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那只王仆的声音很大，阿波特听得清楚。不仅是他听见了，这声音也闯入了前方一众人鱼的耳中。

    阿波特的瞳孔一缩。

    库奇立即对阿波特道：“走，去第四区！”

    阿波特咬牙：“不行，来不及了。”

    库奇的目光紧盯着前面逃之夭夭的王仆，五柄匕首追逐着那些王仆，由于距离越来越远呢，匕首失去了控制，落在水中。

    这些王仆会去哪里？无疑是报信。

    阿波特的手指在掌心里抠出血来。

    “佩斯·格里芬。”

    她料到了他回来第三区 。

    王仆这一句话看着似乎不值一提。

    阿波特看着他的军队，听到那一句话，哪一个人鱼不会猜疑。

    女王厚爱他早就不是秘密，装腔作势的海王早就把对他的宠爱传遍了整个海域。哪一个人鱼不会在心里提出疑问——他过得这么好了，会不会投向女王。

    现在又说这些人鱼是礼物。

    礼物？

    呵。

    阿波特有些绝望，这才是裴斯给他的礼物。

    他看着人鱼们暗藏猜疑的双眼。

    瞧，他们不是没有起疑心，他们只是不敢说。

    他在发现裴斯真面目的那一天就该想到了。海王这看似一点一点的任性举动，全部都是她布下的棋子。

    她早就从谣言开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不，也许更早。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在王城外布置王仆的，就是从荣耀盛典开始！在那么早的时候，在他们都以为自己还藏在暗处的时候，裴斯就已经开始谋划了。她不仅借一个没有意义的典礼掌控了进出城的命脉，还把他从暗中抓了出来，捏在手里。

    多么可怕的心机。

    和她斗？

    谁敢。

    阿波特的心越来越冷。

    他在人鱼面前睁开了双眼。

    那白色的瞳孔让人鱼们一惊。

    可不过片刻，他们的眼中都开始茫然，像是被什么蛊惑。

    “打下第三区。”阿波特冷漠道。

    人鱼们举起武器：“打下第三区！！！”

    阿波特挥臂向下，像是斩断荆棘一般。

    人鱼们在他动作的瞬间冲进了第三区！

    他们的动作甚至让海波开始汹涌，混沌的海水裹着血红珊瑚林的人鱼们，开始席卷第三区。

    阿波特看着库奇：“里面是她的陷阱。”

    库奇赤目欲裂：“这不可能！”

    他很快想通了阿波特的话，匆匆道：“也许没有那么糟！她不可能都知道！都算计好！”

    回答他只有一声轻笑。

    阿波特向前游去，眼神坚定。

    库奇抓住他的手臂：“走！”

    阿波特轻轻摇头：“我没得选。”

    裴斯给他选择了。王仆的那一句话无疑是在告诉他带着他的人鱼回去。

    回去啊。

    阿波特脑中那一片红的燃烧的珊瑚林。

    他没得选。

    ……

    大公爵等人时刻监视着城外的动向。

    “第三区的王仆回来了。”格林女爵眯着眼。

    达里涅大学士还是昏昏沉沉的样子：“来了。”

    大公爵：“果然。”

    他深吸气，挥手下令：“夏普，你和麦克带着剩下的人鱼守在这里，以防异动。”

    伍德夫人看向大公爵。

    大公爵：“我们走！”

    伍德夫人点头。

    大批的附庸紧随其后。

    刚刚经历过战争的他们眼里早就没有了以前的天真。他们厮杀过，受伤过，看着敌人和朋友的血把亚特兰蒂斯的海水变得像一只贪婪的巨兽。

    一切为了亚特兰蒂斯。

    任何想要侵犯亚特兰蒂斯者，不管是谁，他们都必定会格杀！

    数目庞大的人鱼群快速行进着，王城和第三区的交界之处近在咫尺。

    大公爵停住了动作。

    第三区入口处立着一只人鱼，她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好像早早等候在此处。

    那赫然是裴斯！

    大公爵：“陛下！现在不是可以玩闹的时候！”

    裴斯：“你以为我在和你玩闹？”

    大公爵第一次对裴斯黑下脸：“陛下，您不能挡在这里，外面的都是敌人！”

    裴斯：“你是说阿波特？”

    大公爵：“您被他所欺骗。他故意引诱您，就是利用您吸引视线。他聚拢了不少亚特兰蒂斯外的人鱼，他们要占据亚特兰蒂斯！”

    “您太年轻，我们不会对您有半分指责，只要您回到王宫。”

    裴斯：“他做了什么，我知道。”

    大公爵双眼盛满怒火：“请您让开，否则我只能抱歉了。”

    裴斯：“那是我的情人。”

    大公爵：“这是我们的国家！”

    裴斯突然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你忘记了。这也是我的国家。”

    大公爵深吸了一口气。

    他受够了。海王可以不受拘束，可以享受整个国家的爱，但是涉及到国家主权，他绝不退步！

    伍德夫人挡在他面前：“陛下。”

    她相信裴斯不是一个为爱情昏了头的傻瓜姑娘。也许他们眼中的裴斯是一个被宠坏的骄纵孩子，但她始终清醒。

    她知道，裴斯是王，裴斯知道自己是王。

    “他背叛了您。背叛了亚特兰蒂斯。”伍德夫人道。

    裴斯：“是我让他带人鱼进来的。”

    所有人鱼都是一惊，但与上一次不同，他们的眼里没有怀疑。

    “那些带进来的人鱼都是他送我的礼物，”裴斯勾唇一笑，“我的东西，建议你们不要动。”

    伍德夫人：“他们另有企图！”

    裴斯用锋利的话语破开了长久以来的伪装：“那他们的企图就只能是企图。”

    大公爵看着裴斯，浑身的血液仿佛一寸寸结冰。

    裴斯做的一件件荒唐事一瞬间都连了起来，变成了一条明晰的线。一条会生长缠绕，绞杀所有，夺取养分壮大自己的线！

    裴斯瞄到大公爵的面色，笑容更盛。

    他看出来了。

    她游过去，饶有兴趣地盯着大公爵，轻声道：“不要怕。”

    “你看看，这里有这么多人鱼，”裴斯的眼睛亮晶晶的，“你有机会。”

    她缓缓抬起手，伸出食指摆在自己洁白的脖颈上。

    “敢吗。”

    大公爵的身子僵硬，手脚冰凉。就算在海水里，也可以看到他冒出的冷汗。

    裴斯突然很失望：“无聊。”

    她转过身子，对着即将上战场的附庸们说道：“我的东西，不要碰。”

    “有不听话的。”裴斯冷笑。

    “我自己杀。”

    一个杀字轻极了。

    但每一个人鱼都能看出她天真面容底下的残忍。

    伍德夫人心惊肉跳。

    裴斯又变了脸，拉住她的手臂，撒娇一般：“伍德夫人，您知道，阿波特带来的人鱼要是惹我生气，他们全部都会死在里面。”

    “对，你想起来了吧，就和堕族一样！”

    伍德夫人定定地盯着裴斯。

    “听我的话好吗，让附庸们把第三区包围起来。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裴斯笑得明媚，却让人遍体生寒。

    伍德夫人看着面前的海王，缓缓移开目光。

    ……

    第三区是座空城。

    没有人鱼。

    原本生活在第三区的人鱼就像凭空蒸发。

    街上还散落着不少东西，每一栋房子里的物件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这是有人鱼幸福生活着的区域，每一处的细节道在告诉他们，这些人鱼有多爱这里。

    然而这些人鱼都消失了。

    库奇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被无情抹杀。

    阿波特的情绪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轻笑了一下：“走吧，我们去见她。”

    “海王！？”库奇的手摸上了腰间的匕首，他的眼里满是杀意，“她敢来？”

    “她就在那里。”

    阿波特看向王城的方向。

    喜欢让猎物绝望恐惧的猫，在最后一刻怎么可能不来欣赏她的杰作呢？

    她一定会来。

    一定会慵懒地坐在王城的墙上，眼里带着蔑视俯视他和他的梦想。

    血红珊瑚林的人鱼们看着空无一人的第三区，开始不安、焦躁。

    这不对！这不对！

    这里寂静的可怕！诡异的可怕！怎么会没有人鱼！

    难道亚特兰蒂斯的人鱼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还是……

    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阿波特。

    他出卖了他们。

    他把他们带到这里，献给了海王！

    阿波特仿佛看不见这些目光，这个时候来不及解释，也用不着解释。

    他也不再动用自己的能力。

    阿波特可以让人成为没有意识只会服从的傀儡，但不可能让他们永远听话，一旦他们发觉，第一个杀死的就是他。他的能力，一旦被发现，谁会不想杀他。

    “是你对不对！”

    一旦有人开口，便像潮水决堤，滔天巨浪纷涌而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和他们串通一气！”

    “背叛者！”

    “当初是你把我们聚集到一起！说要给我们自由的亚特兰蒂斯！”

    “现在！又是你带我们来送死！”

    阿波特只是不急不缓地向城墙的方向游去。

    他的腰背很直，仿佛只是受邀去参加一场盛宴。

    不是没有人鱼想要动手，库奇紧紧守在阿波特的身边，一旦有人鱼做出举动，回报只会是倒地身亡。

    阿波特真想为裴斯鼓掌。

    只是一句话啊。

    厉害。

    为了这一句话，她做了多少铺垫。阿波特微笑。

    终于，他望到了了那抹金色的身影。

    裴斯果真坐在城墙上，哼着不知名的歌，似乎心情大好。

    她看见了阿波特，笑着挥了挥手。

    红唇微张，一声谢谢从里面飘出来。

    阿波特抬头看着她。

    城墙上瞬间冒出了一片的人鱼，他们手上都拿着精良的弓弩，直指他的脑袋。

    阿波特：“海王。”

    裴斯：“我们不用这么生分。”

    “你给我的礼物，我很满意。我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阿波特真心实意地笑了。

    他拿出一枚人鱼蛋，高高地举着。

    “自然。陛下，这是献给您的回礼。”

    他目光虔诚。

    轻轻扬起嘴角，阿波特道：“深海断崖里的孩子，全部都在这里。”

    “我很荣幸，能够和未来的大祭司见面。您知道，这是我们这些自由民永远不会想到的。”

    城墙上的人鱼们都僵硬了。

    大祭司，是亚特兰蒂斯的未来，是唯一可以请求海神怜悯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