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间迷惑【三万】 (1)
柯函眨了眨眼,回答到:“老师,我们在列车上已经吃过了。”
谢老师打了一个转向灯,然后才说:“行,我们就到地方了,到地方我就告诉你为什么着急找你。”
他顿了顿:“你做好心理准备。”
广播里按照赛程还在继续播放相应的内容,时不时地插播两个小广告,让车内的气氛不至于冷到极点。
因为老师的话,柯函整个人的精神顿时一根线一根线地紧绷了起来,但又逐渐松懈。
几分钟以后,一直对着窗外走神的柯函终于发现情况哪里不对劲了。
他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谢老师的车开向的方向——是往医院去的?!
……
将近九点的医院,廊道里没有多少人,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弥漫在鼻尖。
谢老师站在了住院部的楼底下,开口道:“柯函,我之前一直没有跟你说,你妈生病了,可能比较严重。今天发现你妈晕倒的那个大婶,她拿着你妈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但是你没接,旁边的围观群众发现你的号码跟我们学校的办饭卡发的一样,辗转就通过别的老师联系到了我。”
“你先冷静下来,都会好起来的。”
柯函呆在了原地,如遭雷击。
沐恒望了他一眼,满是同情。在谢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默默地走到了柯函的身边,张开手,直接抱住了对方,只给柯函留下一张脸露在外面,不敢置信地盯着谢老师。
班长本来动了动,似乎是想要上去给柯函一个拥抱,安慰一下对方,避免他因为过于吃惊而摔倒,但是他发现……有沐恒在,基本就没他啥事了。
这位沐大爷的动作也太他娘的快了吧?
到底他是班长还是我是班长?!
算了,沐恒要是真想做班长,那也是完全可以的。
唉。
谢老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也挺怪的,你们刚刚成为我的学生的时候,我感觉你们还只是孩子,甚至像是刚从小学出来的孩子。但是仔细想想,我才发现,原来你们都是最多只要一年多一点就成年的大人了。”
“人生的路很长,要记得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啊。”
沐恒抱着柯函,忽然感觉肩头一湿。
他没有别过脸去看,因为他知道,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比起在别人的面前哭出来,或许更希望是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哭。哭完擦干眼泪再出现在别人的面前,就好像他已经强大到刀枪不入了,永远是别人仰望的存在。
无敌。
他轻轻地轻轻地拍在柯函的脊背上,能够感觉到那种微弱到了极点的颤抖。
但是柯函的情绪外泄并没有持续多久。
十秒钟以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沐恒的胳膊,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知道为什么沐恒一定要坚持在列车上让他把饭吃了。
因为沐恒知道,如果柯函到了医院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能会连饭都吃不下。
不仅仅是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不吃饭也对身体不好。
至少沐恒是这样认为的。
柯函的脑子有些混乱地一路跟着谢老师上了楼。
他的步伐稍显沉重,沐恒紧紧地跟在他身边怕他从楼梯上滚下来。
重症的病房在住院部的二楼,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让重症的病患得到及时的设备跟进抢救,以及部分非住院部的医生从门诊楼紧急赶过来,增加重症患者的存活机率。
班长则跟在沐恒的身后,忍不住吐槽自己根本就没必要在这里。
病房里不算安静。
各种设备发出微弱的工作响声,多人病房里剩下的重症晚期病患正在病床上苦苦挣扎,发出艰难地“嗬嗬”声。
一张空病床在靠门的角落里,床上的被子还凌乱地扭曲成一团。
跟那张病床配套的床头柜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柯函跟在谢老师的身后进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那张空病床。
他妈在阳台上打电话,嘴里叼着一支带滤嘴的薄荷烟,整张素颜的脸上,五官很好,肌肤白净,但是眼角有一点点的绯红,长发散乱地披下来,被风卷起末梢。
表情很平静。
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刚刚知道自己身患重病的人。
谢老师压低了声音对柯函道:“我就不过去了,你要过去跟你妈打个招呼吗?”
柯函的喉结微动,眼睛有些发热。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感情,缓缓的走向阳台。
阳台门轻轻地被拉开,又轻轻地被合上。
柯女士的唇色浅淡,听到声音回头去看,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对着另外一头说了一句“有什么事情等我回家再聊”,当即挂断了电话。
她的手机界面在一个直播回看视频上,正好播放到第二个比赛流程。
柯函因为其他参赛选手的错误发言不禁莞尔。
他嘴角浅浅的微笑带来的温柔快乐,就好像花香一样在屏幕内外绽放。
柯函站在柯女士的跟前定定地望了自己的母亲一眼。
他停顿了两三秒,最终冲了过去,狠狠地抱住了对方。
柯女士拿着手机不方便反抱,她只能笑着对柯函说:“你干什么呢,松手松手,多大人了,还要妈咪抱,羞不羞啊?”
“请你吃顿大餐?你刚刚赢了比赛对吧?”
“哦,确切一点说应该是晋级了?”
“宝宝?函函?”
柯函把脸埋进了他妈并不宽阔的肩膀上,很轻很轻地呜咽了一声,然后就再没有了下文。
柯女士因为跨洋婚姻的事情跟家里的亲戚走动的不多,外公外婆早两年也已经去世了,剩下的亲戚也都是一表表千里的远亲。
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柯函想。
“医生怎么说?”
柯函抬起头,脸上没有多余的泪痕,只是眼睛微微泛出一点红,旁人看了或许会以为是自己眼花。
“也就是……吃吃药,打打针……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嘛……”柯女士的语气云淡风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是感冒呢。
可是他刚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在那张唯一空着的病床上,朝着过道的那一边,牌子上最不明显的就是两个字“三期”。
柯函:“你在医院里好好住着,我——”
柯女士摇了摇头,打断了柯函的话:“这可不行,我才不要待在医院里呢,自己家里住着不舒服么?住医院里我还怎么啃麻辣鸭脖啊?不行不行。”
柯函听到这里忍不住眼皮一跳,他说:“你想吃什么我不能给你带来吗?非得要回家?”
柯女士微微一笑:“那怎么成?我想吃臭豆腐、螺狮粉,你真要给我带过来了,护士们还不把我给直接赶出去?就算护士们个个都心地善良不赶我,你可以问问看旁边的病友们同不同意?”
柯函感觉自己的心情一下子从压抑转化到了担忧。
不仅仅是担忧他妈的病情,更是担忧他妈会不会被赶出去,毕竟她这些事情想想也就算了,真做出来怕是直接被骂。
反正他是舍不得柯女士挨骂的。
“那你说怎么办?”柯函有些头疼地看着他妈。
柯女士脸上的微笑非常的灿烂:“这样吧,我们回家住,我定时来医院检查治疗,怎么样?所有的家务你都得给我包办了,饭也你烧,菜也你烧,你不在家我就去外面吃好吃的。”
在经过了反复拉锯以后,柯函终于勉强答应了柯女士的要求,给她办了出院。
其实更重要的是另外的一个问题——钱。
……
“嘶——”
一杯冷水冲进了油锅里。
柯函眼睁睁地看着沸腾的油锅瞬间爆炸然后紧接着又安静下来,差点松手把水杯给掉进去,手背上溅了好几滴的油点子。
“你确定菜是这么烧的?”
柯女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整个人倚靠在厨房玻璃门外的木框置物架上,语气并不是很确定地回答到:“我只是觉得……应该……也许……好像……是这样烧的?”
柯函:“……”
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询问到:“那你之前是怎么烧饭的?”
柯女士不甚在意地说:“我会在烧饭之前查攻略啊,查完按攻略做咯,又不是白痴,我看一眼就会哒。”
柯函:“……”
算了,有些话说了是连自己的外婆一起骂,要冷静,冷静。
“函函,你快点,我还等着吃夜宵呢!”
柯函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被空气当中的油烟给呛到,直接咳出了眼泪。
“哦,对了,忘记提醒你,你忘了开抽油烟机了。”
柯女士站累了,把客厅里的懒汉椅拖了过来,瘫在里面,隔着玻璃门对柯函继续指手画脚。
柯函:“……”
别激动,你是亲生的。
……
凌晨两点,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按照他妈的方法将夜宵做出来的柯函,他心力交瘁地坐在电脑面前,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已经按着他妈的头去睡觉了。
从今天开始,他得要让身为修仙王者的柯女士学会早睡早起,合理地安排作息——这是医嘱。
夜宵是他实在是拗不过他妈才烧给她吃的。
柯女士仗着自己被送医院了,晚饭都没吃,胁迫他做的。
做出来一团面糊,也亏得他妈没吃晚饭才能够吃那么高兴,连面汤都喝完了,一点都没有给他留下。
柯函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沉默了两秒以后,终于打开了“巅峰竞赛”。
这一次,他并没有登录“费解三角”的号,反而是登录了“莱布尼茨不懂函数”。
他打算把里面的积分转化成钱,然后把钱给他妈补贴家用。
钱这种东西不是万能的,但是多一点总比少一点要好。
“莱布尼茨不懂函数”的账号已经从全球榜上跌落了,因为这个账户而产生的再多的话题也全都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了网络的信息洪流当中了。
但是柯函一打开界面,就看到了巨额的打赏,无数的烟花在各种各样的地图上绽放。
不是给“莱布尼茨不懂函数”的,是给“费解三角”的。
柯函莫名其妙地看着公共频道里不停刷新的信息。
……
【草(一种植物)。】
【葬爱大佬怎么了,他怎么突然给一个默默无闻的号刷烟花?】
【费解三角?这什么**取名水平啊?】
【我怎么总觉得里面有点蹊跷的说……】
【“费解三角”是大佬的小号吗?大佬在自己给自己放烟花取乐?】
【安河的,有没有安河桃花源新手村去过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两个当众搂搂抱抱的男号里面有一个“费解三角”?】
【@我不爱学习,大哥,如果你被人套麻袋了就刷个烟花,懂?】
【虽然但是,烟花真好看啊……】
【是啊是啊,我已经一个小时没有刷题,光顾着在这里看大佬刷烟花了……】
【已知每一朵烟花都是不一样的,根据目前连续刷的烟花样式,求解烟花的随机形成模型?】
【滚,老子看烟花,不刷题!】
【我要是有钱一定要给自己也刷上十几二十个的。】
【楼上的题友醒醒,你没有钱。】
【打死醒学家!】
【打死!】
……
柯函看了一眼界面,想都没有想,直接拉出了好友列表。
我不爱学习。
【莱布尼茨不懂函数:你在干什么?】
大概是因为在线刷烟花,刷得兴起。
显示在线的“我不爱学习”并没有及时地回复柯函的消息。
柯函想了想,干脆把最近好友列表里的那些未读的留言消息给拉出来看一眼,省得真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
他怕自己的是“格兰姆”的消息被泄露。
虽然一般情况下,只要他咬死不承认,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人来追着他解码,但难保不会有这么一两个思想异常的人存在。
没有。
三十秒后——
【我不爱学习:我在试图引起你的注意。】
柯函:“……”
他脸上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秒。
等找回自己的思路以后,他才迟疑地往聊天框里面输入: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给我——等一下。
柯函停下了输入,他审视了几秒自己已经输入的内容,在最后只是将“我”字删除,转而加上了“费解三角”等几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要给“费解三角”刷烟花?
是因为他看出来了什么吗?
【我不爱学习:对啊,我就是在试图引起你的注意。】
柯函疑惑地皱眉。
【莱布尼茨不懂函数:你在说什么?】
他的一句话刚刚发出去,就听见“滴——”地一声。
【我不爱学习:“费解三角”不是你的小号吗?】
柯函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句话,感觉自己背后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电脑屏幕的光芒在眼前静悄悄的。
照明的小灯从侧面打在柯函的脸上,显得他的神情有些不一般。
他知道了什么?
他已经知道了哪些信息?
他会将我的信息公布出去吗?
……
不对。
柯函愣了一下,眼睛逐渐眯起,流露出了一点点冷光。
“我不爱学习”不一定就是知道了自己就是格兰姆的事情。
因为,“我不爱学习”根本就没有理由知道,他柯函就是格兰姆。
这不符合逻辑。
全世界知道他跟母亲回国了的人大概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知道他改成了母姓,并且使用中文名的,应该只有他妈跟当时负责该改名跟户口工作的工作人员。
【莱布尼茨不懂函数:你知道了什么?说说看?】
他决定先以不变应万变。
【我不爱学习:我从一个数学联赛方向的朋友那里听说了“费解三角”的事情,你跟“费解三角”都是安河新手村的,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一个人。】
“呼……”
柯函松了一口气。
对方不是因为掌握了什么切实的证据而做出的判断。
只是虚无缥缈的猜测而已。
他斟酌了两秒,紧接着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句:你认错了,我跟那个什么三角不是一个人。
【我不爱学习:真的?】
【莱布尼茨不懂函数:我骗你干嘛?】
【我不爱学习:那“水木清北”是你吗?】
柯函长出了一口气。
他依然保持着半紧绷状态的神经终于彻底地松懈了下来,修长的十指缓慢地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给对方回复到:你想多了。
【我不爱学习:不对啊,安河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你这种级别的数竞选手?有你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有“费解三角”?】
【莱布尼茨不懂函数:……】
柯函从旁边扒拉过自己凉透了的水杯,抿了一口里面冰凉的白开水。
他想了想,补充回复了对方一句:竞赛精神的本质是公平的,你不能因为安河不是什么大城市就认为安河不会有几名高水平的竞赛选手。
【我不爱学习:那是当然,只不过这个事情……】
【莱布尼茨不懂函数:你现在去找“费解三角”可能还能把钱追回来。】
【我不爱学习:追什么?我是差那点钱的人吗?算了算了,也是他运气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过,像他那样的高手,我也是要接触一下的。】
坐在电脑前的柯函皱了皱眉头,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我不爱学习”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一边用手机登录着“费解三角”,防备“我不爱学习”敲自己;一边又用“不懂函数”的账号在跟对方聊天,尽量给自己的身份打掩护。
【莱布尼茨不懂函数:你找这么多人干什么?】
【我不爱学习:干什么?小目标,世界冠军呀,还能干什么?】
柯函:“……”
他动了动手指,十指按在键盘上,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我当年在PAYM都没敢说自己一定可以拿到世界冠军……”
“这还真是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无畏啊……”
“啧……”
……
灯火通明的凌晨。
沐恒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心里莫名地雀跃,翻滚了一圈,然后动作非常干净利落地一个借力,在床边端端正正地坐好,继续给对面发消息。
【我不爱学习:开个玩笑。但是人总是要有梦想的,总不能想想我要拿个省一国二的就完事儿了吧?那多没劲!梦想就是因为它像梦一样,所以才叫梦想啊,朋友。】
他一边给“莱布尼茨不懂函数”发消息,一边切换出来,反手就用随身携带的平板登录了“水木清北”的账号给“费解三角”发了一条消息。
【水木清北:你怎么了?那个“我不爱学习”为什么要给你刷烟花?】
做戏要做全套,沐恒如是想到。
……
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柯函听见了手机上的提示音,随手点亮了手机去看究竟是谁给他发了消息。
水木清北——是沐恒。
果然,他这个时候也在线,估计刚刚刷完副本跑出来闲逛结果就撞见了“我不爱学习”刷烟花刷错了人。
不,事实上,“我不爱学习”并没有刷错人。
但是身为当事人的柯函绝对不能承认。
柯函若有所思地给沐恒回复了消息。
【费解三角: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找那个人问问看吧?毕竟这里还挺多钱的。】
消息才刚刚发出去,柯函转头就向“我不爱学习”提交了好友申请。
要通过好友,他才能够给对方发私人消息。
以“费解三角”的名义。
……
沐恒放下了手里的手机,打开平板一看——果然,柯函给他“我不爱学习”的账户发了消息。
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虽然以后麻烦归麻烦,但是如果这点积分转化成的钱能够在某些方面帮助到柯函,他觉得完全可以接受。
钱,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如果能帮助到有需要的人,那就产生了很大的意义。
反之,就是没有意义。
沐恒在大床上又滚了一圈,直接滚到了落地阳台的那一边,整个人“嗖”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看着玻璃表面反射自己的脸,不由自主地脸颊微烫。
咳,低调,低调。
他这样想着,重新回到床边,用“我不爱学习”给“费解三角”发送了一条消息: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莱布尼茨不懂函数”的小号,认错了。
消息发送。
在发送了第一条消息以后,沐恒又拿着手机,写了另外一条消息:这点钱不算什么,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真的是很抱歉,你不用再还给我。
消息发送。
几秒后沐恒好像又想起什么事情,连忙打了一个补丁。
【我不爱学习:就算你给我送回来,我也会给你送回去的。你就不要在意了,我的积分比你想象的要多,我在全球榜上每周都是有大量的积分的。】
【费解三角:谢谢。】
【费解三角:你有什么数学上的问题可以来问我,我会尽量帮助你的。】
沐恒躺回床上,在看到第二条消息的时候,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指望柯函?
他觉得还是指望指望自己比较靠谱。
【我不爱学习:好的,有机会一起下副本。】
“滴!”
被沐恒丢在床头的平板响了,沐恒连忙扭转身体,伸长了胳膊,蹭到了平板的位置。
拿起平板就看见来自“费解三角”发给“水木清北”的消息。
【费解三角:没事了,是那个人认错了号,刷错人了。他本来要给“莱布尼茨不懂函数”刷的,结果因为一点点误会导致刷到了我这里。】
【水木清北:是吗?那个人还真是不小心啊……话说回来,阿姨好点了吗?】
沐恒发送完消息以后就放下平板,转到了手机这一边,给“莱布尼茨不懂函数”也刷了几个“世纪烟火”。
然后——
【我不爱学习:来下副本?】
……
柯函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
这么两线操作,他自己都快混乱掉了。
每次发消息之前都一定要再三确认究竟是哪个号在跟哪个对话,坚决杜绝掉马的可能性,避免自己的身份暴露。
麻烦。
“滴!”
柯函缓了两口气,扫了电脑屏幕一眼——下副本?
他的视线下行,看着电脑底下的时间,已经两点半了。
他又看看世界频道里刷新的“世纪烟火”。
沉默。
“呵,土豪。”
柯函忍不住吐槽了一声,然后转身便给“我不爱学习”发了一条消息:去哪个副本?
【我不爱学习:等一下,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上周开放的对战系统你去试过了吗?】
柯函撇了撇嘴。
他没有试过,平时上课就已经很忙了,能够做做作业就已经日程繁忙了,哪里有心情试什么“对战系统”?
不过,跟还在PAYM里的时候比起来,自己确实是懈怠了很多啊……
这样想着,柯函回答了对方一句:没有。
【我不爱学习:那我们组双人一起进去试试?我已经进去过了,可以给你讲讲里面的操作。】
【莱布尼茨不懂函数:好的。】
柯函回复完了“我不爱学习”,又用最快的速度给“水木清北”回复了一条消息。
【费解三角:我妈没事。】
【费解三角:我要睡觉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水木清北:好的,我也睡了,晚安。】
柯函从随机跳出来的表情包里挑出了一只猫猫头晚安,丢给“水木清北”以后,就用最快的速度下了线。
包括自己的社交软件号码也一并下线。
作戏要做全套,柯函也懂得这个道理。
……
东八区凌晨两点四十三。
环球竞技场,数学联赛区。
【匹配等待中……】
零时区岛国雾都数学联盟协会会长,刚刚失恋的他正在拉着自己的死党深夜刷题激情双排,电脑桌边堆满了纸团,抽抽噎噎骂骂咧咧。
他甚至还为了让别人感受痛苦,专门充值了“巅峰竞赛”的会员。
作为会员在竞技场里可以拥有每日限定次数的临时增加难度的特权。
尽管题目的难度对双方都有一定的提升,但是会长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被难住。
如果他被难住了,那么事实上,他可以肯定,普通的玩家也不能够解决难住他的题目。
所以没有什么影响。
至少,在匹配到那两个噩梦之前,游戏昵称是“魔法师拉布拉多”的会长是这么认为的。
【匹配成功。】
提示音一响,会长就敲了敲自己身边的死党,让他起来刷题。
“刷完这对兔崽子,我就去睡觉。”
然而——
仅仅三分钟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屏幕顿时黑掉。
会长:“……”
发生了什么?
是停电了吗?
还是断网了?
他默默地俯下去检查了一会儿电脑主机,发现电脑主机依然在非常努力地运转着,完全不像是出了问题的样子。
“那个……”旁边的死党揉了揉摇摇欲坠的眼皮,打了一个哈欠,“你在干嘛?”
会长顶着一头鸟窝般的棕褐泛红的头发,朝着死党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电脑黑屏了?”
他说着,看见了死党同样黑屏的笔记本屏幕,格外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输了当然黑屏了……”死党边打哈欠边起身,眼看着就要站起来离开座位,但是他刚刚动了这种念头,就被会长一把给拽了回来。
“你说什么?!”
会长因为熬夜而反应迟缓的大脑突然提速运转了两三秒。
他难以置信地敲了一下桌板。
“我明明看过对面的用户昵称了!不是西八区的那群魔鬼!怎么可能?!这才三分钟!”
死党的眼角溢出了一点生理性泪水,他勉强停下了连天的哈欠,回过头指了指显示他们输掉的界面。
“他们不是西八区的,是东八区的。”
“让我看看……哦,这不是那个一直在全球榜上的账号嘛?还有另外一个,诶——我记得我好像在什么时候也见过这个账号的昵称……莱布尼茨不懂函数……好眼熟啊……”
听着听着,会长直接打开了桌面上的数据记录表格。
这是一份全球榜的汇总表格,包含了到目前为止全部次别的排行用户昵称。
【巅峰竞赛·全球榜·第1期:95,莱布尼茨不懂函数。】
……
凌晨三点,燕华园数理研究中心。
“崔老师,您还是早点睡觉吧?”
“是啊,老师,您年纪大了——”
“谁他妈年纪大了,老子我还能再为国再战二十年!”
年近三十的数学研究中心教练崔应星咬牙切齿地踹了一脚身旁的破木头凳子,愤怒地敲击着键盘,眼看着就是一副要把键盘活活敲碎的样子。
这一届的队长叶慈的眼皮微跳了几下,他头疼地让跟着自己在这里劝解老师的副队长赵蒽赶快去把板子拿过来,再不让老师赢一局,他可能会跟对面一直杠到明天早上。
而明天早上还有队内课程需要上,崔老师以通宵状态去上课……嘶——叶慈想想就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
给老师个板子,加快一下输入的速度,希望情况会好一点。
凌晨匹配的在线双排人数不多,就那么寥寥无几的几个玩家。
崔老师的运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匹配那对“不爱学习”“不懂函数”的装逼组合,连着匹配上了两回了。
连输!
要不然老师就算熬夜了也不会这么暴躁。
说句实话,输一次还能说是意外,这连输两次……怕不是遇上了哪边的顶尖职业赛手?
这么晚了真的还有顶尖的职业赛手在双排吗?
叶慈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认命地再次投入到了辅助崔老师的双排过程中去。
再不赢他也要暴躁了。
不对,应该是再不赢他就要猝死了。
明天的头条标题就应该是:震惊!东八区某数竞国家队教练竟拉学生通宵双排,双双猝死丧心病狂为哪般?
……
世界论坛。
【心情复杂,有没有人来聊一下现在还在竞技场杀人如麻的午夜恶魔?(东八区,简体)】
【我哭了。】
【主啊,这就是恶魔吗?(已翻译)】
【妈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学数学了,我会好好学拉丁文的。(已翻译)】
【太草(一种植物)了。】
【我被打得没脾气了。(已翻译)】
【都理智一点,输不可怕,没有输的勇气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都在输!一直输啊!我今天本来说赢一局就去睡觉的,结果呢?!老子三局连跪!连跪啊!我到现在都没睡啊!没睡啊!睡你**!起来战个痛快啊!】
【愿煮保佑你们,阿蘑。】
【我就知道会有人开帖子,果然不止我一个被虐成了狗!】
【楼上的,只有你是狗。(已翻译)】
【世界论坛的沙雕帖友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我就知道会有这个。(已翻译)】
【你们在说啥?】
【我觉得应该是在说“葬爱双绝”吧?】
【谢邀,人在修仙,业已飞升。不知道,不懂,数学从来都没有爱过我这只卑微舔狗。别问,问就是爱国。】
【**,楼上的这个句式……】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句式。】
【我是老实人我先来,我不爱学习大佬怎么了?】
【葬爱大佬我不爱学习?这我是知道的。可是,你们这葬爱双绝又是啥?】
【就是葬爱大佬和他新晋的正义小伙伴。】
【这又是什么和什么?(已翻译)】
【不懂,不爱,人都给我看傻了。连爬百位排名位阶,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平平无奇不爱学习,默默无闻不懂函数。】
【所以,竞技场屠服双排是真实存在的吗?(已翻译)】
【它不是存在不存在的那种……那种东西,他是非常……非常……一打照面就爆你狗头的那种,很特别的存在。】
【汪。】
【快看,全服公告官方给他们颁布了竞技场“阴间双煞”的称号!】
好一片鬼哭狼嚎式的插科打诨。
“我不爱学习”跟“莱布尼茨不懂函数”所过之处,血雨腥风,令人闻风丧胆。
然而,当事的两个人在刷到三点半就结束了噩梦双排——
沐恒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嘴角啜着些微笑意,眼神略带疲惫但却异常的清醒。
他在想对面的这个“莱布尼茨不懂函数”究竟是谁。
首先,排除柯函。
柯函对数学的应激反应很大,不可能是他。
其次,列举怀疑对象。
没有别的怀疑对象,如果有的话,大概也就是那个在“我爱学习”应用里昙花一现的Mr.Key。
但是,Mr.Key为什么会在有这种基础水平的情况下,还会退出PAYM的预备役呢?
年龄?或者别的理由?
沐恒的眼神微微凌厉了几分,但很快地又回归了正常。
他一边想一边给“莱布尼茨不懂函数”发了一条消息:朋友,问个问题。
【莱布尼茨不懂函数:你问。】
【我不爱学习:你是不是我在“我不爱学习”里挑过的Mr.Key啊?】
……
柯函拿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
他没有想到,沐恒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当然,按照对方强行脑补都能脑补到自己小号的水平,柯函本来也没有期待对方一直都脑补不到真相。
但问题是——这个脑补正确的概率是不是也太高了一点?
柯函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境,将水杯放到了一边,放到了尽量远离自己手肘的位置。
他斟酌了两三秒,缓缓地在键盘上输入了两个字。
【莱布尼茨不懂函数:我是。】
……
柯函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字就是自己的噩梦的开始。
从那一天的深夜开始,除了每天被“我不爱学习”催着一起打竞技场,剩下的时间他都在用“费解三角”的小号跟沐恒来回刷副本。
不是普通地刷到吐的那种,而是一边吐还要一边刷的那种。
为了同时塑造“莱布尼茨不懂函数”跟本身的“费解三角”两个角色,柯函偶尔还出现两线操作。
如果不是柯函的病情有所好转,他可能会直接原地自闭。
也只有被他妈拉去洗碗洗衣服扫地拖地还有一点正常生活的样子。
可是柯函每当看到柯女士就着温开水吃药,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
即使他真的是曾经在数竞赛场上叱咤风云的王者,可是面对着母亲的病情,他依然无能为力。
这就仿佛你看见了一个跳进深海里的溺水者,你被隔绝在这块海域之外,只能一点一点地看着对方沉入海底,整个人都消失不见,再也没有一点痕迹。
一张价值五百万的支票被夹在了书架上的几何原理原版书内,仅仅露出了一个边角,就好像本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书签。
它已经被人暂时抛到了脑后。
……
四天后,安河一中。
“柯函!沐恒!你们给我把眼睛睁大了看黑板!”
政治老师一声吼。
黑板敲得震天响。
沐恒愣了一下就回了神。
他这几天晚上都在熬夜,比平时熬得晚了一点,连续打破了正常睡眠规律,以至于现在整个人都有点飘。
熬夜双排一时爽,一直熬一直爽。
柯函被吼得一头栽了下去又顿时因为失重下落而惊醒。
他茫然地四顾一圈,发现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在盯着自己看,包括同样被点名的沐恒。
“怎么了?”
张意达伸出手用力地推了一下他的桌子,示意他清醒一点。
政治老师眼看着张意达的小动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火气,手上的课本一甩,指着他就开始了。
“张意达,你来分析我刚刚讲的材料。”
张意达:“……”
我做什么了?
为什么是我?
这关我什么事?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了三秒材料的题干——很好,看不懂。
因为这是一份哲学名言合集。
别想了,想也不会。
于是,张意达摇头叹息,从桌上拿起了自己的政治课本,抬起头对老师说:“老师,我不会,我的错,我没有好好学习。那我就先出去了,您继续讲课,别生气。”
全程行云流水,神态诚恳,动作自然。
他真的拿起课本往外走了。
身为张意达同桌的文清卿:“……”
嘴巴一张刚想要开口的政治老师:“……”
嗨——这倒霉孩子!
沐恒在柯函的左手边坐着,眉眼微眯,看着教室里发生的一切,神情异常的平静,就好像已经不是活在这个教室里的人似的了。
政治老师眼睁睁地看着张意达极其自觉地往外走。
往外走……
他被噎得捂住了胸口,“嗬嗬”喘了两口气以后,才勉强恢复正常,指着即将踏出教室后门的张意达大喊道:“我让你出去了吗?张意达!你给我滚回来!”
张意达因为惯性一步迈出了门外,然后又因为政治老师的话以后退的方式,退一步回到了教室。
“老师,我……”
政治老师深深地感觉到了那种人到中年身不由己的滋味,他重新拿起课本,语气逐渐冷漠地说:“你回到你的位置坐下。”
他的眉头皱起,微微耷拉着的三角眼上扬,瞬间凝固在了沐恒的身上:“沐恒,你跟柯函出去单独辅导一下。”
沐恒的小哈欠打到一半停住。
他拿起课本,比张意达还要熟练地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转过身,顺路将柯函一起给带走了。
清早的阳光正好。
两个少年人一块儿靠在教室门外,斑驳的阳光照耀着脚下的方寸地面,柯函跟着沐恒打了一个哈欠。
沐恒心里有鬼,抢先开口:“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困的样子?”柯函当即警觉。
他一边打完最后的一个哈欠,一边对沐恒道:“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事实上,主要是这几天放假,他天天跟“我不爱学习”深夜激情双排,导致整个人的作息都紊乱了。
严重睡眠缺乏。
沐恒看着他笑了笑。
“所以,好点了么?”
柯函摇了摇头:“这种病是没办法的,我现在……也就只能好好陪陪我妈,让她过得开开心心的,多留几年……”
他忽然感觉很难过。
从小到大,他就没跟他妈有多亲近。
特别是还在国外的时候,他妈的工作很忙。但她就算工作再忙,事情再多,只要是她答应了柯函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比如说背着柯函他爸带柯函偷偷出去玩。
两个人还偷偷摸摸地在阁楼上养过一窝小老鼠。
柯函的父亲在发现以后,直接把那窝老鼠给丢进了壁炉的火堆里。
因为他认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会影响柯函的注意力,所以严令禁止柯函接触它们。
虽然记忆里的内容很少,但柯函对母亲记忆的每一片都弥足珍贵。
沐恒伸出胳膊肘在柯函的肩膀上搭了一会儿,静静地感受着那一股忽然吹面的微风,温润的气息拂过,倒不像是秋天,反而像是春天了。
他过了几秒钟以后,淡淡地垂眸,看着柯函不是很舒展的眉眼,开口道:“我再带你去个地方?看点好看的东西?”
……
柯函面对着围墙,一脸懵逼地看向沐恒。
“你带我过来看学校后山的围墙干什么?这就是好看的东西?”
沐恒踩在围墙下的地基上,微微一笑:“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在外面。”
柯函震惊:“……你疯了?现在是上课时间!”
沐恒微笑道:“你的心是自由的,那你就不应该被任何东西所束缚。”
当然,最主要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柯函他妈的许可。
柯女士亲口告诉了沐恒,部分柯函过去的经历。经历的具体内容很模糊,但沐恒觉得柯函应该是进了某种强制性学校。
虽然依然不清楚柯函过去的经历,但是沐恒可以依靠直觉想象来补全那些内容。
柯函瞪大了眼睛站在围墙边,盯着沐恒,仿佛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这是心自由不自由的问题吗?我们这样做是违反校纪校规的!”
沐恒笑着弯腰卷起自己的裤腿:“也行,那我们回去刷副本?”
柯函:“……”
反正肯定不会是正常意义下的“刷副本”。
沐恒:“话说回来,你有‘我爱学习’的账户吗?我记得上面有一些政治资料还是不错的,我们不如回去把它的‘副本’做了?”
柯函别过脸,抬起头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跟围墙的高度设计,抿了抿唇,心不甘情不愿地垂眸道:“我们过去?”
沐恒瞥了一眼对方的身板,开口道:“那我先把你扛过去?”
柯函默默地抬起头跟沐恒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仿佛同时感觉到了空气当中电光一闪的火花。
“嘁……”
沐恒刚想要凑过去帮忙柯函翻墙,结果就看见对方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三步两步冲了出去,踹了一脚墙壁上粗糙的沙砾混水泥涂料,直接一个借力腾飞到了半空,宽大的校服衣摆翩翩而起。
“刹——”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
柯函的双手攀住了高墙的顶端,不过两三秒的时间里,他整个人就翻过了墙壁,直接消失在了高墙的背面。
在沐恒愣住的这段时间里,柯函还跟对方翻了一个小幅度的白眼。
十秒以后,沐恒从另外一边翻了过来,追上柯函。
柯函坐在旁边的草丛里,两腿箕具,懒懒地靠在了高墙的背面。
“你好慢。”
沐恒闻言微微一笑:“我觉得一名合格的男性不应该太快。”
柯函:“……”
这车好像有点快。
“走吧。”
沐恒没有让柯函在这个话题里停留太久,他将自己卷起的裤角一节一节地放下,遮盖住了笔挺的双腿,眉眼微弯,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伸出手,沾染了几粒墙灰的手掌平摊在了柯函的面前,就好像在示意柯函拉着他的手快点从地上爬起来。
“我带你去看点好看的东西,不骗你。”
……
柯函本来没期望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
他觉得以他对沐恒性格的了解,他可能会带自己去看历年五三全国各地版本变革收藏中心展览,或者是别的,比如说:励志大师广场宣传浓缩鸡汤精华巡回表演?
反正都是些不太正常的东西。
等他们沿着安河一中背靠的景点山脉走出了一小段路以后,柯函闻到了清浅的香气,甜丝丝的味道,沁人心脾。
沐恒在走到某个位置的时候,忽然间绕到了柯函的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柯函想要挣扎,然而沐恒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声:“别动。”
当然,正常情况下柯函是不会那么听话的,但是或许是林子里太过安静,连一只路过的麻雀都没有,过于适合毁尸灭迹。
他愣了一秒,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再继续挣扎。
只有紧绷的脊背出卖了柯函略微紧张的精神状态,他并不知道沐恒是否不怀好意。尽管对方一直以来都对自己不错,但是柯函并没有否认对方随时都可以背叛自己。
他已经受过这样的经验教训了。
那一股奇异的香气越来越浓郁,到了最后,几乎形成了实质,可以在空气中凝结成温润的糖浆。
沐恒从后面拖抱着着柯函,带着他一路走来,踩过脚下“沙沙”的枯叶,最终在某个小山包的位置停住了脚步。
“你要不要猜一下?”
柯函无奈地撇了撇嘴:“不猜。”
“真不猜?”沐恒微沉的清朗声音里暗含着一丝丝的期待,“也对,我想你闻到这个花香就应该猜到了,是我没有想到……不过,你肯定想不到还有这么大的桂花树。”
话音未落,沐恒就松开了手,让柯函睁眼去看眼前的景象。
一树繁星如盖。
细密的花朵点缀在苍翠的绿叶之间,散发着柔软细腻的香气。
这是一颗足足三四人才可以环抱的老月桂树。
头顶的天空,天气并不晴朗,隐隐约约有要落雨的征兆。
沐恒含笑抬头,仰望着天空,一字一句道:“这个地方很独特,不是吗?”
柯函呆呆地盯着高耸的月桂老树,虽然老干盘遒如卧龙,但新生的枝叶依然繁茂,四处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生命的湿润气息伴随着香气,萦绕在四周。
在这样的秋天有一种非常不同寻常的温柔意境。
柯函没有见过这样的树木。
他从小到大生活的世界里,绝大部分时间只有数学,以及严格的时间管理,没有离开过西八区。
沐恒有些意外地看着柯函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
他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呆呆傻傻地配合他。
这有点配合过度了吧?
不过,沐恒第一次看到这棵老月桂树的时候,心里也是震惊。
这棵树太老了。
它看起来至少在这座不算特别热闹的景点山脉里矗立了百年,经受了无数的风雨,简直就是一个平凡的奇迹。
沐恒清了清嗓子,刚想要开口,就被闭目抬头的柯函给打断了。
“别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沐恒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柯函:“我好歹也是天天上课看故事的人,这么多书读下来,我一听你开口就知道你是老鸡汤精了。”
沐恒是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诡异的外号,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秒。
他紧接着听见柯函淡淡地说到:“每一棵树都有它的际遇,或风霜,或雨雪……”
沐恒:“……”
有内味儿了。
柯函:“……境遇不好并不是这棵树抱怨的理由,他从不抱怨,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根基扎进了大地深处,日复一日地汲取着生命所需的养分……”
沐恒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勉为其难地认同了柯函的说法,然后说到:“我再给你看点更好看的?”
他没有等待柯函的回答。
只是在出声的瞬间跳上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一跃而起,身上的外套拉了一秒的后腿——他的指尖堪堪触碰到了老月桂树的树梢。
柯函睁开眼睛,就看见沐恒露出了一截小腰,分明的线条极为漂亮流畅。
沐恒的嘴角上扬了两三分。
他的指尖一变,非常顺利地拽住了那丛在两人之间头顶的树叶。
伴随着重力的牵扯,沐恒开始落下。
柯函的眼睛突然睁大。
“哗啦!”
枝叶乱蹿,原本挂在梢头的露珠因为惯性而分散四溅,直接落了柯函一脸。
而沐恒则因为早有准备,反身跳出了重灾区,身上并没有溅到多少的液体。
他在不远处站定,笑得很大声。
柯函:“……”
漫天的散碎白金色小花像下雨一样淅淅沥沥地坠落,落了人满头满肩满身。
沐恒勉强收敛住笑意:“你开心一点了没有?”
柯函:“……”
他一脸的冷漠,看起来并不是开心应该有的样子。
呵呵。
沐恒看柯函没有要报复他的样子,凑近到对方的面前,戳了戳柯函的脸颊。
“生气了?”
柯函冷漠地盯着沐恒敞开的衣领口:“呵。”
“你别这样啊,我只是开玩笑的……要不你给我淋回来?我绝不反抗。”沐恒的眉眼间是惊人的愉悦气息,“理我一下,喂,柯函,理我一下。”
柯函扫了沐恒一眼,在对方的视线当中非常迅速地后退了好几步。
等到两个人之间差不多拉开了一段距离以后,柯函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觉得你应该看一下你的衣领口。”
此时此刻,他隐忍不发的笑意终于丛眼底涌上了眉梢:“里面有一只蜘蛛。”
“应该是刚刚丛树上落下来的。”
沐恒:“……”
他的神情极为规律且匀速地一点一点变得惊恐。
但是,沐恒死死地咬紧牙关,愣是没有让那一声尖叫从自己的喉咙里涌出去。
密林里响起了“沙沙沙”的密集枯叶破碎声。
沐恒疯狂原地转圈地拉大了自己的衣领口,低下头不停地往里面看:“在哪儿?在哪儿?”
柯函:“……”
他没有想到,沐恒对蜘蛛的反应这么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咳嗽了一声,凑过去按住沐恒,勉强让他冷静下来。
“没有蜘蛛。”
沐恒眼里的水光跟下扯的嘴角顿时一停。
“真的?”
柯函深吸一口气:“真的。”
“你没骗我?”
柯函:“没骗你。”
沐恒想了想:“可是你刚刚就骗我了。”
柯函:“……其实刚刚掉进去的是朵枯花,不是蜘蛛,只是看起来像蜘蛛而已。”
沐恒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沉默了一秒,勉强抽了抽鼻子,收回即将夺眶而出的透明液体。
柯函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油然而生的心虚。
“别有下次了。”沐恒顿了顿,“我小时候被大蚂蚁咬过,特别怕虫子。万一有什么过激反应的话——还挺危险的。”
柯函点了点头,认真答应到:“不会了,对不起。”
沐恒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紧接着尽力让嘴角恢复到正常的水平。
他说:“话说回来,你到时候也是要参加‘最强学霸’全国总赛录播的吧?刚好今天有空,我陪你去逛逛商场?”
……
柯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跟沐恒一起翘了课,一起翻了墙,还特么一起走进了商城大厦。
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修饰。
跟他们两人身上的校服格格不入。
沐恒还在男装店里很认真地察看悬挂的几件衣服,神情严肃,仿佛是在解三元二次方程组。
品牌店不品牌店的柯函倒是不清楚,但是他默默地看了一眼标签,又默默地收回了手。
有点贵。
不至于买不起,但是确实不是随随便便买的价格。
柯函想到这里,终于想起来被自己放到了不知道哪里的那张支票,以及好几十天之前,沐恒说他的零花钱用完了。
用完了……
从普通逻辑的角度来讲,沐恒的零花钱应该跟他妈拿五百万来让同学劝他不要学习存在一定的必然联系。
那么——沐恒是买房去了吗?!
他到底是怎么把零花钱给用完的?!
不是富二代?!这特么算哪门子的不是富二代?!
沐恒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旁站着的柯函那复杂的眼神。
介乎于死同学跟死朋友之间。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从几件外套里挑出了一件,拿到了柯函的面前,很高兴的样子。
“你看!”
柯函冷漠地看了一眼这件普普通通的外套。
嗯,三千八。
“好看。”
沐恒得到了认同,点头道:“我也觉得。”
柯函:呵呵,不是富二代。
虽然表现得很热情,但是沐恒并没有坚持多久,他对挑选就逐渐失去了热情。
沐恒打包付账,跟柯函走出店门。
然而——
在那一瞬间,沐恒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远在下一层陪着女儿老婆逛商场的邱主任。
邱主任跟他女儿坐在玻璃护栏旁边的公共座椅上,用同一个动作同一个姿势在看手机。
邱主任的老婆从店里出来了。
邱主任收起手机,缓缓起身,他听到女儿在旁边问了他一句:“欸?老爸,那是你们学校的校服吗?”
邱主任抬头朝着上方的男装层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只有装饰用的绿植叶子在幅度极小地颤抖着。
……
“你看见了吗?”
“你也看见了?”
“我当然看见了!”
柯函跟沐恒对视了一眼,感觉到了对方内心的情绪异常的汹涌复杂。
要是平时的话,沐恒是不怕邱主任的。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是离家出走状态,万一被邱主任抓住叫家长,那他基本上就不可能再跑出来第二回 了。
即使达成了协议,他被顺便带回家的风险也依然很高。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沐恒都表现得比较收敛的缘故。
柯函想要动弹。
但是沐恒的手牢牢地揽住他,愣是没让他动起来。
柯函:“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吧?”
沐恒皱起的眉头忽然间松开了。
“不,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他所谓的更好的主意就是——先把校服换掉——降低目标明显程度。
店员小姐姐奇怪地看着这两个穿着校服就大大咧咧地在工作日逛商场的男生,她们原本因为他们的离开而聚集在一起聊了会儿天。
但是这两个男生很快就回来了。
这一回,沐恒直接找到了领班的小姐姐,请她帮个忙。
几分钟后,柯函就跟一堆搭配成套的衣服一起被丢进了更衣室里。
沐恒换衣服的速度好像很快,他看着推开门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柯函。
很好,看起来不像个学生了。
然后他注意到了柯函的鞋子——运动鞋——跟身上的衣服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柯函:“我觉得,好像不太合适。”
沐恒打了一个响指。
“是不合适。”
柯函点了点头,有些不自然地打算回去换回自己的校服。
可是,在他转身之前,沐恒说了一句:“小姐姐,再帮个忙,要一双跟这身衣服搭配的鞋子,还有别的东西。”
他说着,递出了一张卡。
柯函没有看见沐恒手里的卡面是什么,但是有些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没必要再深究。
伤感情。
他坐在休息区,一边等沐恒跟小姐姐们交流好服装意见跟建议,一边喝了一口倒好的果汁,心里在盘算要怎么让沐恒承认自己的错误。
然后,他再借着这股子劲儿,提起将那张支票还给对方的事情。
完美。
沐恒也坐下来等小姐姐的安排,他不想动了,选择好累。
不过,如果是填空选择题的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沐恒想着,打开手机借着店里提供的无线充电给自己的手机回血,一边回血一边浏览了一下天阁修仙学习交流群里消息。
【楚菜姬:沐哥,今天世界论坛对你又有新的操作哦。】
沐恒的眉头微微挑起。
楚白月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使用了“我不爱学习”ID的人。
她说的“新的操作”很明显就是针对他的“我不爱学习”账号的。
【NO.1:什么操作?】
大概短短的三秒以后,在线挂机的楚白月就回复了沐恒的消息。
【楚菜姬:他们专门开了一帖,用来集中辱骂你,跟那个“莱布尼茨不懂函数”。】
【NO.1:知道了。】
回复完知道了以后,沐恒就打开了世界论坛,精准搜索,找到了楚白月说的那个帖子。
刚开头就是满目的和谐星号。
【***】
【***,我**以后再也不**熬夜了。】
在无数条的星号消息以后,又出现另外的奇怪内容。
【观光翻译到此一游。】
【一楼翻译:喔塔吗。】
【二楼翻译:草拟马(一种生物学行为习惯,确信),我塔马(一个名字,确信)以后在也不塔马(修饰定义词,指像某人一样的)熬夜了。】
【仰望大佬.JPG】
【痴呆.JPG】
【翻译宝才,论坛捡到鬼了。】
……
沐恒强行压制住自己的嘴角,竭尽全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淡淡的。
他反手将自己看到有趣的内容截图分享给了“莱布尼茨不懂函数”。
即使对方的反应一贯的冷淡,但是沐恒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尽量跟对方搞好关系。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或许能够在全国的训练营里见到对方。
提前交个高手朋友也不错。
柯函的手机保持着静音。
但是在沐恒发出消息的那一瞬间,他收到了“巅峰竞赛”的弹窗提醒,让他心底直接“咯噔”一下。
他差点将手机都失手丢出去。
强行镇定地打开来自“我不爱学习”的消息,柯函的手微微颤抖,害怕是邀请自己一起下副本的。
【我不爱学习:刚刚看到个东西,很有意思,你也可以去看看。】
柯函松了一口气。
他对面的沐恒放下手机,扫了他一眼:“你怎么了?还在害怕邱老师呢?”
柯函:“……”
怕个锤子!
但是他不能说是因为什么,因为有些话说出来,他大号“莱布尼茨不懂函数”暴露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地增加。
而事实上,柯函并不打算再跟“格兰姆”挂钩。
他觉得沐恒虽然有时候张嘴就是瞎编的鸡汤,但是另外一些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沐恒确实说对了一些话——他不应该再在过去的痛苦里沉湎了,所以他现在至少应该学会释然。
至少,在面对数学联赛的时候,学会放开自己的心结。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无论是为了让自己能够自由的喜欢还是不喜欢,柯函都不能够暴露自己是“格兰姆”。
“Mr.Key”已经跟“莱布尼茨不懂函数”绑定了,这个账号已经被柯函拟定了别的用途——如果“我不爱学习”想要参加数学联赛的话,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对方的学习,并且要求对方到时候帮助沐恒。
虽然对沐恒恐怖的坚持感到无奈,但是柯函同样肯定了他的热情。
尽管数学联赛光有热情是不够的,可一个有热情的人必然更加能够获得别人的钦佩与喜爱。
面对沐恒的问题,柯函微微一笑:“确实有点怕,最近被张意达带得,我对邱老师的应激反应都要出来了。”
“你要不要再来一点果汁,他们家的苹果汁也挺好喝的。”
沐恒注意到柯函面前的纸杯空了。
柯函:“嗯?”
沐恒转身趴在:“小姐姐,你能帮个忙吗?”
……
第二杯苹果汁出现在了柯函面前的小玻璃茶几上。
沐恒:“你放心喝吧,我喝了那么多年了都没事。”
柯函:“……”
沐恒:“我第一次来这种连锁店的时候,把他们家的苹果汁喝完了。后来我妈甚至专门去找了这家连锁店的管理,问到了果汁的供应商是哪家,然后给我买了好多。”
柯函:“……”
你好像忘记了你的某些人设。
面对着柯函的视线,沐恒无知无觉地回忆了一会儿过去,然后忽然间脊背一寒——他好像发现了一点漏洞。
沐恒:“……”
他的耳朵根瞬间红了。
淡淡的绯红,就像不正宗的白草莓一样。
“咳咳……”沐恒沉默了一秒,然后让自己勇敢地对上了柯函的眼睛,“我之前没有骗你。”
柯函:“你说你不是‘富二代’。”
不远处的柜台小姐偷偷地看向了这边休息区的角落。
“……”沐恒感到自己周围的空气好像都被抽干了,艰难解释道,“你要知道……我家……我家里只是有点钱而已。”
柯函不为所动:“嗯。”
沐恒绞尽脑汁地从脑子里搜刮解决目前困境的办法。
短暂的三秒后,他终于灵光一现:“真的只是有点小钱,我家里也就是开开小厂子的暴发户,没啥的。”
他隐瞒“百亿家业”主要是因为怕自己的朋友们跟自己变得过于疏离或者过于谄媚。
所以,问题的关键并不是隐瞒或者不隐瞒,问题的关键是他是否能够让自己的朋友们尽量不要感觉到不舒服。
沐恒:“就是那种卖卖鞋子的江南皮革厂啊,搞搞土特产番薯干啊之类的小厂子,数量比较多,有点小钱。”
可以。
沐恒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这个“比喻”非常的接地气,应该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他真是机智啊。
旁边刚刚提拔的副经理扫了一眼沐恒拿给店员小姐的黑卡,一脸茫然。
所以……现在小暴发户也可以办这种卡了吗?
柯函没有感觉到不舒服,他只是说:“既然你告诉我了这种事情,那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沐恒脸上的笑容因为自己“成功”地达到了目的而越来越灿烂。
然后他就听见柯函说:“你妈来找了我——应该是你妈吧?——她希望,我能够帮忙阻止你参加数学联赛。”
沐恒顿时失去了表情。
刚刚那个帮忙的小姐姐恰好在这个时候回到了店里,她的手里提着几个盒子。
甚至还有遮盖面积比较大的偏光太阳镜。
小姐姐将东西放到了没有表情的沐恒面前:“我按照你说的要求,买了东西,然后就看见了刚刚从下面走上来的邱老师——”
柯函惊讶地抬头:“小姐姐,你认识邱老师?”
店员小姐翻了个白眼,浓墨重彩的妆容让她显得过于成熟。
“何止啊,我还是你们的师姐呢。”
在店员小姐跟柯函的交流过程中,沐恒一个字一个字地找回了自己的现实触感,他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
滚烫。
他刚刚的思维直接被炸开了。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沐恒用了全部的理智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直接从店铺里冲出去,避开柯函,去找他妈将事情问清楚。
他是知道家里对自己接触跟兄长当年接触得差不多的东西有怨言的。
但是他不知道,他妈竟然会为了这种事情而专门找到自己的同学——她肯定拿钱了。
让他想想。
嗯。
这里是一点点小钱,只是心意而已,希望你能够帮我们这个小忙?
沐恒感觉到了一种恶心。
他的脸颊迅速地从滚烫的羞耻状态变成了冰凉的无可奈何。
是啊。
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能做什么呢?他的钱是父母给的,他的命也是父母给的……可是,即使是孩子,他们也始终都应该是独立的另外一个人,从来都不应该是父母的附庸。
沐恒很清醒。
但他越是清醒就越感觉到这个问题的无解。
跟师姐聊天的柯函到底是注意到了沐恒不同寻常的脸色,不正常的,带上了冷漠的嘲讽。
他怎么了?
柯函转移了注意力。
在柯函转移注意力的同时,店员小姐姐也注意到了柯函的变化,她顺着柯函的目光看了过去,刚刚给她那张黑卡的另外一个学弟,脸色似乎有点不对劲。
以她多年柜姐的经验来看,这种不对劲就好像刚刚在给小三买轻奢,结果在付账的时候,不幸听到媳妇跟人跑了是一样的。
“对了,你的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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