤,他谢桓的罪证确凿,也是真真切切的。

    薛珩似笑非笑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别在意,谢伯爷。”

    若是说薛珩对谢兰庭情深义重,偏偏薛珩的样子又十分的不在乎,谢桓摸不清这人心里想的什么,他唯有自认倒霉。

    他以为谢兰庭对薛珩用情至深,绝对不会冒着失去他的风险说出这件事;倘若她是贪慕虚荣的,那就更好办了,都不需要他软硬兼施的威胁。

    谢兰庭舍得,作为男人的薛珩自然更加舍得了。

    “放心,你那放在外面的子侄,一个也跑不掉。”

    看着谢桓被押上囚车后,薛珩扫过围观的人群,突然抬了抬下颌:“那个褐色短打的,追上去,别惊动了,看看是谁家的人?”

    侍从应了声是,来打探消息的人不会少,但总有一两个有干系的,总之,一个漏网之鱼都不能有。

    旧日的薛家府邸,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薛珩可以向陛下请恩,重新将宅子赐与他,他想了又想,那破败的景象除了勾起他最惨烈的记忆,似乎并没有更多可以怀念的。

    谢家不止是谢桓一人被带走,二房三房但凡能主事的,连他们几位爷的幕僚贴身小厮,一个没落下,统统押解走了。

    谢家二房三房更是哭号一片,围着大房仅有的几个人哭成一团,下面的下人也乱糟糟的,谢桓被带走,她们就揪着大房唯一入了仕途谢疏安不放,连氏的丫鬟根本挡不住。

    眼下瞧着是没动他们,谁知道哪天就都拉去砍头了。

    “我就是个妇道人家,这关我什么事!”连氏烦躁不已,又心力不支。

    “行了,都别吵了,事已至此,诸位长辈纵使吵闹不休,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想想,如何能脱身吧。”谢疏安的话说的很直白。

    他看着人都安静下来,说:“纵然是我父亲有所牵连,难道谢家上下,只有我父亲一人有关系了吗,这么多年都没有分家,不也是因为谢侯之名,才能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吗?”

    连氏登时热泪盈眶,这时候,还好有谢疏安靠得住,否则,她该怎么应付这些气势汹汹的人。

    二夫人巡视一圈,突然扬声问道:“大房伯爷的妾侍和一双儿女都去哪了?”

    伺候的丫鬟说:“秀姨娘的娘老子去了,回家奔丧去了。”

    “又胡说,”嘴快的管事娘子藉口反驳道:“她娘老子早死了,去奔的哪家的丧。”

    连氏心下骤寒,她这才想起来,这段时日,偶尔她太累了,就不是自己照顾谢桓的,换了秀姨娘伺候的谢桓吃药喝汤。

    谢老夫人常常也在一旁,她也乐得看谢老夫人换个人折磨,就没当成一回事。

    对啊,看着谢桓行将木就一般,实则他也根本不是昏迷过去啊。

    “这个小贱人,竟然带着孽种跑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连氏已经是心力交瘁,二房的人突然跳起来说:“不、不对,还少了大房的谢兰庭和谢明茵,她们也没有在。”

    其他人也纷纷疑惑,之前大房内里的争端,他们一直都是躲着避着的,现在出事了,大房的光是女儿就跑了三个,连那个谢如意都不在其中,这叫他们如何能够甘心。

    “她们已经不在谢家的名籍之内了。”谢疏安麻木地说,连氏也知道。

    谢疏霖立即问道:“她什么时候做的,我们都不知道?”

    谢疏安瞥了一眼他,没有回答,丝毫不关心家事的谢疏霖,如何能知道这些。

    而众人的怒火也在这一瞬被点燃,所有人都在同情这位大小姐,没想到,居然是个居心不良的。

    三夫人想府门外面凶神恶煞的官兵,按下了其余想要闹事的人,三房倒是还算安分。

    她知道,想必‘沾光’颇多的是二爷,她的丈夫那时候年轻,对这些旧事势必是没有沾过手的。

    所以,面对谢家的剧变还算是冷静。

    “若是我们有意筹谋,父亲送走的,就不可能还有谢宜桃一个女孩了。”

    谢疏安此言一出,面前嘈杂的人群立时安静了下了,但也仅仅是几息罢了,接着就有人更高声问道:“谢疏玉算怎么回事?”

    谢疏安的面色骤然阴鸷下来,冷声道:“至于这个,我也想知道,这要问祖母她老人家去了。”

    “这个老东西也知道。”连氏这才回过神来,她两手死死地揪住了膝面上的裙幅,扭头攥着了一侧的谢疏霖,双目充血,颤着音道:“你祖母知道,她和你爹,送了那个贱人的贱种离开,却一点都没让你我知道。”

    她的儿子才是谢家的嫡子,竟然连一个姨娘的女儿都不如,谢宜桃都送走了,她和她的儿子半点不知情。

    谢家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以及不成器的年轻子弟,人人对他们的期许是成为栋梁。

    可惜,还没长成参天大树,他们的根系,就已经被齐齐斩断。

    谢桓的举动也意味着,他彻底放弃了这群人,只为了给幼子做出一个巨大的掩护。

    虽然这个屏障可能不堪一击,但只要赢出时间,就一切都来得及。

    连氏突然折身朝谢桓的寝间跑去,她脸色灰白,直勾勾地盯着谢老夫人喃喃道:“我为他谢桓生儿育女,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他眼里只有那起子下贱的东西。”

    “谁告诉你,我们谢家的香火是下贱的东西,你才是祸害我们全家的毒妇蠢妇,生的养的一个两个,都是贱骨头的祸害。”谢老夫人坐在儿子躺过的床上,闭着眼用尽刻薄的言辞,发泄着心里无尽的怨气。

    她从谢桓第一天娶了连玉澜,就看这个儿媳妇哪里都不顺眼,哪里都配不上她的桓儿,更加不配做谢家的宗妇。

    后来,居然还怀孕和她儿子跑到了桑楚。

    谢老夫人当然疼爱谢疏霖,谢家的香火谁能延续下去的可能性大,她就选择谁。

    谢疏安已经入了仕途,他怎么样都是逃不掉的。

    以前,谢疏霖是正头大妇所出,和谢如意又会说好话,讨她喜欢,背后还有底蕴深厚的连家作为外家。

    现在,连家对他们的窘境不闻不问,怕是也靠不住了。

    儿子几次三番对她吐露,忧心谢疏霖日后不成器。

    这话,从前谢老夫人没当一回事,觉得他讨喜就成了。

    现在,需要他们给谢家做贡献,发现谢疏霖什么用处都没有,既不能主持大局,为谢家四处奔波,也无法如年幼的谢疏玉一般,为谢家延续香火。

    “你们要是敢说出来,就是要谢家断子绝孙的罪人,死了也要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谢老夫人终于睁开了眼,一双死鱼目般的眼珠,定定地扫过连氏。

    这模样与谢桓前些日子看上去,倒是有些如出一辙了。

    谢宜桃被谢疏霖和谢如意针对羞辱时,谢老夫人可以笑呵呵的,做视而不见状,现在,为了他们姐弟,又能对自己最疼爱的孙子熟视无睹。

    谢疏霖在窗户外面,听着母亲的声声哭诉和祖母的咄咄逼人,心下不是滋味,祖母选了谁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可是这种生死关头,祖母可是没有半点异色,什么都没透露。

    仅仅因为他们不会像猫儿狗儿一样,讨这个老太婆的欢心了,就一脚将他们踢开了。

    “祖母原来是这样想的,孙儿的确没用,不能去救了父亲,也不能延续香火。”

    谢老夫人宛若一条变色龙,见到谢疏霖进来,下意识就转变了那张慈爱的面容:“祖母这不是看,你们还有你母亲的娘家吗,你弟弟他们怎么能成呢,保住一条小命就不错了。”

    谢桓所想的,不过是因为谢疏玉年纪小,见过他的人不多,小孩子大多没有大人那么好分辨,长相都是差不多的,抱着藏了出去也好乔装打扮,能够躲过搜查。

    而谢宜桃他是完全没想过的,只是因为秀姨娘一颗心都在伺候他,谢疏玉大部分时间,都是由谢宜桃在照顾。

    到了这种时候,哭闹不休的谢疏玉,自然不肯不离开姐姐,也只好让秀姨娘将姐弟两个一起带走了。

    而这一切的安排,自然也少不了谢老夫人的帮忙。

    隐瞒家里其他房的耳目,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爱字如命的连氏知道。

    从谢如意以及谢兰庭等人之事上就能看出,这几个女儿,无论是真假,都不如一个谢疏霖。

    作为庶出的谢疏玉,在连氏眼中,就更是如蝼蚁一般了。

    依照她的性子,哭闹出来,谁都跑不掉。

    防备连氏,成了谢老夫人母子间,达成的第一个共识,谢老夫人感到儿子很明智,这么多年,终于看清了连氏的恶毒心肠。

    谢疏霖脑袋意外的清醒,他嘲讽地拧了拧唇角:“祖母还真是大义凛然,自己都顾不得了。”

    连氏眼见着外面又来了官兵,这一次,怕是要彻底将他们分开了,她只揪住了他的衣袖,急里忙慌地嘱咐道。

    “我儿,你舅舅他们定然会得到消息的,若是见了他们,多多的快快的央了他们,别管是说什么要什么,你都听着求着,他们不会看你丢了性命的,千万记得保住自己。”

    “好孩子,你别听你娘瞎说,她是急糊涂了,家里的弟弟妹妹你可不能不管呐。”

    “人在这里,找到了。”官兵沉重的脚步声,随着声音跨进了寿安堂,如同地狱使者的降临。

    他们齐齐聚在了宛华堂,前来此处的官兵倒是乐了,毕竟四处抓人也是不容易,官兵开始清点谢家的人数,然后,就是将他们分开关押在府邸各处。

    谢疏霖哭都来不及了,他眼中的最后一幕,就是母亲尚且带着泪光的眼角,以及谢老夫人那张僵硬的慈爱假面。

    他突然格外的后悔并且愤怒,那张惺惺作态的老脸,应该撕下来的。

    连氏和谢老夫人没有被带走,作为男丁的谢疏霖,被强行带往了前院。

    此前并没有立时如此做,这个消息来得比较迟,似乎是要故意等着他们去做什么。

    没有了家主,余下的这些人,势必会去找一些,自己能找的人和地方。

    其实,在他们这些粗人看来,打一顿就什么都问出来了。

    只是按律来看的话,这些人目前没有被定罪,不好动手。

    随着时间的流逝,谢疏霖从冷静变成了不安惶恐,谢疏安转头就见谢疏霖还在与官兵强犟,抬手抓了他一把:“你冷静点。”

    “我冷静什么,父亲都要被人抓走了!”谢疏霖被他抓这一下,不止没有收回动作,反而朝后撞在了一个官兵身上。

    谢疏安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响起:“二弟,你别和人家为难!”

    敢和他们为难?官兵立刻反手一刀鞘,朝他的脑袋砸了过来,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谢疏霖被打的眼冒金星,他恍然间想起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谢疏安都是明面上劝他冷静,实则在父亲面前揭了他的短。

    他转头看着借此道歉,试图与官兵搭话的谢疏安,涌上一股无端的恶寒。

    连氏原也不知道,谢桓是犯了多大的罪,究竟会不会死人,但是一看丈夫和婆婆的反应与安排,也不禁往最坏了去想,紧要关头,自然眼中只有心心念念的儿子了。

    她还有些微妙的庆幸,自己现在需要惦记的,居然只有谢疏霖一个,老宅那边谢如意即使被抓住了,也早就被谢桓为了讨好谢兰庭将她除了名,无论怎么样都牵连不到她。

    吵吵嚷嚷了这么久,她脑子里乱成一团,突然此刻安静下来,这熟悉的房间里,静的有些吓人。

    儿子唯一能交代的,她也都交代过了,卸去了心头的最后一点石头。

    她抬头缓缓看向了对面的人,现在,她和谢老夫人被关在一间屋子里,看着这个自私自利的老太婆。

    “你、你看我做什么,要不是你,谢家能有今天,你这罪魁祸首!”

    连氏闻声脸颊抽动了下,面前的谢老夫人,原本是个保养得宜,还算看着入眼的老人。

    经此大祸之后,便迅速衰老下来,眼角堆积了皱纹,脸皮变得蜡黄,一张老脸上也挂了相,竟然显得出几分刻薄颜色。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消息,能让连氏色变了,反正女儿都不觉得,自己是她的女儿了,丈夫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

    这个老太婆,折磨了她这么多年,从拜堂成亲后,就仗着自己的身份折腾她,也是时候来个了结了。

    她不可抑制地仰首大笑了起来,在谢老夫人惊恐的眼神中,变成了此生最恐怖的阴影。

    秀姨娘的确是离开了谢家,但没有如连氏所想的,逃离了谢家,而是听从谢桓的吩咐,安置好了一双儿女后,去给他当初勾连的几家送消息去了。

    比如傅家,此时的傅家,围绕着傅大人也聚集了一群人。

    曾经满心攀附傅若潇的谢如意,必然也想不到,曾经的傅家与谢家可是“生死之交”。

    当年的薛家案,他们两家就是主谋。

    要别人生,要别人死,都在他们的暗中操纵下发生的。

    傅大人正因为谢桓被押心慌不已,大声朝地唾弃道:“这个谢桓,当真是废物,竟也不知与你我传递一声,我看他是自己找死,还想拉上别人做垫背的。”

    只是,谢桓和傅大人还是因为某些分歧,导致了最后的分裂,但他们仍然是系于一体的,直到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光,他们才会彻彻底底的,剥离与对方的纠葛。

    这时,小厮前来通禀有人求见,并道:“那个人自称说是是给谢家送的消息。”

    来人正是秀姨娘派来的小厮,谢桓将一切都安排的周到了,不光是自己的一双儿女,连小厮都布置周全了,他告诉过他们所有人,无论是秀姨娘还是谢宜桃,唯一的重任就是保护好谢疏玉。

    小厮说:“我们主子说,若是大人能够按照信上的做,他保证您如愿以偿。”

    听了小厮的口信,又打开信封看了一遍,傅大人当即是松了一大口气,他就怕谢桓死咬着他们一起不放。

    “当初教你拉拢薛珩,你若是做好了,哪至于今天怕这怕那的。”

    放眼盛京,没有比薛珩更年轻的二品大员。

    不得不说,傅大人和谢桓不愧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连对女婿的想法都是如此相似。

    不知是何缘故,薛珩没有情由的,就和来往密切的傅家断了,傅大人几次送帖子登门,都被对方果断回拒,他也是要脸面的人。

    而且在薛珩面前,他一直以长辈自居,怎么可能再拉下脸面,任由人家放在地上踩。

    “我还没讨好吗,我都快把女儿送上门了……”

    傅大人这话一出,满室寂静,众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个办法竟然有点意动。

    “要不然……”有人开口试探道。

    另一个人佯装正色厉声呵斥:“闭嘴!怎么能用如此下作手段。”

    傅大人一声不吭,陷入了沉默。

    薛珩没料到,自己不出门还能看见傅若潇,还是傅家吩咐送上门来的。

    此时,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傅若潇小心又柔声道:“若是家中哪里得罪了大都督,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万请宽宥家父则个。”

    父亲只说得罪了薛大都督,却不告诉她就是所为何事,导致她也只能如此含糊其辞,但是看薛大都督的神情,以及上次他对她依旧如故的态度,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傅小姐觉得是什么事情,你一个姑娘家代替父母道歉就可以的?”

    “这至少是我做女儿的一片孝心,大都督以为,人人都是谢兰庭吗,可以把自己亲爹亲娘,折腾的天翻地覆?”傅若潇提起谢兰庭作为对比,底气就更加充足。

    这些传言,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也听父母言语说过,爹娘所言必定不是作假。

    “这与她无关,傅小姐还请慎言。”薛珩的俨然是对这句话才上了心思。

    “与她无关?”傅若潇的声音有意拖长,讥诮道:“现在人人皆知,大都督这般护着她又有什么用,你若是因为贺韶娘对我耿耿于怀,她不也把那个女子赶出来了吗,与我有什么不同?”

    她就是讨厌薛珩对谢兰庭的回护,一句都不成,她听不得见不得,他眼里有其他的女子,之前,每一次他们都可以谈笑风生,没有人能够做到。

    忽见薛珩轻轻一笑,手中转着桌上的建窑黑釉茶盏,缓缓道:“傅小姐以为,你父亲在这个时辰,将你送到我的府邸,是为了让你与我开解心结?”

    傅若潇顿时一愣,随即脸色惨白一片,父亲只说,自家与薛大都督有了嫌隙,她才会上门的。

    她以为自己得了父亲交代的重任,又是去见自己的心上人呢,自然而然是乐意为之,哪里还想得到那么多。

    她以前在薛珩面前,自持清高就是因为,她以为自己与他两家门当户对,自己是清贵端庄的大家闺秀,这下,这一点被无情的击碎。

    仿佛自己成了最丑陋不堪的存在。

    傅若潇是哭着跑出来的,上马车之时,车夫还是一脸的茫然,他记得之前老爷交代过,小姐可能回来的会比较晚,还让他什么都不许说。

    这不大会,薛家的人就说你们小姐要走了,小姐还真的哭着跑出来的,薛珩全然没有给她留有任何的情面。

    “等等,”孙桑海追出来,还不等傅若潇心下一喜,就听他在马车外面朗声格外交代道:“我家大人说,回去后看好贵府小姐,别出了事,要怪在我们府上。”

    马车里,傅若潇啜泣的哭声一顿,只觉不堪其辱,捂着脑袋尖声道:“回去、快回去!”

    车夫也被吓了一跳,朝孙桑海陪笑点头,不得不赶车快快的离开,生怕这位大小姐再闹腾。

    瞧着离去的马车,孙桑海咂了咂舌,大都督这简直杀人诛心,人家姑娘都出了门了,还要他来叮嘱一句,这怕是才最要命的一句。

    对此一无所知的巴陵公主与兰庭,整日里形影不离,这倒也缓解了兰庭郁郁的心情,毕竟当你面前是一个古灵精怪,又喜欢一惊一乍的人,总是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兰庭还打着哈欠,就被兴高采烈的巴陵公主,带着宫人敲门强行叫醒了,她半睡半醒,问道:“不会又要去爬山吧,殿下?”

    “不是,咱们去上面看日出,好不好?”

    “殿下,这可不是好玩的。”兰庭蹙紧了眉头道。

    上次在途中,巴陵公主非得要爬到一座巨石上看看,爬到半截突然窜出一只松鼠来,吓得她差点从石头上跌下来,还好兰庭在后面扶住了她的后背,才没有掉下去。

    提起上次的窘况,巴陵公主面色微滞,太丢脸了主要是,她很快就转移话题道:“爬什么山,咱们现在不就在山上吗,去露台就可以了。”

    兰庭很像哀嚎一声,最后还是在晨风中,轻声细语地问道:“殿下,日出……有什么好看的,这不是每天都能看见吗?”

    他们昨日才抵达的行宫,这个时辰,那些随行的宫人都起不来,倒是素来娇弱的巴陵公主精神奕奕,她也是不明白了。

    “你怎么一点闲情雅致都没有,快,必须一起去,披上斗篷一起去,冷得很呢。”巴陵公主任性起来也是能够要命的,兰庭暗自腹诽,冷得很还往外跑,染了风寒才是要命。

    “别磨蹭了,过了时辰就看不到了。”

    二人只带了一个提灯的宫人,巴陵公主拉着兰庭的手,脚步飞快地往她说的地方去,许是习武的缘故,兰庭的手一年四季都是温热的。

    巴陵公主夏日里不肯和她手拉手,天气转寒时,又成了密不可分的泥娃娃一样。

    “就是这里了,据说这座露台是皇爷爷登基时,特地命人修建的,就是为了观朝霞日落的。”

    天还没有亮,登上露台后,巴陵公主就让宫人熄灭了灯笼,只有清透潮湿的山风阵阵拂面而过,吹得脸上生冷冰凉。

    兰庭没有什么兴致看朝霞的,她觉得往日里并没有少看过,而且,在寝殿前不一样能看见吗。

    她只庆幸自己多披了一件斗篷,树丛轻微的晃动,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

    兰庭闻声回头看过去,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眯起眼睛,走到发出声音的方向,一只手扶着栏杆,压下眉弓就要探身过去。

    巴陵公主突然惊叫一声:“兰庭,快看!”

    兰庭只得随声转过头去,她白皙的面容,就映上了第一缕山间晨光,眼中满是光彩璀璨。

    那一刻,云蒸霞蔚,光芒万丈,从山端照耀而出,伴着清晨鸟雀空灵的空谷呼声,令人气息顿休,为之热泪盈眶。

    兰庭一时之间也看的怔了,原本以为异动紧绷的身体,此刻也自然而然地放松了下来,眼眶竟隐约湿润了起来。

    那些举世闻名、价值连城的画作,都不能敛尽此时此刻,眼前的美不胜收,不能停留、不能挽住,只可亲眼沐风来看,方得其中之美。

    “兰庭你说,真得有神仙吗?”巴陵公主抬起手指,光从指缝间一道道的漏出,白皙的指尖透出隐隐的红:“每天住在那么美的地方,从九重天上俯视着云霞,又是什么感觉。”

    作为女儿家的巴陵公主,又深信道教,对这些美好的神话,自然是愿意深信不疑的。

    兰庭抬手捋了捋耳发,沉吟了一下:“飘、飘飘欲仙?”

    巴陵公主登时忍俊不禁,一腔向往被兰庭打破:“你这都什么啊,什么叫欲仙,能住在天上的,自然已经是神仙了,而且,你能不能好好说?”

    这种时候,当然应该诗情画意才对嘛。

    兰庭眨了眨眼,乖巧道:“殿下希望我怎么说?”

    在兰庭看来,巴陵公主是有些文人墨客的性子,平日里比谁都闹腾,到这种时候,就文绉绉的。

    可惜她不是啊,兰庭匮乏到只能说出,啊,好美啊之类的。

    巴陵公主泛起一个夺目的笑容,挑眉道:“至少也是‘千峰日出流云气,万壑松鸣杂水声’之类的吧。”

    “啊,”兰庭佯装赞叹地点头道:“贴切贴切。”

    “你怎么这样,又是敷衍,”巴陵公主的感动震撼,被她寥寥几字一扫而光,使劲扯了扯她的斗篷,崩溃无力道:“回头我让皇兄挑几本书,你回去好好读书吧,要不然,盛京城里这么多才女,怎么有人娶你啊。”

    兰庭笑而不答,二人扶着栏杆遥遥凝视着行宫,丹阳渐高,其下可见山川相缪,郁乎苍苍。

    兰庭没忘记方才怪异的响动,等巴陵公主走后,她还站在高处的露台上,朝下观望了好一时,此时天明,已经足够将下面看的清清楚楚,一无所获。

    说不出哪里奇怪。

    此处行宫许久没人来,相比皇城,宫人也并不算多,听说,先帝身体患病后,就不太愿意到行宫来,所以人气便渐渐少了。

    但是这些宫人确实走不掉的,要一直在这里,出入之间也有些拘谨,时常就找不到人了,倒是有点儿神出鬼没的意思。

    一个穿着行宫宫人服侍的人跑回了房间里,里面正有人等着他,不耐烦地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这宫人朝他嘘了一声,探头将身后望了望,小心地关好了房门,才回头道:“真是晦气,谁知道那小公主会心血来潮,一大早天都没亮就带着人跑去露台,害得我躲了好一时。”

    “这也至于?”对方不以为然,他们查探过,那小公主并没有带了多少人,进了这座山里的行宫,就相当于与世隔绝了。

    “怎么不至于,我经过露台时,不小心碰到下面的花丛了。”宫人对同伴的不以为然颇为光火。

    “什么,你没被人发现吧?”对方一听此言,头发差点竖起来。

    “倒也没有。”这宫人挠了挠手臂,又从后腰卸了一把捆好的铁钩锁扔在桌上,说:“嘶,你没看见,那公主身边跟着的丫头,不知怎么,贼精怪,好像是能看见我一样。”

    “若是如此,也没关系,找个机会弄死就是,想来也只是女官伴读之流罢了。”

    这宫人只阴声冷笑:“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一索子就能把她勾下来,割开了她的喉咙,谁知那丫头被叫走了。”

    那人急切地问道:“将军怎么说?”

    “叫咱们伺机而动,先不要急着动手,哼哼,反正都送上门了,也不急于一时。”宫人冷哼两声,倒是似乎这来的小公主一行人,才是真正的猎物。

    兰庭尚且不知,自己曾有性命之忧,又被巴陵公主无意间救了一命。

    她们在大殿里,喝着巴陵公主特地吩咐此处宫人,去用打来的山泉水做的牡丹头汤,亏得公主尚且年少,口腹之欲旺盛。

    否则,兰庭都怕她真的会拉着自己,‘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效仿先人的高风雅。

    有山泉汤饮的是公主,没有汤可喝的,是诏狱里的囚犯。

    而新囚谢桓所在的牢房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他眼下最怨恨的人——薛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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