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5)
,“嗯?”
卫瑾心想都装到这里了,横竖什么脸面都没有了,所幸再无赖再不要脸一点好了。他道:“阿昭,为师一直隐瞒了你一件事情。”
阿昭问:“……什么事?”
卫瑾说道:“为师……怕黑,你留下来陪我。”
怕怕怕怕黑?!师父怕黑?!
阿昭诧异之极。
她和师父相处了这么多年,她竟然没有发现师父原来是怕黑的!阿昭说道:“那……那阿昭等师父睡着后再离开。”
阿昭在卫瑾的榻边坐下,心想第一次见到师父生病,没想到师父生起病来就跟五六岁的孩童一样。
卫瑾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片刻后,在阿昭以为卫瑾已经睡着了,正要悄声地离开时,卫瑾忽然道:“阿昭,你在想什么?”
阿昭下意识地便回答道:“想修儿的下落。”
卫瑾说道:“修儿有可能在宛后的手里。”
阿昭也是这么想的,今日从桂芳嬷嬷口里得知了那些陈年往事后,阿昭便觉得修儿一定是在宛后的手中。阿昭点头道:“兴许林福也会知道修儿的下落。”
蓦地,阿昭一怔。
她看向卫瑾毫无睡意的脸,似是想到什么,她双眼一眯,问道:“师父是如何猜出来的?”
卫瑾道:“为师今日和宫人打听了不少事情,从而推断出来的。”话音未落,他眼前晃过阿昭的手,下一刻阿昭的手里多了一块扇坠,扇坠下还拖着一把折扇。
阿昭声音微冷。
“师父在骗阿昭,是不是?师父根本没有得病,对不对?记不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是骗阿昭的,对吗?”
阿昭十分懊恼,想到方才自己着急的模样,阿昭心中的怒气在一点一点地集聚,到最后轰的一下,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阿昭……”
“对还是不对?”
卫瑾沉默下来。
阿昭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卫瑾跳下床榻,急忙抓住阿昭的手,“阿昭,为师……”
阿昭打断卫瑾的话,“师父从小就告诉阿昭,不许骗师父。可现在师父对阿昭做了什么!师父一直在欺骗阿昭!你让阿昭以后要如何相信你!放开我的手,我现在很生气!”
卫瑾微微用力,将阿昭扯入怀里,他用力抱紧阿昭。
“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做才能把你留在身边……”
“你莫要生气,是我不好……”
“阿昭,为师……不想放开你。我也不知从何时起,再也不想追求大成之境,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阿昭。”
明知阿昭是自己的劫数,可他现在只想万劫不复。
阿昭不为所动,她说:“说完了么?”
她冷静了下来,用力推开了卫瑾,“师父只是一时为情所困,等师父想明白了就知道现在自己只不过是执念而已。夜深了,阿昭乏了,还请师父以后莫要再捉弄阿昭,阿昭……受不起。”
门重重一摔,阿昭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卫瑾摸摸发疼的心口。
……又被拒绝了呀。
宛宫里假山无数,其中有一处假山上建了一座五角凉亭。在凉亭里,可以将大半个宛宫的景色一览无余。秋末的清晨微微有些冷,五角凉亭上的几盆秋菊有露珠缓缓地落下。
枚兰递上一个手炉。
宛后捧在掌心里,瞥了下凉亭下在修剪花枝的宫人,说:“怎么还没有来?”
枚兰说道:“娘娘,平日里谢公子都是这个时候经过此处的。从祥云殿出来,到王上的书房,这是必经之路。兴许今日……有什么事耽搁了。”
打从谢年入宫后,宛王日日召见谢年。
如今朝廷里皆知谢年极得宛王的重视。
想到此处,宛后不由捏紧了手炉,她眉头紧蹙。
枚兰小声地道:“奴曾经远远地瞧过谢公子一眼,娘娘,真的与当初的玥夫人有七分相似呀……”
宛后剜了枚兰一眼。
“住嘴。”
就在此时,一道墨蓝的身影渐渐落入宛后的眼里。
少年郎不但没缺胳膊也没缺腿,而且还生得极其俊朗,那张该死的脸果真与那贱人有七分相似!真是冤魂不散!
精致秀丽的比甲在手背留下了一道红痕,枚兰看得触目惊心,连忙说道:“王……王后娘娘,凤体为重呀。”
宛后抿紧唇瓣,半晌,她才说道:“已经查清楚了?”
枚兰说道:“回娘娘的话,谢公子的父母原是宛人,后来因不得王上重用离开了宛国,去了丘国。而且……谢公子的生母是……是玥夫人的表妹。”
宛后忽然道:“当真是贱人的表妹?”
枚兰道:“千真万确。”
宛后的双眼微眯,她悄声吩咐了枚兰几句。待枚兰离去后,宛后缓慢地从绣墩上坐起,她负手眺望着远方。云破日出,朝阳的光辉照亮了宛后唇边的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表妹,哼。
☆、49
那一夜过后,阿昭见到卫瑾时便总是面无表情的。卫瑾思来想去,最终觉得要改变目前两人之间的关系,得先把宁修找回来。
阿昭为了徒孙,这些时日处处奔波,但也毫无头绪,宛后那儿跟无缝的墙一样,怎么钻也钻不进去。
一日,谢年得到了林福的消息,他在祥云殿里转了一圈,也没有见到阿昭,遂问了一个正在扫地的宫人。谢年走去庭院里,果不其然,一身红裳的阿昭正在树下练剑。
“阿昭。”
谢年走了过去,阿昭停下动作,刚想伸手擦去额上的薄汗时,谢年递出一方帕子。阿昭弯眉一笑,“看来阿年已经恢复心情了。”
谢年道:“这几日我也想通了。倒是阿昭你,这几日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可是在担心王子修?”
阿昭叹道:“都这么多日了,还是没有修儿的消息。”
谢年道:“我想王子修现在并无生命之忧,你且放宽心。若他当真在宛后手中,以宛后的性子,是不会杀他的。宛后杀尽宛国的各位王子,无非是担心宛王驾崩后,新王登基,自己的权势不再。如今宛国里只剩下王子延,据我所知,王子延最近私下里结交了不少朝中重臣。王子延太过难以控制,宛后再三思量之下,定会选择没有任何势力且生母已逝的王子修。”
顿了下,谢年笑了笑,“说起来,阿昭的徒儿与我也算是有血缘关系。”
阿昭一怔,转眼一想又笑道:“的确是。”
谢年说:“对了,我已是查到了林福的消息。”
谢年看了看四周,见并无宫人的身影,方轻声道:“林福是陈国公的远亲,陈国公在朝中的势力不少,朝中又不少人暗中拥护陈国公。”
阿昭蹙眉,“陈国公是……”
谢年道:“陈国公是宛后的父亲,也就是宛王的国舅。”
阿昭惊讶地道:“岂非是外戚权重?宛国中的王子一个接一个地死去,难不成宛王就不曾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她第一眼见到宛王,只觉宛王是一个威严的君主,看起来并不像桂芳嬷嬷口中所说的那样无能。
谢年仿佛看透了阿昭心里所想,他道:“这些日子来,宛王日日召见我,从宛王的谈吐中所看,宛王不像是一个容易被糊弄的人。”
他的眼里有睿智的神色,并且还有几分冷情,完全符合一个君主所为。
蓦然,两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四目相望,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所想。
谢年嘴里吐出两字。
“钓鱼。”
阿昭颔首,“等待最佳的时机,方能钓上最鲜美的肥鱼。”
两人相视一笑,谢年道:“阿昭不仅与我嗜好相近,且还与我心有灵犀呀……若是我能找到我的双生妹妹,兴许也会跟阿昭一样。”
谢年忽然蹙起眉头,他说道:“那一日桂芳嬷嬷并不曾提及我的双生妹妹一事,想来有什么隐情在其中。阿昭,你可愿陪我去冷宫一趟?”
阿昭道:“嗯,好。”
鸣凤殿。
一道黑影悄悄地窜入,出现在宛后的身前。黑影是陈国公的暗卫,名字唤作黑影。黑影跪在宛后身前,“王后娘娘。”
宛后对黑影突如其来的出现早已习以为常,她眼皮也未抬,说:“可是父亲有什么事?”
黑影说道:“请王后娘娘早日解决了王子修。”
宛后道:“此事不急,你且转告父亲,明延已有二心,是匹野马,一旦脱缰便再难以掌控。反倒是明修,比较容易掌控。”
黑影迟疑了下,问:“可如今王后娘娘已经与明修撕破了脸……”
宛后淡淡地说道:“这宛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你去回禀了父亲罢。”微微一顿,宛后又说道:“而且……留一个明修下来,以后兴许还会有益处。”
谢年此人,与当年的贱人太过相像,十有八九就是那个贱人的种。
谢年已是名扬三国,要对付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黑影了离去后不久,枚兰匆匆进了来。宛后问道:“可有问出什么来?”
她从衣襟里摸出一封信,“王后娘娘,这是林大人让奴交给您的信。王后娘娘想知道的东西,林大人都在信里写上了。”
宛后拆开信封。
片刻后,宛后点了根蜡烛,信笺也渐渐烧成灰烬了。宛后的神色微冷,“果真是贱人的侍婢,竟敢装疯卖傻欺骗本宫。”
枚兰诧异地道:“王后娘娘是说冷宫里的桂芳嬷嬷?”
宛后轻哼一声,“本宫要在今夜戌时前见到桂芳这贱人。”
枚兰应了声。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一回谢年与阿昭两人进冷宫可谓轻车熟路。不多时两人就已是走到了上回桂芳嬷嬷带他们进去的耳房。
刚要进去时,阿昭忽然一把拉过谢年,迅速走到另一边的墙后。
谢年疑惑地看着阿昭。
阿昭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墙壁,凑在谢年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有其他人在。”
谢年屏息一听,里面果真传出了几道声音来。
墙壁不厚,但也不薄,阿昭与谢年只断断续续听到几句不怎么清楚的话。紧接着是桂芳嬷嬷的一声惊叫,阿昭刚想冲进去,谢年却拉住了她。
谢年对阿昭摇摇头。
此时,开门声响起,阿昭与谢年两人悄悄地探头一看,晕厥的桂嬷嬷被一个内侍抬在肩上,模样鬼鬼祟祟的,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内侍。
谢年轻声道:“此事定然与王后脱不了干系,我们跟上去。”
阿昭点头道:“好。”
桂芳嬷嬷醒过来时,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自己所躺的地砖十分潮湿阴冷。桂芳嬷嬷想起自己晕厥前的事情,立马就猜出了是谁抓了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嘎吱一声响起,有光亮渐渐传来。
桂芳嬷嬷抬头一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果真如自己所猜测那般,是恶毒的王后。桂芳嬷嬷紧咬牙关,刚想要咬舌自尽时,宛后忽然道:“捏住她的嘴,现在不能让她死了。”
“是。”
枚兰捏住了桂芳嬷嬷的下巴。
宛后慢条斯理地在一张靠椅上坐下,手里把玩着一块羊脂白玉质地的如意。
她说道:“桂芳嬷嬷,当初你家夫人怀孕时,肚里怀的是什么,本宫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时玥夫人有孕,宛后的孩子才死了半年不到。宛后心中极其嫉恨,恨不得杀了玥夫人,但是就在此时,宛后从郭御医口中得知了一事,玥夫人怀的是双生胎。
“你可知本宫当初为何不再对容玥下手?”宛后阴冷一笑,“本宫就是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最后却只能活生生地看着他们死在自己的眼前!”
不过后来朝中有人举兵造反,她也等不及了,每天看着容玥与王上恩爱亲密的模样,她只觉自己的内心宛若有虫子在撕咬!她受不住了,买通了其中一人,让他们杀了容玥。
所幸后来有父亲收拾祸端,毁了所有证据和证人,王上才没有怀疑到她头上来。
桂芳嬷嬷抿唇不语。
宛后忽然轻笑出声。
“桂芳嬷嬷,见到谢年时你很高兴吧,你们辛辛苦苦要保护的小主子平安活了下来。不过你肯定不知道一件事,”宛后一顿,下巴微扬,“你们的另外一位小主子如今也在本宫手里,当初容玥耍的把戏,一样也没有逃过本宫的法眼。容玥算得了什么东西,敢与本宫争宠。哼,如今她的孩子也只能落在本宫手里,任由本宫折磨。”
桂芳嬷嬷的眼睛一瞪,脸色倏然变白。
“哦?桂芳嬷嬷可想见一见?”
桂芳嬷嬷的声音倏然尖了起来,“你这毒妇!还我王姬!”
宛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枚兰,放开她。”
宛后站了起来,“原来容玥这贱人生的是双生兄妹呀,多谢桂芳嬷嬷告知了。本宫本来也只是猜测而已,如今多亏桂芳嬷嬷了。”
既然真的是不吉祥的双生子,若王上当真认了谢年,他也只能有一个下场——死。
“来人,好生看着桂芳嬷嬷,不能让她轻生了。”
有人应了声。
宛后居高临下地对桂芳嬷嬷得意一笑,带着枚兰扬长而去。
☆、50
密室里再次变得一片漆黑,桂芳嬷嬷被捆绑住了,嘴里也塞了一团破布。她的眼神绝望,她辛辛苦苦地替夫人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最终仍是被王后套了出来。
她愧对地下的夫人呀。
“啊……”
外面有异声传来,桂芳嬷嬷很清晰地听到骨头断裂的声响。紧接着是一堆钥匙碰撞的声音,铁门被打开,光亮照射了进来。
桂芳嬷嬷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待她见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后,桂芳嬷嬷激动得泛出了泪水。
“唔……唔唔……”
“桂芳嬷嬷。”谢年蹲下来,解开了桂芳嬷嬷身上的麻绳,桂芳嬷嬷吐出嘴里的破布,一把抓住了谢年的手,“公……公子!”
谢年温声道:“嬷嬷不用怕,我们会救你出去。”
阿昭手握沉水剑,她打量着四周,道:“阿年,我们得快些出去。”
谢年拉起了桂芳嬷嬷,桂芳嬷嬷却道:“公子不必救老奴,如今王后知道了老奴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老奴活着也只会是公子的负担。老奴只恳请公子一事,请公子一定要答应老奴。”
谢年蹙眉,“嬷嬷是想说我的妹妹?”
桂芳嬷嬷点头,道:“当初夫人怀的双生胎,生下来的是一男一女。公子也知双生子在我国乃是不祥,之前老奴担心会有拿此事来要挟公子,所以也不曾告诉公子。可是现在王后已经知道了,请公子一定要找回王姬。若是真的落入王后手里……”
桂芳嬷嬷颤了下。
谢年问道:“我妹妹在哪里?”
桂芳嬷嬷道:“老奴也不知,后来有关王姬的消息也是谢大人告诉老奴的。当时夫人生下双生子后,怕公子与王姬的相貌太过相似,会招来杀身之祸,便事先请求了巫术大师白荼封印了王姬的容貌。”
阿昭一怔,心腾然咯噔了下。
谢年问:“我要如何与妹妹相认?”
“王姬的背脊骨上钉有五颗珠子,公子找到王姬后,可找白荼大师解开封印,”桂芳嬷嬷叹了叹,“只不过现在白荼大师行踪难觅,公子恐怕得费上好些功夫了。”
“咣当”一声,阿昭手里的沉水剑掉在地砖上。
谢年转过头来,“阿昭?”
阿昭定定地看向桂芳嬷嬷,道:“那五颗珠子是有这么大吗?”阿昭比划了下。
桂芳嬷嬷一怔,“姑娘你……你怎么知道?”一顿,桂芳嬷嬷睁大了双眼,“你见过王姬吗?”
阿昭抿紧唇瓣。
她从未想过当初困扰了自己这么久的五颗珠子竟然是自己的生母为保护自己才钉上去的,也未想过她有生之年能再次见到自己的亲人,且还是双生兄长。
“是,我见过。”
桂芳嬷嬷惊喜地道:“王……王姬在哪里?姑娘在哪里见过王姬?”谢年却是直勾勾地看着阿昭,他想起了一事,他与阿昭的喜好是如此的相似,且阿昭在被卫瑾收作徒儿之前,是无父无母的乞儿。
他说:“阿昭,是……你吗?”
阿昭解开衣裳,她将长发拂到肩侧,五颗圆润泛着珠光的小珠子展现在谢年与桂芳嬷嬷的眼前。桂芳嬷嬷大喜,眼眶也泛出喜悦的泪水来。
谢年的心砰咚砰咚地跳着。
他的心里是满满的欢喜。
阿昭是他的妹妹!是他的双生妹妹!是他的亲人!
就在此时,密室里忽然有一道轰隆声响起,毫无一物的墙壁竟然在缓缓地裂开!原来这石壁上暗藏着机关!一道珠翠环绕的身影自石壁而出。
阿昭与谢年皆是大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宛后嗤笑一声,“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桂芳嬷嬷,多谢你了。本宫还想着费点功夫去找另外一个双生子,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本来还想着要如何铲除掉红剑客的,如今红剑客就是容玥那贱人的种,双生子在宛国注定被抛弃的,加上谢年,可谓是一箭双雕。
阿昭迅速拾起地上的沉水剑。
她用剑指着宛后,“阿年,你带桂芳嬷嬷先走。”
宛后身后的暗卫挡在了她的面前。
谢年没有犹豫,他扶起桂芳嬷嬷在阿昭的掩护之下,离开了密室。宛后也不为所动,“你当真以为他们逃得了么?外面全都是本宫的人。”
暗卫出剑,阿昭打足了十二万分精神与暗卫过招。宛后始终是低估了阿昭的能耐,数个暗卫竟是没有一个能躲得开阿昭的招式,纷纷受了伤。
宛后忽然笑道:“红剑客果真名不虚传,只可惜你收的徒儿却不像你这么有能耐。你想知道明修在哪里么?”
阿昭说道:“你把修儿藏在哪里了!”
宛后说:“一个你猜不着的地方。”
阿昭又道:“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不怕被宛王知道吗?”
宛后道:“本宫做得天衣无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父亲也会帮她解决。
“是么?”
密室的门口蓦然走进一道人影来,剑眉星目,端的是威严无边。只听宛王沉声道:“寡人一直都知道。”他忍辱负重多年,在朝中对陈国公忍气吞声这么久,为的就是今日。
他撒了这么多年的网,今日终于能收网了!
宛王道:“王后,你当真以为寡人什么都不知?你当真以为寡人会任由你毒害朕的王子王姬?你未免太天真了,他们如今都活得好好的,一个也未伤。”
宛后花容失色。
宛王又道:“王后是在等救兵么?可惜你等不到了,陈国公一党已经全部收押天牢,如今只差王后你一个。十六年前的那场谋反,寡人什么都知道。”
宛后似是想到什么,她凄凉一笑,“所以王上明知臣妾要容玥的命,为了大局也当作不知道?”
宛王没有回答。
宛后忽然大笑起来,“我嫉恨了容玥这么多年,到头来王上最在意的也只是你的江山。容玥呀容玥,你也跟我一样可悲。不,你比我还要可悲!你辛辛苦苦守护的双生子最后还是得死。”
宛王道:“从今日起,宛国所有习俗都由寡人说了算。”废除了陈国公一党,老旧派的也所剩无几,要铲除起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宛王道:“来人,把王后押走。”
反转来得太过突然,阿昭一时间不由得怔楞在地,半晌后方回过神来。恰好此时,有侍卫进来,“禀报王上,卑职在另外一个密室里找到了王子修的信物。”
阿昭一听,连忙问:“修儿人呢?”
侍卫看看宛王,又看看阿昭。宛王颔首,示意侍卫可以回答。侍卫这才回道:“只找到了信物,没有见到王子修。”
阿昭蹙眉,“在哪间密室,带我去看看。”
侍卫应了声,带阿昭去了隔壁的密室里,密室里的有一个巨大的牢笼,里面还有一个托盘,托盘上摆了一碗只剩下一半的米粥。
阿昭伸手一摸,还有余温。
“修儿刚离开这里不久!”
宛王说道:“命人审问王后,务必要问出修儿的下落。”
阿昭等不及去审问宛后了,米粥是温的,证明修儿之前还是在这里的,很有可能是宛后事先将修儿转移了。那么宛后会将修儿藏在哪里?
宛王温声与阿昭道:“修儿不会有事,你无需担心。”
宛王今日心情很愉悦。
先是撒了这么多年的网终于可以收起来了,然后是知道谢年是容玥的孩子,本来还在担心谢年会离开宛国,可如今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担忧了。
他是他的孩子!
还有红剑客,剑术如此高超的剑客也是他的孩子,他们都是他的王子王姬!
宛王看阿昭的目光愈发柔和。
阿昭此时满心都是宁修的下落,没有心思去注意宛王的神色。
就在这个时候,卫瑾出现在阿昭的眼前,不等阿昭开口,卫瑾就扣住了阿昭的手腕,他道:“跟我来,我知道修儿在哪里。”
他找了数日,终于在今天傍晚查出了线索。
☆、51
“这里是……”
卫瑾与阿昭离开了宛宫,两人走了许久,方到了丰阳城郊外。随后卫瑾又带着阿昭爬上一座山,山腰上有一间石头屋。
卫瑾说道:“修儿就在此处。之前我发现宛后的鸣凤殿的地下有密室,且里面还有一条密道里通向这儿。”卫瑾本是想自己一人救出宁修,但他观察了下地形和此处守卫的人数,他没有万全的把握。
山腰这里微微有些陡峭,且石头屋后面是望不见底的陡崖。
阿昭数了数,“外面有七个人。”
卫瑾道:“右边的四个我来。”
“好。”阿昭的手已经搭上了剑柄,蓄势待发。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身形疾如闪电,两把剑刃在幽冷的夜里迸发出血色的寒光。小半个时辰后,阿昭这边已经全数解决,她望了一眼卫瑾,卫瑾道:“阿昭,你先进去。”
阿昭一脚踹开屋门。
果不其然,被五花大绑的宁修被关押在一个铁牢笼里。他躺在地上,脸上满是胡渣,身子看起来消瘦了许多,眼窝几乎是深陷了下去。本是气息奄奄的宁修见到来者时,眼里登时迸发出亮光来。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嘴上塞了布团,阿昭只听到唔唔唔的声音。
“修儿别怕,为师来救你了。”
宁修想要摇头,可太久没进食的他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只能继续呜呜呜地叫着。
阿昭看了看牢笼上的锁头,她打量了下石屋,并未找到钥匙。她拔出削铁如泥的沉水剑,用力一挥,锁头应声而断。
阿昭一喜,刚要走前去打开牢笼的门时,蓦然有一阵风声响起,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是有数不清的箭羽从屋顶而降。
阿昭大吃一惊,连忙向后退避,手臂也没有停止挥动沉水剑,打掉冲来的箭羽。
阿昭被箭羽连连逼退,她贴着石壁,满头都是冷汗。
“唔唔唔唔唔唔!”宁修着急地大喊。
阿昭抹了把冷汗,松了口气,好在她动作敏捷,不然定要成箭猪了。阿昭对宁修道:“为师没事。”有了方才的箭羽,阿昭不敢再掉以轻心。
她警惕地打量着石屋,每一处都没有放过。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踏了一步,一支箭羽又迅速飞驰而来。阿昭一个侧身躲过了箭羽,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身后紧贴的石壁猛然一空。
“啊……”
山风卷来,阿昭只觉身子一轻,耳边是呼啸而过的猛烈寒风。
“唔唔!”宁修的眼里蔓延上惊慌的神色。
与此同时,卫瑾也进了石屋,而映入他的眼底是阿昭掉下陡崖的场景,墨发被风吹得凌乱,阿昭惊呼了一声,眨眼间人就消失了。
他的神色瞬间变得惨白。
“阿昭!”
卫瑾几乎是踉跄着步伐奔到缺了口子的石壁旁,陡崖深不见底,夜色深沉,什么都看不见。卫瑾的心快要停止跳动!
就在此时,石屋猛烈地摇晃起来。
宁修“唔唔”地叫着。
卫瑾回过神来,他想也未想便直接踢开牢笼的门,一把捞起宁修,疾步离开了石屋。刚出石屋数步,轰隆一声,石屋轰然倒塌。
卫瑾放下宁修,他奔到崖边,探头喊道:“阿昭!”
卫瑾唤了一声又一声,而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阿昭掉下陡崖已是过了大半月。
宁修回了宛宫后生了场大病,得知自己的师父变成亲生姐姐后,宁修的心里十分复杂。宛王派了许多人过来搜查,但始终是毫无所获。
卫瑾并没有放弃。
没有找到尸首,那就是好消息。而且与阿昭同为双生子的谢年也说:“阿昭一定是被好心人救了。”听闻双生子能互相感应对方,谢年如此说,那么阿昭一定是活着。
不管是真是假,卫瑾更愿意相信是真的。
他的阿昭一定还活着!
等他找到阿昭后,他再也不许她去救什么徒孙了,他要把她关起来,不准再涉险了!阿昭掉下陡崖的那一幕,总在半夜时分跃上卫瑾的心头。
陡崖下是一大片丛林。
卫瑾带上了半年的干粮,不分日夜地搜寻。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卫瑾在一颗参天大树的树梢上找到了沉水剑的剑鞘。
卫瑾喜出望外。
阿昭觉得自己做个好长的梦。
梦里有好多人,有师父,有修儿,也有谢年和谢娇,还有许许多多的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他们不停地在自己的面前旋转,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最后化成一道刺眼的光,亮得让她睁不开眼来。
她闭上了眼睛,光亮逐渐消失,剩下一片漆黑。可等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
“嗯,再去煎一服药。”
阿昭感觉到有一道声音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她也听不清楚是什么。她努力地集中精神,想要再次认真地凝听时,声音又没有了。
“算起来也快醒了。”
白荼的手搭上阿昭的脉搏,片刻后,白荼方收回了手。一绿衣小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榻上的姑娘,问:“先生,这姑娘快醒了么?”
白荼道:“应该是快醒了。”
绿衣小童又道:“先生,这姑娘从天上砸下来的,是仙人么?”而且这姑娘长得好好看,虽然是昏迷着的,但是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呢。
白荼瞥了小童一眼,“阿青。”
被唤作阿青的小童努努嘴,“是是是,先生,阿青这就去煎药。”小童走了数步,又回头与白荼道:“先生,这姑娘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上天赐给先生的妻子!”
白荼横他一眼。
小童讪讪地走出去了。
白荼回过头来,他打量着眼前的姑娘,轻叹了一声。
真是作孽呀。
当初就不该答应容玥做那种事的,正如同因果循环一说,他当初欠了容玥的人情,才答应帮容玥将她女儿的容貌封印,如今她女儿就来砸他屋子了,还特么精准地砸到他刚盖好不久的新竹屋。
想起那一夜,白荼就觉得腿疼。
一个大活人从天而降,先砸自己的屋子,再准确无比地砸到自己的腿上。他一拐一拐地走了小半个月才痊愈了。
白荼叹了声,他果然是老了。
白荼微微凝眸。
不过话说回来,容玥的女儿和她长得真像,这五官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白荼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是他去年在外云游时认识的,性子虽不怎么讨喜,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那是一个十分有才华的人,可惜太过固执,和他相处的那半个月里,他时时刻刻都在念叨自己的徒儿如何如何地好。
白荼觉得自己听得耳朵能生茧子了。
分别的时候,他还和自己说,如果见到他的徒儿,一定要告诉他。他说,他的徒儿名字唤作阿昭,容貌妍妍,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当时白荼就想起了容玥。
世间少有的美人,白荼认为只有容玥能担得起此名号。不过如今见到容玥的女儿,倒也能算多一个。
阿青捧了药来。
白荼一勺一勺地把药都灌进了阿昭的嘴里,阿青说道:“先生,阿青从未见过你这么温柔地照顾一个病人。”
白荼道:“这是故人之女。”
阿青说:“故人之女也能当……”妻子二字还未出口,白荼就打断了阿青的话,“别再说胡话了,药喝完了,拿出去把碗洗了吧。”
白荼蹙着眉头。
按理来说,她应该前天就能醒来的,为何现在还迟迟不醒,脉搏也没有问题。莫非是之前的巫术出了问题?他已经好久没有用过巫术了,早就改成行医了。
十六年前封印容貌的五颗珠子,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她身上拿下来的。
如今容貌是恢复了,不过为什么还是没有醒来?
白荼百思不得其解。
“先生!先生!”阿青忽然在外面大叫起来。
白荼蹙眉,“都说了多少回,不许大喊大叫!”
阿青说道:“有人找先生呀!是去年先生结交的卫公子!”
白荼愣了下。
这么巧?刚说曹操曹操就到。
白荼走出竹屋,果不其然,屋外站着卫瑾。他浑身脏兮兮的,白衫的衣角沾满了泥泞,比起去年来还消瘦了不少,且看起来相当憔悴,眼里的血丝多得吓人。
☆、52
阿昭又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穿着一身黑衣,在漫无边际的小径上行走,她走了许久,遇到许许多多的人,他们都是穿着白衣,且都在窃窃私语。她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她知道,他们都在说她。
她走得四肢发软无力,可依旧看不到尽头。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恐慌,她下意识地想去握住沉水剑,可低头一看,身上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她大惊失色。
就在此时,周围所有的人忽然噤声,有两道遥远的声音自天边散开。
声音太过遥远,她只能依稀听到有声响,但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阿昭却认得出来,是师父的声音。
“怎么还没有醒?”
白荼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摸着下巴,道:“她的脉象与常人无二,按理来说应该前几天就能醒来了。再等几日看看,若是仍未醒来,我便试试其他法子。”
卫瑾看着榻上熟悉而又陌生的阿昭,轻叹了一声。
前几日他进了白荼的屋子,尽管阿昭的封印已是解除,可他仍然第一眼就认出了阿昭。阿昭的容貌虽然有了改变,但在卫瑾心里,始终没有变过。
阿昭就是阿昭,是他卫瑾养了十年的徒儿,也是让他为之倾心的姑娘。
蓦然,阿昭的手指动了下。
注意力一直在阿昭身上的卫瑾立刻发现了,他不由屏住呼吸,生怕那是自己的错觉。他紧盯着阿昭的手,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白荼也注意到卫瑾的异样。
他问:“怎么了?”
卫瑾说:“阿昭的手指方才动了下。”
一刻钟后,卫瑾失落地道:“兴许是我的错觉……”未料就在此时,阿昭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声音十分微弱,可于卫瑾而言,无疑是沙洲之上的饥渴行人遇到了绿洲。
“水……”阿昭睁了下眼,又闭上了。
卫瑾随即倒了一杯温水,白荼说道:“她刚醒来,别让她喝太多。你先看着她,我去灶房里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卫瑾颔首。
阿昭仍是闭着双眼,干燥的唇微张,一直在喊着要喝水。
卫瑾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喂着阿昭,眼神像是一池融化的春水。白荼一进来,便见到了一副这样的场景。他不由一怔,随即他又反应过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卫瑾。
他走到床榻边,道:“药快煎好了。”再瞅了下茶杯里的温水,白荼又说道:“也差不多了,别再让她喝了。”
卫瑾搁下茶杯。
此时,阿昭缓缓地睁开眼睛来,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光亮,她的眼神有些空,她也没有看向卫瑾,而是眨了眨眼,用极度沙哑的声音说道:“这里是哪里?”
白荼说:“我是白荼,是一名郎中。 你从崖上掉下来了,是我救了你。”
阿昭记起来了。
她和师父去救修儿,结果她不小心中了机关的暗算,从陡崖上掉了下去。阿昭道:“多谢你救了我,我的名字唤作阿昭。”
卫瑾觉得有些不对劲。
方才阿昭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明明他就在她身边,可她却一点也没有发现。
似是想起什么,阿昭猛然一惊。
她道:“你是白荼?白荼大师?”桂芳嬷嬷说当初玥夫人便是请了白荼大师来封印她的容貌,她背上的五颗珠子也都是白荼的巫术所为。
她下意识地便伸手摸上自己的背脊骨,光滑平坦,没有珠子的触感。
阿昭倒吸一口冷气。
“你……你帮我的封印解除了?”
白荼说:“是的。”
阿昭道:“给我镜子!”顿了下,阿昭又道:“还有能顺便点根蜡烛么?大师你的屋里这么黑,怎么你都不点灯的?”
白荼怔了下。
外边的日头正高挂在空中,屋里也是盛满了阳光。
白荼伸手在阿昭的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睛眨也没有眨,仍是如同先前那般,空荡而无神。卫瑾的心中一紧,他看了看白荼。
白荼道:“阿昭,你先别动。”他掀起阿昭的眼皮,左右眼看了好一会后,他方垂下手来。阿昭此时也反应过来,她忐忑地问道:“大师,我……我的眼睛怎么了?”
微微一顿,阿昭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问题有些可笑。
一般人而言,哪会摸黑说话的,她从这么高摔下来,没有死已是意外之喜,把眼睛摔没了也是正常的。阿昭平静下来,她问道:“我是不是看不见了?现在是白天?”
卫瑾的拳头紧握,胸腔里似有针扎一般。
白荼正酝酿着要如何回答阿昭时,阿昭又道:“大师,你告诉我吧。我可以接受的。”白荼轻叹一声,道:“从脉象看来,你的眼睛并无大碍。”
“那为何我会看不见?”
白荼说:“这个……我暂时也说不清,你摔下来时刚好把背后的第一颗珠子给摔出来了,五颗珠子代表你的五官,兴许是那时出了问题,我去查查书籍。你放宽心,我会治好你的眼睛。”
阿昭点点头,神色十分平静。
她说:“好的。”
白荼又道:“你师……”
卫瑾对他摇了摇头,白荼的话音戛然而止。阿昭问:“我什么?”白荼轻咳一声,道:“你是叫做阿昭对吧。”
阿昭“嗯”了声。
蓦然,阿昭眉头轻蹙,她刚才感觉到了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不是白荼,是其他人。阿昭说出自己的疑惑,“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阿昭伸出手,她碰到了卫瑾的衣袖。
“你……你是?”
卫瑾对白荼摇摇头,白荼说道:“他……是我的友人。”
阿昭问:“为何他不说话?”
白荼又是轻咳一声,他道:“因为……他是个哑巴。”阿昭松开了卫瑾的袖子,轻声道:“抱歉,我不是有心的。”
白荼说道:“你不必放在心上,他一贯如此。阿昭,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白荼给卫瑾使了个眼色。
两人离开屋子后,白荼就问:“子卿,你在做什么?”
卫瑾道:“还请你帮我一个忙,不要告诉阿昭我是谁。至于原因,我以后会告诉你。”
如今这山崖下的小屋里,没有谢年也没有宁修,只有他和阿昭两个人。
卫瑾知道,转机来了。
☆、53
阿昭能走动后,便时常离开白荼的竹屋,扶着篱笆慢慢地摸索着周围的路。几日后,阿昭也摸清了,不需要扶着任何东西也能走出去。
一日早晨,阿昭起来后便出了竹屋。
尽管看不见了,可阿昭的身体早已习惯了每日早起练剑,现在大半个月没有动,阿昭便觉得浑身都是不自在。虽然找不到沉水剑了,但还可以用树枝来代替。
阿昭昨天捡了跟树枝,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许久没练剑,果真有些生疏了。阿昭闭上眼,回想着以前的一招一式。蓦然,阿昭感觉到有人靠近,她神色一凛,“谁?是谁?”
卫瑾看着阿昭毫无神采的双眼,心里有些发酸。
此时,阿昭又道:“啊,是你吗?你是白荼大师那一位的友人?”
卫瑾拍拍手,示意阿昭她说对了。
阿昭展开笑容,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天白荼也不曾多说,只说了他是自己的友人。
卫瑾想了想,他靠近阿昭,伸出左手在阿昭的掌心里写下两个字——子鲲。
阿昭一怔,不由笑道:“竟然是鲲鹏的鲲,我以前一直希望能找到鲲鹏呢。”
卫瑾在阿昭的掌心里又写道:找鲲鹏做什么?
阿昭轻咳一声,说道:“想知道鲲鹏的味道如何。”
卫瑾微微一笑,又写道:你现在的身前便有鲲鹏。
阿昭笑出声来,“子鲲,你真是风趣。”卫瑾又看了看阿昭,他写道:你是个剑客?
阿昭道:“对呀,我是个剑客,我习惯每天早起练剑。”
卫瑾写道:用树枝?
阿昭轻叹一声,“不是,我之前有把从不离身的宝剑,名字唤作沉水剑,是我师父送我的出师礼。可是摔下悬崖的时候,不知道摔哪儿去了。不过现在也只能等我眼睛治好后再去找了。”
卫瑾心一动,在阿昭手里写道:师父?
阿昭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醒来后马上便托白荼帮忙传递消息,想来她摔下悬崖后,师父和修儿都担心得很,不过现在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这么回去的话也只会让他们担心,所以阿昭只让白荼透露了自己安好的消息,并没有告诉他们现在她在哪里。
阿昭想要静一静,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师父。
“嗯,我有个师父。”阿昭不愿多说。
卫瑾面色有几分黯然,原本还想着试探一下阿昭现在对自己的想法,不过目前从阿昭的神色看来,仍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呀。
卫瑾写道:我前几天在树林里捡了一把剑,你若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借你作练剑之用。
阿昭道:“多谢了,不过我现在眼睛不方便,用剑的话怕会……”
话还未说话,阿昭就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她向前摸了摸,没有摸到子鲲的身体,阿昭心想,还真是个性急的人呀。
少顷,卫瑾回来。
他把剑塞到了阿昭的手里。起初阿昭也没有在意,只是轻轻地摸了下剑柄,可当她摸到剑鞘时,阿昭浑身一颤,她惊喜地道:“啊,是沉水剑!”
她爱不释手地摸着沉水剑,唇角扬起了弧度。
卫瑾见阿昭如此高兴,心里也愉悦起来,他在阿昭手里写道:这就是你的沉水剑?真巧呀。
阿昭重重地点头。
“真的好巧,没想到你把它捡回来了。”阿昭抱着沉水剑。
卫瑾又写道:既然是你的沉水剑,那刚好物归原主。
阿昭说:“不过这是你捡回来的……”顿了下,阿昭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原本上面有个玉镯子的,阿昭没有摸到镯子,便知是摔下来时碎了,她道:“我现在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不如等我眼睛好后,我再给你打一把剑,如何?”
沉水剑是她的,但也是子鲲捡到的,虽说是应该还给自己,但阿昭也不想欠人情。
卫瑾写道:这剑本来就是你的,我本身也不是剑客。不如这样罢,待你眼睛好后,你帮我一个小忙,如何?
阿昭笑道:“也好,只要是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卫瑾微微一笑。
不远处的阿青嘀咕一声,与白荼说道:“先生,我怎么觉得卫公子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之前见到卫公子的时候,阿青便觉得卫公子如同天人一般的存在,可现在怎么越看越像是一只狐狸。
白荼喝着清茶,缓缓地道:“为情所困之人都是如此。”
阿青道:“可卫公子和阿昭小姐不是师徒么?”
白荼笑了笑,道:“对了,收拾好阿昭的东西了么?难得子卿动手盖了间小屋,我也能睡回自己的床榻了。”
阿青一听,眼前一亮。
“啊,我现在就去收拾。”
白荼的竹屋本来就不打,打从阿昭掉下来后,便一直睡在白荼的房间里,白荼也只能在阿青的房间里歇息,阿青睡了好些天的地板。
这段时日,卫瑾动手在竹屋旁盖了简易的小屋。
如今小屋建成,阿昭自然而然的也是住在卫瑾的小屋里。小屋的地板平坦光滑,物具也十分少,仅有的几张桌椅的边边角角也被卫瑾用厚实柔软的布料包住。
阿昭进去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对卫瑾说道:“子鲲,麻烦你了。”
卫瑾写道:不麻烦,我……
卫瑾瞅着阿昭,半晌,他才在阿昭的手心里轻轻地写下:很喜欢照顾人。
写罢,不等阿昭回应,卫瑾又写道:你跟我来,屋子很小,也没多少东西。
卫瑾牵住阿昭的手。
阿昭一怔,没有跟上卫瑾的脚步。卫瑾回过头来,写道:怎么了?
阿昭说:“没……没什么。”
卫瑾带了阿昭进了一间房里,他写道:这是你睡的房间,一进门直走十步就是床榻,床榻旁边有一张桌案,案上有两个茶杯,和一个茶壶。
“嗯,我记住了。”
卫瑾写道:你先适应适应,我去灶房把午饭端过来。
阿昭沉默了下,说道:“好。”
卫瑾离去后,阿昭摸了摸,摸到桌案边角的布料时,阿昭垂下了眼帘,她安静地坐在床榻上,唇微微抿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瑾很快便将午饭端了过来。
去年所收集的各式各样的吃食方子总算派上了用场,卫瑾很少进灶房,不过如今不一样。他的阿昭在外历练了一年,变化不小,尤其是在心境上,几乎可以遁入空门了,不过幸好她对吃食仍然十分固执。
且幸运的是,做出色香味俱全的各种吃食,于卫瑾而言并不难。卫瑾第一次进灶房,做出来的吃食就惹得隔壁竹屋的阿青频频探头张望。
卫瑾将吃食搁在了食案上。
卫瑾今天蒸了一碗鱼羹,还煮了不少肉食,顺便还做了几样甜食糕点,将食案都摆满了。阿昭嗅到菜香,肚子也叫了起来,她说道:“好香。”
卫瑾将碗筷递给阿昭,写道:你尝尝。
阿昭问:“你做的?”
卫瑾写道:对。
阿昭怔了下,她问:“你经常做饭么?”
卫瑾写道:是。
阿昭似是在想些什么,她又问:“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卫瑾写了一个字:谢。
姓谢呀……阿昭心想:兴许是自己多想了。
卫瑾细心地给阿昭挑了鱼骨,将鱼羹推到阿昭的面前,阿昭摸索了下,第二回时已能准确地夹起碗里的菜肴。阿昭尝了口,说道:“味道真好。”
阿昭尝了尝其他吃食,味道都是十足十的好,打从修儿不见后,这是她第一次吃得这么安心,虽然看不见,但吃食上带来的欢愉却依旧是在的。
卫瑾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阿昭夸道:“你做的吃食都十分好吃,比宫里的御厨都好。”
卫瑾写道:喜欢么?
阿昭重重地点头,很肯定地说道:“喜欢!”
卫瑾的胃口不大,吃了几口后便放下碗筷看着阿昭吃饭,瞧她吃得眉飞色舞的,卫瑾愈发觉得要刻苦钻研厨艺,要做出能让阿昭尝过一遍便想吃一辈子的独一无二的吃食。
☆、54
阿昭与卫瑾的房间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只隔了一道小木门,木门很薄,阿昭那儿只要稍微有一丁点声响,卫瑾这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卫瑾睡得很浅,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悄悄地去看看阿昭,若不是阿昭耳力太好,卫瑾都想在角落里安置一张小塌了。自从收了阿昭当徒儿后,这十多年以来,卫瑾发现他没有哪一日不是在操心阿昭的。
尤其是现在阿昭看不见以后,他要操心的事情便更多了,每日督促着白荼快些找出方法来治好阿昭的眼睛,之后又得想尽心思做出特别的菜肴来,还有要时时刻刻看着阿昭,虽然阿昭适应得很,这些日子以来,若不仔细盯着她眼睛来看,估摸没人能发现她看不见,但卫瑾就是不放心,总觉得阿昭会摔着碰着。
白荼说:“你这是瞎操心。”
卫瑾说:“你不懂。”
两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白荼的口才不及卫瑾,自是也说不过他。在外面守门的阿青喊了一声:“阿昭小姐。”
卫瑾立马噤声。
白荼笑眯眯地道:“都说你瞎操心了,别和我说,你说不赢我。”
卫瑾拧眉。
白荼失笑,也不取笑卫瑾了。他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说了句:“你这么骗她,迟早有一日会被她发现的。我瞧你这徒儿性子固执得很,万一……”
卫瑾轻叹一声。
他也知阿昭性子固执,十年前他第一次罚阿昭时就知道了。就因为阿昭固执,他现在才会骗她。阿昭一旦认定的事情,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他最清楚阿昭的性子不过,现在他以自己真正的身份,无论做些什么,在阿昭的心里都难以跨过师徒这道坎。
卫瑾心事重重,夜里翻来覆去也睡不下,他离开床榻在一书案前铺开宣纸,开始作画。过了会,隔壁房间里倏然传来了一道不小的声响。
卫瑾搁下画笔,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刚推开木门,卫瑾便看到阿昭跌坐在地板上,窗外的月色微亮,照亮了阿昭无助的面容,这般场景落入卫瑾的眼底,便如同有只虫子无声无息地钻入卫瑾的身体里,在一点一点地撕咬着他的血肉之躯。
卫瑾的呼吸一窒。
阿昭摸着地板,手扶上了桌案,缓慢地从地上站起,她揉了揉摔疼的肩膀,叹了一声。
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师父也从陡崖上掉下来了,但没有她幸运,万丈高的悬崖陡直摔下,脸朝地,摔得稀巴烂。她走前去,翻过师父的身子,然后就被惊醒了。
阿昭摸摸自己的胸腔。
那个梦实在太可怕了,现在想起仍是心有余悸,浑身都是冷汗。她刚刚被惊醒的时候,整个人几乎说不出话来,胸口处仿佛被什么堵着,十分难受。
半晌,阿昭方平复了心情,她注意到屋里还有一道呼吸声,她抹了把冷汗,试探地出声:“……子鲲?”
卫瑾老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名字,他大步上前握住阿昭的手,在她手心里写道:我听见你这儿有声音,所以过来看看。
阿昭笑道:“我做了个噩梦,然后不小心摔下来了。”
卫瑾写:是不是摔到肩膀了?
阿昭说:“不是很疼,不要紧。”
卫瑾写道:我有伤药。
阿昭摇摇头,“不用了,真的不疼。你去睡吧,现在还是深夜吧?”卫瑾握着阿昭的手,手指在她掌心里摩挲了一下,也不舍得放手,他问:什么噩梦?
阿昭沉默了下。
卫瑾感觉得到阿昭的手心颤了颤,他握紧她的手,迅速地写道:只是梦而已,你……
话还没写完,阿昭竟是反握住卫瑾的手,五指微微收紧,有些用力,她轻声道:“我梦见我的师父了。”
卫瑾的脸色不太好看,身子微僵。
他……是噩梦?
卫瑾目光灼灼,阿昭说了一句话后却又闭上了嘴,一时间房里有些安静。卫瑾在阿昭掌心里催促地问:怎么说?
阿昭露出一副沉重的神色来,看得卫瑾心惊胆战的。
未料冷不丁的阿昭却展颜一笑,她说:“噩梦不提也罢,不过多亏了这个噩梦,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她打了个哈欠,又道:“子鲲,我有些乏了。”
卫瑾心痒痒的,可见阿昭一脸倦容,他也只好写道:嗯,你睡吧。
顿了下,似是想起什么,他又补上一句:等一会。卫瑾迅速回了他的房间里,在包袱中找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里面是天山派最上好的伤药。
他放在阿昭的枕边,然后又在阿昭手心里写:我在你枕边放了伤药,要是疼的话就擦一擦。
阿昭弯眉一笑。
“好。”
卫瑾离开后,阿昭摸上了枕边的白瓷瓶,她轻轻地摩挲着瓶身,拔开木塞子后,她嗅了嗅,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来。
近几日,卫瑾的心情有些复杂。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阿昭对自己愈发亲近了,许是自己平时在她掌心里写字的缘故,如今阿昭对他一点也不避讳,即便是当着白荼和阿青的面,她也能面不改色地牵上他的手。
软软的小手握起的确十分舒服,不过卫瑾倒是有几分吃味。
且有一回她系不上衣裳的带子,也是毫不犹豫就让他来帮忙,要晓得如今是初夏,衣料都很薄,从他所站的地方来看,有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他甚至能隐约可见赤色的肚兜。
虽然这肚兜卫瑾也不是没有见过,这儿只有阿青一个小厮,阿昭也看不见,衣裳穿上一两日也该洗了,卫瑾自是不会让阿青碰阿昭的衣物,尤其是肚兜这样的小衣,于是乎卫瑾在阿昭自己洗了一遍后又悄悄地拿下来洗掉上面的泡沫,但洗归洗,碰归碰,洗的时候卫瑾脑子里也没有什么旖旎的念头,可如今那件再普通不过的赤色肚兜正包裹住阿昭的身子……
卫瑾心神荡漾了下,不过一想到自己现在是子鲲的身份,卫瑾心里又有几分发闷。
白荼笑话卫瑾:“子卿,你这是自找苦吃。”
卫瑾横了白荼一眼,说:“不与你多说了,我的鱼还在锅里蒸着。”卫瑾走后,阿青摸着下巴,感慨地道:“之前还觉得卫公子像一只狐狸,现在卫公子就像是一条……宜家宜室的黄牛。”卫公子高大的天人形象从此在他心里一落千丈呀。
白荼轻笑道:“圣人也难逃情之一字。”
卫瑾不曾料到自己端了午饭进阿昭的房间时,会见到一副如此活色生香的场景。
一头长如瀑黑如墨的青丝全部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脖颈之上有一条细细的红带子,本该背部中间也有条系好的红带子的,但现在却是松落下来。
地上是散了一地的衣裳,和一滩水迹。
卫瑾很容易就能猜出是阿昭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弄湿了衣裳。
窗外有一片落叶飘了进来,在卫瑾的眼前晃过,最后掉在了地上。
阿昭的上身只剩一件摇摇欲坠的肚兜,而她的手指此刻正捏在脖颈的红带子上,只需轻轻一拉,卫瑾前天夜里刚洗过一遍的嫩黄牡丹图案肚兜也会如同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就在此时,阿昭闻到了鱼香。
她怔了下,尽管看不见,她还是下意识地便扭过头来,“子……子鲲?”
捧着托盘的手抖了下,卫瑾离开的脚步声有些匆忙和慌乱。
阿昭倒是面不改色地拉开脖颈上的系带,慢慢地穿上干净的衣裳。她走出了房间,说道:“子鲲,你做好午饭了么?”
卫瑾好半晌才平复了心情,见到阿昭面不改色地走出来。
卫瑾不由得有些郁闷。
阿昭都不计较了,他到底在计较什么?
“子鲲。”阿昭的声音软了几分,这让卫瑾记起以前阿昭也是这么喊自己,声音软糯软糯地喊着师父,可到了后来这样的语气就只有在宁修身上出现过。
现在再次听到了,卫瑾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愉悦和满足。
他走到阿昭身边,刚想在她手上写字时,阿昭就已是主动握住他的手,她的眉眼笑得弯弯的,又是那种语气唤了一声“子鲲”。
卫瑾想了想,写了句。
其实我还有个表字,唤作子清。
☆、55
“子清?你的表字?”阿昭问道。
卫瑾写道:嗯。
阿昭微笑道:“说起来,我师父的表字也叫子卿,不过却和你的清字不一样。”卫瑾的耳根有些红,他又在阿昭的掌心里写了一句:好巧。
阿昭依旧是微笑地道:“嗯,果真很巧。”她捏上卫瑾的掌心,“我刚刚闻到鱼香了,你今天蒸了鱼么?”
她的手指带着暖意,指腹摩挲着自己的手心时,卫瑾四肢都是酥麻酥麻的,想起方才那一幕,卫瑾耳根上的红渐渐地蔓延看来。
不过幸好现在阿昭看不见,卫瑾可以光明正大地脸红。
他写道:今早在河里钓上来的。
阿昭一听,问:“这附近有河么?”
恰好此时,白荼过来给阿昭诊脉,听到阿昭此话,他笑着答道:“有,自然是有的。林子深处有一条清澈的小河,里面有许多鲜美的肥鱼。阿昭,你倒是可以和子鲲一起去那边走走,对眼睛恢复也有好处。”
瞧见卫瑾通红的耳根,白荼不由莞尔。
真该让阿青过来看看子卿脸红的模样。
阿昭道:“也好,这些日子也摸熟了附近的路,刚好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走走,兴许我也能钓上几条鱼来。”
白荼的手指搭上了阿昭的脉搏,一盏茶后,白荼才松开了阿昭的手。
卫瑾看向白荼,无声地问道:可有好转?
白荼轻轻地摇了摇头。
卫瑾无声一叹。
这些时日以来,阿昭喝了不少苦药,虽然呼出来的气都是苦的,但眼睛也依旧是那样。不过阿昭倒也没有灰心,她笑眯眯地道:“母亲如此信任白大师,阿昭也相信你一定可以治好我的眼睛。”
白荼叹了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我再另寻他法。”
白荼离开前,又说道:“对了,你们去河边的时候莫要过河,河对面有野兽出没,之前阿青还曾经遇到过一条巨蟒。”
阿昭用过午饭后,卫瑾便牵上阿昭的手离开了小屋。过了一座竹桥后,卫瑾在阿昭的手心里写道:前面有一只山鸡。
阿昭不由笑道:“离我有多远?”
卫瑾写道:十步左右。
阿昭“唔”了声,似是想到什么,她笑着问道:“长什么样的?是雉鸡么?”
卫瑾瞅了下,写道:锦鸡。
十步开外的红腹锦鸡似乎注意到了卫瑾的虎视眈眈,拍了拍翅膀走开了,卫瑾松开阿昭的手,三步当两步地上前,一伸手,快准狠地便将颜色艳丽的锦鸡抓获在手里。
他递到阿昭的身前,带着她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下锦鸡光滑的羽毛。
阿昭展颜笑道:“这只锦鸡长得真壮。”
知阿昭者,莫过卫瑾也。
卫瑾深深地看了锦鸡一眼,决定列入今夜的晚饭中。
锦鸡咯咯地叫着,浑身乱抖。
卫瑾在阿昭手里写道:等我一会。阿昭说:“好。”卫瑾迅速将锦鸡拴在一棵树上,须臾卫瑾才回来重新牵上阿昭的手,继续往前走。
每走一会,卫瑾便会告诉阿昭前面有什么。
半个时辰后,阿昭笑道:“子清,你都可以当我的眼睛了。”
卫瑾神色一柔,他是有想过的,即便阿昭以后真的看不见了,他也愿意给阿昭当一辈子的眼睛。要是阿昭担心师徒身份会惹来闲言蜚语,他便像以前那样寻一处深山老林,在里面建一所屋宇,就他和阿昭两个人,连侍婢也不需要。
“咦?”阿昭忽然惊喜地说道:“子清,我听到河流的声音了,我们是到了么?”
卫瑾拉上阿昭的手,走了十来步后阿昭只觉风中有河水的味道飘来。如今正值初夏,站在河边,吹着迎面而来的河风,阿昭浑身都是说不出的舒坦。
她蹲下来,伸手试探着触向前方,摸到冰凉的河水,阿昭说道:“水好凉。”
有鱼儿游过,从河里跃起,水花迸溅了阿昭一身。
阿昭揉了下眼,笑道:“子清,是有鱼儿么?”
卫瑾看了看,在她肩上写道:是一尾鲫鱼。瞧到阿昭湿了一片的衣袖,卫瑾想起白荼说过,这种时候最容易着凉不过了。
他又写道:我去捡些干柴,你和我一起去?
阿昭道:“我在这里待着,就一会,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我虽然看不见,但自保能力还是有的。”还有沉水剑在她身边呢,就算遇到敌人,她也有耳朵,这阵子她的耳力灵敏了不少。
卫瑾观察了下四周,只有蝉鸣声。
他写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好。”
卫瑾离开后,阿昭掳起衣袖,将整个手掌都浸在河水里,偶尔阿昭还能感受到鱼儿滑腻的身子在手背上擦过。
阿昭缩回了手,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有细微的声音传进耳里时,她立即伸进河里,果不其然碰到了游过的鱼儿。
没有判断错误,阿昭高兴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腾然,阿昭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身为剑客的本能,阿昭有一种危险就在前方的直觉。她闭起双眼,耳听八方。
流水声,蝉鸣声,风声,还有……一道重重的喷息声!
阿昭咽了口唾沫,她闻到了一股属于兽类的味道,虽然判断不出是什么动物,但她知道它离自己不远。阿昭的手搭上了剑柄,她一动也不动地蹲着原地。
“嗷呜……”
离阿昭五尺左右的河对岸站立了一只大虎,正对阿昭虎视眈眈,嘴里发出了令天地而颤动的虎啸声,只要轻轻一跃,大虎便能轻而易举地跃过小河,扑到阿昭的身上!
阿昭的额上有冷汗冒出,她镇定地思考着下一步动作。
而就在此时,拾完干柴的卫瑾见到了这一幕。
他的神色一白,几欲肝胆俱裂,他想也未想就喊道:“阿昭,别动!你前面有只大虎!就在你正对面!”卫瑾扔了干柴,他从怀里抽出软剑,不着痕迹地一步一步地向阿昭靠近。
未料就在此时,虎啸声响彻九霄。
大虎一蹬后足,用力向前一跃。
“阿昭,右边!”
阿昭一个翻滚,躲过了大虎的攻击,同时她拔出了沉水剑。可就在这个时候,阿昭踩到了石子,整个人一打滑,往河里摔了下去。
阿昭的眼耳鼻灌进了河水,呛得她猛咳。
河水并不深,但阿昭不知道,河流有些急,阿昭扑腾了几下,开始被河水冲着走。大虎也跟着阿昭跑,卫瑾一个翻身,直接跃到大虎身前,软剑直逼大虎前额。
他扬手一挥,砍断了大虎的一只耳朵。
大虎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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