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
1、第 1 章
朝闻夕死:【师尊的腿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好想知道啊】
朝闻夕死:【可惜……再也没机会看到了】
闻朝双手颤抖着发出书评,好像举着手机打字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周围的景象暗了下去,有种微妙的不真实感。
这是一部修仙小说《忘仙》的书评区,这部小说他追了一年半,如今还没完结——他评论里的“师尊”就是小说主角晏临,也即“青崖仙尊”,是个清冷美人,仙风道骨,天资卓绝,以其颜值和魅力吸引了一大票追捧他的读者,闻朝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的是,师尊虽天资绝艳,却病骨沉疴,更因为大徒弟闻风鸣的入魔而身受重伤,被魔火灼伤双腿经脉,站不起来了。
虽然作者承诺师尊的腿一定会好,可小说第五十章的时候他腿便断了,现在写到五百章,还是没有任何好起来的迹象。
于是,每天追更看看师尊的腿好没好,成了这一年半以来支撑闻朝活下去的最大的信念,也是枯燥病房里唯一的乐趣。
但是今天,他终于坚持不下去了。
因为全身多器官感染衰竭,医生也无力回天。
闻朝用力眨了眨眼,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账户里仅剩的两千块钱全部打赏给了《忘仙》。
这部小说的评论区一直很活跃,很快就有其他读者发现了他那两条“奇怪”的书评,并在底下跟评:
【土豪你怎么了?要弃文了吗?】
【怎么突然打赏这么多钱,没出什么事吧?】
【你还好吗?】
然而闻朝已经没力气回复了,他闭上眼,手机从掌心滑落,顺着病床边缘掉在地上,屏幕如同蛛网一般碎裂开来。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尖叫。
闻朝患有一种罕见的免疫缺陷疾病,身体的免疫系统形同虚设,对任何病菌都没有抵御能力,要想活着只能住在无菌仓里,而他的亲生父母没钱给他治病,他一出生就将他遗弃了。
后来他被福利机构收留,得到了社会募捐,通过骨髓移植保住一条命,也算顺利长大,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算是事业有成。
然而好景不长。
或许是因为工作太拼命,一年半以前,免疫缺陷症毫无征兆地卷土重来——这一次,再也没人能救他了。
在医院耗了这么久,他的存款已经用得七七八八,最后的一笔在半个月前被他捐给了当初扶养他长大的福利院,仅剩的两千块医药费看来是花不完了,索性全部打赏给《忘仙》。
每每看到作者描述,师尊因为腿伤不良于行,彻夜疼痛难忍,边咳血边目不转睛地眺望远处群山,他便好像……看到了自己。
住院的这段时间,他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鸟,没有一天不想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直站在旁边的护士红了眼眶,她夺门而出:“医生,医生!”
已经碎裂的手机屏幕上,还有一条没能打完,也没能发出去的评论:【我已无药可医,只希望师尊……】
希望师尊……能好起来。
嘈杂声里,闻朝觉得自己大概是死了,他仿佛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身体很轻,像一片羽毛。
还是好不甘心。
他明明还没活够。
还没看到师尊的腿到底好没好。
如果能重来一世,他只求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忽然,他耳边似有一道声音响起:“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闻朝下意识回答:想。
“想要健康的身体吗?”
想。
“即便是充满恶意的世界,即便成为十恶不赦的魔尊,即便亲手害师尊废了双腿,也无所谓吗?”
……什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声音又说:“那便去吧。”
闻朝:???
等等,他还没有答应啊!
可惜他已经没机会拒绝了,他只感到一阵剧烈的失重,紧接着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这风太冷,像是从万年不化的雪山上吹来的,直往人骨子里扎。
闻朝被冻得一个哆嗦,陡然清醒了过来。
四周一片漆黑,应当是晚上,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便有一声压抑克制的咳嗽,低低地传入他耳中。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闻朝眉头一皱,没太搞清楚现在的状况,等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他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离他十步之遥的地方,一个人跌坐在地,白衣染血,青
丝散乱,可即便这样,也掩不去他身上清冷出尘的气质。
闻朝心头重重地一跳——毫无缘由的,他竟然觉得这个人像小说《忘仙》中的主角晏临。
随即他又自嘲一笑,心道自己都死了,居然还在惦记着师尊,现在这是什么,幻觉吗?
也怪真实的。
然而下一刻,那人突然动了,他吃力地撑住手边一盏石灯,想站起来,却没能成功。
他似乎正极力克制着某种痛苦,连手都在抖,他低低地喘息了几下,抬起头,冲闻朝所在的方向看来,眼中那一点微光在黑暗中分外灼人,薄唇颤动,低声道:“孽徒……过来。”
闻朝一怔。
这是……在叫他吗?
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好像想拉对方一把,却看到了自己满手鲜血。
这么多血……
还有这黑衣,这袖口上的金线……
闻朝头皮一炸——这不是幻觉?
那人唤他“孽徒”,莫非他真是晏临?自己这身打扮,不正是师尊那个入魔的大弟子,也就是日后的魔尊闻风鸣吗?
这里竟是……小说《忘仙》的书中世界?
他死了,然后穿书了?
闻朝倒抽一口气,一时有些精神恍惚,看来那声音并没有骗他,他当真穿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尊,亲手伤了他的师尊晏临。
这……
还真是……
太好了!
如果他没记错,现在的剧情是他刚刚入魔的那个晚上,他重伤师尊之后想要逃走,却遭到了小师弟的阻拦,他将小师弟一掌拍开,中途又打伤了其他弟子,最终在逃出山门时,掏出了镇派大妖的内丹。
目前的状况,他刚刚完成了第一步。
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个声音未免也太小看他了,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愿意做!
穿成魔尊又如何,世界对他充满恶意又如何,他能死得这般痛苦,已经是世界对他最大的恶意,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甚?
更何况……这里还有他的师尊。
那个支撑他在病房里苦苦坚持了一年半的师尊。
看书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描摹他的样子,却觉得眉眼依旧模糊。而今天,他居然亲眼……见到了他。
还想看得再清楚一点……
闻朝这么想着,
身体已经快过了脑子,他快步上前:“师尊!”
然而就在这时,丹田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撕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成两半,他顿时眼前发黑,膝盖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随即他跌进了一个并不算温暖的怀抱,甚至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晏临的脸近在咫尺,苍白的唇边染着一抹鲜红的血。
晏临清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把手给我。”
……手?
闻朝低头,将自己的双手覆在对方双手之上。
师尊的手很凉,手指修长、有力,掌丘和指腹处覆着一层薄茧,是常年握剑所致。
闻朝正盯着这双手发呆,忽觉对方紧紧地扣住了自己的十指,紧接着,一股灵气向他灌来——这灵气有如高山新雪,强硬地冲进了他的经脉。
晏临闭上眼,语气平和,像在悉心教导一个不听话的学生:“守住灵台清明,莫要让浊念污了神智。”
师尊的灵气实在太冷,比雪山之上的朔风还凉上几分,闻朝几乎要被冻僵了。灵气直冲丹田,将原本淤积在那里的撕痛感抹平,他浑身都浮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闻朝徐徐吐出一口气,正要冲对方道谢,晏临却先一步收回手,攥拳掩在唇边,没命地咳嗽了起来。
闻朝吓了一跳:“师尊!”
晏临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闻朝看到他嘴角愈加鲜艳的血迹,以及大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感觉五脏六腑都难受得揪成一团。
这么重的伤,即便是修仙者也受不了吧?
闻朝站起身,将晏临从地上扶起,后者却好像难以站稳,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师尊略显凌乱的呼吸,他声音很低,只有彼此能够听见:“上山,去日月泉。”
闻朝:“好。”
日月泉在这座山的山顶,是师尊疗伤修炼的地方。
他扶着晏临,踏着落满积雪的石阶往山上走,可天色太暗,看不清路,没走两步便踉跄了一下。
他艰难地稳住脚步,咬牙支撑着身形,余光扫到晏临似乎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抬手,在路边的石灯上轻轻一拍。
只听“噗”“噗”几声,以两人为中心,通往山上和山下的石灯接连亮起,成为长夜中唯一的光源,笔直向前,一直隐入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雪山巍峨,三百三十三阶“通天梯”直入云霄,便是书中对于“扶云派”的描写。
闻朝回过头,只见被白雪覆盖的青石阶上满是暗红的血。
这些血……都是师尊的……
晏临压在他肩头的手略微一紧:“别看了,走吧。”
闻朝用力扣住他的手腕,狠狠一闭眼,压下满心酸涩:“师尊的腿……弟子一定会……为你治好的。”
2、第 2 章
“是吗,你……”晏临一句话没说完,又没命地咳起来,边咳边断断续续地说,“有这份心意,为师便……知足了。”
“师尊你别再说话了,”闻朝内心焦急,语速也不自觉快了几分,“我们快些上山。”
可晏临却已无法坚持,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鲜血不断从他大腿处的伤口涌出,浸透了雪白的道袍,顺着衣袍下摆滴落在地上。
闻朝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
这样的出血量……怕不是伤到大动脉了……
在这条“通天梯”上,每一座石灯都是一个小型法阵,人在此处无法动用任何术法,扶云峰又禁一切飞行法器,因此想上山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完通天梯——这是扶云派的排面。
而现在,他们的排面亲手困住了他们的掌门。
就在闻朝考虑要不要背着师尊上山时,忽然听得晏临掌中响起了一声清越的剑鸣。
剑鸣引发了一阵地动,山顶方向竟出现一群白鹿,白鹿似有灵智,蹄不点地,仿佛踏云而来。
闻朝惊讶地看向那群白鹿——对了,他记得书里写,这些鹿是晏临受伤之后重要的出行工具。
在外人面前,剑修清冷出尘,身骑白鹿,携风雪而来,可谁又知道,那副平静无澜的面孔底下,是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的烈火的炙烤。
晏临翻身上了鹿背:“走。”
闻朝也骑上白鹿,鹿群行动迅捷,瞬息之间已至山顶。
前方是一片竹林,竹林掩映着晏临的仙府“白鹿居”,而日月泉就在白鹿居内——书中描述,这是一眼神奇的灵泉,泉眼自中间一分为二,一半冷冽刺骨,名月泉,另一半却滚烫灼人,名日泉。
灵泉隐在乱石之中,青石覆雪,自成景致。闻朝还未完全接近,便感觉到了一股充沛的灵气。
白鹿将他们放在灵泉附近,闻朝刚从鹿背上下来,便见一道白影从青石上掠过,紧接着是入水声。
他看到青石上刚刚滴落的新鲜血迹,不禁头皮一麻——师尊居然直接跳进灵泉里去了?伤口沾水会感染的!
他刚刚穿书,观念还没能完全从“科学”转变成“修仙”
,心急如焚地绕过青石,就看到晏临在冷泉中盘膝而坐,合着双眼,已然入定。
鲜血很快将一池泉水都染红了。
闻朝倒抽一口冷气,心说这可如何是好,师尊被他的魔火灼伤,伤口一直无法愈合,气血不断消耗,后来几乎去了半条命。
灵泉、仙药都不管用,那……
他想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血流不止,无非是因为血管破裂,缝合起来不就好了吗?
修仙世界的方法不管用,他还可以用更高级的医疗手段!
这么想着,他摸向自己的手指,从储物戒中摸了一件法宝出来,蹲在灵泉旁边,劝晏临道:“师尊,你起来好不好?伤口在水里泡着会血流不止的,弟子有办法给你止血。”
晏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
他说罢,伸手轻轻一撑,坐在了灵泉边缘的石头上。
闻朝又从储物戒里摸出一把剪子,将伤口附近的衣料全部剪开。即便已经有心理准备,可伤口彻底暴露在他眼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心惊。
这伤实在太深了,才刚刚离开冷泉的低温,鲜血便又蜿蜒而下,在晏临苍白肌肤的映衬下愈发扎眼。伤的地方也不太妙,再往上一寸的话……
闻朝内心颤动,连忙洗净双手,从那件护身法宝上抽了一根丝线出来。
这法宝是师尊送他的,由天蚕丝制成,天蚕丝细且坚韧,能抵御绝大多数的仙术攻击,缝合伤口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伏在晏临身前,刚刚伸出手,又有些犹豫了。
虽说他生前也泡过实验室,在动物身上进行过无数次解剖和缝合,可……到底没在人身上试过。
闻朝精神高度紧张,疯狂在内心暗示自己“你可以的”,反正这是修仙世界,总不会被他缝针缝死吧。
这么想着,他掌心招出一簇火苗,将丝线在火边烧了烧,用灵力将血扫开,引导着丝线对伤口进行吻合。
因为太过专注,他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而晏临在这样的痛楚之下,居然一动不动,连气息都没有紊乱半分。
闻朝埋着头,并未留意到晏临抬起手,轻轻捏住了一缕他掉在肩头的发丝。
因为入魔,他满头青丝已然变成了白色。这白发刺痛了晏
临的眼,后者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的发顶,眼神中似有什么克制而隐忍的情绪悄然浮出水面,愈演愈烈,几成灼人之势。
半个时辰之后,闻朝长舒一口气:“好了。”
单根的天蚕丝几乎透明,用来缝合伤口,肉眼甚至看不到线头。
闻朝为自己的绝顶聪明拜服,师尊这么好看的一双腿,若是留下伤疤就不好了。
晏临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依然是平素里冷漠疏离的样子,唇色因失血过多显得有些浅:“嗯。”
闻朝试探道:“师尊你……不疼吗?这里居然连麻药都没有,我都担心……”
担心你会因为剧痛而晕倒。
晏临目光微动:“若风鸣真心替为师疼,为师便不疼。”
闻朝一顿。
这话什么意思?
他疑惑地打量了对方好半晌:“弟子不想让师尊疼。”
“为师记下了。”晏临将手拢进袖中,抬起胳膊,“扶我一把。”
闻朝忙搭了手,扶着晏临回到仙府,让他在床榻上坐下,后者随手捏了一道仙术,身上已经破损的道袍赫然变成了新的。
闻朝在他身前站了一会儿,小心地问:“师尊……不责怪弟子吗?”
“何出此言?”
“弟子害师尊受伤,还入了魔,差点酿成大祸……”
晏临摇摇头:“差点酿成大祸,那就是还没有。入魔并非你所愿,为师早知你命中有此劫难,依然没能护好你,是为师之过,又谈何责备呢?”
闻朝一愣。
“你不必自责,”晏临看着他的眼睛,“只要你一日还活在世上,便一日是我徒弟,我知你本性如何,只要你守好本心,其他的就交给我,为师会一直护着你的。”
闻朝被这番话砸得有些蒙,许久才反应过来,心头不免有些温热,又有些酸涩。
有这么好的师尊,闻风鸣……怎么舍得入魔?
晏临没再说别的,垂下眼:“为师有些累了,想睡一下,你想走的时候便走吧。”
“……好。”
晏临背后那根时刻挺直的脊梁一松,在硬榻上躺了下来。
像晏青崖这种境界的修仙者,实际是不需要休息的,但他今天许是伤得太重,一合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闻朝一直守到他睡着,这才起身要
走。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突然感觉胳膊一紧——晏临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双目紧闭似在梦中,薄唇微动:“小朝。”
小朝?
这是在叫魔尊吗?魔尊的俗名也叫闻朝?
闻朝垂眼看着榻上的人,只觉心情复杂得要命,他什么都没有说,轻轻挣开晏临的手,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他将后背靠在房门上,低头摩挲着食指上的储物戒——戒指由白玉制成,戴在手上异常冰凉,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师尊的气息。
这枚戒指是晏临亲手雕刻的。
很难想象,师尊那双握剑的手,也会为爱徒雕刻这种细小的玩意。
他在戒指上一点一点刻下细小的纹路时,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
戒指自动在闻朝指间隐去,不知怎么,他竟觉得冰凉的戒指上涌出一丝温暖。
这份温暖顺着血脉淌进心口,似乎勾起了他心底里某种隐秘的情绪。
好羡慕啊。
能被人护着,能有人在睡梦中唤自己的小名,能有人亲手为自己雕刻戒指,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活着的时候,他总是在充当“哥哥”这个角色,福利院的那群孩子中属他年纪最大。因为幼时及时找到了骨髓配型,成功保住性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成了众人眼中“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存在”。
被神眷顾的人,似乎总要代替神为其他人降下福祉,闻朝乐意当这“神的使者”,可当他因重病无法起身,那些被他照顾过的孩子们围在他病床边哭泣时,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这短短二十余年的人生中,一直在当别人的依靠,当他累了病了,却没有一个人能给他一双可供依靠的肩膀。
唯一支撑着他的,反倒是……一个只存在于书中的角色。
现在他死了,来到了那个“可供依靠”的人身边。
闻朝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突然像放下了什么似的,眼尾轻轻地勾了起来。
他自由了。
再没有什么能压在他身上,他可以安安心心地重新享受一次人生。
闻朝轻手轻脚地离开白鹿居,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晏临缓缓睁开了眼。
晏临伸出拢在袖中的手,指尖绕着一根雪白的发丝。
发丝是他从闻朝肩头上拈来的,他盯着这根发丝看了许久,从枕下摸出一个香囊,小心翼翼地将发丝放进了香囊里。
他把香囊凑在唇边,重新合上眼,如释重负般轻声道:“你回来了。”
3、第 3 章
闻朝离开白鹿居,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脚步越来越轻快。
他自由了。
再也不用每天躺在病床上,再也不用吃这样那样的药,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哪天会死……在这里,他可以做许多生前不敢做的事。
还有师尊。
他既然康复了,定要让师尊也好起来,师尊跟他一样不爱吃药,虽贵为掌门,偌大一个仙府里半瓶仙药也无。
除了腿伤,还有寒症——寒症是他多年前一次偶得机缘时,不小心灵体受创所带来的。这两样伤病都非普通仙药能够医治,晏临自己也不放在心上,虽然除了出行不便和时常咳嗽以外,对他的修行并没有太大影响,却总是给人一种弱不禁风之感。
青崖仙尊的修为,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个人能奈何得了他,这次被闻风鸣重伤,纯粹是因为他故意没躲。
闻风鸣的住处在白鹿居后面,唤名“赤乌小筑”,名字也是晏临给取的。闻朝正盘算着要回去写下书中看到的药方,给师尊炼些止疼温养的丹药,忽然听到前方有奇怪的动静。
一道略带惊惶的少年音响起:“这里……这里是我师兄的住处,你是怎么进来的?!”
闻朝一顿。
他家里有人?
他忙加快脚步,刚进院子,便有一道人影踉跄着向他砸来,他伸手扶了一把,发现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单薄、气息凌乱,似是被里面的人用力丢出来的。
少年在他的搀扶下站稳,看清他脸的同时,一双清澈的杏眼倏地睁大了:“师兄!”
青崖仙尊座下总共只有两个徒弟,大弟子风鸣,二弟子风枢,面前这少年和书中描述并无二致,定是风枢无疑。
闻朝很好地适应了“师兄”这个身份,温声道:“我在。”
风枢伸手指着前方:“师兄,他……”
闻朝顺着他指向看去,十步之遥的地方站着另一个人,青年一身紫衣,面如冠玉,倒也是一表人才,只可惜他脸上过于明显的挑衅破坏了风度,他微微挑着下巴:“哟,风鸣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已惶惶如丧家之犬,屁滚尿流地逃出扶云峰了呢。”
闻朝嘴角一扯。
这青年一开口,他便猜出了这人是谁——整个扶云派,能用这种欠揍的口吻跟他说话的,只有承衍无疑。
承衍是他师伯青蛰仙尊门下首徒,因身负罕见雷灵根而深受器重,年纪轻轻已是元婴高手,是整个扶云派的骄傲,许是被吹捧得多了,颇有些眼高于顶,不太看得起同为“大弟子”的闻风鸣。
在闻风鸣入魔当晚,承衍试图阻拦他逃离,却被闻风鸣反杀,掏心挖肺,惨死当场。
因为他的惨死,还导致青崖和青蛰两位仙尊互有猜嫌,最终引发了扶云派内部决裂。
两位“首徒”相看两相厌,闻朝幽幽道:“承衍师兄说笑了,你现在站的地方就是我家,你回头看一眼,我家明明好好的,何来‘丧家’一说?倒是师兄你,私自跑进别人家里,是想给我当看家护院的狗吗?”
“……你!”承衍被他这一通抢白,登时脸色铁青,右手屈指成爪,就要发起攻击。
风枢突然向前一步,护在闻朝身前:“不准你伤我师兄!”
承衍被迫停下攻势,不可思议道:“风枢师弟,闻风鸣已经入魔了,你居然还要护着他?”
承衍惊讶,闻朝其实也很惊讶——风枢年纪小,修为也不高,根本不是元婴期的对手,却拦在他身前,想要保护他。
少年紧绷的脊背和发抖的身体都说明他内心非常恐惧,可即便这样,他依然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半分退缩的意图。
闻朝从没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不禁有些惊奇,也有些感动。
“那……那又怎样!”风枢仰起脸,目不转睛地和承衍对视,“他是我师兄!就算入魔,也是我师兄!”
“入魔了也是你师兄?你们师门为了护着一个入魔的弟子,还真是煞费苦心,”承衍往前逼近了一步,视线越过风枢,直勾勾地向闻朝看来,“青崖仙尊好大的手笔,居然让扶云派上下数百弟子全部陷入沉睡,就为了护着他走火入魔的徒弟?”
让弟子全部沉睡?难怪今晚这么安静。
“身为仙座首徒,结婴时走火入魔,传出去也是够丢人的。”承衍继续逼近,“扶云派千百年来,从来和魔修不共戴天,闻风鸣,你不觉得羞愧吗?事到如今你还躲在师
弟身后,想让师弟保护你吗?”
闻朝心说走火入魔又不是他想的,有什么可羞愧,被作者设定成反派,也是他的错?
“你说整个扶云派都在沉睡,那为什么你还醒着?”他缓缓地开了口,伸手轻拍身前少年的肩膀,低声道,“风枢师弟,你且让开。”
风枢浑身一颤,紧张地转过头来:“可是……”
“听话,你打不过他,师兄不想让你受伤。”
风枢用力咬唇,退到一边。
“你管我为什么还醒着,”承衍冷笑一声,掌中似有雷鸣涌动,“闻风鸣,你入魔在先,别怪我替青崖仙尊清理门户!”
闻朝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眼底鲜红的魔纹在夜色下透出些许妖冶的美感。他慢条斯理地说:“清理门户,那也要我师尊亲自来,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他说着抬起手臂,从容地随手一拂。
衣袖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一截,堪堪停在手腕,袖口的金线泛出细碎的微光。修长五指间窜出明亮的火焰,在夜色中汇成长龙,裹挟着威压朝承衍袭去。
雷火相碰,雷光瞬间溃败,承衍竟整个人被击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到三丈开外。
承衍重重跌落在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惊恐无比地看向闻朝:“你……你居然……”
他一句话没说完,竟一口气撅过去,晕了。
闻朝眉头微微一蹙——说也奇怪,他明明只是个穿书者,却好像天生知道该怎样调动这具身体内的灵力。
刚刚那一招,他甚至没有用尽全力,他才结婴,而承衍已是元婴后期,居然连他一招都接不下来。
风枢壮着胆子上前查看,伸手在承衍鼻端试了试,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晕倒了。师兄好厉害,居然一招就能把他制服。”
闻朝默许了这句彩虹屁,问道:“对了风枢,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又是怎么跟承衍碰上的?”
他并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书里没写的内容,他便一概不知。
提到这个,风枢浑身一抖,像是某根苦苦支撑的弦终于崩裂,他猛地扑进闻朝怀里,眼中泛起泪花:“师兄你……你不记得了吗?师尊让我在这里一起给师兄护法,可我太……太
没用了,还是没能守住师兄,师兄走火入魔后冲出了屋子,师尊去追,而我因为灵力耗尽而晕倒……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承衍就杀了过来,说师兄入魔了,要杀师兄……”
风枢用力攥紧对方的袖口,肩膀抽动,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滚湿了闻朝的前襟。
闻朝生前在福利院长大,工作以后也经常回去看那里的孩子们,对这种乖巧可爱的少年最没有抵抗力,风枢一哭他便心疼得不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乖,不哭不哭,风枢怎么会没用呢,风枢明明帮了师兄很多,而且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风枢不停抽噎:“可、可师兄连入魔时的记忆都没有了,明明就……受了重创!承衍居然这种时候趁虚而入……都怪我不好,我也想保护师兄!不想让师兄被承衍那种人欺负!”
闻朝:“……”
他的小师弟……到底是怎么看出……他被承衍欺负了的?
他揉了揉小师弟的头发,继续温声安抚:“风枢还小,风枢要勤加修炼,长大以后就可以保护师兄了。”
“真的吗?”风枢闻言,立刻抹掉眼角的泪,攥紧拳头,“好,那我现在就去修炼!”
闻朝:“……”
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小师弟才十五岁便已筑基,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出几个比他天分更高的。
闻朝想了想,从储物戒里拿出一瓶丹药:“给。”
“这是……”
“回灵丹,可以助你快速恢复灵力。”
风枢眼前一亮:“多谢师兄!”
“不客气。”
类似的丹药他储物空间里一大堆——晏临身为扶云派掌门,总是收到别人赠送的仙丹灵草,自己又不爱留着,便全转赠给了徒弟。
风枢服下丹药,坐在门口的石头上调息,闻朝则进入室内,拂亮案头的灯,铺开纸笔,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药力很快在体内运转一周,几近干涸的丹田又重新变得充盈,风枢长长吐出一口气,结束了打坐,想去跟闻朝说一声“师兄的药也好厉害”,却看到他伏在案边,握着一根细狼毫,无需尺规,笔墨自成方圆。
灯火如豆,一点光亮打在闻朝脸上,映得他愈加唇红齿白,黑眸温和,
眼底魔纹比朱砂更加鲜红,雪白的发丝落在肩头,似乎格外柔软。
闻朝画完图纸,抬头便看到小师弟正站在门口,与他目光相接时脸上飞快地浮起一抹红晕,风枢别过头去,小声道:“总觉得师兄入魔以后比之前更好看了……”
闻朝:“嗯?”
好看?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这具身体长什么样子,原著中并没有描写过闻风鸣的样貌。
他从屋里翻出一面铜镜,好奇地打量镜中的自己,随即目光一凝。
这张脸……除去魔纹和白发,居然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不,应该更年轻一点,是他二十三四岁时候的样子。
风枢居然说他好看……他的美貌比起师尊可差远了,晏临是公认的“仙界第一美人”,能让妖魔都垂涎的那种。
“师兄,”风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怎么办,就在这里放着吗?”
闻朝扣过铜镜,将画好的图纸折起,站在门口打量倒在地上的承衍:“这么久了,他还没醒?”
风枢:“要去告知师尊吗?”
闻朝想了想道:“先不吧,师尊受伤了,还在休息——把他绑起来。”
风枢点点头,摊开手掌,用灵力凝聚出一根藤蔓,把某位“不速之客”绑了起来。
闻朝看着那根不断抽长的藤蔓,眼神先从平静转为疑惑,又从疑惑转为惊恐,终于他嗓音颤抖地开口道:“你……你这绑人的手法,是跟谁学的?”
怎么那么像传说中的……龟甲缚?
风枢一脸迷茫:“是师兄教我的啊,师兄不记得了吗?”
闻朝震惊——他教的?他为什么会教师弟这种东西?
风枢觑着他的神色,又补充道:“因为师兄说,师尊就这样绑过你,师尊教的绑法,一定是最靠谱的。”
闻朝:“……?”
4、第 4 章
小师弟三言两语,已经让闻朝震惊得无以言表。
不可能吧……
他仙风道骨、清冷禁欲的师尊,怎么可能给徒弟绑龟甲缚?
肯定是师弟看错了绳结的绑法,或者在这个“书中世界”里,龟甲缚不过是普通的“五花大绑”而已。
他的师尊,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绝对……不会。
他表面佯装淡定,尽量不让小师弟看出自己的异常,轻咳道:“所以,师尊为什么要绑我?”
风枢眼中流露出一丝失落:“师兄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吗……当时师兄炼丹的时候,往丹炉里加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导致丹炉炸裂,把自己弄伤了,师尊罚师兄闭门思过七天顺便养伤,但是师兄不听话,师尊就把师兄绑了起来。”
闻朝内心颤抖:“奇奇怪怪的东西……是指什么?”
风枢别开眼:“我……我也不知道,师尊说不是我这个年纪应该知道的东西。”
闻朝:“……”
就……少儿不宜呗?
闻风鸣原来是这样的人吗?书里没写啊。
他心虚道:“你还是……换个正常点的绑法吧。”
小师弟顺从地操控着藤蔓改换了形状,闻朝又叮嘱:“以后别随便用……刚才那个方法绑人。”
风枢乖巧道:“好的。”
少年人往往有着强烈的好奇心,风枢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可以用呢?这种绑法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要他怎么回答?
风枢又问:“难道,是只能师尊来用,只能用在师兄身上吗?”
闻朝看着小师弟那双干净的眼眸,实在不忍心污染少年纯洁的心灵,咬牙道:“你就当……是的吧。”
“好的,”这次风枢没有疑问了,“是只能师尊给师兄用的,特别的绑法。”
闻朝:“……”
嘶。
闻朝不敢再继续聊这个,忙转移话题:“对了,你知道山上可有什么结实的木材?”
“木材?自然是有的,师兄现在就要吗?”
“现在就要。”
“那我带师兄过去,”风枢又看一眼被五花大绑的承衍,“就把他扔在这里吗?”
“一起拖走吧。”
小师弟
对他言听计从,他说往东风枢绝不往西,他说用“拖”风枢绝不用“扛”。
两人拖着晕倒的承衍离开赤乌小筑,顺着青石小路登上扶云峰最高的地方,回首顾望,东方既白,远处是一望无际的云海,云海环绕之下的扶云峰,像是仙境一般。
闻朝一时看得呆了——在他过往二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登上雪山,站在海拔超过千米的地方,静静地欣赏日出。
曾经,他以为医院那方寸之地就是自己的归宿了。
今天,他忽然从那方寸之地挣脱出来,飞进了这大千世界。
哪怕是做梦也值了。
他站在熹微的晨光下,整个人像被镀上一层细细的银边。
风枢轻声唤道:“师兄……”
“嗯,走吧。”
在风枢的带领下,闻朝很快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木材,然后……就看到他貌似柔弱的小师弟单手推倒了一棵百年老木,歪着头问他:“师兄要木材做什么呢?”
闻朝眼角直抽,心说再给小师弟几百年,他绝对能成为修仙界一顶一的大佬。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我要给师尊做一把轮椅。”
“轮椅是什么?”
“轮椅就是……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小师弟自幼在扶云派长大,从没去过红尘世间,不知道轮椅为何物也很正常。他是被遗弃在扶云峰山脚下的孩子,晏临见他可怜,才收他作关门弟子,收入门下之后发现他天分极高,是个修仙的好材料,也算是机缘所至。
风枢又问:“要怎么做呢?”
闻朝冲他神秘莫测地一笑:“交给我吧。”
他生前因为身体不好,除了日常工作很少出门,最大的爱好就是闷在家里做模型。他手很巧,数年下来,做的模型堆满了好几个书柜,还得过不少奖。
模型都是按照实物比例还原的,如果做一把真正的轮椅,只需要把比例调成1:1。
他将之前画好的图纸铺开来,耐心地教小师弟该怎么看,让对方帮他裁切木材,很快便制作好了所有的零件。
再将零件一一组装起来,以榫卯契合,不出一个时辰,轮椅已经制作成型。
风枢惊叹道:“师兄好厉害!有了这个,师尊就可以自如在院子里活动了
吗?”
闻朝得意地点点头。
虽然对于修仙者来说,行动不便也可以依赖助行法器,但催动越高级的法器需要的灵力越多,现在师尊重伤未愈,不如就用最普通的轮椅好了。
天已经完全亮了,晏临还没起来,闻朝舒展了一下筋骨,随口问:“师弟,我们中午吃什么?”
风枢一愣:“吃……吃?”
他倒忘了,这里是修仙世界,人人辟谷,根本不吃饭。
其实他也不饿,但就是想吃东西——在他生命的最后两个月里,完全无法进食,每天靠输液维持生命,嗅觉和味觉近乎失灵,已经不记得食物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体会一下吃东西的快乐。
于是他在山头转了一圈,逮了一只兔子回来。
雪兔圆滚滚的,颇为肥硕,显然没少受扶云峰的灵气滋养。
闻朝瞄了一眼被绑在旁边的承衍,拎着兔子向他走去,在他面前感叹了一番小兔子真可爱,同时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一把薄薄的小刀,干脆利落地送小可爱早登仙途。
风枢捂住眼:“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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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衍其实早就醒了,被活生生拖醒的。
但出于理智他没敢动,眯着眼装晕,并默默围观了那师兄弟两个制作轮椅的全过程,不知道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件。
然后……然后他就看到那一身黑衣的魔鬼拎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向他走来,就在离他眼睛不足一尺的地方手起刀落,割开了兔子的喉管。
鲜红的兔血泼洒在雪地上,甚至有一滴溅到了承衍脸上,他终于装不下去了,冷汗刷地流下来,被迫睁眼:“有……有话好说。”
“嗯?你醒了啊。”闻朝神色如常,面不改色地给兔子放了血,小刀贴着他指尖在兔子身上灵活地游走一圈,剥下一张完整的皮。
承衍面部肌肉都开始抽搐。
他看到闻朝把兔皮搁在旁边,自言自语道:“这么肥的兔子,皮还是只有这么一点,给师尊做围脖都不够……要不,做个护腕?”
承衍已经被藤蔓绑得浑身都疼,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被剥皮的兔子,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果断放弃自己的尊严:“求求你了,放过
我吧。”
闻朝瞥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把兔子开膛破肚,内脏掏出来丢在一边,幽幽道:“师兄这话说的,你我同为扶云派弟子,自然要兄友弟恭,师弟爱护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对师兄做什么呢?”
承衍的冷汗都快把衣服打透了,感觉这“兄友弟恭”四个字实在讽刺,他嗓音颤抖着说:“我真的错了,风鸣师弟,你就放过我吧,我不该去找你的麻烦,不该大放厥词说要替青崖仙尊清理门户……是我太狂妄自大,我……”
逼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承认自己的错误,无异于把他抽筋扒皮。承衍已经面红耳赤,牙关紧咬,仿佛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闻朝本来也没打算把他怎么样,无非是吓唬他一下,见他已经主动认错,便不再说什么,捡了根树枝,把收拾干净的兔肉穿在上面。
他捧起一把雪搓干净沾满兔血的双手,抬头问风枢道:“有调料吗?”
风枢:“调料……山下的外门弟子那里倒是有,需要我下去帮师兄借吗?”
“麻烦你了。”
“不麻烦,师兄等我一下。”
承衍被他晾在一边,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屁股往后挪了挪,鼓起勇气道:“你……你肯原谅我了?”
闻朝用树枝搭了个简易的架子,把剩余的木材堆起来,用掌心拢了一簇火苗,点燃柴火:“你应该庆幸你没把风枢怎么样,否则的话……”
他说着,将一根木柴丢进火中,“啪”地溅起一簇火星。
承衍浑身一抖。
他梗着脖子,以壮士赴死般的决心道:“我……我发誓,如果风鸣可以原谅我这次的鲁莽行为,我承衍从今往后再不与风鸣为敌,并且、并且……答应风鸣提出的一切条件,只要不违反门规!”
他刚刚喊出这句话,风枢抱回来一堆巴掌大的小瓦罐回来了,奇怪地问:“咦?承衍师兄为什么突然要对天起誓?”
承衍瞬间闭嘴,从脖子一直红到了头顶。
闻朝仔细权衡了一下利弊——在原书设定中,扶云派总共有三位仙尊,青蛰、青崖、青梧,皆师出同门。青蛰和青崖修为相当,并称“扶云双子”,两人共同管理扶云派上下事务,每隔五百年就会交换掌门印
,轮流做掌门。
距离下一次掌门之位交接已近,如果按书中剧情,两位仙尊正是在那时撕破了脸,痛失爱徒的青蛰师伯指责青崖说他已不配再当扶云派掌门,自己不会在下个五百年交出掌门印。
现在承衍没死,还要跟他冰释前嫌,师伯自然不会再跟师尊撕破脸,那他就可以放心地给师尊治腿了。
于是他点头道:“那好吧,希望承衍师兄说话算话。”
承衍长舒一口气,支吾道:“那……那是自然。以前……骂了你很多难听的话,还请你……莫要介怀。”
闻朝大方地一摆手:“没关系,我也骂过你脑残、憨批、睿智、直男癌、狗眼看人低、鼠目寸光、小肚鸡肠——我们扯平了。”
承衍:“……”
虽然听不懂,但是总觉得对方骂他骂得更难听。
闻朝仔细分辨了一下风枢拿回来的调料,缺点辣椒和孜然,不过也能凑合。
他把调料均匀地涂抹在串好的兔肉上,腌制片刻后开始烤制,并说:“风枢师弟,给承衍师兄松绑。”
藤蔓退去,承衍揉了揉被绑痛的手腕,便见有东西朝自己飞来,忙伸手接过,发现是一瓶仙药。
闻朝:“昨晚没控制好力道,打伤了你,这药可以快速愈合内伤,你收着吧。”
承衍莫名感动:“多谢。”
他服用了一颗药丸,偷偷打量对面的人——许是因为闻朝的仙药,他竟觉得这人顺眼了许多。
说起来,闻风鸣从来也没主动招惹过他,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地讨厌对方,现在他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烤着兔肉,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转动树枝,黑眸微垂,银丝悄悄从肩头滑落,眼底魔纹鲜红欲滴,竟有几分……妖冶。
他以前竟没注意到,风鸣师弟生着一副足以令人嫉妒的好皮相。
鬼使神差般,他开口道:“风鸣师弟,你真好看。”
“……?”闻朝诧异抬头,“什么?”
“没什么,”承衍慌忙别开眼,“我……我是说,你这兔肉烤得真香。”
架子上的兔肉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扑鼻的香味直往人脑子里冲。
闻朝方才正专心致志地想“给师尊炼丹药”的事情,着实没听到那句“你真好看”,这会儿
他回过神,接上了承衍后面的话:“要尝尝吗?”
“不……不要,”承衍倔强地别过头,“虽然……烤得确实很香,可我们扶云派有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凡本派弟子轻易不得杀生,师弟你……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做了,免得被掌门责罚。”
“是吗?”闻朝还真不知道有这条规矩,心说那未免也太可惜了,不能杀生,还怎么品尝美味的食物?
他四下环顾一圈,发现风枢早受不了烤肉的香味,不知跑哪里躲着去了,只好叹气:“看来这烤兔子,注定只能我一个人享受。”
承衍看着他吃,被勾得心痒难耐,喉结滑动,唾液疯狂分泌,辟谷多年之后第一次想吃东西。
没坚持多久,他便放下了第二道自尊,小心地凑到闻朝旁边,低声道:“就尝一口……应该没问题吧?”
闻朝看他这样子,不觉十分好笑,直接递给他一整条兔腿。
承衍咬了一口兔腿,在嘴里咀嚼一番,登时眼前一亮。
闻朝:“好吃吗?”
承衍连连点头:“好吃,你手艺真好。”
闻朝欣然接受了这份夸赞,便听对方又说:“山上还有好多雪兔,下次你要抓的话,可以叫上我,我知道它们的窝在哪。”
“……?”
承衍:“这些兔子繁殖得太快了,虽然外门弟子一直在吃,可数量总也不见少,有时候它们还会啃坏庄稼……我们这也算是为民除害吧,师尊和掌门他们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闻朝:“……”
好家伙。
刚才还说不能杀生,现在不光要杀,还要多杀,甚至连借口都给自己找好了?
承衍兄也真是个人才。
两人分享完一整只肥美的烤雪兔,闻朝捡起剥好的兔皮,承衍突然咳嗽一声:“你……那个……要把这东西拿回去给掌门做护腕?”
“是啊,怎么了?”
承衍诡异地脸红起来,视线乱瞟:“小师叔跟我说……魔修最喜欢拐个貌美体弱的仙人圈做炉鼎,然后拿什么貂毛狐狸毛给仙人做围领,尤其是师徒之间,你是不是也……”
闻朝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魔修”指的是自己,“貌美体弱的仙人”指的是晏临,登时拧起眉:“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才不是那样的徒弟!”
5、第 5 章
闻朝蹙着眉头,心道他跟师尊只是纯粹的师徒之情,这个承衍这般揣测他……果然还是不应该给他那瓶仙药。
他起身便要走,承衍看出他生气了,忙上前挽留:“是我又胡言乱语了!风鸣师弟你别放在心上。”
闻朝凉凉地扫他一眼:“我要回去处理这张兔皮。”
承衍挠头:“噢。”
闻朝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准备把之前扔下的兔子内脏烧掉,却发现内脏竟少了一部分,旁边还有拖拽的痕迹。
这么快……就被野兽叼走了?
他问承衍道:“你刚才有感觉到有东西靠近吗?”
“没有啊。”
闻朝自言自语:“难道是鹰?”
“哪里有鹰?”
“天上飞的那不是吗?”
承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还真有几个当空掠过的白点:“那是小师叔养的雪鸮,是灵兽,不会吃腐食的。”
“……好吧。”闻朝蹲下身,忽然在雪地上发现了一枚小巧的爪印,像是猫一类的动物。
这雪山之上,会有猫吗?
小东西还蛮挑的,吃内脏只叼走了心肝肺,其他的一概没动。
闻朝没再细想,一把火将余下的内脏烧了,将雪地恢复成他来之前的样子。
他跟承衍道了别,对方还挥着手冲他喊:“有空去我那里玩啊!”
承衍兄……心肠到底不坏,就是有点憨。
闻朝把轮椅带回白鹿居,见晏临还没起来,忍不住自己先坐上去试试。
浸润在雪山里的树木仿佛也天生带着寒气,他坐了一会儿就感觉皮肤发凉,遂用火将轮椅烤上一遍,让里面的寒气蒸发掉。
随即他尝试用灵力催动轮椅,结果没掌握好力度,一下子注入的灵力太多,轮椅噌地一下窜了出去。
……糟了,前面就是晏临的屋子,要吵醒师尊了!
闻朝拼命想把灵力往回撤,情急之中却撤不回来,轮椅完全失控,眼看着就要撞上房门。
就在即将撞上的一刹那,紧闭的房门突然向内打开,轮椅在门槛上一卡,闻朝被惯性甩出,却让一道温凉的灵力托住,他踉跄两步,再站稳时,正好停在晏临面前,跟他对上了视线。
晏临坐在榻边,似乎刚刚起身,未束的青丝披散肩头,身上还残留着一丝睡梦初醒的慵懒,淡化了那股与生俱来的冷漠气息。
闻朝视线垂落:“师尊你……腿还疼吗?”
晏临微微抿唇。
他经脉里有一股滚烫的灵力,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压制和驱除,这灵力天生与他犯克,经过哪里,就在哪里留下灼烧般的痛楚。
然而他脸上一丝痛苦的表情也没有,仿佛正在忍受灼烧的不是他一般:“不疼。”
闻朝才不相信他不疼,他清楚地记得晏临被灼痛折磨了五百多章,最严重的时候,连心脉都被灼伤,彻夜呕血不止,打坐入定都不能。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他已经没时间继续耽搁下去了,须得快点找到书中所说的药材,给师尊疗伤才行。
晏临视线落向他身后,定格在轮椅上:“这又是何物?”
“是我给师尊做的轮椅,”闻朝果断把门槛拆了,把轮椅推到晏临面前,“师尊要试试吗,只用很少的灵力就能催动。”
晏临的关注点只在第一句:“你……亲手做的?”
闻朝点头。
晏临被他扶上轮椅,胳膊搭在扶手上,便觉余温未退——这高山之上的寒木,竟变得如此温暖,可见是用火仔细地烤过了。
他神色动容:“风鸣有心了。”
他的爱徒,在他休息时亲手为他做了一把轮椅,细心地打磨好每一个零件,甚至想到木材之中存有寒气,特意以灵火烤之,不让寒气侵染他的身体。
如此这般,叫他如何……
如何能按捺住那颗时常悸动的心呢。
如何能不想将他失而复得的爱徒永远留在身边,留在白鹿居内,留在那间无人知道的密室里,用精美的镣铐锁起来,便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从自己身边抢走,再也没有人能折了他的双翼,再也不会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了。
晏临抓着轮椅扶手,用力到指节泛白,觉得体内那股滚烫的灵力疯狂地翻涌起来,像是在对他进行无情的鞭笞和惩罚。
身为仙门首座,他竟有这种……不齿于人的念头。
甚至在被烈火灼伤时他都不愿躲开,只要是徒弟给的东西,哪怕是伤,他也愿意接着。
他时常觉得,自己
迟早有一天会因此道心失守,在天劫之中灰飞烟灭。
闻朝见他神色异常,慌忙询问:“师尊……伤口又疼了吗?”
“无事。”晏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已克制了百年,便不难再克制下一个百年,下下个百年。
风鸣是一只鸟,是赤乌,自当振翅高飞于蓝天之上,而非被他关在金丝笼里。
他拿起案边一盏茶,茶是冷茶,正好浇灭他心头的火:“近日扶云峰上下可能不太`安宁,你多留心些,若有什么行迹可疑的人,不要接近,第一时间回来告知我。”
闻朝没懂:“为什么会不太`安宁?”
晏临刚要接话,忽然听得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师尊!不好了,出事了!”
风枢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天剑门掌门突然造访,带着一群弟子堵在山下,说什么也不肯徒步上通天梯,非要我们撤了法阵……有几个师兄弟去劝阻,现在他们吵起来了!”
晏临目光一凛——来得还真快。
他放下茶盏:“他们来了多少人?”
风枢:“大概……一百多个。”
一百多个,怎么都不像“拜访”,倒像是“找茬”。
闻朝皱起眉头,他已经反应过来晏临说的“不安宁”是什么意思——扶云派素来为正道魁首,稳立“第一仙门”的位置已千余载,树大招风,引无数人景仰,也引无数人嫉妒。现在,第一仙门竟出了一个魔修,有人迫不及待地出来想以此生事,撼动扶云派的地位,好从中分一杯羹。
若扶云派倒了,将被无数窥伺已久的其他门派蚕食。
闻朝攥紧拳头,心说这帮人未免也太不要脸,以前接受扶云派庇荫的时候,一个个觍着脸来巴结,现在扶云派出了一点小问题,便放下碗骂娘。
至于这个天剑门……他有点印象,在数百年前,天剑门似乎也能排得上数一数二的仙门大派,只可惜自视甚高,掌门一届不如一届,口碑越来越差,如今已行将没落了。
看起来,天剑门现任掌门狗急跳墙,想从扶云派身上啃下一块血肉来,好延续他们门派的寿数。
闻朝开口道:“师尊,我……”
晏临抬手
打断了他:“这件事你处理不了,如今你入魔之事已无法隐瞒,天剑门来挑衅不过是个开始,若不施以雷霆手段,不及时告知外界我们的态度,这事只会没完没了。”
闻朝一颗心紧绷了起来——昨夜师尊明明让全门派弟子都陷入沉睡,消息居然还能传得这么快,外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扶云派。
晏临把他叫到面前:“你答应为师,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守道心,不要为浊念所染,能做到吗?”
闻朝用力点头:“我能。”
“好,”晏临便不再多说,“去牵本座的鹿来。”
那群仙鹿就养在白鹿居侧边的院子里,风枢牵了三只到门前,担忧道:“师尊,你的腿……”
“无碍。”晏临翻上鹿背,“随为师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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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朝他们抵达山脚的时候,便看到一群扶云派弟子正在和天剑门弟子争吵,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而嗓门最大的那个,一身明晃晃的紫衣,竟是承衍。
承衍已经气得快冒烟了,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通红的脸颊和额头的青筋。
他扯着嗓子大喊道:“入魔又怎么了?我风鸣师弟一没伤天害理,二没杀人放火,惹着你们天剑门什么了!”
闻朝听到他的声音颇为震惊——他记得这位昨晚还在说扶云派和魔修不共戴天来着。
若不是其他弟子拦着,承衍怕是要当场冲出通天梯,招来天雷劈死面前这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他指着前方一个老者的鼻子:“为老不尊的东西,扶云派给你们的恩惠还少吗!不过是有弟子不慎走火入魔,至于你们这么兴师动众?!”
那老者须发皆白,正是天剑门掌门元苍平。他慢慢地捋着胡须:“贵派的小辈还是这么无礼。世人皆知,扶云派门规森严,素来与魔修不共戴天,而今贵派竟出了魔修,难道不应将他交出来,当场斩杀之,以立我正派威严?”
他这话一出口,扶云派的弟子纷纷不干了:“凭什么要将风鸣师兄交给你,你算什么东西,管得着我们派内之事?”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还想代表正派,滚吧!”
“别吵了别吵了,掌门来了!”
人声鼎沸之中,白鹿忽然而至,鹿背上的人
影白衣乌发,单是这么无声无息地现出身影,便让在场所有人纷纷闭了嘴,退到通天梯两边,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晏临从鹿背上下来,顺着石阶一步一步往前走,他走得很慢,每下一个台阶,散发出来的威压便重一层。
清冷的声音结着寒霜,准确地刮进了每一个人耳朵里:“元掌门,原来扶云派的门规,是你替本座定的?”
这话一出口便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一干弟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贵派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晏临与对方隔着十几个台阶的距离,“听门下弟子说,元掌门觉得我这通天梯碍眼,无妨,本座将它撤了便是。”
他说着伸手一拂,两侧石灯同时转动方向,所有法阵瞬间关闭。
元苍平蓦地后退一步,额上似有冷汗滑落。
他们说通天梯碍事,不过是借此为由挑起事端,哪知道晏临一见面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竟真的将这数百年未曾动过的法阵撤了!
法阵一撤,所有人便是兵戎相见,扶云派内部高手云集,光小辈中就有数位元婴大能,他们区区一个天剑门,哪里是扶云派的对手?
元苍平万万没想到晏临为护住一个魔修,态度竟如此坚决,自觉事情搞砸,忙低头道:“青崖仙尊息怒……”
“多谢掌门!”承衍打断了他的话,他周身响起细微的雷鸣,“天剑门对掌门和风鸣师弟出言不逊,便让弟子……”
“承衍,”晏临淡淡地瞥他一眼,“元掌门亲自来访,自当由本座亲自招待,你退下。”
承衍一顿,收起神通退到旁边:“是。”
闻朝站在晏临身后,他目光始终停留在师尊身上,见他步伐稳健,全然不像重伤未愈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
以他现在的伤势,应该完全站不起来了才对。
他按捺着内心的疑问,听得元苍平道:“我派听闻青崖仙尊昨夜被魔修所伤,故前来探访,偶起争执,还望仙尊恕罪。”
“本座为魔修所伤?”晏临一把将闻朝拽到自己跟前来,“你说的魔修,可是指本座的徒弟吗?”
闻朝被拉到众目睽睽之中,脸上的魔纹都未曾遮掩,魔纹鲜红的颜色让天剑门弟子一片哗然:“还……还真
的是魔修!”
“太可怕了,扶云派真的窝藏魔修!”
“那个人是……青崖仙尊的大弟子吧?天哪,想不到竟然是他……”
晏临的语气依然没有丝毫变化,冷漠且不容置疑:“本座的徒弟自然由本座管教,即便他入魔了,也当由本座引导他回归正途。元掌门一大早就来我扶云派兴师问罪,空口造谣本座为魔修所伤——是在质疑本座教徒无方,枉为人师吗?”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元苍平额头滚下了更多的冷汗,须发都在颤抖,苍老的手背上绷起青筋。但为了天剑门的未来,为了不辜负众多弟子的期望,他还是硬着头皮道:“话虽这么说,可青崖仙尊也不能保证这个魔修日后不会暴起伤人,若他为祸世间,仙尊又当如何处置?”
“元掌门有何高见?”
元苍平躬身,双手行礼高举过头顶:“在下听闻百年之前,青崖仙尊曾登上过仙界至高峰天柱山,在那里寻得一枚神火‘雪中焰’,并将此火赠与爱徒风鸣,也就是仙尊身边这位白发魔修。神火自有神性,火焰颜色会根据持有者心境而发生改变,若心性纯良,火焰便呈现红色,若心有浊念,火焰便向黑色靠拢。”
他抬起头来:“此人是否有为祸之心,只需招出神火,一看便知。”
6、第 6 章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四周突然安静了。
终年不断的朔风都停止了呼啸,落针可闻。
紧接着,一股磅礴的杀意自晏临身上扩散出来,像是高山上雪崩的瞬间。闻朝离得最近,他飞快地扣住对方手腕,低声道:“师尊。”
晏临转瞬将杀意收敛:“如何?”
因为闻朝出手及时,其他人并未感觉到青崖仙尊动了杀念,两派弟子又窃窃私语起来:“神火?什么神火?”
“虽然但是,就算风鸣师兄真的有神火,又凭什么给他看?”
“死老头,我看你是觊觎神火,想趁机抢夺吧!”
闻朝和晏临互换了几个眼神,闻朝轻声开口:“既然元掌门想看,那给你看看倒也无妨。”
退到旁边的承衍错愕抬头:“风鸣师弟,凭什么?这老东西没安好心,你不能……”
闻朝并没理会,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元苍平:“你可看清楚了。”
他说着摊开手掌,掌心召出一簇火苗来。
那火焰鲜红,像是一捧心尖上的血。
晏临也偏头看来,火焰映在他眼中,跃动的节拍悄然和心跳重合,体内那股灼热的灵力又开始翻涌,搅得他心神不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徒弟确实回来了,昨夜闻朝伤他时,火焰的颜色已如泼墨,而现在,又恢复了纯净的红色。
他某根心弦暗暗一松,身形便不由自主地一晃,又强行稳住。
其实闻朝自己也很疑惑,他明明记得书里写闻风鸣的火是黑色的魔火,没有名字,现在却突然蹦出来一个从没听说过的神火“雪中焰”,还说是师尊上天柱山寻得的。
书中确实有一笔带过师尊在天柱山寻得过一段机缘,并因此修为大涨,却在那时灵体受损惹上寒症。如果按元苍平的说法,那么原书中的“机缘”就是指雪中焰。
所以,师尊上天柱山,是特意去给他寻来神火,不慎导致灵体受创吗……
师尊为了他,到底还做了多少?
闻朝心思飞转,一时间忘了把火焰收回去,一干围观的弟子全都痴痴地看向他掌心,那一簇鲜红的火苗在每个人眼中跳动,分明没有人说话,却有无
数道声音响起——
“那就是神火吗,好想要啊……”
“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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