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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好吃的,我不好吃的!”
闻朝叹口气,内心不免有一丝心疼,把声音放得更轻更缓:“你别害怕,我们不会吃你,我们是来救你的。”
“不、不吃我?”少年浑身剧烈颤抖,他一寸一寸地抬起埋在地上的头,“你……你不是恶龙?你们是谁?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
“快跑,快跑!恶龙要吃人了,恶龙要吃人了!”
“……”
青梧一阵风似的掠来,足不沾地漂浮在空中:“这孩子精神不太正常吧,不过……他好像不是人?”
闻朝这才发现,这少年虽然是人形,耳朵却是兔子的耳朵,在脑袋两侧垂落下来,一直搭到肩膀上,眼睛也是红色的。
垂耳兔?兔子精?
少年自顾自地尖叫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警惕地看向他们:“你们身上有仙气,你们是仙人吗?是来……是来除妖的吗?”
闻朝耐心道:“我们是扶云派弟子。”
少年脸上露出茫然:“扶云派……是什么?”
名扬天下的仙门大派,这少年居然不知道,究竟多少年没跟外界接触过了?
少年:“我……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派,求你们了,你们快点跑吧,恶龙听到动静,很快就会出来,你们打不过它的!”
青梧把手覆上他的头顶,安抚道:“别担心,我们不是来除妖的,我们只想找一样东西,找到了就走。”
“找什么?”
“银枝玉叶草,你知道吗?”
少年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红色的兔眼倏地睁大了,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银……银枝玉叶草?那是恶龙最珍爱的宝贝,你们不可能拿到的!”
18、第 18 章
恶龙最珍爱的宝贝?
闻朝皱了一下眉头——按原书描述,三妖窟这只身负巨龙血脉的妖,习性更偏向于西方龙,热衷于收集闪闪发光的珠宝,怎么会把仙草当成珍爱之物?
剧情又出现了偏差吗?可之前青蛰师伯说到龙妖时,也提到了它有很多珠宝。
闻朝不敢下定结论,毕竟在他穿书之后,剧情已经和原著偏差得太多了,这兔妖少年被困在此地已久,对龙妖的习性应该比他们更了解。
他轻轻扶住少年的肩膀:“没关系,我们不会轻易被恶龙吃掉的,既然你知道银枝玉叶草在哪,可以带我们去吗?”
少年一听这话,脸上的惊骇之色比之前更甚,他坐在地上猛地往后蹭了几下,满地骨骸因此而发出凌乱的响动,他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不会带你们去的,我会被它吃掉的!”
青梧沉思,觉得如果按晏临的行事作风,此刻应该拿剑架在少年脖子上,冷冰冰地说一句“带路”。
但他毕竟不是师兄那个魔鬼,他对少年绽放出春风般的笑容:“这样吧,如果你肯带我们去找银枝玉叶草,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并在拿到东西之后把你带出这个洞穴,放你自由——你觉得怎么样?”
闻朝感应了一下,发现这里有一层薄薄的结界,只能困住普通人和道行低微的小妖,他们若想把少年带出去,也确实不难。
这个条件显然将少年打动了,他红红的兔眼泛起水花:“真……真的吗?你们真的能带我出去吗?”
青梧弯起眉眼:“当然。”
白蛇在闻朝肩头吐着信子,似乎对师弟的处理方式很不满:[别磨蹭了,快一点,洞穴深处有更强大的妖气传来,尽量别跟它正面碰上,否则的话,以你的实力只能自保。]
青梧:[知道了。]
闻朝伸手把少年扶起,少年起身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从他怀里掉了出去,摔进白骨堆里。
那东西好像对少年非常重要,他一下子慌乱起来,扒开满地白骨就去找:“回来,回来!”
闻朝并没看清那是什么,半晌过后,少年终于从一堆碎骨中扒出一样
东西,紧紧地贴在胸口,如释重负道:“还好……还在。”
那竟是一个……破旧的拨浪鼓。
这种红尘凡间的东西,怎么会在一只妖手中?
带着疑虑,闻朝轻声问少年道:“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少年攥着拨浪鼓不撒手,从他指缝间隐约能看到鼓面上绘着两只小兔子,因为时间太久,颜色已经快掉没了,“我娘是人类,我爹是妖。”
“你是半妖?”青梧道,“怪不得妖力这么弱。”
少年点点头:“因为我是半妖,所以恶龙一直没吃我,它嫌我是个杂种,人血也不纯正,妖血也不纯正,就把我扔在这里让我自生自灭。我逃不出去,这里也没有吃的,就只能……喝岩石缝隙里滴进来的水,啃……啃这些骨骸上面留下的碎肉。”
他越说越委屈,最后竟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对不起,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可我好饿,我不想死,我……求你们救我出去吧,求求了……呜呜呜……”
为了活命不得不吃尸骨上的腐肉,怎么听都觉得凄惨,队里的弟子们已经耳不忍闻:“小师叔,我们带他出去吧,虽然是半妖,但兔妖一般性情温和,不会轻易伤人的。”
“就是啊,这也太惨了,那恶龙太不是东西了!”
霁岚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拿出一块油纸包着的饼:“兔子弟弟,这个给你,虽然我辟谷了,但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要在身上备点吃的,正好,你拿去吧。”
少年的视线一下子被那个饼吸引,被香味勾得疯狂咽唾沫,却不敢伸手去接:“我……我……”
青梧:“拿着吧。”
少年这才伸出纤细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块饼,泪如雨下:“谢……谢谢姐姐,谢谢仙家!”
他像是饿狠了,抱着饼狼吞虎咽地啃起来,有弟子怕他噎着,又给他递来水袋。
青梧感受着风中飘来的妖气,回答之前那位弟子的话:“带他出去是一定的,但,银枝玉叶草我们也要拿到,所以,还是得麻烦小兔子给我们带路。”
兔妖少年已经哭花了一张脏兮兮的脸,闻朝轻轻拿自己的袖口帮他擦眼泪,脑中不受控制地联想起那些被送到福
利院的孩子,他们有的因天生残疾而被遗弃,有的因家人意外去世变成孤儿,被迫流落街头,向路人乞讨,甚至从垃圾桶里翻找吃的。
面前这少年,似乎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闻朝声音无比温和,仿佛带着天然的安抚力:“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等从这里出去了,我会为你寻个好去处,不会再让你被人伤害。”
少年呆呆地看着他,嘴里的饼也忘记了咀嚼,这人脸上鲜红的纹路明明是魔的样子,浑身却带着奇异的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想沉湎其中——妖也一样。
“好,”他点点头,“我可以带你们去找银枝玉叶草。”
闻朝闻言顿时松一口气,捏了捏对方柔软的兔耳:“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叫我‘阿白’。”
母亲还活着的时候……
也对,半妖的寿命和妖一样长,小兔妖虽然外表是少年,实际年龄也有一两百岁,而他母亲只是个寻常人类,不可能还活在世上。
闻朝揉了揉他的发顶,将他从地上扶起:“我们走吧,阿白。”
闻朝和少年走在了最前面,青梧随手破开洞穴内的结界,足不沾地地飘在他身后,给他肩头的白蛇传音:[这会儿你又不说话了,就知道催我,怎么不去催催你徒弟?]
晏临没吭声。
青梧又道:[我看他对那小兔妖很上心嘛,你就不怕再多一个竞争者?]
晏临语气淡淡:[他对那兔妖只是同情,我发现他更容易对小孩子和少年人产生好感,他对风枢也很好,但那只是一种兄长一样的关爱。]
青梧:[那可不一定,万一风枢也喜欢他呢?]
晏临:[不可能,风枢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孩子我一清二楚。]
[是吗……]青梧摸着下巴,桃花眼又弯成了不正经的弧度,[可据我所知,在艳情话本中,“大师兄”也是个相当高危的职业呢。]
闻朝肩头的白蛇突然转过头来,乌黑的眼中透出一丝寒意:[我劝你,不要试图挑拨我们师徒关系。]
青梧耸肩:[好吧,我不说就是了。]
他们刚走出去没多远,身后传来弟子们的哭嚎:“小师叔!你倒是等等我们啊,这……这怎么过去?”
青梧很
没责任心地摆摆手:“随便你们怎么过来,你们要是过不来,就留在那里等着恶龙来吃你们吧。”
在兔妖少年的带领下,一行人向洞穴更深处进发。
越往里走,前面吹来的风就越大,并且时断时续,很有节奏。
像是……安眠中巨龙的吐息一般。
妖气已经浓郁到了让人身上发沉的地步,后跟上来的弟子们全都不敢出声,生怕自己惊扰到洞穴深处的恶龙。
这里的通道比之前宽敞一些,但最宽处也不过能容下两人并身,地上不再只有石块,隔上一段就能看到三两根白森森的骨骸。
承衍用力搓着自己的胳膊,低声说:“这地方也太阴森了,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冷啊……”
“现在妖界正值夏季,此处深入地底,温度自然比外界低,”闻朝也放轻声音,“而且你感觉到了吗,四周越来越潮湿了,前方应该有水源。”
“哥……哥哥,”兔妖少年突然停下脚步,他浑身都在轻微颤抖,“我好冷,而且,这条路我只走过一遍,后来就被关了起来,这里的地形好像变了,我……我不太认得前面的路了。”
“没关系,”青梧拍拍他肩膀,“前面的路况应该并不复杂,我们顺着妖气寻过去——我来带路吧。”
他说着侧身从闻朝身边经过,独自走在了最前面。
闻朝搂着少年,招出火焰来给他取暖,两人走得稍慢了一些,渐渐跟青梧拉开距离。
后面的弟子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你们是不是谁带酒了,我怎么闻到有股酒味呢?快快快拿出来,给我喝两口壮壮胆。”
“我就带了一壶……哎,你们省着点喝啊!”
忽然,阿白被脚底的骨骸绊了一跤,险些摔倒,闻朝下意识去扶,而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地面骤然凹陷开裂,两人没来得及反应,齐齐跌入深坑之中。
白蛇没能及时攀住他肩膀,瞬间被甩飞出去,紧接着是“轰”一声巨响,无数碎石纷纷滚落,将洞口掩埋了起来。
承衍大惊,在一片地动山摇中从队伍末尾跑过来,嘶声喊道:“风鸣师弟?风鸣师弟!”
19、第 19 章
洞穴里除了石头就是尸骨,闻朝根本来不及从手边抓住点什么,已经跟碎石一起滚进了深坑。
他努力护着小兔妖,哪怕碎石砸在脊背上也没敢松开。
两人抱作一团滚进坑底,过了好一会儿,等到震动慢慢平息,闻朝才艰难地从碎石堆里爬出,把阿白也拉出来,随后扶住洞壁,轻微地喘息着。
后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鲜血慢慢洇湿了衣服。
凭他的经验来看,肋骨可能是被砸断了。
他这副身体虽已入魔,却并未魔化,躯体的强度并不比寻常修仙者高,只是恢复能力更强,皮肉破损可以很快愈合,但伤到了骨头……重新长好恐怕需要一点时间。
他额头渐渐沁出冷汗,在小孩子面前又不好意思说疼,只好咬牙忍着。
阿白挣扎着站稳身体,紧张地抓住他衣角:“哥哥,哥哥你还好吗?”
“……没事,不用担心。”闻朝掌心招出一簇火焰,点亮了漆黑的洞穴。
这一掉也不知掉到了哪里,他往头顶看了看,发现来时的路已经完全被堵住了,想原路返回的话,恐怕有些难度。
这个空间不算小,他摸着洞壁缓缓往前走,试图寻找其他出口。
阿白站在原地没动,轻声问:“哥哥……刚才为什么要护着我呢?”
闻朝也没多想,顺口便答:“保护比自己弱小的生物,不是理所应当吗?”
“可是我们萍水相逢。”
闻朝回头看了他一眼,有点吃力地冲他微笑:“别害怕,哥哥说了会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你,你放心,我们一定可以从这里出去的。”
他说完继续摸索——这应该不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火焰一直在抖动,说明有细微的风吹来。
阿白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红色的火焰映在他红色的眼中,成了血一般的诡谲色调。
忽然他轻轻地说:“可是,为什么要出去呢?这里才是阿白的家。”
闻朝一顿,有点疑惑地重新看向他:“你虽然被抓进来很久了,可……也不能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
这小兔子可能精神确实有点问题,有某方面的认知障碍。
他伸手想摸摸
对方发顶以示安慰,奈何牵动了肩膀和脊背的伤,胳膊有点抬不起来,只好轻拍阿白手臂:“没事的,哥哥会带你出去,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家。”
“哥哥,阿白没在骗你,阿白是认真的,”少年说着轻轻拍了两下手,“这里真是阿白的家,不信你看。”
随着他的掌声,洞穴里竟泛起幽幽的光亮,闻朝抬起头,只见洞壁上挂着几盏造型奇怪的骨灯,灯内散发出蓝色的幽光。
视线再下移,旁边还有床榻、桌子一类的东西,也全部是由白骨制成。
蓝色的幽光与火光交织在一起,将整个洞穴染成了诡异的颜色。
“你……”闻朝后退一步,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
又是骨骸。
“哥哥,”阿白抱住他的胳膊,稚嫩的脸上洋溢出甜美的微笑,“哥哥保护了阿白,阿白喜欢哥哥,不如哥哥就留下来,陪阿白一起吧。”
闻朝低头往身后瞟了一眼,发现他踩到的白骨上也有牙印。
兔形目动物的牙印,非常新鲜,形成的时间不超过十天。
先前在万人坑他就看到大部分白骨上都有这样的牙印,当时他真的信了是这少年啃食尸骨上腐肉留下的,可现在他们离开万人坑已经很远,这里的白骨上却有同样的牙印。
也就是说,阿白根本没有被困在万人坑,他是可以在整个三妖窟内自如行动的。
而且细细想来,万人坑的白骨上并没有除兔科动物以外的牙印,那些尸骨,很可能根本不是所谓恶龙吃的!
狐妖只吸食阳气,那么自始至终,生啖血肉的,就只有面前这只兔妖自己!
闻朝心头大骇,又倒退两步,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所以,地面突然塌陷,我们跌到这里,也是你干的,对吧?”
少年大方地承认了,他眼中燃烧着极度的兴奋:“很久没有人对阿白这么好过了,阿白好感动,阿白想和哥哥在一起,哥哥就留下来陪阿白吧,阿白会给哥哥最好的,把最软的床让给哥哥睡!”
闻朝眉心微微拧了起来,内心那股同情与怜悯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被欺骗后的愤怒和焦躁,火焰一般燃起来,灼烧他的内脏。
他一把挥开对方的手:“不可能,放我出去。”
“哥哥,不想留下来陪阿白吗?”少年立刻换了神色,语气近乎悲怆,软绵绵地贴上来试图挽留,“阿白好喜欢哥哥的,哥哥就再考虑一下……”
“滚开!”
少年单薄的身形被他一推,重重地撞在洞壁上,他低垂着头,自言自语似的说:“原来是这样啊……大家都不是真心喜欢阿白,阿白好伤心……不过没关系,就算不喜欢阿白,阿白也要跟哥哥在一起,你们都不可以违抗阿白的命令。”
体内的灼烧感与伤处的疼痛连在一起,让闻朝气息都有些不稳:“你到底想干什么?!”
少年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哥哥为什么要吃兔兔呢?阿白本来以为,哥哥是因为喜欢兔兔才吃的,可哥哥现在告诉阿白,哥哥不喜欢兔兔,既然不喜欢,兔兔那么可爱,哥哥怎么下得去嘴呢?”
闻朝微微睁大眼——吃兔兔?是说他之前在扶云峰杀了雪兔的事吗?那都过去了好多天,这兔妖还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气味?
“哥哥吃了兔兔也没关系,”少年又说,“只要哥哥再为阿白生些兔兔出来,阿白就不计较之前的事了。”
闻朝简直啼笑皆非:“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是魔,你是半妖,而且我们是同性,我怎么可能给你生兔兔?”
“没关系的,”少年眼中又有了光亮,“我们妖界早就炼制出了孕子丹,只要服下去,不管是妖是魔,男人也可以生。”
闻朝:“……”
这也行?
他浑身疼得厉害,实在不想再跟这疯兔子聊下去了,掌心招出神火:“没可能,要生你自己生!”
少年突然从他面前消失,又出现在他身后,神火没能燎到他一片衣角:“阿白生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可以轮流来,但是作为惩罚,要哥哥先生。”
闻朝快被他气笑了,运转体内灵力,就要把这个洞穴完全变成火海。
而就在这时,少年突然掏出那个拨浪鼓,轻轻地摇动了几下。
“咚咚。”
这声音带着无比诡异的力量,闻朝听到声音的一瞬间,竟双腿发软,一股欲`火直冲丹田,搅乱了他体内运转的灵力。
那拨浪鼓哪里是什么凡物,鼓皮用的是人皮,而鼓面上绘着的,赫然
是两只兔子交`媾的场景!
少年再次摇动拨浪鼓:“咚咚咚。”
靡靡之音。
闻朝背靠墙壁,缓缓滑坐下来,感觉浑身力气已被抽空,先前跟狐妖交手时那股灼烧感卷土重来,且比先前更盛,烧得他五脏六腑剧痛不已,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他脸上的魔纹再一次向下蔓延,经过锁骨,向心脏方向而去。
“哥哥为我生小兔兔吧,”少年站在他面前,在他模糊的视野中变成了一片虚影,“阿白喜欢哥哥,想要哥哥怀上阿白的孩子。”
闻朝艰难地摸向手指上的储物戒——师尊跟他说过,如果遇到危险,就把那只黑色的小妖扔出去。
但是……面前这疯子兔妖,真的会因为一只妖族幼崽放过他吗?
如果他不肯,岂不是非但摆脱不了困境,还要白搭上一只妖的性命?
--
在闻朝跌进深坑的瞬间,他肩头的白蛇被甩飞了出去。
听到动静的青梧慌忙赶来:“发生什么事了?!”
承衍惊慌失措地指着塌陷的地面:“风鸣师弟,风鸣师弟和那兔妖一起掉下去了!”
青梧眼尖地看到埋在碎石堆的一截白蛇尾巴,忙将它刨出来,便听它说:[是兔妖把我撞出来的,他借搂住风鸣脖子的动作,顺势把我扫落,我敢肯定,他是故意的。]
青梧眼底划过一闪而过的惊讶,立刻反应过来:“他骗了我们?那他现在和风鸣单独在一起,岂不是……”
他说着神色一凛:“承衍,引雷把这里炸开!”
“不可!”晏临终于放弃了传音,蛇口微张吐出人言,“这个洞穴早已被挖得千疮百孔,贸然引雷只会导致山丘整体坍塌,所有人都要被埋在这里!就算你们能逃出去,风鸣现在情况不明,我无法判断他还有自保能力。”
他的声音实在太过耳熟,弟子们听完纷纷张口结舌,承衍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掌掌掌掌门?!”
青梧也不耐烦了:“那你说怎么办,多拖一刻他危险就更大一分!”
“这碎石之间有缝隙,我可以下去。”
“你下去又能怎样,你这纸捏的身体,连你真正实力的百成之一都发挥不出来!”
白蛇双眼乌黑冰冷,语气依然沉稳:“孟在渊。”
“谁?”
晏临:“镇派灵兽,他在风鸣的储物戒里。我之前忘了告诉他那只小妖的真实身份,他可能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妖兽幼崽。按风鸣的性格,断不会这时候把他放出来让他涉险,我下去放出孟在渊,便能护他周全。”
20、第 20 章
晏临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以至于让青梧愣了几秒:“镇派灵兽……不是失踪了吗?又怎么会在师侄的储物戒里?”
晏临:“没有,风鸣入魔当晚,魔气外泄,是孟在渊将魔气压制住的,但也因此妖力耗尽,变回了幼兽模样,偷吃仙草时被风鸣抓到,我便让风鸣把他带在身上,放归妖界。”
青梧无比敏锐,瞬间捕捉到字里行间的怪异,脑子里飞快地划过“你既然知道镇派灵兽没丢为什么不说非但不阻止我们找新的灵兽还让风鸣把孟在渊扔回妖界是不是你看孟在渊不顺眼觉得他在跟你抢徒弟你这变态可真是占有欲爆棚了”。
然而他嘴上什么都没说,只吐出一句:“哦。”
“总之,我下去,你们在这里等着。”晏临说完,白蛇化身移动起来,一头钻进碎石之间的缝隙里。
等他彻底消失,承衍才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站起来:“那那条蛇……真的是掌门?”
青梧垂着眼,神色有些复杂:“如假包换。”
--
白蛇在碎石间的缝隙中艰难移动。
这具化身是纸捏的,纸的方便之处是可以折叠成任何形状,能轻松地穿过哪怕只有一毫米的缝隙。
但,他的元神不能。
因为纸过于轻薄和脆弱,元神附在化身上,基本等于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旦化身受伤,疼痛感会比伤在仙体上更剧烈数倍。
可是这不能阻止晏临。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忍受,不管是体内那股无法驱除的滚烫灵力,还是现在这般将元神硬生生从石缝间挤过的痛楚。
纸做的化身即便有他的仙力维持,还是一点点在摩擦中变得破损,原本整齐的蛇鳞不断被剐蹭掉落,双眼被碎石锋利的边缘划开,五脏六腑像是被挤成薄片,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袭来,漆黑一片中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却隐约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熟悉的气息。
属于他徒弟的气息。
他寻着气息一路在岩缝间穿行,忽然他能听见声音了,前方有说话声传来:
“哥哥……哥哥!快点停下来!”
“好烫,好烫……阿白错了,阿白不让哥哥生小兔兔了,阿
白自己生!快点停下来啊哥哥!”
“救命!阿白好疼,哥哥放过阿白吧,阿白错了,阿白求求你了,不要啊!”
是那兔妖的声音。
他们在干什么?!
这声音瞬间让晏临振奋精神,加快速度,前方石缝中有了微弱的光线,同时他感到一股热流,周围的温度开始升高。
等他接近出口时,岩石的温度已经高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前方光线乍亮——铺满整个视野的,是熊熊燃烧的火。
他连忙御起寒气抵挡高温,就看到整个洞穴已陷在一片火海之中,兔妖少年被逼在角落,火焰堪堪停在他脚边,仅剩两个脚掌的立足之处。
他后背紧紧贴在洞壁上,兔耳上柔软的毛已被火焰燎焦,眼泪成串地往下落:“哥哥快点停下来吧,阿白真的错了!”
“……闭嘴,”这是闻朝的声音,他蹲坐在洞穴的另一侧,似乎在克制着某种巨大的痛苦,声音都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待在那里别动。”
他脸上的魔纹还在延伸,顺着颈侧一直滑进领口,漆黑的眼瞳也隐隐有泛红的趋势,像是接近干涸的血。
晏临瞳孔收缩——这是魔化的征兆!
他再没时间顾及别的,蛇尾摆动,一下子投入正在燃烧的洞穴,穿过烈火,准确地落在闻朝肩头。
随即白蛇张开嘴,一口咬在了对方耳垂上。
“嘶……”闻朝被剧痛唤回了一缕神智,只觉冰凉的气息环绕在自己颈侧,那气息无比熟悉,像是扶云峰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体内的燥热被一点点压制下来,眉间褶皱缓缓打开,他合上眼,声音低到近乎呓语:“师尊……”
肩头的白蛇身形一顿,蛇身已在仙术下完全复原,它松开嘴,蛇信轻轻扫在对方耳廓,将丝丝缕缕的凉气渡给他,小心翼翼地用脑袋磨蹭他的脖颈,像爱抚一件珍贵的宝物。
闻朝缓缓地吐着气,那股凉意让他浑身舒畅,便不自觉地贪恋那温度,想要再多一点。
失控的火焰渐渐熄灭,洞穴里的温度很快冷却下来,兔妖虚脱一样跪倒在地,眼神却变得无比癫狂:“哥哥……果然还是舍不得阿白吗?阿白也舍不得哥哥,哥哥留下来陪阿白吧,阿白什么都可以满足你
。”
他四足并用地向闻朝爬来,白蛇冷冷地注视着他:[你戏太多了。]
少年猛地停下,警惕抬头:“谁?!”
白蛇顺着闻朝的胳膊爬到他手上,蛇尾在储物戒上一划,一道金光伴着怒吼从里面窜出:“闻风鸣你这白痴!终于肯把本大爷放出来了!”
闻朝好像没听见这话,他闭眼靠在洞壁上,意识有些不清醒,抬起手,将白蛇贴在自己脸上:“别乱跑。”
晏临:“……”
许是受了鼓声的影响,闻朝声音变得比平常更加柔软,甚至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撒娇意味。
白蛇被困在他手指和脸颊之间,浑身被对方温暖的气息包裹,乌黑双眼中透出几分茫然无措,一时也忘了挣扎,像条被幸福击昏的死蛇似的,信子都不会吐了。
与此同时,金光落地,化作一个黑发金眸的男子,他面色冷峻,眉宇间仿佛天生带着傲视群妖的王者之气。
他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把掐住兔妖的脖子,将他提起来按在墙上:“本大爷的猎物,你也敢抢?!”
闻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看到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然后这背影的主人吐出了一句毫无格调的“本大爷”。
……他果然还是继续睡吧。
兔妖少年看清他的瞬间,浑身突然筛糠似的抖起来:“少……少主?!你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孟在渊眯起金色的眸子,眼神像是危险的猫科动物,在盘算着该怎么弄死面前这只胆大妄为的兔子,“是啊,你们很了不起,本大爷一进城,你们就开始散布谣言说我死了,怎么,是想自立门户,另荐新王?!”
他说着手上陡然加力,兔妖被他掐得面色青紫:“少主……咳……饶命……”
孟在渊并未理会他的求情,手腕用力一拧,就听一声颈骨折断的“咔嚓”声,少年脑袋以不自然的角度垂向一侧,当场断气。
随即他身形渐渐缩小,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垂耳兔。
孟在渊把兔子尸体撇在地上,不屑地嗤了一声:“又是假的。死兔子,迟早有一天我要逮到你的本体。”
闻朝已经清醒过来,吃力地站起身:“你把兔子杀了?”
“他才没那么容易死,这兔子不知道
有多少个分`身,妖界到处都是他打的地洞。”孟在渊似乎对这种行为非常鄙夷,“他看上去修为不高,可实际上,他已经有五千岁了,他每分出一个分`身,修为就会转移出去一部分,你们刚刚遇到的分`身修为只有一百五十年,也就是说,妖界现在至少有他三十个分`身。”
五千岁……
真是兔不可貌相。
孟在渊金色的眸子转向闻朝肩头上的白蛇,仿佛是看到了同一座山头上第二只虎:“哟,这不是……”
白蛇眼如冰霜:[不准说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孟在渊不服地挑起下巴:[你以为我稀罕说?晏青崖,迟早有一天你那点龌龊的心思会被你徒弟知道,我就等着你们师徒离散……]
他刚传音到这里,闻朝忽然从旁边走过来,他脑子还有些不太清醒,行为也不怎么受自己控制,总觉得面前这人像是某种仰着下巴求主人抚摸的猫。
于是他很给面子地满足了对方,伸手托住他的下巴,指尖轻轻地挠了两下。
孟在渊登时拧眉:“你干什么?本大爷才不会……哼……呼噜呼噜。”
“?”
21、第 21 章
身体往往比语言更诚实,清晰的“呼噜呼噜”完全出卖了这只大猫,他金色的眸子舒服地眯起,眼角眉梢全都写满了“再挠挠”。
可惜闻朝浑身发软,实在没力气把胳膊抬那么久:“所以,你到底是谁啊?”
“……你居然不知道本大爷是谁?”孟在渊一秒翻脸,“我可是因为你才变回幼兽形态的,你居然就把我给忘了?!”
“嗯?”闻朝眨眨眼,凝视着他金色的眸子,“幼兽……你难道是之前咬坏我药田那只小妖吗?”
“你只记得我咬坏了你药田吗?我可是为了你……为了镇压你的魔气才妖力耗尽的!”
镇压魔气?
妖力耗尽?
闻朝迟钝的脑子重新清明起来,他血色已退的眼睛微微地睁大了:“你难道是……镇派灵兽?”
孟在渊疯狂点头。
“可你不是……失踪了吗?”
“本大爷才没失踪,”孟在渊双手环胸,“你们这些凡人见识浅薄,我换个样子你们就不认识我了,我可是妖界少主,未来的妖王,怎么可能背信弃义,私自逃掉呢。”
晏临:[别废话了,快点带我们离开这里。]
孟在渊:[我自然会带风鸣离开,但是,你不行。]
白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顺着领口钻进闻朝怀里。
孟在渊:“……”
这道貌岸然的家伙!
要不是打不过他!
孟在渊愤怒地别开眼,周身金光大盛,身形迅速拉高抽长,化作庞大的巨兽,瞬间撑满了整个洞穴。
他伸出爪子,把闻朝扒拉到自己翅膀底下,用比之前更为低沉的声音说:“离我近一点。”
随即他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身形再次暴长,用妖兽坚实的躯体硬生生撑爆了洞穴,一头将整座山丘撞毁了一半。原本用来扑杀猎物的锋利爪尖近乎轻柔地勾住闻朝的衣服,巨大的羽翼舒展开来,卷携着碎石和风暴,带着他冲了出去。
闻朝被他护在羽翼之下,连一片碎石也没有刮到他身上,遮天蔽日的巨兽将他轻轻放在山头,闻朝抬起头,只见深紫色的苍穹之上星辉点点——居然是晚上了。
他们已经在山洞中度过了整整
一个白天。
身形庞大的巨兽伏在他身侧,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下格外明亮,大妖低下脑袋,似乎在求他抚摸。
但以他现在的体型,闻朝只能拍拍他一根爪子,仰得脖子都酸了:“里面,还有人。”
大妖从鼻孔里喷出一声不屑,随便拿爪子一扒拉,山丘又少了一块,一干弟子们像被刨开洞穴的白蚁似的,稀里哗啦地滚了出来。
青梧依然身不染尘,飘到闻朝身边,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认他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因为一只兔子而**,这才松口气:“还好还好,大千世界免于一场劫难。”
闻朝没听懂,头顶缓缓地冒出一个问号。
但这并不是他想关心的重点,他重新将目光转向身边那头大妖:“所以,你现在妖力恢复了吗?”
为了方便跟他说话,孟在渊把妖型收小了一点:“还没完全恢复,暂时维持这个形态是够了,你的那些丹药实在不够我嗑。”
他说完这话,闻朝不禁皱起眉头:“什么丹药?你该不会是想说……我储物空间里那些丹药,全是被你吃光的吧!”
孟在渊居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你害本大爷妖力耗尽,本大爷吃你一点丹药恢复力量,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你……”闻朝哑口无言,他深吸一口气,“我是说,那些丹药作用各不相同,有些药性相斥,你一股脑全吃了,不怕中毒吗?”
孟在渊一甩脑袋:“没关系,本大爷皮糙肉厚,才不像你们凡人那么娇气。”
闻朝肩头的白蛇冷漠地吐着信子——他徒弟储物戒里那些丹药……应该都是自己送的吧。
记住了……孟在渊。
通体漆黑的大猫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现在这个体型,打出来的喷嚏直接吹歪了山脊上的几棵树,紧接着,闻朝明显感到地面抖动起来。
孟在渊金色的眼瞳中浮现出茫然:“妖界的山,已经禁不起我一个喷嚏了吗?”
整座山丘剧烈抖动,闻朝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陷进了大猫柔软的毛里,他挣扎着坐起,便听得一声悠长的叹息从风中传来,像是唤醒了某种沉睡千万年的远古巨龙。
“糟了,”孟在渊立刻把闻朝往背上一甩,驮着他飞
离山丘,“可怕的东西被我们吵醒了!”
闻朝吃了满嘴猫毛,感觉自己这一身衣服不能要了,他把掉在大妖背上的白蛇捡回肩头:“吵醒也是你吵醒的,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不吵醒?”
“本大爷是为了救你们好吗!”孟在渊用爪尖将他勾起来,轻轻放在地上,“我现在妖力没能完全恢复,只能拖住它一会儿,你们快点跑!”
“不行,银枝玉叶草还没拿到。”
“……你这疯子!”孟在渊冲他呲牙,“那别怪本大爷丢下你们跑路!”
晏临给自己师弟传音:[青梧,带所有人撤退。]
青梧浑身环绕着风,是准备攻击的姿态:[不行吧师兄,你徒弟对银枝玉叶草执念可太深了,这个时候跑路,他肯定不干。]
晏临:[那也不能拿所有人的性命冒险。]
青梧:[你放心,我跟这小猫合力,应该能跟那条龙打个平手,让风鸣趁机去拿东西,要是我不幸中途死了,咱们派里的九死还魂草还有存货吧,给我备上一根,大不了我跌两重境界。]
晏临:[……]
青梧:[别说那些没用的,中途怯场可不是你的风格,咱们扶云派弟子出来试炼,哪有拿不到东西就回去的道理?]
白蛇眼底幽深一片:[尽量别受伤。]
孟在渊已经把所有弟子都护在身后,弟子们还没从“镇派灵兽失而复得”中缓过神来,已经被这声绵长的龙息吓到了。
骇人的威压自山丘方向铺展而来,所有元婴期以下的弟子扑通跪地,巨大的漆黑龙影出现在天穹之下,明月高悬空中,月光将它全身镀成银色,血红的龙瞳缓缓睁开,竟像是三月争辉一般。
忽然,那巨龙张开双翼,降落在众人面前。
大猫压低身形,犬牙呲出,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嘶吼。
巨龙却根本不看他一眼,血色龙瞳直勾勾地盯着闻朝,掠过他雪白的发丝、漆黑的双眼,最终定格在他眼底的魔纹上。
闻朝虽然没有被威压压得跪倒,此刻也觉得难以动弹,他跟那双有自己半张脸大的龙瞳对视,只感觉头皮发麻,掌心出了冷汗。
下一刻,那头巨龙竟缓缓上前,垂下它明月般高贵的头颅,整条龙趴伏在地上:“吾的尊主,吾已在此,恭候您
多时了。”
闻朝一呆。
巨龙似乎正陷入某种自我感动:“三百年前,吾得一位高人指点,在吾龙生第八千八百四十八年第七个月圆之夜,吾的尊主将降临妖界,虽然您来晚了一天,但吾还是坚信,您就是吾的尊主。”
闻朝已经被这个反转搞蒙了:“啊?”
巨龙趴在地上,抬起眼睛看他:“吾的尊主,请允许吾追随于您,吾将助您成为妖界之王、魔界之尊。”
“……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孟在渊终于听不过去了,“本大爷才是妖界少主,是未来的妖王!”
巨龙抬起脑袋,血色的龙瞳扫他一眼,一翅膀将他拍开,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尊主,原来这样的东西也可以入您法眼?尊主明鉴,他短小还生有倒刺,不舒服,会把尊主弄疼的。”
短小……倒刺……
闻朝脸上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了:“你在说……什么?”
孟在渊暴跳如雷:“死龙!你说谁短小?!”
巨龙张开翅膀将他挡在一边,双瞳中燃起热切的渴望:“尊主不如看看吾,吾也可以,吾有先天优势。”
闻朝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先天优势?”
“吾有两根,”巨龙骄傲地说,“尊主想要哪一根都可以,如果尊主想两根一起,那吾也可以。”
“……?”
22、第 22 章
闻朝表情一片空白。
他顶着已经从脸上碾过去的车轮子,尽可能平静地说:“原来你们妖的‘追随’……是这个意思?”
那倒也不必。
青梧看向那条龙的眼神充满了同情——要是晏青崖本体在这里,估计早已拔剑,一剑斩了巨龙那引以为傲的两根。
闻朝莫名觉得肩头发冷,他扭头看了一眼,小白蛇正乖巧地盘在那里,神情无辜,一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奇怪。
他总感觉这蛇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很像他师尊。
他疑惑地跟白蛇对视了一会儿,没能发现什么破绽,只好回转头:“我有个问题。”
巨龙低下脑袋:“尊主您问。”
“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你怎么就断定你要找的人是我呢?”
巨龙笃定地说:“高人指点吾,吾的尊主一定是容貌最出众的那一个。”
孟在渊第一个不服:“本大爷容貌不出众吗?你看清楚,我才是妖,我才是未来的妖王!”
青梧跟着凑热闹:“论颜值,我觉得我也能一战。”
巨龙又说:“高人还指点,吾的尊主一定是吾看着最顺眼的那一个。”
“嗬,”青梧眼尾挑起,“分情敌倒是分得清楚,这算什么,野兽般的直觉吗?”
闻朝心力交瘁,心说这高人到底指点了个什么,翻译过来不就是“你喜欢谁谁就是你尊主”吗?
他疲倦地叹口气:“我不需要你追随,我只想问,你们这里到底有没有银枝玉叶草?”
“银枝玉叶草?”巨龙血色的龙瞳闪动了一下,眼神带上了一丝怪异,“自然有,但……尊主要它做什么?”
还不等闻朝解释,巨龙又自顾自地说:“尊主有尊主的打算,吾不该多问,区区银枝玉叶草而已,即便尊主想要吾的珍宝,吾也当双手奉上。”
它说完这话,心隐隐地疼了一下,但很快它心中那杆天平便已可耻地向“尊主”斜去。
闻朝:“我不需要你的珍宝,麻烦你,带我去找银枝玉叶草。”
“尊主请随我来。”
闻朝跟着巨龙重新回到那座只剩半边的山,他顺口问道:“你身躯比这山丘
还大,是怎么进去的?”
“吾可以变小,”巨龙说,“变成适合尊主的尺寸。”
闻朝:“……”
又来了。
这条一本正经开荤腔的龙。
巨龙收敛身形,从遮天蔽日缩小到两人高,领着闻朝进入自己的洞穴。这处洞穴在山丘背面,和那些错综复杂的通道相连,却并没有看到骨骸之类的东西。
闻朝一进去就被里面的金银财宝晃瞎了,这哪里是座洞穴,完全是个宝库。而他寻觅了一路的银枝玉叶草,就生长在洞穴角落里,白白的铺了一小片,晶莹剔透,在风中轻轻摇曳。
他眼睛瞬间亮了,弯腰去取,巨龙又好心地提醒道:“此草只能在妖界存活,若想采走,需连根拔起,草茎最多可保存一百年——尊主有办法将它在仙界种活?”
“有,”闻朝小心翼翼地将草拔出,“多谢你了。”
只要用久旱逢甘霖浇灌,就可以将草在仙界种活。
“那吾便放心了,”巨龙说,“但吾想提醒尊主,拔草时切勿直接用手抓。”
闻朝动作一顿,看着已经在自己指间的草:“你……为什么不早说?”
“尊主动作太快了,吾没来得及。”
离开土壤的草迅速枯萎,只剩草茎还完好着,像一根细细的玉棒,草叶在闻朝手中化开,变成了有点粘稠的白色液体。
这东西怎么一股……石楠花的味道?
他忙问:“直接用手抓了,会怎么样?”
巨龙支支吾吾:“可能会引起身体不适。”
闻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赶紧把手擦干净,又隔着布采了几根,放在盒子里,收进储物戒。
随即他长舒一口气,心道总算是把东西拿到手了,这一路危机重重,倒也算有惊无险。
一人一龙离开洞穴,青梧倚在洞口等他们,他视线在这头漆黑的巨龙身上打量一圈:“小师侄,现在三妖窟的妖被我们杀了一只,放跑一只,只剩这条硕果仅存的龙……既然它愿意追随于你,不如就选它做镇派灵兽吧。”
闻朝抬起头来,问巨龙道:“你觉得呢?”
“吾听尊主的,尊主的话语就是吾前进的方向。”
“不过,”青梧又说,“虽然我看不到你身上有什么杀孽,但还是得问问你
——你吃过人吗?”
“为何要吃人?”巨龙不解,“人肉又酸又臭,只有骚狐狸和疯兔子才喜欢,吾只爱珍宝。”
青梧感觉有被冒犯:“行吧,那你随我们回扶云派。”
巨龙:“跟你们走可以,但吾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吾要带吾的珍宝一起走。”
青梧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袋:“天级法宝乾坤袋,能装下除了这片天地以外的任何东西,送给你了,就当是对你的补偿。”
“多谢。”巨龙接过乾坤袋,兴冲冲地回窝收拾东西。
正在这时,孟在渊突然出现,他把脑袋挤进洞口,金灿灿的眼睛吓了闻朝一跳:“你们在说什么?本大爷才是扶云派的镇派灵兽,跟那条龙有什么关系?”
青梧揪住他脸上的胡须,迫使他看向自己:“你的契约期只剩一年,所以我们决定直接放你走——你自由了。”
“本大爷才不要自由!”孟在渊气得胡须直抖,“契约期到了可以再续,本大爷才是镇派灵兽!那条龙不配!”
“……?”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好胜心?
收拾完珍宝的巨龙听见了这话,立刻从洞穴里冲出来:“当镇派灵兽是尊主赋予吾的使命!”
“胡说八道!镇派灵兽是本大爷!”
“是吾!”
“是本大爷!”
“是吾!”
巨龙一声咆哮,身形再次抽长,一头朝孟在渊撞去,大猫也不甘示弱,锋利的爪子悉数弹出,照着巨龙的脸挠来。
两头巨兽激烈地撕打起来,所过之处树倒草伏,吼声惊得方圆百里内的动物四散奔逃。
闻朝:“……”
一片地动山摇之中,扶云派弟子们满脸痴呆,其中一个颤巍巍问:“它们这是……为了争当镇派灵兽,打起来了?”
另外一个道:“好……好像是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妖争着当镇派灵兽,而且,还是两只修为八千年以上的大妖,我不是在做梦吧?”
“风鸣师兄……也太厉害了,一次性降伏两头巨兽,这这这……这风采简直不输于掌门当年。”
两只大妖谁也不肯退让,大猫被巨龙啃秃了好几块皮,巨龙也被大猫挠掉无数龙鳞,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两头黑色的巨
兽搅在一起,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闻朝深吸一口气:“别打了!”
两只妖同时停下,龙嘴里衔着猫的尾巴,猫嘴里咬着龙的爪子,四只眼睛齐齐向他看来。
闻朝仰着头:“你们两个,一起跟我们回去。”
两只妖对视一眼,同时开口:“不行,一山不容二虎,本大爷才不跟死龙共事!”
“吾也绝不和臭猫一起!”
“死龙!”
“臭猫!”
闻朝听着他们的吼声,只感觉脑子里嗡嗡的,身形竟不受控制地晃了一晃。
怎么回事……
他从洞穴里出来以后,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现在不但脑子昏沉,连身体也开始发烫,体内有股奇怪的感觉正在升起,让他浑身燥热,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痒。
孟在渊留意到他的异常,率先放弃和龙纠缠,无声无息地跳到他旁边,在他身上闻了闻,随即神色一变:“你……你摸银枝玉叶草了?”
23、第 23 章
闻朝点头。
“你这……你吸入了狐妖的迷幻雾,又听了兔妖的靡靡之音,还摸了银枝玉叶草,你……你……”孟在渊焦急地绕着他转圈,“本大爷也无能为力了,要不,趁你还清醒,赶紧在我们几个当中挑一个,省得憋死自己。”
青梧皱眉:“你在说什么呢?”
闻朝来不及细想孟在渊话里的含义,他只感觉先前两次被压制下去的灼热再一次升起,并且来势更加汹涌,瞬间便冲击到了他的理智。
他将肩头的蛇薅下来丢给青梧,一头冲进洞穴:“别跟过来!”
青梧刚要去追,洞穴内却燃起了熊熊烈火,将他阻隔在外。
他被热浪冲得后退两步,眼睁睁看着那黑衣白发的身影消失在洞穴深处:“小师侄!”
紧接着,一股不祥的气息蓦然在夜空中升起,无形的威压铺天盖地般笼罩下来,所有人心头瞬间被某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揪紧,饶是青梧这般修为,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魔气。
两头大妖同时伏下身体,喉咙中滚出压抑的低吼,孟在渊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就是这股魔气,那天晚上我就是为了压制这魔气才妖力耗尽的!”
巨龙血色的龙瞳浮现出崇拜式的狂热:“不愧是吾的尊主,这股魔气竟让吾浑身发抖。”
青梧被迫退开,远离那座被烈火包围的山丘,用力晃了晃手里的蛇:“师兄,快想办法,你徒弟这回真的要魔化了!”
不等他说完,一束白光已从蛇身上脱离出来,失去仙力加持的白蛇化身瞬间变回了一张纸。
而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扶云峰上,白鹿居内,晏临猛然睁开了眼。
元神归位。
他摊开手掌,照影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他右手握剑,左手攥住剑身,任凭锋利的剑刃划开手掌,鲜血顺着剑身上的凹槽向下淌去。
晏临垂着眼,剑尖触地,用自己的鲜血在地上绘制法阵。
这是一个传送法阵,传送的距离越远,需要注入的灵力就越多,要想在转瞬间从扶云峰传送到闻朝他们所在的地方,需要注入的甚至不仅仅是灵力,而是修为。
鲜血绘制的
阵法渐渐成型,首尾连起的那一刻,法阵散发出耀眼的强光。
--
闻朝跌跌撞撞地冲向洞穴深处。
他额头青筋凸起,双眼染上了浓重的血色,浑身的血都仿佛沸腾起来,五脏六腑正在被难以形容的灼烧感炙烤。
魔纹再一次向下延伸,抵达心脏,又从心脏处抽出无数分支,像绽开的花朵一样,顺着经脉向外延展。
他蹲在地上,用力抱紧自己的身体,他已经完全无法阻止魔气外泄,那股强大到可怕的力量根本不受他控制,他只能用火烧满这座山,试图让其他人离他远一点,不要被魔气伤到。
如果他在这里失去意识,会发生什么?他会彻底变成未来的魔尊闻风鸣吗?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他用力抠住洞壁上的石块,艰难地想要维持住仅剩的理智,脑海中的影像走马灯一般飞速掠过,最终只剩下一个白衣黑发的身影,和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师尊。
师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光,一柄同体漆黑的墨剑凌空飞来,切豆腐一样劈开山体,流星般坠落,准确无误地钉在了他身后的石壁上,发出“当”一声响。
墨剑离他的脑袋不足两寸,闻朝被这从天而降的利器吓得一个哆嗦,即将涣散的神智一下子被剑钉回脑海,他睁大双眼,眼中血色潮水般退去。
剑身迅速泛起白霜,寒气骤然降临在一片火海的洞穴中,白衣的剑修凭空出现在他眼前,依然是那张熟悉的脸,黑眸幽深,里面盛着看不透的情绪。
晏临左手还在滴血,他却好像全然感觉不到,只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嗓音低沉喑哑:“闻朝。”
闻朝心头一颤:“师……师尊。”
下一刻,晏临突然抱了上来,将他险些第二次失去的徒弟紧紧箍在怀中,身上的寒气不断向对方压去,扩散向四周,压灭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闻朝体内的灼热被寒气浇灭,原本已蔓延出来的魔纹又一寸寸缩回,顺着颈侧退回脸上,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灼痛感渐渐消失,他体内前所未有地舒畅起来,闻朝精神一松,差点就地睡倒。
晏临缓缓放开他,手掌轻轻贴上他的脸颊,冰
凉的指尖摩挲着他脸上的魔纹,指腹的薄茧带来难以言说的奇异触感。
闻朝眼神发直:“师尊……”
晏临并未接话,手指下移,在他颈部的淤伤处按了按。
“嘶……轻点师尊,疼。”
这狐妖掐出来的伤,居然还没好。
晏临眼中一片阴郁,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道:“回去了。”
妖界危机四伏,并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闻朝想站起身,却感觉两腿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晏临将插在石壁上的照影剑拔下来,手腕挥动,剑势快到只留下残影,外面的人只看到自山丘内部透出数道剑光,下一刻,整座山瞬间解体,在剑气下四分五裂,炸成无数碎片。
所有人齐齐后退了一步。
白衣的剑修并未起身,他坐在一块大石之上,掌中墨剑已结满白霜,剑尖轻轻一抖,漫天剑光兜头向两只大妖罩来,连青梧都差点被波及。
孟在渊左躲右闪,被劈得直叫唤:“晏青崖你疯了!要是没有本大爷,你徒弟还在兔子手里呢!”
巨龙张开双翼,将自己包裹其中,剑气劈在它坚硬的鳞甲上,留下道道白色的剑痕。
这剑气虽密集,却并未使出全力,否则两只妖怕是要原地变成一堆碎肉。巨龙终于挨完三千多道剑光,龙角都被劈掉了一小块。
它远远地跟那位剑修对视,用翅膀尖戳戳孟在渊,低声说:“吾为什么觉得,他的眼神想要阉了吾?”
孟在渊被剑气扫掉了不少毛,他抖抖身体:“废话,你当着他的面对他徒弟说那种污言秽语,他不想阉了你才怪。”
巨龙:“吾没说污言秽语,吾只是在陈述事实。”
“……闭嘴吧!下次你再作死,不要带上本大爷!”
青梧走到晏临跟前:“师兄,小师侄没事吧?”
晏临语气冷淡:“别问那么多了,本座要立刻带他回扶云派,他现在的状况不适合用传送法阵,你的雪鸮又不够快,去从那两只妖里,挑一只脚程更快的过来。”
他话音刚落,两只妖已经凑上来,孟在渊道:“快当然是本大爷更快。”
巨龙看了看他:“雄性,不能说快。”
孟在渊:“…
…”
巨龙冲晏临伏下龙头:“吾日行万里,吾的尊主,自当由吾来护送。”
“你滚开,”孟在渊暴躁地将它挤到一边,“你一身鳞片,哪有本大爷柔软舒服。”
巨龙:“雄性,不能说软。”
孟在渊气得当场炸毛,呲牙冲它嘶吼,鞭子一样的尾巴抽在地上,留下数道深深的沟壑。
晏临眉心微蹙:“孟在渊。”
大猫伏下身体,晏临在他脖子上一抓,翻身骑上他脊背,又伸手将闻朝也拽了上来。
随即他道:“走。”
黑色巨兽矫健地三窜两跳,像踩着看不见的阶梯一般,身形已悬于夜空之上。
巨龙看着他飞走,犹豫了一会儿,也振翅追随而去。
闻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在回程的路上了,剑修白衣的身影就在他跟前,正背对着他。
他身上软得厉害,好像被抽走了骨头,脑子也不是特别清醒,体内那股灼烧感消失以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形容的燥热。
他慢慢挪到晏临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试图通过贴紧对方来汲取凉气。
晏临身形一顿。
闻朝眼睛半睁半闭,迷离之际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声音一反常态,带上一丝丝甜,还有一丝丝软。
晏临瞳孔微微地收缩起来,只感到有温热的鼻息扑在耳畔,那声音撒娇似的说:“师尊……我好热。”
24、第 24 章
晏临倒抽一口冷气, 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可手刚碰到对方的手,又瞬间犹豫了。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 闻朝更加用力抱住他的腰,额头在他鬓边轻轻磨蹭,闭着眼道:“师尊,我好难受啊, 好热……”
他呼吸慢慢变得滚烫, 扫在对方脸上,晏临只感觉自己的体温也在升高。
他近乎仓皇地别开脸:“别闹了,清醒点。”
闻朝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他实在是太难受了,那股燥热疯狂地折磨着他,心里越来越痒,迫切地想找点什么冷的东西抱着,但这只能暂时缓解热,完全解决不了痒。
孟在渊壮着胆子开了口:“我好心地提醒你们一下,银枝玉叶草虽然是一种药材,但同时也有毒,在我们妖界,都是当催情`药草来用的。正常情况下一根草所含的毒性会持续六个时辰, 但他之前接触过迷幻雾和靡靡之音,因此毒性发作起来, 时间会成倍增加, 如果放任不管, 我估摸着没个三天三夜消不下去。”
晏临皱起眉:“要怎样才能纾解?”
“这还用我教吗,这个时候就别装什么正人君子了吧。”孟在渊振了两下翅膀,迅速朝仙界飞去, “不过我可警告你,再忍一忍,别搞在本大爷身上!”
--
还留在妖界的弟子们眼睁睁看着两头巨兽飞上天空,全都傻了眼:“他们就这么走了?那……那我们呢?我也想体验一次骑镇派灵兽的感觉啊!”
青梧叹气:“你们啊……老老实实跟我走吧。”
他话音刚落,承衍已经条件反射地弯腰:“呕……”
“别呕了,此行目的已经达成,我们也快些回去。”青梧招来雪鸮,率先跳上鸟背。
他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视线不知落在何处,自言自语道:“狐生千面,狡兔三窟,唯龙行一意——这趟妖界之行,倒也当真有趣。”
“高人……这个‘高人’的行事作风,还真有些熟悉呢。”
弟子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又要连夜骑着雪鸮赶路,脸色比来的时候还难看,一个个唉声叹气地爬上鸟背,四仰八叉地躺下来。
并没人留意到一只白色的垂耳兔偷偷接近,趁机
跳到最后面那只雪鸮背上,把自己藏进了雪鸮柔软的羽毛里。
--
黑色巨兽无声地划过夜空,收敛双翼,脚上的肉垫接触到地面,悄无声息地降落在白鹿居内。
孟在渊契约期还未满,尚且算是扶云派一员,因此并未触发护派大阵,而跟在他身后的龙就不一样了,巨龙愣头愣脑地冲上来,撞在透明护罩上,发出“咚”一声巨响,激发出刺眼的金光。
孟在渊扭过头,幸灾乐祸地冲它发出嘲讽:“活该!看清楚没有,本大爷才是扶云派承认的镇派灵兽,你,不行。”
巨龙发出怒吼,被迫在空中盘旋起来。
晏临随手朝空中挥出一剑,破开护罩放龙进来,同时身形一闪,将闻朝带进屋内,放在他硬榻上躺下。
他拂亮案头的灯,看到闻朝依然闭着双眼,两颊是不自然的潮红,他好像很不舒服,眉头一直皱着,呼吸也十分粗重。
晏临用手背贴上他的脸,他脸颊很烫,像在发烧一样。
闻朝此刻急需什么东西来降温,即便在梦中,他也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凉气,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晏临手抽不回来,又不忍心硬掰,只好跟他僵持。
正在这时,听到动静的青蛰赶了过来,见门没关直接闯进屋子:“怎么回事,师弟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把镇派灵兽找回来了,还带回来一条龙?你……”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留意到床上的闻朝:“这……这到底什么情况?他又怎么了?”
晏临:“说来话长,先别问那么多,风鸣中了妖界一种催情草的毒,我现在得想办法帮他解毒。”
“催情草……”青蛰把这几个字咬了一遍,只感觉意味深长,“那怎么个意思,是找个人来跟他双修?”
“不行,”晏临立刻否决,“你把门关上,在外面给我护法,别让任何人接近,我要进入他的识海。”
“哦……”青蛰立刻懂了,“不找人跟他双修,你要亲自上是吧?进入识海,神魂交流,重新让灵台清明——不过呢,对咱们这些修仙者来说,灵肉合一,神魂交流还是肉`体交流,没太大差别,你就别在这自欺欺人了,想办你徒弟,就直说。”
“……闭嘴,
”晏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是为了给他解毒。”
青蛰一摸鼻子:“咳,行吧,那我在门口给你放风……不,护法。”
说完,抬脚走出屋子,并关上了门。
进入他人识海其实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举动,对于修仙者来说,识海是一片私密且敏感的地方,即便是识海的主人现在失去了意识,一旦有外来者入侵,还是会本能地进行反抗。
进入别人的识海,就等于闯进了别人的地盘,如果外来意识被攻击,甚至难以全身而退。
晏临几乎是在赌运气,赌他徒弟能认出他来,不会对他发起攻击。
他把闻朝扶起,让他靠在床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上对方的额头,并捉住他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他同时放出了自己的神识和灵力,两片识海渐渐交汇,他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元神进入对方的领地。
识海的内部环境会随着修仙者的心性而发生变化,比如晏临的识海是一片雪原,不论什么时刻永远是冰封千里——除去被徒弟撼动道心的时候,可能会发生雪崩或者冰川开裂这种骇人的景象。
他从未进入过闻朝的识海,才刚刚探入,就感到一股暖意。
这里是春天。
鸟语花香,草长莺飞。
晏临内心震动。
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性,才能将这个对他充满恶意的世界,依旧描绘成这般生机盎然、美丽动人的样子?
这样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入魔?
晏临的元神向识海更深处飞去,越往里深入,温度就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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