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因缘之末(终) (4)
抚那只随时会炸毛的紫龙。
晋息心叹气道:“既已与你合欢相守,我又何必再去重拾前尘。这里风冷阴寒,我先扶你回屋内休息,然後慢慢同你说来龙去脉。”
紫龙哼一声,以他身子沈重,站久终究还是头晕目眩。便让晋息心搀扶著,一步步挪回暖泉旁原先居住的小屋,听晋息心一路走,一路解说:“其实这一次,倒确实是小念孩子心性,将事情复杂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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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樵夫一家,新诞的女婴本是经由我们援手,方能顺利降世。”听完始末,陆子疏撇嘴冷笑,“自己心存忌惮,抱著刚降世的婴孩风餐露宿的举家逃离,受风见寒,不治而亡,反过头来却怪罪在我们头上。不知报恩感德便罢,血口喷人信口栽赃,也活该遭遇横祸。”
“子疏。”他话虽有理,但未免太不留情面,晋息心歉意的看著一旁神色不动的僧者,“抱歉,子疏他并无恶意,……”
僧者微微摇头:“无事,贫僧已明白始末究竟,樵夫一家之事,便不再追究。只是还有劳二位,能否帮助找寻贫僧同修的下落。”
提及意外生祸的儿子,晋息心略微头疼,反观紫龙,却是面有得色,笑吟吟道:“小念能够设计佛门高僧,倒是让我另眼相看了。跟随在我身边,到底比让木头和尚教导来得妥帖,它日必不会在外人手中吃到亏去。”
咳咳,现在似乎不是让这尾紫龙得意洋洋的好时机。晋息心暗暗苦笑,赶快抢在紫龙吹嘘自己教子有方、彻底得罪眼前老僧之前,开口问道:“难道佛友不曾追寻另一位僧者佛气?按同修的常理而言,应是会有佛气留循线索,可予追溯而去。”
“怪便怪在这点,那阵局启动後,便再难寻丝毫佛气,任凭贫僧如何追溯,亦找不到点滴线索。或是陆小念身上妖气辅以阵法之助,竟至强大到了能够压抑掩盖住贫僧那位同修的地步。”
晋息心略微心惊,若是真依老僧所言,只怕是小念不肯,就任谁也追查不到另一位僧人下落。
这孩子继承了子疏的全部功力,竟能成长到如厮地步──
陆子疏不紧不慢道:“那或许只能怪你那位同修所学不精,弱到会被六岁孩童制住的下场。”
其实他能够大概感应和猜测到儿子现在身在何处,却偏生不说破,就是要看面前素不相识却千山万水跑来找麻烦的僧者出糗,“这样半桶水的和尚,传出去也只是给佛门抹黑,倒不如就让他悄无声息,在佛门名册上湮没了罢。”
老僧果然给他激得微微变了脸色,晋息心见此情景,又想叹气:“子疏,你就别再幸灾乐祸了……”
他确实左右为难,一心想早些解决此事,还所有人清静。陆子疏看了看他紧锁的眉间,心头一软,冷冷哼了一声。
“也罢,既然这次事端出於误会一场,我就破例照顾你们佛门一回。以後若再有人上门寻事,就莫怪会有什麽後果等著你们。”
老僧双手合十道:“多谢施主宽容,此事一毕,留灯必然通告佛家同门,再不相扰。”
☆、番外之承君心 第24
谷外寒霜飞雪,谷内却春融花香,鸟鸣啾啾。陆小念捉著年轻僧人衣袍,於阵法安护下平然降於这处隔世山谷中,落地便是一阵草叶纷飞。
僧人眼光四下一望,已知晓此地聚合众多修道妖物,妖氛萦绕谷内,却也同样生机盎然。
衣袖被松开,僧人低眸望去,只到他腰身处的孩童仰首看他,无惧微笑。
“这里妖气浓重,大师勿要妄动佛气。若是惊动众妖,惹来杀身之祸,只怕小念也是爱莫能助。”
僧人道:“你将贫僧转移到此地,就是为了软禁?”
陆小念摇摇头:“与其说是软禁,倒不如说,小念是为了能有心平气和与大师解释的余地。”
“哦~”年轻僧人沈吟,眼底微微带笑,“甚好,贫僧亦有想同小施主聊上一二的想法。”
他欣赏这名六岁孩童的心智成熟,年岁虽幼,谈吐间却已然有了一丝从容风范。再仔细打量,陆小念妖气缠身,却隐然承袭了一身佛骨,极具慧根。年轻僧人修佛日久,不曾收徒,这次竟然对陆小念动了惜才收徒之心。
陆小念哪知他盘算,一板一眼道:“有一事要事先同大师说明,此地隐匿於世外,极难为外界探询,即便大师冒著性命之危刻意散发佛气,引导大师同门前来相救,亦要花费上至少半月时日,方有寻到可能。”
“贫僧不会冒这个险。”
“小念亦不想伤害大师。”陆小念道,盘膝在草丛中坐了下来。年轻僧人不假思索的亦盘膝在他对面坐下,越看这孩儿越是喜欢,几乎忍不住想探手去抚摸这狡黠灵慧的孩子脑袋。
陆小念偏头,疑虑问:“大师?”
年轻僧人微微笑著:“贫僧正要洗耳恭听小施主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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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疏手持毫毛笔,在雪白宣纸上信笔挥洒出一片山谷风景。晋息心为防止他腰身负担过重,难以承荷,手臂始终护著他腰腹,紫龙几乎是半倚靠在他怀里,完成了通往山谷的路观图景。
扔下笔,陆子疏长吁一声,疲累的倚趴在僧人怀中。
懒洋洋指著那幅路观图,对一直等候在旁的老僧道:“喏,你拿去,按照这图上所示,一步步寻罢。”
“多谢。”老僧道过谢,拿起纸张就欲转身,陆子疏道,“且慢。”
自晋息心怀中支起身来,推了推一头雾水的僧人。
“你跟他一同去。”
晋息心和老僧同样不明所以,互望一眼,晋息心道:“子疏,方才我亦看过路观图,标示清晰,绝无可能寻不到聍渊谷……”
“你放心让小念单独面对两个佛门中人?”陆子疏冷淡睨人,“和尚都是说得好听,嘴里永远谦称不打诳语,实际却爱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你口不对心的时候尚少了去麽?对你我尚且不能完全听信,如何对这萍水相逢的和尚推心置腹?”
老僧道:“既然施主心存疑虑,让佛友同贫僧共行聍渊谷,亦是无妨。只是看这山迢水阔,一路寻去,大抵半月有余。这一来一回间,光阴蹉跎,施主孤身一人……”
他言下所指极其明显,陆子疏八个多月身孕,没有晋息心在一旁看顾,起居住行多所不便。
陆子疏不快道:“不劳你们虚情假意,我之身体,自己心头有数。”又推了推杵在原地不动的晋息心,“你找到小念後便不要再耽搁,立刻带他赶回,莫让我苦等。”
晋息心视线下移看了看他高隆肚腹,犹疑神色中已显拒绝之态,陆子疏从善如流的捉起僧人宽实手掌,放置自己腹间。触手一片温和柔软,微微胎动从手心下传来,晋息心默然,几番犹豫。
紫龙便好声好气的承诺他:“方八个多月,你赶路赶急些,到了聍渊谷再回返,至多一个月便能回返。这一个月间我就安心养胎,有小念的那些‘小朋友’陪伴,不至寂寞。”
“但我若是无法在你生产之前赶回──”
陆子疏笑道:“不能如期赶回又如何?左右也是我生,你既帮不上忙,只怕反倒添乱。”见僧人兀自不肯点头,紫龙眨了眨眼,笑吟吟又道:“不用亲眼见到血淋淋的场面,一回来就有两个现成的小娃儿喊你爹爹,这麽好的事情天下哪里去找?”
他说得越是一派云淡风轻,晋息心回忆起他初产时的惊心动魄场面就越有些心脏不堪负荷。尽管私心里,僧人的确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提心吊胆撕心裂肺的守候,但比起自己人在千里之外,却放紫龙一人孤独承受分娩之苦,想想就胆寒。
温软唇瓣凑了上来,眷恋的亲吻著僧人想开口拒绝的唇角。陆子疏有些艰难的仰起笨重身形,与僧人交握的掌心十指交扣,絮絮在他唇间低语:“不准忤逆我,你应承过会听从我安排。”
“我……”唇被吻住,成功拉散晋息心注意力,温柔如水的声音与鼻间萦绕的淡淡幽香让人思考不能。僧人鬼使神差的回应紫龙献吻,揽著人腰身的手臂也情不自禁收紧。
缠腻深吻,晋息心险险失控,紧要关头紫龙喘息著推开了他,伏在他胸膛平复两人渐渐上涌的情欲。
须眉长发的老僧早已避至屋外,却仍未离去,显见是在等候晋息心。
在执著於自己设定的目标这件事上,晋息心从来就比不得陆子疏心意坚决。晋息心心知自己若是不肯陪同老僧一同去找回小念,陆子疏只怕会不顾一切亲自动身前去,届时他再如何劝说,这尾执拗成性的高傲之龙恐怕都不会听进耳。
只得强自压抑想同眼前人终日耳鬓厮磨的念头,长叹一声,慢慢松开紧揽的手臂。“你……自己当心,不许逞能,有任何事情,嘱咐烨姝山小妖来寻我。”
僧人转背走了没两步又被人抱住,紫龙双手从後紧紧抱著他腰身,柔软而高耸的腹部紧密无间的贴服在他後背,紫龙几乎是豁出去般紧紧压迫著臃肿的肚腹,只为再狠狠抱住他一回。
方才坚定要推他离开的声音,掺杂浓浓不舍,却又压著僧人不许他回过头来看他此刻的表情。
陆子疏低低道:“早去,早归,晋息心,我会很想很想你,一个月是我忍耐相思的极限。”
作家的话:
哎呀我又把和尚踢开了~(≥▽≤)/~
☆、番外之承君心 第25
第二日启程,离开烨姝山地界已然很远,晋息心终究是克制了自己,一次也没有回首望向山腰来处。同行老僧倒是回了两次头,功力深厚的老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清山腰上那抹淡雅紫色,在被白雪渐渐覆盖的山峦上分外醒目,犹如绸锦点缀。
老僧回眸看了片刻,再回过头看看一旁神情好似已然入定的晋息心。晋息心同他一样长发雪白,面容却鲜见的年轻。若不是他周身佛气全无,留灯几要怀疑他之修为应当远远在自己和另一名佛友之上,否则这仿佛沈淀了千年的平静无波是从何而来?
但是说他全然如修行了上千年的圣者一般一潭死水,又不尽然。这名修者分明是沾染了红尘的,红尘於他已是浸入骨髓,深不可分。纵然眼底无波,心中却长存因果的羁绊。就好似他尽管一眼也不曾望向那处山峦,实则满心所思所念,唯有那人而已。
当不入红尘时,红尘与人同寂;一入红尘,尘事前非,陡然明朗。
老僧道:“佛友若是信得过贫僧,贫僧定然不负所托,平安将令郎带回。并一如所诺,从此不再相扰。”
晋息心自入定状态回转过来,情知老者是体谅他红尘著身心有牵挂,一片好意想要让他早日回去陪伴陆子疏。
苦笑,微微颔首致意:“晋息心对佛友自是不无信任,子疏他所说之话乃意气用事,还请佛友不要放在心上。”
“既是知晓……”
晋息心歉然道:“此事始末,起因还在小念自作主张。晋息心也合该陪同一道前往,当面向另一位佛友致歉。”
老僧便也不再坚持,再回首看了眼尚在视界范围内的烨姝山,那抹紫色依然静然凝立,原处纹丝不动。
僧者心头暗叹,妖之脾性,一旦用了情,便也同世间寻常痴人相去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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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著陆子疏提供的路观图,晋息心与留灯二人紧赶慢赶,比预期的半个月提早了三日,在第十二日的晨间寻到了聍渊谷。谷口略窄,小径通幽,转入谷内便是别有洞天,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进得谷内正是雾散云开之际,与谷外严霜寒冻不同,聍渊谷里春香花暖,绿意融融。因此处地气灵脉聚集,成批妖物精怪四面八方涌来在谷内繁衍生息,妖气萦绕,无形中竟是形成一个天然屏障,隔绝了外界凄寒冷意。晋息心与留灯二人踏入此间便感受到妖氛袭面。
同为修佛中人,反应竟是截然不同。後者出於佛者本能,下意识捉紧了手中金钵,以防妖气弥漫中陡生变故;而掠过前者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子疏应当很适合在这样的环境下安产。
意识到身边老僧紧绷的身形,晋息心後知後觉的发觉到,自己已经不再站在佛门中人的角度来看待所谓妖物,不再一竿子打翻一船了。这大概就是陆子疏花费千年,苦心调教的结果……
“爹爹!”清脆的孩童嗓音响起,随即活蹦乱跳的陆小念……从天空……徐徐降落了下来……
饶是晋息心再冷静自若,看到自己六岁大的孩子如一片鹅毛白雪,优雅从容的控制著方向降落在自己眼前,落地还颇有一代宗师风范,──他也略略的凌乱了。再看到陆小念身後,那名据说是遭人挟持的年轻僧人,以同样优雅的姿势凭空而降……
晋息心忽然後悔自己听信陆子疏的话,居然把他一人扔在烨姝山,而千里迢迢赶来聍渊谷找这个惹事闯祸的儿子。
事实证明继承了佛与妖双重体质的孩子,本来就不能轻看。
阔别多日,陆小念扑到晋息心怀里高兴的蹭来蹭去,活泼开朗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他有险些惹动佛门,挑起陆子疏晋息心二人与佛门对立的自觉。
“爹爹你怎麽来了?爹亲呢?”
晋息心只好捉稳在怀里欢实的儿子,抬眼向含笑立在一旁的年轻僧人看去。老僧不知何时已快步到得了同修身边,两人交头接耳的轻语了几句,再同时往陆小念看来。晋息心正好迎上他们二人视线,身为人父,非常头疼的开始道歉:“小儿鲁莽不谙世事,晋息心为小念这段时日的逾矩向两位佛友致歉。”
年轻僧人不以为忤的笑了笑,双手合十道:“佛友来得恰巧,有一事贫僧正想与佛友参详。这半月相处,贫僧已识得小念一身佛骨天成,可否允准让小念拜入贫僧与留灯门下,做嫡传弟子?”
原以为交谈的内容应是致歉与接受歉意,礼节性寒暄过後再送人出谷,就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知乍一见面,便是突如其来的收徒请求。
晋息心微微错愕,一时竟怀疑自己听错了话意。低头看了看怀里扭来扭去,明显还不成熟的孩子:“……佛友可是看走了眼,小念一介幼童,懵懂稚嫩,如何──”话到一半,忽然硬生生收住了音。
留灯听得同修方才在耳边低语,已然留了心认真打量陆小念。先前见到的两面,第一面并无特殊感应;第二面在符阵当中,只觉得这个幼童周身妖气浓郁,难以遮掩;这第三次,在聍渊谷再逢,竟是方才察觉到这孩子有深藏的慧根灵气,而一身纯然佛骨,居然是要在妖氛迷茫的中心地段,方显山露水的展现了出来。
这便是佛妖诞体的奇妙之处吗?这孩童身上似乎潜藏了无限可能,无怪乎向来无心收徒的佛友想要将他纳入门下。
晋息心道:“只能谢过佛友厚爱,子疏他恐怕不会答应。”──根本不用向那人提说,陆子疏的反应一定是──家里秃驴有你一只就够了!!!
对面那名看起来年岁不大,神情却从容稳重的僧人,笑吟吟道:“贫僧九莲禅,愿意等候佛友改变心意。”
☆、番外之承君心 第26 子疏要生了~
既是寻到孩子,双方误会已清,晋息心心系远在烨姝山大腹便便独处的陆子疏,当下向两名僧者致意过後,牵了陆小念的手就想走。
陆小念手心被爹爹牵在手里,眼睛却一直望向名唤九莲禅的年轻僧人,六岁孩童脸上满是依依不舍。
“爹爹,”小小声问,“小念不可以拜入大师门下吗?大师教会了小念好多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小念方才的漂浮术就是大师教的哦。”
他爹爹想说这些不过佛修者最粗浅的奇艺巧技,若是千年功力不曾失去,在他而言只是雕虫小技罢了。倘或陆子疏尚拥有一星半点的龙气,亲自教导各种上层修行之术亦不在话下,压根不用劳烦眼前两名修行虽深,但总归不过百年的佛门中人。
话到嘴边,晋息心又将之咽了回去。他佛修千年,终是悟透,若无法做到彻底断欲绝情,若到头来红尘依然袭身难免,便还不如索性做了那尘间打滚的俗人,一世不同任何形式的修行沾边。陆小念年岁尚小,他合该过他简单快乐的懵懂岁月,不论是他和陆子疏,还是留灯与九莲禅,最好都不要给小念灌输任意一种令他有别於常人的生存方式。樵夫一家的前车之鉴,早让晋息心警醒到陆小念的佛妖同体,最合适的出路便是隐藏在正常人类的外表之下,悄无声息的隐藏彻底。
身为人父,他惟愿陆小念有个平淡无奇的人生,泯然众人的平庸度日即好。
这些念头在心间盘旋,晋息心当做没听见儿子殷切期盼的话语,岔开话题道:“你爹亲一个人留在烨姝山已有十二日,身子状况不知有无变化。其余之事都待我们赶回去,陪同他安产後再论。”
九莲禅道:“此地回返,路程应是同来时无二,亦要花费上十来日功夫。”
陆小念挣脱了爹爹手掌,跑到九莲禅身边:“师父──咳咳,大师,小念的转移之术短期内不能再用,大师可有办法帮忙送小念和爹爹快些返回烨姝山?”
“以贫僧修为之力,暂时无法送人回返。但是要将人带来,即便须费上一番力气,消耗一些功体,倒还是能够做到。”九莲禅微笑著看著这十几日间已然和自己达成某种默契的精灵古怪的孩子,目光望向晋息心:“佛友若首肯,何不让贫僧相助一臂之力?”
晋息心心念微微一动,九莲禅所言不虚,在路上再耽搁十来日,产期逼近,若一个不慎,子疏只怕是当真会在他赶回去之前便面临分娩。再打量聍渊谷,此地妖氛浓郁,若是能将子带来,妖气助龙体血气运行,确然会对诞子有所助益。
只是九莲禅原已有意要纳小念为徒,这个人情倘或给他拿下,只怕他日再来开口讨要,难以推拒……
“佛友且宽心,贫僧必不会以此事作为商讨收徒的筹码。”年轻僧人道,“此回亦是九莲禅和留灯贸然打扰佛友生活,方会生就如此事端,九莲禅愧疚在心。便当是给予我等一次补过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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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著指头数晋息心归来的时日,成了陆子疏近十来天的生活消遣。
他嘴上说著让晋息心去接陆小念,心里到底还是虚,独自一人被留在山间暖泉旁的屋子里,便连门都不大敢迈出去,成日里尽可能歪在床上,能不下地就不下地。
毕竟九个月的身子,寻常怀单胎的妇人到了孕期这个阶段都有些如临大敌,腰腹沈重,挪步艰难;他怀的是双胎,加上晋息心那榆木和尚留的种又非同一般的强壮,弄得他九个月的肚子还跟不知餍足的海绵吸了水般猛长。每日晨起,他都能看见自己本就高隆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涨大一圈,著实让紫龙有些欲哭无泪。
肚子里两个小家夥又不是安分的主,起初两天还算老实,後来似乎是察觉到爹爹不在身边,就开始上房揭瓦,夜夜在陆子疏腹内拳脚过招。直疼得他半夜一次次醒过来,捂著闹腾不休的圆腹难以入眠,每每几乎要到天际露出微微曙光,方能阖眼困乏上一阵子。
陆子疏恨恨磨牙,又无计可施,任他怎麽危言恫吓腹中双胎,也收不到晋息心在旁边轻柔帮他抚摸腹部的安抚效果。这个时候便分外想念那个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和尚,笨和尚到底什麽时候才要回来?
“呃……”
又来了,他今日不过稍稍下了床榻片刻,在桌案边勉强自己喝了小半碗众小妖们送来的暖粥,腹部便隐隐作疼,直折腾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休止。
陆子疏扶著桌边慢慢移到床榻上躺下,一手按覆在已然涨大得如同小山丘般的腹部上,咬唇抚摸,可是那疼总是不见减弱,一阵阵缩痛得更加频繁。
紫龙面上渗了些微汗,双手撑著榻沿坐起来一些,摸索著给自己腰後垫了个软枕。低头看去,宽松的衣袍被饱满的腹部撑得几要涨裂开来,松松的系扣在高隆腹顶打了个活结,但也被臃肿的身形撑得几近松脱开去。透过遮掩不住的衣袍,白皙圆润的腹部傲人的挺起著,双胎在腹内蠕动踢打的形状清晰可见。
突然又是一个强有力的收缩,陆子疏疼得眯起了眼:“啊、呼……”
他揪紧身上衣裳,不自觉的向前挺了挺腹,只觉得腰酸得像是要折断掉,身後垫著的软枕仿若未存。陆子疏绷紧了身形,忍耐那奇异的缩痛过去,眼角余光下意识在屋内寻找晋息心的身影。
目光逡巡过处,自然是看不见那本就不在此地的人。
紫龙心头陡然一阵凄恻,咬住唇的力度也不由得加大。直至一炷香的功夫,那阵叫人难熬的收缩才缓将下来,陆子疏额头冒著冷汗,软软往後仰倒在被褥间。
气息略微凌乱,他努力平复心神,抬眸看了看仍旧柔软的圆腹。算算准确时日,他怀这对胎儿已有九个月零十日。若是提前生产的预兆,对双胎而言倒也不足为怪。
初次生产陆小念的记忆已然回来,陆子疏细细回忆,今日这阵莫名而来的缩痛竟是让人惊惧的似曾相识。同样是一阵阵持久而不见减弱的阵痛,同样是腰身酸乏得像是被辆马车碾压过,同样是,下体不断传来涨坠感……
难道……
紫龙突然就著慌了起来。
当日送晋息心走,他尚玩笑般说自己有能力独自一人产下孩儿,让僧人安心无虑的去接陆小念;可是事到临头,陆子疏哪里还记得当时的信誓旦旦和胸有成竹?
“不行,你们爹爹尚未回转,……你俩给我、安分点……”
当真是怕什麽来什麽,陆子疏半威胁半哀求的话尚未落音,高挺的腹部突然就狠狠震颤了一下,陡然变得坚硬了起来。紫龙只觉得原本一直顶在自己上腹部的两个胎儿,竟至开始有了强硬往下行走的态势,五脏六腑都似给挤压到一起,忍受著胎儿以极其缓慢而可怕的频率,一寸寸朝他盆骨处挪移。
“呃──!”
那痛太过分筋错骨,陆子疏脸色一白,闷哼压在嗓子眼里,不自觉抬起了身。
可是他身子沈重,一瞬间的猛然抬起,挺在空中不多时又疲软无力的倒了回去,腹内犹如重石压覆,沈沈坠坠的教人好不难受。
“嗯……啊……”
胎儿往下沈坠同时,腹内那阵阵收缩的力道始终不曾减弱,愈发添加了紫龙的不适。陆子疏低低呻吟著,竭力并拢情不自禁想要分开的修长双腿,两只手死死攥紧身下床褥,不肯轻易妥协。
他抱著万分侥幸的心态,强耐著那不期而至的宫缩。只要……羊水未破,说不定便能捱到晋息心回返……
一念未尽,陡然一股锐痛袭上身来,紫龙惊颤著绞紧手心被角,偏过头死死将唇咬出了鲜血:“呃、嗯──!”
那痛,竟然进展得如此快速,如此密集,陆子疏想忍却忍不住,低喘频频;冷汗亦一阵阵涌出来,将紫龙一身儒雅淡紫沾湿。
他艰难的半蜷起身,用力忍耐不让自己叫出声,微颤的手一点点缓慢探入到亵裤中去。再拿出来时,白皙指尖沾上触目惊心的殷红与若有若无的稠腻液体,再不容错认。
九个月零十日,孩子终究是不甘寂寞,要早早出世与他作伴了。
☆、番外之承君心 第27 子疏生产ing
烨姝山原本僻静远避人烟,入了夜,诸多生物早早归了巢穴,山间更显宁静安详。
但是今夜似乎略不寻常,整座烨姝山周身萦绕著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隐隐绰绰的,不少小妖嗅到了什麽与往日不同的预兆,探头探脑的来到陆子疏所落居的暖泉小屋旁。
月蟾渐渐自山背後升了起来,皎洁月光倾洒在屋前,落了一地莹白。众多小妖怪们围拢蹲伏在屋子四周,环伺而并不进入,侧耳倾听著屋内传来的神秘动静。
一阵若有若无的呻吟,随著风声飘荡了出来,喘息渐渐重了,还有隐隐挣动的声响。
“啊……呃、呃啊……”音色很美的声音,却掺杂著无以名状的痛苦;屋内那条高傲华丽的紫龙,似乎正在忍受一种非人的折磨,窸窸窣窣的翻动声,不断自内传出。
龙香慢慢溢将出来,诱人的,甜美的,叫众小妖欲罢不能的幽然芳香,随著紫龙每一次痛苦的挣扎,便更趋清晰可闻。
虽然牢记著陆小念告诫它们的──“不准骚扰我爹亲!”──的话,但仍然有小妖实在受不了渐渐浓郁起来的龙香诱惑,麻著胆子凑近到门缝里去看。
这一看,便看见在云被层层垫厚的床榻上,一袭华美人影正向半空高高抬起隆起得有些许壮观的肚腹,修长双腿大大分开搁置在床边,微微发白的唇边低喘著难以抑制的痛吟:“啊啊……呃啊……”
在他身下,殷红血迹如灼眼的石榴花,爬升在洁白如洗的床褥上;原本垫在腰後的软枕,不知何时被撕扯下一块布帛,布帛的一端正被承受痛苦的人死死咬在口中,不知被汗水还是泪水濡湿了半片边角。
偷看的小妖惊吓得立刻缩回身子,慌里慌张跟同伴们打眼色:是小念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爹亲诶!他好像很痛苦、很受不了的样子,是不是要生小念的弟弟妹妹了?
──他一个人怎麽生得了啊,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笨啊,你懂得怎麽帮人、不是,帮神龙接生吗?何况他是早就失去修为功体的,跟我们已经不能算是一个道上了啊!没有办法帮助他嘛!
──那,那我们找几只妖快去通知小念──
纷纷乱乱又嘈嘈杂杂的讨论声,紧接著又是奔乱声,陆子疏耳边听得清清楚楚,却是一丝开口的力气,一点思维的余地都没有。两个胎儿争先恐後,在他腹内狠狠沈坠,阵痛密集来袭得毫无间隙,他几乎要给那没完没了的缩痛折磨得昏厥。晕沈神智,只知紧绷著身子,一次次忍受陡然开始尖锐的剧痛,冷汗涟涟的发著痛楚的呓语。
晋息心……在哪里……?
小念……小念有没有……跟他回来……
咬含在口中的布帛早已被吃痛的咬成了片片碎布,宫缩稍缓的间隙,陆子疏吃力的平缓气息,慢慢吐出濡湿布片,张开口艰难喘息。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稍稍用力,便又要牵动腹内另一股排山倒海的剧痛来袭。
但该来的终究还是避不过,方稍缓了不到一炷香功夫,阵痛再起。陆子疏双手向後紧紧绞紧床褥,感到腹中一阵紧过一阵的拳打脚踢,剧烈的痛楚从全身每个毛孔里渗出,龙香亦嫋嫋浓郁,渐渐弥漫了全室。
紫龙长而挺翘的眼睫毛剧烈颤抖著,双眸浮上氤氲水汽。太过频繁的抽痛让眼角沁出清泪,他即便努力睁开双眼,亦看不清室内朦朦胧胧的一切。
恍惚之际,好似看到晋息心一脸紧张的俯下身看他。陆子疏剧痛中犹自狂喜,抖索著,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捉住僧人衣袖。
可是那人远在千里之外,他伸手去捉臆痛中的幻影,自然是狠狠扑了个空。
手指自虚无空气中划过,重重摔至床沿。紫龙闷哼一声,颤抖著眨了眨水雾弥漫的眸子,吃力的,分辨出屋内并没有那让人朝夕牵肠挂肚的僧者身影。
失望汹涌而来,胎儿好似凑热闹般,又用力向下坠了一点。
陆子疏哽咽著仰起秀美脖颈,竭尽所能把双腿分到最开。
“嗯、嗯啊……──”痉挛的身形犹如枯叶在风中颤抖,紫龙死死咬唇,方才垂落的手心颤抖著扶上剧烈蠕动的大腹,仿佛这样便能减轻胎儿在其中的左右摇晃。
冷汗早已将身上所著衣物浸湿了一层,陆子疏竭力把外衫褪去,浸湿的里衣便紧紧贴服在他隆起肚腹上。在挣扎中,原本覆盖在身上的薄被已被踢打开,掉落在榻边。室内终究低温,冷潮袭身,陆子疏又痛又冷,神智更趋模糊了起来。
热水……干净白布……
痛至没有血色的苍白双唇,喃喃覆诵著这几个字,他几度想按著榻沿支起身,妄图借著阵痛稍喘的间隙稍稍打理一下自身的狼狈不堪,却几度落败,在密集得再无喘息余裕的宫缩中,用尽全力承受著双胎急於出世的热情。
屋外小妖们依然雀跃的雀跃,好奇的好奇,围拢著小屋,贪婪的汲取著由於紫龙生产受痛而渐趋弥漫开来的幽然香氛。忽然间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强大佛气当头罩下,把正飨宴狂欢的众多妖类冲得七零八散,瘫倒一地。
九莲禅手拈佛印现身屋前,鼻端沁上一股浓郁而馨甜的气息时便已察觉自己来晚一步。略紧张的推开紧阖房门,一眼便望见陆子疏,凌乱而长长的紫发一半胡乱压覆在身下,一半覆盖於半裸的身上,高隆而白皙的肚皮正以让人心惊的频率蠕动,大大敞开的双腿间一片污血羊水混杂,好不狼狈。
可是即便是身处这样不堪为外人道的困境里,那容貌美得让人屏住呼吸的紫龙,一厢忍受炼狱煎熬,承痛的模样却依旧有著说不出的妖冶风情,在第一眼间就能夺去他人心神视线。
九莲禅自问修行得力,在看见紫龙绝难展示在外人面前的脆弱和受虐美色时,心弦还是微微荡开了一下。
察觉到心魔失控,年轻僧人立刻收敛心神,轻念佛言。再抬眸双目已复清明,无视龙香魅惑干扰,大步走至榻边察看紫龙产程进展。
陆子疏昏沈中感应到有人靠近,淡淡檀香味传来,早已失了敏锐感官的紫龙,强忍著宫缩,殷殷切切的睁开眸:“息、息心……”
眼前人影散乱,他费了很大劲才将目光焦距对准,慢慢看清零散影像。来人虽是一身僧袍,却绝然不是他甘心承受分娩之苦亦要替他诞子的那个和尚。
陆子疏懵怔片刻,脑海忽然轰然一响,──没有看见晋息心,也没有看见小念,却是这个无端寻上门来的陌生和尚……?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本来软瘫成一团泥的紫龙忽然撑著榻沿强自半坐起来,绝美脸容上是拼命忍耐的痛楚神色,一手死死捉住正凑近来察看他现况的九莲禅:“秃驴,你……呃…你把晋息心他们怎样、了………他、他们是不是……啊──”
突然的情绪激动和骤然改变的姿势,让紫龙话未及说完,腹中双胎便狠狠朝下一沈,靠下方的那一个小娃儿顺势卡入陆子疏胯间,饱胀的下腹陡然拉成了一个梨形。
陆子疏未及说完的话,便生生转化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叫:“呃、呃啊──……!”捉住僧人衣袖的手指也无力松脱。九莲禅眼疾手快扶住紫龙险险往後栽倒的身形,正要输入佛气替人顺胎,又虑及陆子疏本是妖体。几番踌躇间,手腕脉门忽然被五根手指扣住,竟是挣脱不得。
僧人心神微震,看向那满面痛苦,冷汗涟涟之人,分明自身正艰难的临盆诞子,却仍然眸光微颤,强打起孱弱的精神,语带威胁:“说,你是不是将晋息心……嗯……困在聍渊谷了……若不尽早将他放出,我、啊、啊……”又是一阵宫缩痉挛袭来,陆子疏扣住僧人脉门的手指剧烈发著抖,却仍执拗不肯松开,“我,我绝不轻饶你……”
☆、番外之承君心 第28 第一个宝宝
身处困境,剧痛难捱,陆子疏依然不顾一切攥紧僧人脉门,紫眸里散乱神采诉说著玉石俱焚的决意。对上那双散发杀意的美眸,九莲禅心头微惊,心知只要一句不慎,紫龙便是拼尽全力亦会取他性命。
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支撑著他,龙身诞人子,忍受如此强烈痛楚而犹自惦记著那不在眼前的人?他豁尽自身狼狈不顾,一门心思只卫护晋息心下落安全,陆小念亦是他抱著这样等同的觉悟而拼死产下的麽?
九莲禅目光顺著紧紧扣在自己脉门上的手指往上移去,看见紫龙面色苍白如纸,一手压制住他的同时,另一手不由自主扶托在已然下坠得很明显的腹底,身子颤抖得厉害,显然疼得狠了。但是他竟然死死咬住了唇,气势不输人的不肯再发出一丝呻吟,若不是他面上冷汗不断渗出,九莲禅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熬过了又一波阵痛。
“施主误会了,佛友和小念在聍渊谷安全无虞,正是他们嘱咐贫僧前来将施主带去聍渊谷安产……”九莲禅想到自己那个可爱又伶俐的徒弟,当年想必也是由眼前这尾紫龙受尽苦楚而诞下,心里隐隐对这本是妖物的龙多了一丝亲近感,亦不愿他因为误解而多受无谓苦楚,“聍渊谷妖气浓郁,正适合你之体质产子,你放开手,随贫僧一道前去,双胎应可顺利娩出。”
“莫说甜言蜜语来诓骗我!”陆子疏低低咆哮,“让晋息心完好无损来到我面前,我……我……”剧烈喘了几口气,陆子疏狠狠吞下几乎又要因为腹中剧痛而溢出的呻吟,面色又是一阵惨白,“才……会考虑相信你的鬼话……”
真是倔强,痛得眸光都开始涣散了,竟然不思考虑先处理好孩子急於出世的这个棘手局面。
情知再拖下去,只怕紫龙会当真因为误解太深,而被活生生拖成难产。九莲禅心念一定,另一只没被扣住命门,尚能活动自如的手腕电光火石间翻手为掌,毫不迟疑,顺著胎儿下行的力道,向陆子疏沈甸甸的腹顶扣压下去。
“──!!”这简直相当於强行推腹,陆子疏猝不及防,猛然弓起了沈重腰身,一声哽咽带著凄恻泣喘,冲口而出,“呃啊──……!”扣住僧人脉门的手指陡然改为死死抓住手腕,双手手指骨节都用力成了灰白色,唇边一缕血丝,顺著下颚蜿蜒流下。
九莲禅道:“施主,迫不得已,九莲禅只好得罪。”
再一用力,将痛得已然半昏厥的产夫自榻上半扶抱起,手臂牢牢揽住陆子疏腰身,口诵佛咒,开启转移之法。
陆子疏伏靠在僧人肩膀处,神智昏聩,听见诵咒声下意识还想挣扎。可是这样直立的姿势让胎位愈发顺利向下,先前进入盆骨的那个胎儿得到天赐良机,狠命一拱,竟是硬生生撑开了陆子疏方开了不到七指的产穴,毛绒绒的小脑袋卡在紫龙双腿之间。
任陆子疏再如何桀骜倔强,瓜熟蒂落的这一沈坠,也教他毫无招架之力,直直惨叫了出来:“啊、嗯、嗯啊──……”从膝盖开始,全身都在剧烈发著抖,他浑身瘫软的倒在九莲禅怀里,下体被庞然巨物卡住,进不得退不能,紫龙此刻痛得只想尖叫!
年轻僧人念诵佛语的速度很快,也幸好他之持心还算坚定,陆子疏痛得双腿发软,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愈来愈浓郁的撩拨人心智,在九莲禅情心入魔前眼前景色已然转换,烨姝山飞雪飘漫的风景被聍渊谷和风煦日的春暖花香所取代。
再迟一步,只怕自己要被紫龙那近在咫尺的情香逼得乱了心神。眼角余光看见守候多时的白发俊朗僧人片刻怔神後抢身而上,九莲禅谢天谢地的把那尾连分娩关头仍能扰人心智的妖媚紫龙送入晋息心怀中。
晋息心原本预料陆子疏会撑著腰,气冲冲的指责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与“秃驴们”沆瀣一气把他拐来,谁知甫一照面,竟然是九莲禅半扶半抱著狼狈不堪、下体染血的陆子疏出现,而观陆子疏一身衣衫尽湿,竟然已是开始产程许久!
“怎会如此!?”脑袋轰然一懵,晋息心抢身上前,把浑身湿漉漉的陆子疏扶抱入怀中,紫龙已然在他臂弯里瘫软成一团泥。
“他似乎提前开始了阵痛,贫僧赶到时,他便已然痛了有几个时辰……”
九莲禅话未说完,晋息心忽感肩头一痛,低首看去,陆子疏睁开水意朦胧的眸子,死死盯著他,手指像要嵌入他肩胛骨般死死揪住,急促的喘息著:“息、息心……?”
僧人心间一痛,陆子疏又再度在他面前露出这样惊弓之鸟一般的眼神,那是失去过,唯恐再度美梦化空的惶恐而情怯的眼神。那眼神晋息心太过熟悉,千年来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让陆子疏露出这样彷徨无依的眼神。
晋息心牢牢搂住那连站都站不稳的人,扶抱著他慢慢坐下地来:“是我,子疏,子疏不要慌,我在你身边。”
“息、心……”陆子疏抓住他肩胛骨的手指,改为狠狠揪住他衣襟,将僧人面庞拉低,再拉低,拉近到鼻尖相贴的程度,陆子疏痛苦的喘息著,凌乱的哀求著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软弱,“孩子,孩子要出来……我……我需要你……啊──”他在晋息心怀里猛然抬起了身,脖颈高高後仰,痛苦的摆动著秀美头颅,“哈、哈啊、啊──”
顶在僧人下腹处的高耸大腹,令人心惊的剧烈颤抖著,胎儿摸索著产道竭力往母体外爬,然而陆子疏产穴刚刚开到七指,任凭小家夥如何使力冲撞都冲不开那道柔软又狭窄的缝隙。於是在一波剧烈的冲击过後,胎儿又缩回了头去,陆子疏原本拉长得变形的腹部又高隆起来。
这一进一退的折磨直让紫龙阵阵倒抽冷气,捉住僧人再顾不得矜持和高傲,口里不断央求:“息心,息心我不生了,我不要生了,唔、嗯唔……你叫他们出来,我不生、啊……不生了……呃啊──”他满脸泪满身汗,在僧人怀里辗转呻吟、挣扎,凄惨情状连看惯世间苦楚的九莲禅与留灯皆不忍直视,纷纷避开目光,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是情,是孽;是苦,是执著,是放不下,亦是放不开──
晋息心面上亦有著不亚於陆子疏的痛苦,紫龙痛在身,他痛在心,看著陆子疏再次起伏颠簸於分娩的巨大痛苦中,看著自己留在他体内的两颗种子发育茁壮为今日这般让紫龙痛不欲生的折磨,晋息心悔得只恨不得从来不曾唤回过陆子疏。若是他不曾回到自己身边,便无须承受今日生不如死的产痛……
“爹爹不可以放弃,爹亲还有小念!”一声童稚语声打破僧人心魔,清脆却坚定的响起。被爹爹爹亲忽略了许久的陆小念,竟是无视於眼前血淋淋的可怕场面,两只小手紧紧捉住陆子疏痛得紧攥成拳头的手,充盈妖气顺著陆子疏手心直向紫龙腹间流去。
晋息心猛然惊觉,抬眼看向妖气萦绕周身的六岁儿子,恍惚间忆起陆小念似乎有再三强调过陆子疏生产时他务必要陪伴身侧。
这个模糊记忆很快得到了证实,妖气贯入陆子疏体内,紫龙一声声凄惨呻吟更剧,可是腹部下移的速度亦同时加快,同出一源的妖气此时竟成了最佳催产药,护住陆子疏心脉同时亦给他腹中胎儿提供催生力道。
感觉怀中人身子已然紧绷成一根弦,任何轻微的碰触都会加剧陆子疏的不适。晋息心不敢妄动,只紧紧搂著人,在陆子疏耳畔声声唤他名:“子疏,子疏,子疏……”
陆小念将手心放上陆子疏腹顶,无师自通的柔和力道融入他爹亲腹内,陆子疏只觉源源不绝灌入的妖力让自己腹部又痛、又涨、又酸,像是要迸裂开来,而胎儿借著充沛妖力的东风,再度一鼓作气,朝他下体那个狭窄的出口,又狠狠的顶了几下。
“啊啊──”一股撕裂般的强烈痛楚席卷而来,原本开得迟缓的产道,在妖力和胎儿下沈力道的双重作用下,瞬间打开了十个指宽的口子,陆子疏一口咬在僧人手臂上,重重抬起了沈隆腹部,“哈、嗯啊──……!!”
不过就这短暂得仿若一念的瞬间,第一个胎儿飞快滑出了几乎是瞬间打开又瞬间合拢的狭窄产穴,嗷嗷大哭著落到了他兄长眼疾手快的双手里。
陆小念如获至宝的举起了粉红色的小家夥,全然不顾小弟身上沾满爹亲的血迹:“爹爹,爹亲,看,是小弟弟!!小念的小弟弟!!!”
陆子疏颓然倒回晋息心臂弯中,凌乱而断续的喘息著,游散的目光勉力聚集,看向献宝般把小婴孩抱到自己身边的陆小念。
他太累了,累得连看清楚那个新出生的小家夥的力气都抬不起来。腹部抽痛仍然在持续 ,陆子疏知道腹中还有一个孩子急不可待要临世。他微微扯动嘴角,对欣喜若狂的小念轻轻道:“将弟弟……擦干净,包裹起来,勿让他冷著……呃……”
作家的话:
真的好冷QAQ
求子疏抱抱~~~打滚
☆、番外之承君心 第29 顺产
陆小念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转头就抱著嚎啕大哭的弟弟跑开去找清冽泉水,一时间竟是忘却了爹亲肚子里应该还有一个才对。
陆子疏精疲力尽的看向陆小念跑远的方向,再把目光收回来,短暂的阵痛间隙,终於让他有时间好好打量怀抱著自己,一脸歉疚心痛的僧人。
“我以为,你被他们……”低低开口,陆子疏声音嘶哑得像三天三夜不曾沾过水。嗓子眼里烧灼得痛,是方才挣扎呻吟时叫得太过的缘故。
晋息心揽著他,又想哭又想笑,方才经历的一幕丝毫不亚於陆子疏初次为他产子时的惊心动魄,僧人怀疑自己再没有那个坚韧神经得以承受陆子疏第三次那样惨烈分娩的场景。
他看著怀中虚弱的人,喃喃:“子疏,我会变成怎样都不要紧,是我害你遭受这等苦楚,你不恨我吗?你不该再甘心为我孕子,你本不该再忍受这样非人的痛苦……”
紫龙却眸色平静,自剧痛的惊涛骇浪中短暂宁息下来後,陆子疏又倦,又自觉逃过一劫,方才的大痛大嚷似乎变成过眼云烟,让他无法记忆得很深刻。
纵然内心清楚那般痛不欲生的折磨,不消多久便还要再来逼他呻吟不绝,但此时此刻,躺在那令人眷恋的怀抱里,凝望著僧人俊朗而叫人流连难返的眉眼,陆子疏只觉得哪怕光为了看他为自己流露的这片刻歉疚柔情,都值得他拿再多百倍的痛楚来偿。
为赢得这个和尚,他上千年的锥心痛楚都熬受过来,上千年冷眼敌意都独自吞咽容忍下;如今只不过是为他怀胎生子,为他挺著肚子痛上几日几夜,就能换来他恨不得以死偿他痛楚的百般爱恋,他又有哪点不值当?
陆子疏疲倦道:“值得不值得,不是你决定……而是我说了算。”
“……”晋息心无法反驳他这番傲气,垂眸沈默,只是揽住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陆子疏歇息片刻後抬起沈重眼皮,目光和正向自己看来的九莲禅对上。後者双手合十,歉意道:“方才情况危急,九莲禅顾不得以俗礼相请,多有得罪。冒犯施主之处,还望施主海涵。”
陆子疏凝望了他一会,竟然唇角微微勾起,露出浅浅笑涡。并没有应声年轻僧人的歉疚,反而压低了声音,在晋息心怀里轻轻同他耳语:“……没想到你们佛门,千百年来终於出了知晓变通的小辈,不再是清一色的榆木疙瘩。看来之前我成见太深,定论太早,佛门其实还是有救的嘛。”
──这到底算是嘉许,还是变相的再损一通佛门?
晋息心苦笑,陆子疏虽然熬受了一番剧痛後气色不佳,但瘫软在自己怀里的同时竟还能对佛门中人评头论足,看来总算还是略略恢复了精神。
他轻声道:“小念想要拜入他门下,师从佛理──”
他话只说到一半就识相的住了嘴,因为看见紫龙方才还含笑的眸子凌厉的眯了起来。“你答应了?”平淡无奇的发问,晋息心却觉得好不容易和缓的气氛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僧人立刻坚决果断摇头。
紫龙重重冷哼一声,抬手揪住僧人前襟,正要开口,却忽然吃了一惊般,猛然皱起了姣好眉峰:“啊……”
下意识松开了手,转为落在自己腹部上。随著第一个胎儿的降世,原本高隆得颇骇人的腹部平缓下去了一些,但另一个孩子蜷身其中,隆起的弧度依然不可小觑。那个还停留在他腹中的胎儿,大抵觉得兄弟离去後,自己一个人颇有些孤单寂寞了,不等爹亲教训完爹爹,便活泼泼的开始了属於他的临世旅程。
九莲禅确实属於佛门中不可多得的善察言观色之辈,一见提到收徒话题陆子疏便神色不对,已知自己和留灯不该再久待下去。正打算寻隙和陆小念交代几句便离开聍渊谷,恰逢陆子疏阵痛又起。
只见那尾方才还神气活现的紫龙,瞬间蜷起了身紧紧咬住唇瓣,若有若无的溢出呻吟。九莲禅捉准时机道:“先前贫僧与小念在谷中有寻到一处洞天福地,内中地气优越,汇聚日月精华,佛友不妨将人带去洞中,相信该地地势应有安神助产作用。”
小念此时正抱著清洗干净的小婴孩,小心翼翼的慢慢朝爹亲这边走过来。听到九莲禅提及洞穴,忙不迭点头,帮爹亲的同时也帮师尊在双亲面前提高印象分:“住在谷中时,大师有仔细留意风水地脉良好的山洞,说对小念的修行……对小念的爹亲生产会有好处。方才小念也进去稍稍布置了一下,爹爹跟随小念来!”
晋息心朝九莲禅、留灯颔首:“此番多谢佛友救急,晋息心感激不尽。他日若有机缘,当後会有期──”
两名僧人同时倾身还礼,九莲禅还想就小念之事再絮叨几句,那又在忍受宫缩之人哪里耐得住他们三人拖拖拉拉。
腹中绞痛一波波不容喘息的袭来,陆子疏冷汗涟涟掐住晋息心手臂:“呆、呆子,你还想要、磨蹭多久呃……”
终於摆脱了一切扰人杂事,紫龙被晋息心抱入到妖氛浓郁的山洞中时,第二个胎儿已经下到很磨人的位置。陆子疏手指紧紧嵌入晋息心结实的手臂,用上的力道之大,活生生将僧人手臂掐出了十道鲜红的指痕。
“呃、呃啊、哈啊──”
紫龙凄凄惨惨的呻吟,抖索著把身子一再抬高,长发散乱著披泄了一地,几缕被汗水沾湿了的鬓边发丝亦飘散垂在胸前。
由於紫龙挣扎太甚,前襟大敞,晋息心目光随著他垂落胸前的紫发不由自主移下,一眼望见紫龙裸露出来的雪色肌肤蒙了一层细密冷汗,而胸前两点红樱因为受痛而颤颤巍巍的硬挺著,饱满而鲜红欲滴,直教人霎时移不开视线。
“混、嗯……你在看哪里、臭和尚……啊……”陆子疏神智虽痛得昏聩,却敏感的能感受到僧人火热得叫人难堪的视线。
他费力的睁开昏昏沈沈的眸,又羞,又恼,又气,又因忍受不了那令人心悸的视线,身子克制不住的轻微颤抖,“你、这个时候,竟然……啊啊……在打什麽歪主意──……”
僧人哑声轻道:“我没有……子疏,你勿乱想,我,……──是我不好。”但他道歉归道歉,一双凤眸却像钉在了紫龙丰润殷红的乳首上一般不肯稍挪,微微发抖的声线里,浓浓情欲无可遮掩。
如果还有力气的话,陆子疏真想抬起腿来踹这个不分时机场合突然发情的和尚一脚,他在竭尽全力给他生儿子,这个榆木脑袋倒好,竟然会对著他正在分娩中的身子兴起欲念来!
紫龙一动恼,胎儿在母体情绪激动中下坠力度更强,强横而顺畅的径直滑到产穴附近。强大的异物感逼得陆子疏瞬间忘了一切,顾不得晋息心欲望强烈的眸子还牢牢盯住自己,双手扶抱住狠狠下沈的腹部痛苦喘息。
“唔、唔呃──”
幸好陆小念始终跪在爹亲身侧,小娃儿虽然和爹爹同样看见了爹亲曼妙诱人的身体,但心性尚小,再旖旎的春色也构不成对他爹爹那般同等巨大的冲击。
陆小念乖巧的伸手去帮助爹亲抚顺他腹中剧烈的蠕动,边轻轻催眠般道:“爹亲不痛,爹亲很快就不痛了,小弟很快就出来了──”
他爹亲痛苦的向後扬高头颅,抿紧唇瓣溢出时高时低的轻喘呻吟:“啊……哈、哈啊──……”
陆小念手心带有妖气,所抚过之处,胎儿受到催动,往下急急走动,陆子疏被迫把双腿分开到最大,几乎要承受不了韧带拉伤的苦楚,泣声压在喉咙里变成喘息:“呃──”
陆子疏凌乱破碎的喘息终於把走神许久的僧人拉回紫龙正在临盆的现实,晋息心低头看见陆子疏下体已然开到九指,隐隐约约能够分辨第二个孩子的脑袋正抵在出口处,要出不出的徘徊著。
那孩子也真真是调皮,明明再稍一用力,就能拱出陆子疏体外,结束这让他爹亲欲死不能的极端产痛。任凭陆子疏如何使力,孩子活像捉迷藏般拱出来一点点又缩回去一点点,就是不肯顺利脱出紫龙腹中,直痛得他爹亲泪水涟涟,眼见呻吟的力气都快消耗殆尽。
“子疏……”晋息心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俯下身,竟是不假思索的张开口唇,倾覆吸吮住了紫龙半裸胸前的一枚红樱。
“啊──”陆子疏的身子本就对僧人的碰触敏感至极,受此意外一激,身躯猛然弹起,快感陡然飙升的同时,沈隆腹部忽然就一轻,下体传来撕裂般的胀痛。
“呃啊啊──”
这一回换做晋息心顺畅的捞起自紫龙体内娩出的小小婴孩,紧紧抱在胸前。陆小念飞扑过来:“给我看看,又是小弟弟,以後小念有两个伴了!”
终於结束分娩的陆子疏双腿发软,真正虚脱到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紫龙眸子里燃著羞恼的忿意:“晋息心──!你这个、愈来愈不识分寸的臭和……唔……”下一刻唇已被封缄,再也说不出凶悍话语。
僧人在他唇间眷恋低语:“子疏,我的好子疏,我多想就这样一直吻著你……在我余生的每个瞬间,都想要这般,不离不休的吻著你。”
“……”能不能不要在人气空力竭,只想倒头睡去的时刻,说这种千年难得一逢的情话啊?陆子疏很想狠狠凶他一顿!
“晋息心此生,幸而得以遇见你……”僧人轻声复语,温热舌尖舔抿过陆子疏牙关,继而略强硬的撬开,钻了进去。
陆子疏心想,笨和尚果然是方才发情尚未结束,得寸进尺的竟然还把舌头伸进来了,哼,要狠狠咬他一口,教训教训他方好!
可是脑海里转了那麽多杂念、对自己说一定要惩罚一下和尚的紫龙,最後却只是抿了抿嘴,在僧人愈加缠绵的亲吻中阖上微微颤抖的眸子,漂亮的耳根,悄无声息的嫣红了。
陆小念表示,我跟两个弟弟,真的真的,什麽都没有看见。
☆、番外之承君心 第30 尾声
聍渊谷对於陆子疏疗复身子,休养元气,果真有著不可比拟的优势。生产方过不了几日,陆子疏已然能够不用晋息心搀扶,慢慢在休养的洞穴中来回走动,探看两个小生命的情况。
双生子奇怪的没有承袭双亲任何一方的体质,身上既无佛气亦无妖气。但在他们兄长的庇佑下,於妖气弥漫的谷中生活亦不受影响,健康活泼得很,一到半夜就啼哭不止。陆子疏即便恢复得再快,自然也是应付不来双子这样黑白颠倒的啼哭吵闹,於是总是好不容易睡下的晋息心又被折腾起来抱著他俩晃悠。
担心影响到浅眠的紫龙休息,僧人常常是抱著孩子猫著脚步踱到很远之外,直到东方微明,才困倦不已的抱著已经酣然入睡的双子回来。
陆子疏每每睡得神清气爽的睁开眼,就看见晋息心一脸疲倦的躺在自己身边,而僧人臂弯里,两个孩子跟他们累极了的爹爹一样呼呼大睡。
紫龙便翘起嘴角,心满意足的偷偷轮番亲吻这三人。
只要陆小念在场,立刻也会二话不说的,心痒痒的把小脸凑过去求爹亲赏香吻。
陆小念说爹亲身上可香可香了,爹亲的吻可甜可甜了,将来陆小念也要找一个跟爹亲一样香甜的好媳妇!
陆子疏道:“媳妇也好,做人媳妇也好,爹亲只规定一事,不允你先动心。”
紫龙说这话间咬牙切齿,恶狠狠瞪了在旁边睡得人事不省的和尚一眼,再一眼。终究还是觉得光瞪人不解气,又俯下身,凶神恶煞地启齿咬僧人肩膀,咬得晋息心自睡梦中迷迷瞪瞪伸出一只手臂,揽住紫龙腰身往怀里带:“唔……子疏,莫闹……”
他手劲极大,陆子疏给他揽抱在怀里,竟是挣扎几番都起不了身。
当然紫龙也没有存心要和缺乏睡眠的和尚计较的意思,哼哼了几声,嘴里轻声嘟囔抱怨几句,也就乖乖趴伏在僧人宽厚胸膛处,眯眼凝望晋息心平静的睡颜去了。
谁先动心,谁先坠情,有什麽要紧?
横竖他陆子疏已经把这个榆木和尚拐到了手,全天下谁人还有本事同他争抢。
陆小念趴在爹亲身边,认认真真的做领悟状:“小念知晓,小念就算先动心,也一定不会让对方看出来~~~小念要像爹爹把爹亲吃得死死的一样,教小念喜欢的人翻不了身~~~~”
陆子疏一滞,立刻炸毛,用力咬晋息心手臂:“醒来管教管教你一肚子坏水的宝贝儿子!”
…………
…………
双子满百日後,陆子疏提议搬回烨姝山长居。晋息心亦认可,毕竟那里是他寻回子疏、子疏寻回记忆的地方,是再启因缘的意味深长之地。
陆小念有些舍不得离开聍渊谷,他在这里跟更多的妖怪们结识交上了朋友,有几个还颇有义气的跟他歃血为盟,瞒著两个爹爹私底下做了拜把子兄弟。搬出聍渊谷那天,陆小念一步一回头的,配合著谷里风萧萧叶飘飘的悲壮气氛,惹哭了一票易动感情的小妖怪们。
背後哭声震天,陆小念也眼泪汪汪的拉著爹亲的手,频频回首。
陆子疏黑线:“晋息心,把你儿子带到一边去,哭哭啼啼像什麽样子!”
僧人一手抱著一个咂手指咂得津津有味的婴儿,心中虽然想著小念还小,多一些离情别绪亦无伤大雅;却又不能堂而皇之说出口,逆著去摸紫龙的鳞片。便叹了口气对陆小念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後人世间离别之事更多,你当学著以平常心看待。”
陆小念泪汪汪地看著自家爹爹:“小念不喜欢离别,如果在一起了,就不想要分开。爹爹跟爹亲不也是一样?分开一日两日就跟天塌下来似的──唔。”一个爆栗敲在头上,陆小念果断闭嘴,眼泪也飞快收了回去。
陆子疏磨牙:“不准拿我跟你爹爹做比较,这是两码事。”
──同样是感情,同样是人和妖,为什麽会变成是两码事?
陆小念想问,但也知道爹亲的回答一定是不屑一顾,因为在爹亲心目中,最重要也是最唯一的那个,只有晋息心,别人的感情或者别人对他的爱意,压根是进不了爹亲眼里。恐怕就连他这个儿子,还有爹爹手里抱著的两个小弟弟,对於爹亲来说,也只不过是“爱著晋息心”这个大前提下的额外附属品罢。
爹亲这一生,倒也是钻牛角尖钻得够彻底。
到得一个渡口的时候,陆小念跟著晋息心左右眺望江中心,等候船夫自那边渡口摆渡过来。却忽然觉得牵著自己的陆子疏,微微僵硬了身子,脚步也缓慢了下来。
“爹亲?”陆小念不解的抬头向陆子疏看去,发现爹亲一双美目投向渡口下游处一袭缓缓走来的清丽身影,眸子里有短暂的令人难以分辨的情绪掠过。
那是一名周身豔红的年轻女子,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里,她之穿著让人打从心底窝起暖意,而那张如明月芙蓉的俏美脸庞也确然能够配得上那身张扬红豔。她身边有一名年岁亦不大的男子,爱怜的搀扶著她的手臂,陆小念虽然年岁很小,却也能看出那红衣女子好看归好看,眼神却带一丝茫然空洞,似乎三魂去了两魂,七窍丢了三窍一般。
陆小念再抬头看了看陆子疏,他那从不将目光分给外人的傲气十足的爹亲,竟是从那名女子出现开始,便微微出神的看著她,也注意到了她身旁丈夫模样的男子。
晋息心回过身,同样看见了这一幕。
女子渐渐离得近了,却恍若没有看见他们三人;她之夫君亦是没有在意杵在渡口旁的这三名陌生人,只是在扶著女子经过陆子疏身边时,被陆子疏冷不丁蹦出口来的一句话怔愣了一下。
陆子疏低低道:“待她好,否则千山万水,我必取你性命。”
男子愕然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去,那袭华美紫影却转过脸,他只来得及看见那精若雕琢的侧容,看不见那人面上是何种表情。
晋息心握了握抿唇沈默的紫龙手心,轻轻道:“船来了,上船罢。”
船桨声声,江边渐渐笼起白雾,湮没了轻巧靠岸又翩然离去的小船只影。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男子自言自语,待要牵起妻子的手再继续前行,却觉得手背滴上了几滴温暖液体。
“烟儿?你怎哭了?”
一眼千年。
茫茫白雾中,陆小念逐渐看不清堤岸上的景色,方才那一幕奇异却又分外感伤的画面,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六岁的娃儿似懂非懂,似明非明的往爹亲怀里靠了靠,拉著陆子疏的手,温柔道:“爹亲,小念和爹爹,和两个弟弟,永远都在你身边。”
紫龙半天没吭声,许久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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