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辛夷看他愣神,就知道元憬是初听她说这话,是懵了。
“阿……阿稚……”
元憬愣神许久,终于缓过来,又开了口,辛夷仍是抬头浅笑着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元憬喉结微动,吞咽了一下口水,努力去回想方才明明默念了一路,却在刚刚因为辛夷的话惊到,一瞬全忘了的那些话。
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昨夜他辗转难眠,抱了个玉枕放在身边,当成是辛夷,说了好些情话,兴奋地直到半夜都没能睡着。
可现下,他支支吾吾地,竟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这…………
元憬忽然发觉自己是真的没用,尤其在辛夷面前,每每都笨拙出丑,也怨不得她以前总是对他不喜。
想到从前,元憬一瞬急了,什么也来不及细想,便口不择言道:
“我……我以前只同你说过我喜欢你。不过,后来我却见话本子上说,单言喜欢太浅薄,要说爱,情情爱爱的爱。”
“…………”
元憬的眼睛清澈如汪泉,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辛夷,他顿了一顿,语气颇有些低落下来:
“我如今还未及冠,只怕爱字张口就来,你会觉得我轻浮,只会花言巧语。”
“但我却总是觉得遗憾,没有对你说过爱字,所以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说一次。阿稚,娶你之前,我只说这一次,待往后你嫁到王府,我才可以不避嫌地日日同你说。”
如今四下无人,可元憬面对着情窦初开时心爱的女子,说出这番藏匿在心里许久的话,亦是鼓足了勇气,但早已满面红云,极力装作镇定的几句话,也是好些颤音。
辛夷有些鼻酸,但对着元憬,辛夷眉欢眼笑着,轻轻开口:
“好——,你说。”
元憬霎时再次心跳如鼓。
——面前的一切都美好得好像在做梦,若非辛夷亲自开口回应元憬说的每句情话,元憬几乎都要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情深之至所臆想出来的幻象。
这时耳边忽然吹来一阵微风,高墙旁边树叶婆娑作响,元憬紧张的眼睫都在颤,他嘴唇微微嚅动,终于开口:
“阿稚。”
“…………”
“我爱你。”
……话音落下,四周一瞬便好似静得落针可闻。
趴在墙头上的少年说完就松了一口气,尔后自己都笑起来,
——看话本子上的男子,说这话时总是游刃有余,他却如此作难,好不容易说出口,却又总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情深,还有些矫揉,怕辛夷听了笑话他、恼他;可如今他分明见她眸中动容,即便她一言不发,他也觉得值了。
这趟没白来,了了一个夙愿。
元憬便又往前拱了拱身子,得寸进尺道:
“阿稚,方才一直都是我在说,你……你便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话吗……?”
辛夷这时终于从元憬方才一番话里回过神来,她面上突然多了一丝娇媚之色,声音也婉转:
“当然有的。”
元憬赶紧正了正身形,好整以暇,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辛夷一见他这样用心倾听的样子,不禁失笑:
“我现下还待字闺中,若说爱字张口就来,恐会让你觉得我一个姑娘家的,不矜持又孟浪。所以元憬,这话我只说一次,等到日后你我成亲,我再日日说与你听。”
“……”
元憬胸口发麻,他心思自己快死了。
他还以为她只会如以前那样淡淡地回一句她亦然,但其实她有把他方才的话小心安稳的放在心上,知他顾虑,懂他所求。
元憬只觉自己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扒着墙头的胳膊都在发颤。
他听到她轻轻的,带着柔情的笑声:
“元憬,我也爱你。”
要死。
——真的,就算这会儿辛夷递给他一把刀,要他的心,他都愿意眼也不眨一下地,挖出来捧给她。
需等候十日的及冠礼很快就到了,辛夷比自己及笄那天还要欢喜,早早地起床准备,还特意没穿平日最爱的素淡衣裙,而是着了檀香色的里衣,以及藕粉薄纱的外裙。
以前穿素色显其清冷端庄,如今着亮色也衬得她真正如一个少女般娇俏细嫩了,好看的紧。
平南王府如今是王府新贵,前不久元憬又在秋猎一鸣惊人,自然有许多高门急着来瞧瞧这位忽然大放异彩的憬世子到底是何模样,也好决意是否要攀附往来一二。
王府前门庭若市,光是样式华丽贵气的宝马香车,都停的满满当当。辛夷甫一下车便愣了一瞬,错些被眼前的盛况迷了眼。
她原以为朝中各人眼见当初元憬在秋猎时不与丞相颜面,那些依附着丞相的官员或要挤兑平南王府了,却不想竟出乎她的意料,即便元憬当初处在那般风口浪尖,如今他得了势,这些人也要冒着惹丞相不悦的危险来送一份人情,实则是想两方巴结,好让自家立于不败之地。
辛夷和父母一道儿进去,自是由宋氏带她一起去女眷的席面,刚过去就看见被众多夫人围着的平南王妃,正左右逢源忙的不亦乐乎呢。
平南王妃远远地就看见辛夷了,这姑娘实在生的一副好颜色,走到哪里都显眼的很;平南王妃知道儿子喜欢这辛家小姐喜欢的要疯,也是她平南王府马上要订亲迎娶的儿媳妇,哪里敢怠慢半分,忙不迭打发了身边围着的众女眷,走到宋氏和辛夷的身边。
宋氏和辛夷一同向她行了一礼:
“王妃妆安。”
平南王妃赶紧上前将两人扶起:
“宋妹妹何必同我拘礼,左不过马上就要成为亲家了,都是一家人。”
说笑间,平南王妃拉着辛夷的手示意她坐下,雍容华贵的面貌上眉眼含笑,显然是极满意辛夷,颇有些越瞧越欢喜的意味。
“好孩子,憬儿日后若真能娶你,当真是他和我们王府天大的福分。”
王妃说这话是明面客气,不过倒也有几分真心在里面。毕竟自己儿子那么喜欢,人家姑娘名声在外,又是旁人从前踏破门槛儿都想娶的高门贵女。即便是遭退过一次婚,却也是自有其一番无奈,实在怨不得人家。
平南王妃是个心性豁达的,若不然也不可能忍受夫君花天酒地这么些年,自然也是有心思有手段的,不若怎么能安稳体面的做了这么久的王妃,整个王府还只有元憬这么一个儿子。
辛夷心中自然是一番欢喜,王妃愿意抬举她,想必元憬也不少出面在他母妃面前为自己美言,否则一如平南王府现下如日中天的地位,辛夷来之前还一度以为平南王妃会觉她辛家高攀,不与她好脸呢。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左了。
“辛夷谢娘娘抬爱,娘娘谬赞了。”
平南王妃这又轻拍了拍辛夷的手,一脸欣慰。众人里有人清楚有人糊涂,眼观鼻鼻观心地,又是一番猜测。
就在一片其乐融融,正等待冠礼开始的这段时间,辛夷却见元憬身边那个书言,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过来了,绕到王妃身后,躬身低声同王妃说了些什么,王妃听到一半儿,眼神径直就向辛夷投了过来。
少倾,王妃似若有所思,忽而笑了。
“阿稚。”
辛夷一愣,不知为何连王妃就开始唤她的小字了。
平南王妃朝她促狭一笑,好似已经什么都了然于胸了似的:
“日前憬儿告诉我的,我心思这小字实在可爱,如今便也这样唤了。”
她顿了一顿,
“这倒不是要紧的,要紧是憬儿他。方才小厮来报,说世子吩咐,有重要的事,来请你过去一趟。我本心思着,有些于礼不合,却又转念一想,如今我们两家的长辈已经把该商量订亲的事宜皆说好了,这般——,倒也不必太过拘泥,只是怕你不愿,总要问问你的意思。”
辛夷没想到元憬这么急切,就为了见她一面,兴师动众成这样。
弄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尤其还放着母亲宋氏和平南王妃的面儿。
辛夷起身,行了一礼:
“既如此,我就去瞧瞧,应当无妨,片刻就回。”
平南王妃听她告辞,笑着抬手挥了挥,示意辛夷可以自行去了,
就连宋氏都垂眸笑着,为这小年轻们兴致勃勃的情情爱爱,也是替他们高兴。
辛夷听着身后平南王妃和那些女眷们的一两句善意调侃,羞得脚步加快,硬是一小会儿就离了席面。
书言在前面带路,辛夷也带着霜叶,刚出二重门,迎面却遇到了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余洛安。
辛夷脸上的笑一瞬就淡下来,就连霜叶也眼神不善地看过去。不过这次他倒没有纠缠什么,几人不过擦肩而过,谁都没有停留。
走远许久了,书言这才退至辛夷身侧,脸上带着些许歉意:
“还请大小姐谅解一二,本来这次王府是不欲邀请余公子的,但大理寺卿非寻常低阶官员,无法随意略过他们家的请帖,只得送去了一份。还以为他们会避嫌,谁知如今余家竟已是余公子当家,请帖最终还是落到他手里了。”
辛夷了然,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无碍的。”
——只要他不生事,她自然也懒得在元憬一生中这般重要的日子里惹出任何事端,他既然自己不甘心,想来看看别家好儿郎如何优异于他,那便由着他看呗。
辛夷想是余洛安秋猎时输给了元憬,兴许此刻心下不平,这才会来这里。
如是想着,三人已经走到一处院落门前,高门挂着牌匾,上书“南苑”。
“就是这儿了。”
书言侧过身,给辛夷和霜叶让位:
“世子已经把其他人都遣到别院去了,主屋只有他一人。如今离冠礼还有好些时辰,您不必着急。”
辛夷点头称是,进去以后才发觉别有洞天,怨不得会是堂堂世子的居所,可比她的弄玉小筑宽敞宏大得多。
霜叶留在门槛处就没再往里进了,主仆俩一向默契,辛夷没有说什么,径直踏过门槛走进去。
只见元憬正坐在屋头中央,华服穿的规整,头发却散乱着在脑后,少了几分英气,衬着他如画精致的眉眼,倒有几分女子的柔美。
元憬是听见脚步声,下意识朝门口看去,先是面上一喜,尔后呆住些许——
他那双眼珠子已经把辛夷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便一瞬有讶异之情。
她没来之前,他一人坐在这儿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会想她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他知道她爱素色,便是去宫里参宴也从不穿亮的,最多庄重华丽一些。
只是今日她却——
好美。
少倾,元憬反应过来,又不可抑制地心里涌上狂喜:
她是为了他,才穿成这样鲜亮的颜色吧?毕竟今日算是他的吉日,除此之外大约也没旁的能让她如此上心了吧。
元憬还没开口问呢,心里已经认定了,前些日子她还说爱他呢,他记得清楚。
辛夷看他那傻样就笑:
“不是你让书言寻我过来的吗?怎的如今我来了,你又不作声了?”
说着,辛夷找了元憬身旁的椅子坐下,元憬回过神来,勾着唇笑得美滋滋:
“是我想你了,所以才请你过来的。我方才出神,是阿稚你今天太美了,虽然你平时也很好看,但今天是不一样的好看……”
说话间,元憬还伸手过去,趁辛夷不注意,一下子覆住她的柔荑,像个登徒子样。
辛夷失笑,懒得跟他计较了,也没抽手,恩赐般的,任由他捧过去轻轻摩挲。
“总说这些花言巧语作甚?我记得你从前嘴很笨的,现下倒学会巧言令色那一套了?”
她故意调侃他,无他,辛夷就爱逗逗元憬,看他偶尔因为她几句话急得跳脚的模样,因着和她记忆中前世那个元憬相差甚远,她就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趣味。
元憬一听,这还委屈上了:
“从前就是因为嘴笨,才总是惹得你嫌弃。如今我自是不愿你嫌的,平日里看了些书什么的,瞧见了想对你说的话,就习惯记一记便是了。”
“再者说,阿稚你又总是辜负我。便如今日,我若不派人去请你,你就该把我给忘了吧?来了王府不来寻我,自顾坐在席面上同旁人说话,怕是早把我这不相干的人给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啊……这……
辛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连珠炮似得说出来这么多话,逻辑清奇霸道,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倒是他自己还憋屈上了。
这小世子,怎么越活越幼稚了?
但谁叫辛夷就吃他这套呢?他一装委屈,辛夷就心软,就又莫名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她的确有许多不妥之处。
“成成成——,便算作是我的错,还请我们世子爷大人大量,饶了臣女这次吧?”
辛夷笑着说了这番话,元憬果真一瞬云开月明,眉眼都含着笑,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赶紧趁机开口:
“阿稚若是有诚意,不若就为我绾发吧!”
元憬正是兴冲冲地,他唤辛夷来,起初目的其实也就是为他绾发,为此,他甚至连仪表都不顾了,提前就把头发洗净后便没梳理。
辛夷抬眼去看元憬的一头墨发,心里嘀咕: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呢?这人——,还自己憋着学会算计了。
但话说回来,辛夷心里还是很愿意元憬这个要求的:加冠须得是长辈,可绾发却可以是亲近之人,旁家的规矩都是母亲为行礼人绾发,到了元憬这里,他却巴巴儿地想让她来。
他真的把她看做是很重要的亲近之人了。
辛夷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换来元憬一阵极低促的欢欣惊呼:元憬真的很好哄,辛夷再次得出了这点结论。
元憬把篦梳递到辛夷手里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睛,几乎是双眼放光,约摸是开心坏了。
辛夷绾发的手艺一般,好在男子的头发式样却并不繁杂,辛夷略显笨拙地上了手,中途出了点儿小差错,但最终效果还是不错,几乎要赶得上王府里专门伺候元憬起居的老嬷嬷了。
元憬却不老实,心愿被满足了犹不安分,趁辛夷绾好了发,那些玉梳为他梳理垂下的墨发时,他抬起手,顺势去抓辛夷放在他头上的手,而且还给他抓住了,又放到脸边。
元憬明明一说情话就会脸红,却偏要说,又不知怎么了,耳垂红的滴血,却还执意拉着辛夷的手,抬头看她:
“阿稚……”
“……我马上就可以去尚书府同你定亲了,我好欢喜。”
——这话,他都说好些遍了。若非怕他心伤,依着辛夷惯性嘴毒的性子,定会讽他说个没完如何如何。但现在情境不一样,她当然也舍不得,为使他能双倍开心,辛夷不仅点了点头,甚至还反手去摸了摸元憬的脸。
“元憬,你站起身,我还有一个东西,没给你呢。”
元憬双眸一亮,辛夷竟然真的给他准备专门的贺礼,他怎能不高兴呢,就是好奇心痒难耐,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
他乖乖地站起身,辛夷从广袖里掏出一个物件儿,元憬还没来得及看清呢,辛夷已经微微躬身垂首,为元憬戴上了。
“是我自己亲手绣的香囊,上面绣了辛夷花,见物如面,你随身带着,就像随时都能看见我一样。”
方才解释完,辛夷站直了身体,尚且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右脸一凉。
——竟是元憬,此番欣喜若狂地,低头轻吻了她的脸颊一下。
“……”
“我很喜欢。”
他声音清润,但因爱之情切,低沉的尾音带着轻颤。
作者有话要说:我夏某人今天发糖!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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