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古代架空 > 养个徒儿来自虐 > 第二十一章 (4)

第二十一章 (4)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父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

    这种偷亲的举动,天人一般的师父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一定是师父醉了,嗯,绝对是这样的。

    “不……”

    阿昭猛然站起来,打断了卫瑾的话,她说道:“师父,阿昭去找些干草来的,不喂饱马儿,它们等会就没力气赶路了。”剩下的蛇肉也匆匆地塞进嘴里,阿昭鼓着腮帮子迅速消失在卫瑾的视线里。

    还没表明心迹就被彻底拒绝了……

    卫瑾心中一沉。

    他原以为即便阿昭知道了,也会像自己以前那样装作不知道的。可现在阿昭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让卫瑾十分失落。

    他紧紧地抿住唇角。

    卫瑾瞅了眼手里的蛇肉,忽然感慨,如果自己是能吃的东西就好了,阿昭不挑食,一见到吃食双眼便会亮晶晶的,哪会像现在这样避之不及呀。

    以他卫瑾的资质,搁在众多吃食里,也一定是最能让阿昭流连忘返的美食吧。

    宛国丰阳城。

    丰阳乃是宛国之都,格外繁华。卫瑾与阿昭牵马进了丰阳城,这半个月来,阿昭一路打听,也托了友人帮忙,但仍旧没有宁修的消息。

    阿昭十分焦急。

    卫瑾说道:“过几日,为师与你一起入宫觐见宛王,兴许宛王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即便不愿意,为师也会说服他。况且以天山派的名气,宛王定然乐意帮我们。”

    阿昭怔了下,“如此一来,天山派是要欠宛王一个人情了。”

    “无妨,再说修儿现在也算是我们天山派的人,我帮修儿也是理所应当的,”卫瑾轻声道:“你莫要担心了,这几日总是愁眉苦脸的,为师看得也心疼。”

    说着,卫瑾伸出手来去摸阿昭的头。

    未料还未碰到阿昭,阿昭侧过身来,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卫瑾的手。

    “师父,那儿有客栈,我们过去吧。”阿昭牵了马,往客栈走去。卫瑾看着阿昭的背影,不由轻声一叹。这几日来都是如此,每当他想触摸阿昭时,阿昭便会避开,神色极其不自然。

    卫瑾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那一日的阿昭是清醒着的,不然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就在此时,忽有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阿昭!”

    阿昭顺着声音一望,是谢年。尽管许久未见,可阿昭依然一眼就认出了谢年来,谢年的容貌依旧俊朗,一年多来的历练更让这张俊脸添了几分稳重之色,剑眉星目里闪着智慧的光彩。

    他乡遇故知。

    阿昭也万分惊喜,“阿年!”

    谢年大步走来,他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阿昭。他打量着阿昭,神色添了几分柔色,一年多未见,阿昭是愈发好看了,尤其是那双眼睛,比以前还要多几分从容随和。

    注意到阿昭身后的卫瑾,谢年先是笑了下,然后才道:“卫公子,许久未见了。”

    凉风袭来,吹起阿昭额上的发丝,阿昭将发丝拂到耳后。卫瑾见阿昭穿得单薄,遂道:“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客栈再说吧。”

    卫瑾与谢年出色的相貌频频引来周围人的注目,不过两人皆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小二很快便上了一桌子的菜,卫瑾自然而然地就给阿昭夹了一块羊肉。

    阿昭低声道:“师父也吃,阿昭自己来就行了。”

    谢年看着他们师徒两人,忽然间似是明白了什么,唇角微微勾起。谢年笑道:“阿昭怎么突然来了宛国?”

    阿昭说道:“实不相瞒,我这回来宛国是要来寻人的。大半年以前我收了个徒儿,名字唤作宁修。前一段时日在五华山被人带走了,我一路随着蛛丝马迹寻来,也不曾见到他。我和师父打算过几天进宫请求宛王相助。”

    谢年一听,道:“真巧。刚好明日我要进宫觐见宛王,不如阿昭与卫公子同我一道进宫吧。过去一年我在琼国游历,学到了不少东西。”

    阿昭笑道:“阿年如今的名声三国皆知,连我这个平时很少留意三国风云的人也对阿年的大名有所听闻,听说琼王对阿年赞不绝口呢。”

    谢年谦虚道:“阿昭谬赞了,年在琼国里也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似是想起什么,谢年又道:“你要找的人唤作宁修对吧,我明日进宫时顺便与宛王一提。这一年刚好我也要留在宛国里,少不得要为宛王办事,想来宛王不会拒绝的。”

    阿昭听罢,喜出望外地道:“多谢。”

    谢年柔声道:“以前不是说过了么?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卫瑾眼睛微眯。

    阿昭却是爽朗地道:“是阿昭一时忘记了,阿昭自罚一杯向你赔罪。”说罢,阿昭自斟了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

    他瞧着阿昭,忽然道:“咦,莫非阿昭就是红剑客?”

    前阵子他收到了消息,得知红剑客出现在五华山,今日见阿昭一身红裳,谢年下意识地便觉得阿昭就是红剑客。

    阿昭含笑点头。

    谢年猜中了,眼里笑意愈深。

    “想来你过去一年去了不少地方吧。”

    阿昭也道:“阿年过去一年也应该经历了不少事情吧。”

    两人相视一笑。

    谢年道:“去年琼国也产了不少黄梨,味儿能与金山梨一比,刚好我带了不少过来,今夜不如我们俩秉烛夜谈如何?”

    阿昭道:“甚好。”

    卫瑾眉头微蹙,看了一眼谢年,有不满之色。宁修前脚一走,谢年后脚就到,且如今看来,谢年还要比宁修危险得多。

    让他们二人独处一室,卫瑾还真不放心。

    他轻咳一声,“我也来。你在琼国为琼王办事,少不得会遇见我的师兄沈檀吧。”

    提起沈檀,谢年不由笑道:“沈相当真奇才也,年甘拜下风。说起来,我临行前,沈相还给我算了一卦,乃是上吉之卦,说我在宛国会遇到极其重要的人,如今看来果真不假,刚到丰阳城就遇到故知。”

    ☆、42

    谢年吩咐了仆役在客栈的雅间里设了酒席。

    食案上摆了各式各样的果品佳肴,还有美酒一壶,尤其是水晶琉璃盘上的黄梨,洗得一尘不染的,十分诱人。

    阿昭说道:“阿年真有心。”

    卫瑾说:“是呀,当真有心,都这么久了还记得我徒儿喜欢吃什么。”

    谢年莞尔道:“年的喜好与阿昭相近。”

    阿昭也笑道:“师父,阿昭和阿年的喜好很相近,基本上是阿昭喜欢吃的东西,阿年也喜欢吃。”

    卫瑾不语。

    谢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卫瑾,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微微一笑,又继续与阿昭说话,听阿昭将过去一年的经历娓娓道来时,谢年起初是有些漫不经心的,但听着听着谢年是愈发入神了,尤其是听到阿昭差点遇险时,他的心也是几乎吊在了嗓子眼里。

    谢年道:“真巧,阿昭你差点遇险那一日是六月初五吧。”

    阿昭点头。

    谢年说道:“那一日我进宫面圣,刚好遇到刺客,也是叫醒逃过一劫。不过还是受了点伤,被箭羽划伤了左臂,如今左臂上还有道疤痕。”

    阿昭睁大双眼,“果然好巧,我虽不是因为箭羽而受伤,但是从高处摔下来时,也恰恰好被岩壁划伤了左臂。幸好只是皮外伤,养了半个月就痊愈了。”

    卫瑾垂下眼帘,自斟自饮的,似是在听阿昭与谢年说话,又似是在沉思。

    小半个时辰后,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妇人哭泣的声音。

    紧接着是掌柜的声音响起,“走走走,别站在这儿,秽气。”

    阿昭推开窗子,只见客栈前站了个怀有身孕的妇人,看起来约摸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了。妇人一手扶着肚子,满眼恳求之色,“我们就住一晚,掌柜你行行好吧。”

    妇人身边的男人也恳求道:“就一晚。”

    掌柜依然坚定地拒绝,“不行,不是我不愿意,只是你妻子看起来快要生了,且这肚子大得像是怀了双生子一样。我们客栈是做小生意的,万一这么不巧你妻子在我这儿生了,你要我这客栈以后怎么做下去?”

    掌柜摆摆手,“走吧,别站在这儿了。”

    男人与妇人失望地离去。

    路上行人见到妇人的肚子时也纷纷露出嫌恶的神情来,连忙避到一旁,仿佛见到什么秽气的东西似的。

    阿昭关上了窗子,她喝了一杯酒暖腹,叹道:“不曾想到宛国的陋习保留至今,以前听闻时便觉得好生不可思议,没想到今日竟是亲眼见到了。”

    谢年道:“几百年前宛国巫术盛行时,便有传闻说双生子将会令巫术灭亡,宛王听信巫族之人的谗言,下令但凡妇人诞下双生子,一律格杀勿论。久而久之了,便也成为不吉祥的象征。”谢年嗤笑一声,又道:“只不过如今巫术已灭,可此等荒唐的陋习却依旧盛行,真是可笑之极。”

    阿昭道:“难为你能看得这么透彻。”

    “此番年来宛国,其一便是为了改变此等陋习。”谢年叹道:“不过路漫漫其修远兮,几百年下来的陋习也非朝夕可以改变。”

    阿昭肃然起敬,“阿年有如此宏愿,阿昭敬你一杯。”

    之后两人又把酒言欢了许久,直到深夜时方起身离开雅间。阿昭走起路稍微有些趔趄,卫瑾扶住了阿昭,担忧地道:“阿昭,你能走回房间么?”

    阿昭打了个酒嗝,甩开卫瑾的手。

    “能!阿昭可以自己回房,师……师父不用扶阿昭了。”

    阿昭觉得眼前摇摇晃晃的,尤其是师父的头,一时往左摇,一时又往右晃,看得她头晕。阿昭伸手捧住卫瑾的脸,“师父,不要动了。”

    脸上温热的触感传来,卫瑾叹道:“阿昭,你喝醉了。”

    阿昭哼哼两声,“我才不会醉呢。当年我喝了这么多坛酒都没有嘴,今天不过喝了几壶,怎么可能会醉。哎,师父别摇了,你摇得阿昭头晕。”

    卫瑾抚上阿昭的手,轻轻握住,“好,阿昭没醉,是为师醉了。”

    他蹲下来,道:“上来,为师背你。”

    阿昭跳上卫瑾的背,卫瑾稳稳地接住。阿昭又打了个嗝,说:“咦,怎么这场景似曾相识?师父好像什么时候也背过阿昭。”

    卫瑾回道:“你离家出走的前一天。”

    阿昭笑嘻嘻地道:“阿昭才没有离家出走呢,阿昭是……阿昭是……”她打了个酒嗝,脸颊蹭了蹭卫瑾的背。

    卫瑾问:“……是什么?”

    阿昭说:“师父呀,阿昭是胆小鬼,阿昭怕师父不会原谅阿昭了,所以就干脆一走了之了。”

    卫瑾的脚步一顿。

    他停在房门前,唇轻轻一抿。

    此时阿昭又道:“不过幸好阿昭走了,不然阿昭也不知以后要如何面对师父。现在多好,阿昭不喜欢师父了,又可以坦然面对师父了。只是心里还是有点愧疚,阿昭这么任性,害得师父找了阿昭这么久……”

    卫瑾推开房门,他将阿昭放在了床榻之上。卫瑾坐在榻边,他凝望了阿昭许久,他唤了一声:“阿昭。”

    阿昭半眯起眼,应了声。

    “你当真不喜欢师父了?”

    阿昭应得爽快。

    “嗯呀。”

    卫瑾问:“以后也不喜欢了?”

    阿昭说:“嗯呀。”

    “谢年呢?”

    “不喜欢。”

    卫瑾血淋淋的心勉强得到了一丁点安慰,他又看了阿昭许久,方道:“阿昭,不许喜欢谢年,知道么?”

    阿昭很乖地答道:“嗯,知道。”

    “也不许不喜欢师父,知道么?”

    “嗯……嗯?”阿昭迷迷糊糊地说道:“阿昭记得师父说过……不许喜欢师父来着……”

    卫瑾叹道:“喝醉酒了还能过耳不忘……真是件坏事呀。”

    他低下头来,轻轻地亲了阿昭的脸颊一口。

    “不许再记得那句话了。”

    阿昭睁开眼来,定定地看着卫瑾。卫瑾被吓了一跳,浑身僵硬着,两人对望了一会,阿昭又打了个嗝,说道:“师父总是不许这个不许那个,阿昭记不住了。”

    见阿昭又合上了眼,卫瑾方松了口气,他柔声道:“就最后一次不许,以后为师都不说不许了,好么?”

    阿昭笑嘻嘻地说道:“那由阿昭来说?阿昭当了师父后,也喜欢说不许呢。每次一说不许这个词,心里就特别高兴,尤其是看着修儿眼巴巴的模样,阿昭总会想起以前的自己。”

    卫瑾见阿昭额上有薄汗,便伸手拭去,眼神柔得堪比外头的月色。

    “好,以后都由你来说。”

    阿昭道:“那师父不许喜欢阿昭,好么?”

    卫瑾浑身又是一僵。

    “师父最近很不对劲呢,阿昭心中的师父才不会去偷亲别人,那天一定是师父喝醉了。师父,你一定不能喜欢阿昭,不然阿昭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师父了。师父说过的,师徒是不能乱伦的呀,有违伦理纲常……不过阿昭想了很久,也觉得师父不可能喜欢阿昭,兴许是阿昭的错觉罢。”

    似是想起什么,阿昭的神色变得愉快起来,“偷偷告诉你,师父虽然看起来很聪明,但师父还是有点糊涂,林蓬的女娃分明就是当着妻子来养的,去年林蓬娶那个女娃时,阿昭也去看了,师父样样学着林蓬,也不知道徒儿归徒儿,女娃归女娃,这天下间哪有师徒睡在一块的呀。你记得告诉帮阿昭告诉师父,以后若是再收徒儿了,千万千万不能睡在一起,日子一久,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了。”

    久久没有听到回复,阿昭又睁开眼来。

    卫瑾神色相当复杂。

    阿昭又说道:“你长得好像师父。”

    卫瑾看着阿昭。

    阿昭又道:“你记得帮阿昭告诉师父,以后不许那么糊涂了,也不许喜欢阿昭了。”

    卫瑾沉默了半晌。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昭都快昏昏欲睡了,卫瑾忽然低下头来,重重地亲上阿昭的唇。他舔着她的唇里的甘甜,吮吸着她柔软的舌。

    动作微微有些粗暴。

    阿昭被迫扬起了下巴,接受着卫瑾仿若暴风雨般的攻城掠池。

    两人喘息时,卫瑾道:“阿昭,为师收回那句话了,不许只能由我说。”

    ☆、43

    阿昭醒来后只觉头痛欲裂,浑身也是异常酸痛。她睁开眼来,映入自己眼帘的竟是一片□光滑的胸膛,她缓缓地抬眼往上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是师父的脸!

    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到师父脸上的毛孔,以及微微破损的薄唇。

    阿昭努力地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

    印象中,她昨夜与阿年相谈甚欢,也喝了不少酒,最后喝得微醺,接着……接着……

    阿昭咽了咽唾沫,她记不起来接着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现在她和师父会躺在同一张榻上?且师父还光着身子,而自己……也是未着寸缕!

    昨夜……昨夜……

    莫非……莫非……

    阿昭大惊失色,她腾然从床榻上坐起,冷不丁一条笔直修长的大腿横在了自己的身上,一双温暖的手将自己拉下。

    阿昭的眼前再次映入卫瑾的胸膛,鼻间是浓厚的酒味。

    卫瑾揽紧阿昭,声音仿若梦呓一般,“阿昭,再睡一会。”

    阿昭的眼睛睁得老大,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阿昭再次拉开卫瑾的手,而此时卫瑾也渐渐转醒,他打了个哈欠,道:“阿昭,你醒来了,头疼么?”

    这回阿昭清清楚楚地见到卫瑾脖子上的红痕,一道又一道,还有卫瑾的胳膊上也是,尤其是侧腰,大大小小的分布着不知道咬痕还是……吻痕。

    阿昭道:“师父,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昨天夜里呀……”卫瑾陷入沉思。

    昨天他亲了阿昭后,便愈发觉得自己该采取行动。阿昭估摸已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意,但以她的性子,很有可能一找到宁修后就跑得没影。

    且不说找到宁修后,自己又多了个障碍,再说见到宁修总是粘着阿昭,他心里也不舒服。想起之前阿昭看宁修时眼里的宠溺,以及宁修望阿昭时,眼里的古怪神情。

    有他与阿昭师徒乱伦在前,很难保证宁修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想法……

    是以卫瑾便下定决心。

    他让小二送了好几坛酒过来,他喝了两坛,剩下的一坛他全部倒在自己的身上。然后他脱光了自己的衣裳,唔,顺便也脱了阿昭的衣衫。

    他本是有几分害羞的,所幸阿昭十分配合,他刚脱了她的外衫,她便主动把里衣给脱了,肚兜也不知何时给蹭掉了。

    卫瑾面不改色地说道:“昨天夜里为师喝醉了,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只记得你喝得酩酊大醉,连路也走不稳,最后我背你回房。”

    “回房之后呢?”

    卫瑾佯作一副绞尽脑汁地在思考的模样,“似乎阿昭你说要喝酒,为师无可奈何便又让小二送了几坛酒上来。接着我们便继续喝酒……”

    卫瑾看向阿昭,“之后的为师也不记得了,不过如今看来……”

    卫瑾低头瞅了眼自己身上的各种痕迹,轻声一叹。

    “阿昭……”

    阿昭仍旧是不敢置信,她指着卫瑾胳膊上的红痕,问:“师……师父,这是我做的?”

    卫瑾痛心疾首地道:“想来应该是的。”不,是他自己吮吸出来的。

    她再指卫瑾的侧腰,“这……这也是我做的?”

    卫瑾再次点头。

    “对。”

    不,其实是他掐出来的。要掐出这样的痕迹相当不容易呀……没想到从来都不偷鸡摸狗的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而且重点是,他心里竟然一点愧疚感和羞耻感都没有。

    惭愧惭愧。

    阿昭倒吸一口冷气。

    她满脸的惨白之色,师父身上的痕迹如此悲壮,估摸是昨天自己喝了酒后兽性大发,把师父给强了。时隔一年,她竟然又做了这样的事情!

    她如今又要如何面对师父!

    卫瑾轻咳一声,说道:“阿昭,事到如今,恐怕我们师徒二人……”嗡的一声,沉水剑出鞘,阿昭双手递上沉水剑,“师父,是阿昭冒犯了你。阿昭愿意接受师父的惩罚,要杀要宰阿昭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这……”他不是这个意思!

    顿了下,阿昭又道:“不过在这之前,恳请师父给阿昭一些时间,待阿昭寻到修儿后,阿昭便任由师父宰割。”

    说罢,阿昭披上外衫,迅速穿好衣裳,急急地离开了房间,留下一脸怔楞的卫瑾。

    不对呀,跟自己预料中的情景有所差异,不应该是这么发展的。

    卫瑾整理好衣裳后便离开了厢房,下了楼。谢年在楼下用着早饭,阿昭亦是在一旁,谢年对卫瑾招招手,“卫公子。”

    阿昭垂着眼。

    卫瑾在阿昭对面坐下,他看了看阿昭,阿昭仍旧是埋头喝着白粥,他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

    谢年笑道:“昨天夜里能与阿昭还有卫公子一起秉烛夜谈,当真是人生中一大乐事。”谢年对阿昭道:“等会你要和阿年一道进宫么?想来宛王也十分想一睹红剑客真容。”

    阿昭抬起头来,说:“好。”

    她望也没望卫瑾,又迅速垂下头来。卫瑾给阿昭夹了个馒头,道:“阿昭,别只喝白粥,吃个馒头。你昨天不是说这儿的白面馒头做得特别好吃么?”

    阿昭道:“嗯,多谢师父。”

    谢年一怔。

    怎么不过是短短一夜,眼前的这师徒俩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谢年又问卫瑾:“卫公子也要一道进宫么?”

    卫瑾说:“嗯。”

    谢年笑道:“这一年多以来三国里都没有卫公子的消息,宛王若是见到了卫公子,兴许就不乐意让你走了。年今日进宫觐见宛王,能带上大名鼎鼎的卫郎与红剑客,想必宛王会喜出望外,授予年高官厚禄。”

    阿昭狼吞虎咽的,不过眨眼间,馒头就吃进了她的肚里。

    阿昭站起来,说道:“我饱了,师父与阿年慢用。”

    从头到尾,阿昭一眼都没看过卫瑾。

    谢年若有所思地看着阿昭逃也似的背影,目光转移到卫瑾身上,他轻笑一声,道:“年曾听说过一句话,风水轮流转。不知卫公子可否认同?”

    卫瑾瞥了谢年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何意?”

    谢年又道:“昨天夜里年听说卫公子又让小二送了好几坛酒。”

    卫瑾站起,道:“我也饱了,你慢用。”

    谢年道:“卫公子不想知道方才阿昭与年说了什么吗?”

    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卫瑾坐下,看着谢年,轻咳一声道:“说了什么?”

    谢年微微一笑,“阿昭说昨天卫公子也喝醉了。可据年所知,卫公子乃是千杯不醉。当初在丘国,卫公子与丘王喝了一夜的酒,也不曾有一丝的醉意。”

    卫瑾面色一变。

    谢年道:“不过卫公子放心,年不是嘴碎之人。此事年并不曾与阿昭说。只是见阿昭如此模样,年实在担心。只希望卫公子莫要伤害阿昭。”

    卫瑾神色凝重起来,他道:“谢公子似乎格外在意我的徒儿。”

    谢年叹道:“阿昭聪敏,且为人耿直善良,年很难不去在意阿昭,况且阿昭也算是年儿时的同伴,也称得上青梅竹马罢了。阿昭虽对年无意,但年也希望阿昭能过得好。”

    谢年又道:“且目前看来,阿昭似乎已经放下了当初对卫公子的情意。若是阿昭无心,卫公子也何必纠缠?”

    卫瑾正色道:“你对我的徒儿好,我甚是感激。只不过这是我与阿昭之间的事,谢公子并无立场插足。且我与你不一样,我卫瑾要做的事,一次不得还有下一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有一生的时间去完成此事。”

    在他的人生里,从未有过放弃二字。

    谢年听了,不由一怔,他也没恼,随即笑道:“卫公子言之有理,你我脾性不一样,行事风格自然也不一。不过卫公子倒是要庆幸一事,若年的脾性与卫公子一样,卫公子想要做的事情,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谢年微微一笑,举杯道:“我敬你一杯茶。”

    谢年一饮而尽。

    茶杯搁下时,卫瑾却道:“谢公子恐怕是太看低天山派的人了。”卫瑾自斟一杯,仰脖喝光,“即便是有数百个数千个谢年,仍是无所惧也。”

    ☆、44

    来迎接谢年的是目前颇受宛王重用的林福。

    林福原本是宛国一重臣府上的食客,偶然之下得了宛王的青睐,从此平步青云,如今官拜典客。宛王得知谢年进了丰阳,便立马派了林福前去迎接。

    一辆精致而奢华的车舆停在客栈前。

    林福见到谢年时,不禁眼前一亮,早已听闻谢氏阿年年纪小,不曾想到今日一见,竟是如此年轻,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林福对谢年作了一揖。

    谢年虚扶道:“林大人多礼了。”

    林福说道:“以谢公子之名,当得福这一礼。且不说待谢公子觐见王上之后,官职也定然在福之上,这一礼,谢公子是万万受得了的。”

    说话间,林福注意到了站在谢年身后的两人。

    男的一身白衣,样貌极其出挑,即便是与谢年一站,也完全没有被谢年比了下去。不过神色倒是有些古怪,须臾之间,男子已是偷偷地打量了身边的红裳姑娘数眼。

    而那位红裳姑娘相貌清秀,最惹人注目的当是她腰间上所挂的佩剑,为其温婉的面容添了几分英气。不过红裳姑娘微微垂着眼,模样看起来……也有几分古怪。

    林福微微一怔,问:“谢公子,这两位是……”

    谢年道:“都是年的友人。”

    林福道:“只是王上要召见的只有谢公子一人,不若由福来招待谢公子的两位友人吧。”

    谢年笑道:“无妨,想来宛王见到年的两人友人,定会喜出望外。”谢年看了看神态各异的两师徒,又道:“不知林大人可有听过天山派卫郎之名?”

    林福一听,震撼地看向卫瑾。

    “是……是卫郎卫瑾?”

    谢年颔首道:“正是。”他又道:“卫公子身旁的姑娘是近年来炙手可热的红剑客,不过此番他们随我入宫,乃是为了寻人。”

    “寻……寻人?”

    沉默已久的阿昭开口道:“嗯,寻我的徒儿,名字唤作宁修,是宛人。”阿昭拿出画像来,“林大人可有见过他?”

    与修儿相处了这么久,从修儿的一举一动和谈吐中可以猜得出来他的身世必然不凡。林福是宛国的官员,兴许有见过也不一定。

    画卷慢慢展开。

    林福说道:“真是可惜,福并未见过。”

    宛王派来的车舆十分宽敞。

    谢年与卫瑾还有阿昭三人各占一方,谢年占南,阿昭与卫瑾各占东西。林福骑马在前,正缓缓地向宛宫驶去。

    阿昭上了车舆后眉头便是一直紧蹙着的。

    她探头望了眼前方的林福,又缩回头来轻声道:“师父与阿年可有注意到方才林福的神色?”

    谢年一怔。

    卫瑾方才一直都在注意阿昭,哪有空去看林福的表情,他问:“有不对劲的地方?”

    阿昭道:“若是有人拿了画卷来问你,有没有见过画中此人,你会如何做?”

    谢年道:“自是先端详一番画卷,再回答,有便有,无便无,”一顿,他似是想起什么,道:“阿昭是说……”

    阿昭点头,说道:“林福就看了画卷一眼,仅仅一眼,他甚至连想也没有想便回答没有。”

    卫瑾道:“的确可疑。”

    谢年说道:“我会让人去查一查林福。”

    内侍领着卫瑾阿昭谢年三人进了内殿,殿里富丽堂皇,硕大的楠木擎天柱上刻有栩栩如生的飞龙,十分精致。内侍伏身一礼,道:“王上尚在更衣,还请三位贵客在此稍等。”

    殿内还设有数张食案,案上摆了不少糕点果品。

    两刻钟后,有内侍喊道:“王上到——”

    一道明蓝的人影进入了殿内,阿昭抬眼一瞧,不由得有几分诧异,没想到宛王竟是如此健壮年轻,两道浓眉里是说不尽的威严之色。

    宛王早已从林福口中得知今日过来的人除了谢年之外,还有名满三国的卫郎与红剑客。

    宛王乍听之下,也是满脸喜色。

    如今一见,宛王的目光首先就落在了一身红裳的阿昭身上。之前虽招揽了方玄,但方玄为人骄纵,实在不是能但当得了大任的人选。宛王后来得知方玄与红剑客有了冲突,也遣人去给红剑客送礼,企图招揽红剑客,无奈却寻不到红剑客的踪影,正在苦恼之际,红剑客便主动送上门来了。

    虽说是个姑娘,但有大才之人,倒是可以破格重用。

    是以,宛王见到红剑客时,迫切的心情更甚于见到谢年与卫瑾。

    宛王深歆留不住卫瑾此等人才,而琼王许以谢年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官职,谢年也不为所动,且谢年又是丘人,宛王不认为谢年会长久停留在宛国。

    而红剑客不一样。

    宛王下意识地觉得姑娘家会比另外两位容易说服得多。

    “都平身吧,尔等都是寡人的贵客,无需多礼。”宛王坐在上位,满脸的笑容,他道:“几位远道而来,卫郎与谢……”

    宛王的目光缓缓地掠过卫瑾与谢年。

    蓦然,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宛王定定地看着谢年,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宛王又神色如常地继续道:“寡人今夜已是设了宴,为几位好好洗尘。”

    接着宛王又说了不少客套之话,谢年恭维了宛王数句。

    阿昭打量了眼宛王,收回目光时恰好碰到了卫瑾的视线,她下意识地便垂下眼来。卫瑾轻叹一声,看来今早阿昭又开始躲自己了。

    宛王忽道:“寡人听闻红剑客与卫郎要寻人?”

    阿昭回神,道:“是的,此番前来阿昭正是想向王上求助,阿昭收了一徒儿,名字唤作宁修,是宛人。半月前被人掳走,如今在宛国里。”

    阿昭拿出画卷。

    有宫人递给宛王,宛王道:“只要你的徒儿还在宛国境内,寡人必能寻他出来。”宛王低头随意瞥了眼画卷上的人像,冷不丁的愣了下。

    阿昭见宛王如此神色,心中不由一喜,连忙道:“莫非王上曾经见过我的徒儿?”

    宛王道:“画中之人乃是寡人的第七子明修。”

    宛宫鸣凤殿。

    一道黑影躲开巡逻的侍卫和看守的宫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殿里。双面绣的百鸟朝凤屏风前摆了一张披有虎皮的贵妃榻,身姿丰腴的宛后正慵懒地半躺在榻上。

    两个梳着丫髻的宫娥跪在榻边,揉捏着宛后的双腿。

    还有一个宫娥手里捧着一雕有雀纹的琉璃果盘,笔直地跪坐在一旁,盘上是剥好的水晶葡萄。宛后吃了一颗葡萄,吐出葡萄籽时,蓦然注意到不远处的食案上摆了一盘新鲜诱人的金山梨。

    宛后眉头一皱,伸手便重重地扇了捧着果盘的宫娥一巴。

    宫娥的脸上立马现出通红的五指印,手里的一盘葡萄也落了一地。

    宫娥连忙磕头。

    “请娘娘恕罪。”

    宛后横眉冷道:“混账,连点小事也做不好。来人,把那盘金山梨扔出去。本宫看着心烦。”一见到金山梨,她就忍不住想起如今三国家喻户晓的宛王为夺美人一笑的故事。

    想到容玥,宛后心里便烧起了一把火,怎么灭也灭不完。

    “都滚出去。”

    宫娥们连忙应“是”。

    此时,一道黑影出现宛后的身前。宛后抬眼一看,倒也平静下来,“发生何事了?”

    黑影低声道:“林大人转告王后娘娘,说是今日王上所召见的贵客中有人在寻明修,明修在外时恰巧遇见红剑客,被红剑客收作徒弟。”

    宛后嗤笑一声。

    黑影又道:“林大人说以防万一,还请娘娘早日做出定夺。万一……”

    宛后摆手。

    “不必多说,本宫知道了。”

    黑影离去后,宛后从榻上起身,她踱着缓慢的步子行向内殿,在一箱笼之前方停下步伐。她打开箱笼,挪开层层叠叠的衣物,摸到一个凸起,她轻轻一按。

    眨眼间,宛后便不见了踪影。

    宛后摸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亮了黑暗的甬道。她下了石梯,推开密室的石门,轰隆隆的声响震耳欲聋,出现在宛后面前的是一巨大的牢笼。

    牢笼里躺着一个面无血色的人。

    他的唇又干又燥,眼窝青黑,嘴边满是胡渣,看起来极其憔悴。

    正是阿昭寻了许久的宁修。

    ☆、45

    宛王格外热情,二话不说便直接让谢年在祥云殿里住下,阿昭与卫瑾也一并被安排在了祥云殿里。阿昭感到受宠若惊,即便她甚少接触政事,可她也知道能让一国之君见了一面便直接被安排住在王宫里,那是天大的殊荣。

    不过阿昭与卫瑾都明白,这份殊荣是看在谢年的份上。

    宴席间,宛王看谢年的神情,格外奇怪。

    宴席结束后,已是戌时二刻,天色墨黑,偶尔有星星点点在夜空中闪烁,宫娥步伐齐整,皆是提着莲花瓣宫灯在前面引路,阿昭一行人跟在宫娥们的身后。

    知道宁修是宛国的王子后,阿昭的心情反而更是沉重。

    皇家秘事诸多,后宫妃嫔也多,勾心斗角之事搁在里面也是再寻常不过,而修儿如今必然是牵扯在其中。若是修儿是寻常人家的儿子,阿昭倒有信心找到他,只是如今的事情却变得复杂起来。

    阿昭的脸上写满心事。

    谢年也是心事重重。

    蓦然,有个绣球冷不丁地砸到阿昭的头上。阿昭吓了一跳,不禁往后一退,卫瑾扶住了阿昭的身子。略带冰凉的手碰触到自己的双肩,阿昭的身子猛然一僵,下意识地便蹦开了。

    卫瑾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阿昭,双手又落寞地垂了下来。

    走在前头的谢年听到异样,转身一看,发现地上有个半旧的绣球。

    “这是什么?”

    阿昭摇摇头,“不知道,突然间就掉下来了。”

    卫瑾打量着周围,指向西北方向,说道:“是从那边扔过来的。”不远处的红砖绿瓦格外陈旧,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有几分阴森。

    卫瑾沉声问道:“那边是何人居住的?”

    宫娥见到绣球时,面色一变,伏下身来,回道:“回公子的话,那边是冷宫,想来是冷宫里的人在玩绣球,不小心抛到外面了,冲撞了公子,奴向公子请罪。”

    宫娥重重地磕了个头。

    卫瑾道:“罢了。”

    宫娥给另外一人使了个眼色,只见另一宫娥捡了绣球匆匆就没入了夜色中。

    到了祥云殿后,谢年将所有侍候的宫娥和内侍都屏退了。卫瑾与阿昭分别坐在靠椅上,两人沉默着,谢年开口道:“此事有蹊跷。”

    阿昭接道:“你是说宛王?”

    谢年道:“非也,我方才与宫人打听了几件事,得知王子修原是宛王与宫娥一夜风流后生下来的。宫娥生出的孩子,宛王自是从未重视过,一直都是任由王子修在偏僻的别宫里自生自灭。”

    阿昭道:“这事也不算蹊跷,方才从宛王的言行中看来便知宛王不太重视修儿,不然修儿离宫出走快有一年,可宛国里却没有半点王子出走的消息。”

    谢年摇头,“不,重点不在这里。”

    谢年微微一顿,说道:“王子修是宛王的第七子,王子修前面该有六个兄长的。可是在王子修出走后的一年之内死的死,伤的伤,如今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只剩下王子朔和王子延,其中王子朔在半月前从马匹上摔下来,如今只剩下一条腿。”

    卫瑾道:“你是怀疑有人想要害死宛王的儿子?”

    谢年颔首道:“卫公子一点即通,年猜测恐怕宛国里有人想要加害宛王的子嗣,不过宛王正值壮年,倒也不愁没有子嗣,否则也不会如此镇定。”

    谢年想起宴席间宛王看自己的古怪神色,不由得有几分疑惑。

    今早宛王进殿后,看向阿昭的眼神是最为热忱的。可后来,一下子就转变了,且还让他住进祥云殿里,这样的殊荣,谢年不认为宛王是看重自己的表现。

    那么……

    到底是为了什么?

    寝殿中的软榻精致华美,可阿昭心情太过沉重,在榻上翻来覆去许久,也不曾有丝毫睡意。打从进了宛宫后,阿昭的心里就特别不踏实,她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阿昭又说不上来。

    这样的心情让阿昭十分烦躁。

    她睡不着,干脆起了来。

    幸好寝殿宽敞,阿昭可以随意练剑。这些年来阿昭形成了一个习惯,烦躁时只要尽情地练剑,待满身大汗时,心情也会平静下来。

    阿昭刚使出一招,沉水剑划空而过时,寝殿的门倏然被推开。卫瑾匆匆进来,见到阿昭手执沉水剑,并无任何不妥时,方松了口气。

    卫瑾也睡不着,阿昭的躲避让卫瑾添了不少烦恼丝。

    可卫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也不知从何时起,一没见到阿昭,心里便有恐慌,总觉得一觉醒来次日阿昭便会不见了,而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阿昭进了寝殿后,卫瑾抱了一壶酒坐在离阿昭寝殿最近的窗子,对夜独酌。

    许久之后,卫瑾听得阿昭屋里有刀剑出鞘之声响起。待他反应过来后,人便已出现在阿昭的面前。

    阿昭怔了下。

    “师父?”

    卫瑾皱了眉,“你在做什么?”

    “练……练剑。”阿昭此时也回过神来,似是想起什么,阿昭一副尴尬的模样,“师父还没有睡么?”

    卫瑾不答,他定定地看着阿昭。

    阿昭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撇开了目光,道:“师父,阿昭现在想睡了。夜深了,师父也早……”话还未说完,卫瑾倏然打断了阿昭的话。

    “阿昭。”

    她一愣,止住了话语。

    卫瑾走到阿昭身前,他说道:“你在躲我。”

    “我……我……”

    “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话一出,阿昭就惊住了,她猛地抬头,眼睛睁得老大。卫瑾说道:“你昨夜与为师说了许多话,每一字每一句,为师都记得一清二楚。”

    阿昭说:“我……我昨夜醉了。”

    卫瑾道:“你是醉了,可你的心没醉。你知道的,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阿昭,你六岁那年开始便睡在为师身边,我们一起度过了多少日夜,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即便不知道我也能猜得出来。你可记得为师在你八岁时曾教你的一句话,无论做何事都要持之以恒。你心悦于我,那就一直心悦下去。”

    卫瑾将话说得明明白白。

    阿昭轻叹一声,“师父呀,为何要说出来呢?这些话一说出,阿昭便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面对师父了。”

    只要师父不说,她便能装作不知道,便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天人一般的师父怎么可能会心悦于自己呢?

    阿昭造了一面墙,可现在卫瑾亲手打碎。

    阿昭再也无处可逃。

    卫瑾说:“阿昭,不要再躲了。”

    这样的一番话,卫瑾本来想在找到宁修后与阿昭说的。可是他没有忍住,阿昭再三对自己的躲避,无疑如同在凌迟自己的心头。

    阿昭有些无措。

    “可是师父,阿昭不喜欢……”

    话音未落,卫瑾俯下身子,他吻住了阿昭的唇。

    这是头一回两人都是在清醒之下的亲吻,阿昭没有躲开,她睁大了眼。她闻到了酒的味道,微微有些辛辣,透过卫瑾的舌传到了她的嘴里。

    阿昭生硬地接受着卫瑾的吻。

    她动也不动地看着卫瑾,像是震撼,又像是在犹豫。

    半晌,卫瑾松开了阿昭。

    他说:“阿昭,不许不喜欢为师。”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就像是那一夜,他一字一句地在告诉她,阿昭,你不许喜欢为师。

    这句话就像是魔障一般,从未在阿昭的心里消失过。

    阿昭垂下眼来,说道:“师父之前说不许阿昭喜欢你,如今又说不许不喜欢你,这些事,哪能都由师父你说了算。”

    她抬起眼来,定定地看向卫瑾。

    她微微启唇,也是一字一顿地道:“师父,阿昭不喜欢你。”

    她又说:“刚刚的那一个吻,阿昭再也找不到以前动心的感觉。师父知道么?方才师父吻我时,阿昭心里只有恐惧和……厌恶。”

    阿昭膝盖一曲,她跪了下来。

    “师父,阿昭求你,求师父不要喜欢阿昭。”

    阿昭这一跪,如同一把利箭狠狠地插在了卫瑾的胸腔之上,他的四肢百骸像是灌入了腊月寒谭的冰水,卫瑾的脸色惨白如纸。

    ☆、46

    昨天夜里师父失魂落魄地离开寝殿,阿昭的心情也十分复杂。今早天色刚破晓,阿昭就起榻了。有了昨天一夜,阿昭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卫瑾。

    现在阿昭是万万不愿与卫瑾碰面的。

    阿昭与祥云殿里的宫娥说了一声后,便出了祥云殿。走没多久,忽然有人叫住了阿昭。

    “红剑客姑娘。”

    阿昭扭头一看,只见一碧蓝宫装女子走来,对她欠身行了一礼,说道:“枚兰见过姑娘。”

    眼前的女子服饰与一般的宫娥不太一样,且没有自称奴,看得出来在王宫中地位不低。阿昭打量着她,问道:“你是?”

    “枚兰是王后娘娘的近身侍婢,王后娘娘多次听闻红剑客的大名,早已想见一见,遂遣了枚兰过来请红剑客姑娘到鸣凤殿一趟。”

    阿昭道:“好。”

    到了鸣凤殿后,阿昭见到了宛后。

    阿昭有些出乎意料,宛后生得比宛王还要老,眉眼处已然有不少眼纹,尽管面上铺了厚厚的脂粉,但也难以掩盖美人迟暮的老态。

    不过老虽老,但一国之后的雍容端庄还是十分显然的。

    阿昭伏身行了一礼。

    宛后亲自扶起了阿昭,笑得慈眉善目的,“快起快起,不必多礼。”宛后又道:“本宫早已听闻红剑客的大名,不曾想到大名鼎鼎的红剑客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姑娘。姑娘家学剑不易,能有这番成就更是不易,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阿昭道:“王后娘娘谬赞了。”

    宛后似是想起什么,露出一脸可惜的神色来。她道:“说起来,你与修儿倒是有缘分,没想到离宫出走后的修儿竟能与你遇上。”

    “凑巧而已。”

    宛后叹道:“也不知道修儿如今在何方。对了,你是与谢年一道入宫的吧。没想到红剑客与名满天下的谢郎也是旧识。”

    阿昭笑道:“是呀。”

    宛后问:“如何相识的?”

    阿昭又笑了笑,说道:“有一回偶然遇到便相识了。”之后宛后又问了阿昭不少和谢年有关的话,快到晌午时分,阿昭才离开了鸣凤殿。

    一出鸣凤殿,阿昭便觉得脸都要笑僵了,在深宫中与一国之后说话委实累人。

    宛后虽然问得一脸云淡风轻的,但阿昭知道她在套她的话,每一句话都像是暗藏深意一般,令她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

    一整个上午,宛后看起来像是在问自己,但实际上几乎句句都和阿年有关。

    宛王看重谢年,她尚能明白,但为何宛后也如此关注阿年?

    “阿昭。”

    谢年的声音蓦然响起。

    阿昭笑着回头,与谢年道:“真巧,刚想去找你,你就出现了。”谢年走了过来,与阿昭并肩同行,两人边走边说着话。

    “今日一大早我便被宛王召了过去,刚刚才出来的。”

    阿昭说:“看来宛王十分看重阿年。”

    谢年摇摇头,“今日宛王与我谈话,倒也没怎么提宛国之事,反而是与我闲聊,问了不少我在丘国的事情,且言语之间……”

    谢年顿了下。

    阿昭也停下步伐来,侧头望向谢年,问:“言语之间如何?”

    谢年摸了摸自己的脸,说:“虽然不曾听闻宛国有蓄养娈童的风气,但宛王看我的目光十分怪异。”阿昭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道:“阿年的相貌确实出色。”

    谢年道:“可这也不应该,若论出色,宛王也该看上卫公子才对。”

    听谢年提起卫瑾,阿昭的目光闪烁了下。

    她轻声问道:“阿年今早离开祥云殿时可有见到我师父?”

    谢年说:“不曾,不过我听宫人说,卫公子一直留在寝殿里,并未出来过。”

    阿昭勉强地笑了下,说道:“我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了鸣凤殿里,阿年你先回……”话音未落,冷不丁的又有一个绣球砸来,不过这回阿昭躲得快,绣球砸到了谢年的头上。

    阿昭定睛一看,还是昨夜的那个半旧的绣球。

    “这不是昨天夜里……”

    阿昭望了眼不远处的冷宫,压低声音道:“阿年,你可有想过这不是偶然。”

    谢年立马明白了阿昭的意思。

    他迅速看了眼周围,然后捡起了绣球,他低声与阿昭道:“你想去冷宫看看?”

    阿昭道:“兴许是有人想借着绣球来告诉我们一些事情,我们偷偷进去,若是被发现了也无妨便说我们走错路了。”

    从鸣凤殿出来时,本来有宫娥跟着的,不过被阿昭打发走了。

    她不习惯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

    谢年道:“刚好我知道有一条小径可以避开守门的侍卫,来,跟我走。”

    不过是一墙之隔,外头繁华富丽,里头却是阴冷残破,时而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明明是大白天,可一踏进来便只觉寒气逼人,浑身毛骨悚然的。阿昭搓搓手臂,道:“这冷宫里也不知死了多少人。”

    忽有一傻傻颠颠的妇人跑前来,发髻用筷子挽起,上边还插了不少根汤勺,她笑得花枝乱颤,“王上,你想起大明湖畔的臣妾了么?”

    不等谢年回答,妇人的目光倏然凌厉起来,恶狠狠地瞪向阿昭。

    “狐狸精,都是你的错!”

    说着,便要向阿昭扑来。谢年下意识地便挡在阿昭的身前,不过阿昭的速度更快,已是扯上谢年的手臂,迅速地跑开。

    妇人并没有追上来,坐在地上傻傻地笑着。

    谢年叹道:“后宫中人,苦矣。”

    阿昭点头道:“我十分感谢师父,若无师父的收养之恩,恐怕我也没有现在的心境和眼界。”后宫女人众多,她们的存在便是为了讨宛王的欢心,打扮得花枝招展,为了一个男人或笑或哭,宛王便是她们的天。可她有了这些日子的在外历练,才知外边天地有多广,若让自己把所有心思放在一个男人身上,阿昭无法想象那样的日子。

    谢年笑道:“卫公子的确待你很好。”

    阿昭抿了抿唇。

    此时,有道细弱的声音传来,“公子。”

    谢年与阿昭转身一望,是一个宫娥打扮的老妪,她正看着谢年手里的绣球。阿昭问:“是你想见我们?”

    那人点点头。她道:“两位请跟老奴来。”

    行到一处耳房,老妪悄悄地把门带上。

    阿昭打量着眼前的老妪,看起来有四十五岁的年纪,身上的衣裳十分破旧。她直勾勾地看着谢年,眼里渐渐有泪水浮出。

    老妪跪了下来。

    “公子,没想到老奴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您。”

    谢年一怔,与阿昭互望了一眼。

    老妪抹了抹眼泪,说道:“老奴原是玥夫人身边侍候的桂芳嬷嬷,公子不认得老奴也是正常的。十六年前公子还在襁褓中。没想到十六年一过,公子真的回来了。夫人果真没有所托非人,谢大人将公子照顾得很好。”

    谢年惊诧地问道:“你见过……我?”

    桂芳嬷嬷点头,她从衣襟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轻轻抖开,纸上画了一个美人,即便是宣纸已有些泛黄,却丝毫不损美人的美貌。

    阿昭蓦然想起一句话——

    玥夫人一现,日月星辰也不敢与其争辉。

    她脱口而出,问道:“这是玥夫人?”

    桂芳嬷嬷点头,阿昭再看宣纸,冷不丁的她愣了下,她瞅了瞅谢年,又瞅了瞅纸上的玥夫人,似是意识到什么,她倒抽一口冷气。

    谢年竟是与玥夫人有七分相似!

    桂芳嬷嬷说道:“要是夫人在天之灵知道公子平安长大成人,心里也定然欣慰。”

    谢年说:“玥夫人是……”

    “是公子您的母亲呀。”

    谢年蹙眉,他道:“你胡说什么,我母亲在丘国。人有相似也不能说明什么,况且我母亲是玥夫人的表妹。”

    桂芳嬷嬷十分诧异,“公子,莫非谢大人不曾与你说过?十六年前宛国王宫大乱,夫人早产。夫人担心王后娘娘会伤害公子,特地将公子您托付给了谢大人照顾。当初公子出生的时候,老奴也有在一边帮忙接生,老奴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公子臀上有一块胎记。”

    谢年抿紧唇瓣。

    他的臀上的确有一块胎记。

    ☆、47

    阿昭见谢年如此神情,便知桂芳嬷嬷所说的是真的。阿昭恍然大悟,若阿年当真是玥夫人的孩子,那么也能解释为何宛王如此看重阿年。

    玥夫人当年得君王专宠,不知羡煞多少后宫妃嫔。

    想来宛王对玥夫人也是有几分情意在里头的,所以见到阿年时,神色才会如此古怪。唔,这么说来,宛后一直在问有关阿年的事,也能解释得通了。

    半晌后,谢年方平复下心情来。

    他冷静地问道:“为何桂芳嬷嬷会在冷宫里?”

    桂芳嬷嬷说道:“十六年前,宛宫大乱,宫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老奴侥幸活了下来。可老奴知道这一切都是王后的阴谋,老奴为了自保只好装疯卖傻,躲在冷宫里,一躲就是十六年。”

    “……王后的阴谋?”阿昭问。

    桂芳嬷嬷叹道:“王上顾及太后娘娘的情分,不得已之下娶了大自己十岁的王后。王后是王上的表姐,也不知为何,大婚过后好几年王后也不曾有孕,后来难得怀孕了,生下来的孩子却是缺了胳膊。从那时起,王后便极其厌恶孩子,宫里但凡有孕的妃嫔通通没有逃过王后的毒手。这些年来也是如此,可惜王后的手段太过天衣无缝,连王上也被欺骗了过去。”

    桂芳嬷嬷顿了下,又说道:“夫人怀孕后,所幸上天庇佑,三番四次躲过了王后的算计。王后恼怒之下,与有反逆之心的几位大臣联合,趁大乱之际,杀了夫人。”

    说到此处,桂芳嬷嬷揩了揩眼角,“这些事情谢大人都知道,可是所有能证明是王后所为的证据都被毁掉了。王上十分信任王后,也不曾怀疑过王后。不过幸好公子还是平安活下来了。”

    谢年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两人离开冷宫后,已是快到傍晚时分。天边晕开一抹墨色,沉甸甸的,如同谢年的心情一样。

    两人一路无言。

    回到祥云殿后,谢年蓦然想起一事,他二话不说就加快了步伐。阿昭正想着要不要跟上去时,窗角处闪过卫瑾的身影,阿昭的心重重一跳,步伐已是下意识地跟上了谢年。

    谢年推开房门,他打开了一个箱笼。

    箱笼里满是书卷。

    他一册又一册地翻看,神色有些着急。阿昭心领神会,问:“你要找什么?”

    谢年道:“锦囊,墨绿色的绣有松鹤的锦囊。”

    阿昭道:“我来帮你一起找。”两人翻遍了所有书卷,最后阿昭在《齐物论》里找到了锦囊,“是这个么?”

    谢年一见,道:“对,就是这个。我出来历练时,父亲曾给了我一个锦囊,嘱咐我待觐见了宛王之后再打开来。”

    谢年拆开了锦囊,里边是一纸信笺。

    信笺上是谢年再熟悉不过的字迹,这十六年来他能有如此成就,都是父亲一步一步教导自己得来的。可现在桂芳嬷嬷却说玥夫人是自己的生母,那么……

    他的生父必然就是宛王。

    他知道以父亲的性情,是绝对不会染指一国之君的夫人。

    良久,谢年的面色像是纸一样苍白,手也无力地垂下,信笺飘落在鸦青的地砖上。虽不知信笺上写了什么,但此时此刻阿昭的心没由来的也有些难受。

    “阿年……”

    谢年的心情是五味杂陈,他抬起头来看向阿昭,声音很轻,他道:“原来,我真的不是我父亲亲生的,而且我还有个双生妹妹。”

    一顿,谢年轻叹一声,“可惜当时在混乱之中丢失了。”

    阿昭看到谢年这样的模样,心里竟像是针扎一般。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谢年的肩膀。谢年长吁一口气,扯唇一笑,“我只是心情有些复杂而已。”

    今天之前,自己父母双全,还有个娇俏可人的妹妹,现在自己的生母已然离去,且还被牵扯到后宫纷争里。不过倒也个好消息,至少这世上自己还有个双生妹妹。

    虽不知在何方,但他有预感,他总有一日能见到的。

    有宫人敲了敲房门,“公子,要现在用晚膳吗?”

    听到晚膳二字,阿昭才想起自己今天没吃多少东西,肚子也叫了两声。谢年和阿昭道:“你去用晚膳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昭看了看谢年,说:“好。你若是不高兴,我可以陪你说话。”

    谢年点点头。

    阿昭离开后,谢年长叹一声。

    难怪母亲不喜欢自己,他曾有预感过自己不是母亲的孩子,没想到现在果然成真了。

    天色已经全黑了,长廊上挂起了宫灯。

    阿昭穿过长廊时,遇到迎面而来的卫瑾。阿昭垂下眼,只觉尴尬得很。她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一想到自己昨夜说的那一番话,她又无法装成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师父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她十分恐慌。

    其实那个吻,倒也说不上嫌恶,她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师父吻过来时,她的确是找不到以前的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当时她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糟、糕、了。

    她喜欢师父,就如女儿喜欢父亲一般,她只想安于现状。可现在这个情形……

    阿昭低下头来,避开卫瑾直勾勾的眼神,擦肩而过。

    蓦然,卫瑾拽住了阿昭的手。

    他说道:“我昨夜喝醉了,阿昭你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阿昭一怔。

    卫瑾面不改色地说道:“今早醒来的时候,为师头很疼,这宫里的酒比外头的还要烈上八分。宫人说为师昨夜去了你的房里,是真的么?”

    阿昭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卫瑾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这……”昨天夜里师父明明是很清醒的。

    卫瑾忽然咳了几声,很用力地咳了又咳,“快入冬了,宛国的冬天比丘国和琼国的都要冷呀,咳咳咳……”说罢,卫瑾放开了阿昭的手,缓缓地离开了。

    阿昭满头雾水。

    偌大的偏阁里只有阿昭一人,谢年在房里静思,卫瑾也没有在。阿昭用过晚膳后便回了寝殿里,门一关,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卫瑾问宫人:“方才阿昭有没有说些什么?”

    宫人摇摇头。

    卫瑾问:“一句话也没有?”

    宫人点头。

    卫瑾又问:“没有问师父为何没有出来用晚膳?”

    宫人再次点头,回道:“姑娘真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卫瑾神色有些懊恼,过了会,他又低声吩咐了宫人几句。宫人诧异地道:“可……可公子你……你没有生病呀……”

    卫瑾斩钉截铁地道:“有。”

    他昨晚的心就跟箭靶一样,插满了血淋淋的箭羽!

    小半个时辰后,阿昭进了卫瑾的房间。卫瑾躺在床榻上,盖了厚厚两层的棉被,听到脚步声响起,卫瑾重重地咳了几声,无力地抬起眼皮,说道:“阿昭。”

    阿昭打量着卫瑾,不禁有几分担忧。

    “师父,你哪儿不舒服?阿昭去叫御医过来……”

    卫瑾说道:“为师已是去找御医看过了。御医说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卫瑾咳了几声,“休息几日便能好了。”

    阿昭知道卫瑾是最不怕冷的,以前最冷的时候师父也只盖薄被,可如今不过秋末,就盖了两层棉被,可见是真的得病了。

    见卫瑾不舒服,阿昭心里也不好受。

    卫瑾说道:“阿昭,为师想喝水。”

    阿昭连忙道:“好。”

    趁阿昭转身去倒水时,卫瑾赶紧从棉被里摸出帕子,迅速地擦了擦额上的薄汗。他偷瞄阿昭一眼,又摸出扇子,无声地扇了几下。

    阿昭转过身来,就见到卫瑾的脸色有些红。

    “师父,你是不是发热了?”

    “……有吗?”他……好……热!

    阿昭递过一杯茶,卫瑾咳了几声,也不接过来,说道:“为师好像真的有点发热了,手脚软软的……”所以阿昭你懂的!

    阿昭十分忧心。

    她打小就没见师父病过,没想到这一病竟是这么厉害,连力气也使不上。

    “那……那阿昭喂你。”

    卫瑾说道:“嗯,好,咳咳咳咳……”

    阿昭扶起卫瑾,在卫瑾的背后塞了个软枕,小心翼翼地将茶杯递到卫瑾的嘴前,水的热气喷了卫瑾的一脸。

    阿昭说道:“师父,有些烫,你慢点喝。阿昭这一年多以来在外历练,但凡得病了,喝多点热水总没错的。”

    ☆、48

    一杯热水入肚,卫瑾只觉后背湿了一大片。

    阿昭关切地问道:“师父还要喝么?”

    虽然阿昭亲手喂自己喝水很美妙,但再喝下去恐怕会被阿昭识破,卫瑾说:“不了,喝一杯就足矣。”顿了下,卫瑾又道:“喝得有些热……”

    他光明正大地用衣袖擦拭着脸上冒出来的汗水。

    阿昭笑道:“师父你看,喝热水果真有效的。汗一出,你再好好地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就没事了。”阿昭在一旁的食案搁下茶杯,她刚转身,卫瑾就问道:“你……你去哪儿?”

    阿昭道:“我去唤宫人打盆热水进来。”

    卫瑾轻咳一声。

    “……去吧。”

    须臾,宫人打了热水进来,离开宫人眼神微妙地看了卫瑾一眼,心里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方才吩咐她做事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一眨眼就病成这样了?

    阿昭拧了张帕子,道:“师父你擦擦脸吧,之前修儿水土不服的时候我也是用热帕子帮他擦身的。”

    擦身二字在卫瑾的脑子里转了一圈,转出来时,卫瑾的脸色微青。

    这徒孙真是不让人省心呀!

    “师父不擦么?”

    卫瑾回神,说道:“为师……使不出力气来……”

    阿昭犹豫了下。

    但是一见到卫瑾病得脸色惨白惨白的,阿昭又于心不忍,师父从未有过这么虚弱无力的一面。她倾前身子,仔细地擦着卫瑾脸上的薄汗。

    卫瑾全神贯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阿昭,目光幽深,视线不小心落在她微张的红唇上时,卫瑾的心蓦然重重一跳。

    他咽了口唾沫。

    阿昭没有注意到卫瑾的异样,倏地,卫瑾撇过头,猛烈地咳了几声。

    阿昭连忙问道:“师父怎么了?”

    卫瑾扭回头来,一脸唏嘘地道:“阿昭,为师老了,身子也大不如以前了。”他抓起阿昭的手,“你摸摸为师的手,也不像以前那么有力了,果真岁月催人老呀。”

    阿昭捏了捏卫瑾的掌心,道:“不会呀,师父正值年轻呢。”

    卫瑾长叹一声,“手掌看不出来,你若不信,摸摸为师的手臂,恐怕再过几年剑术也大不如以前了,若是以后遇敌,兴许会难逃一死……”

    听到这样的话,阿昭也急了。

    “师父!别说这样的胡话。你还有阿昭!即便师父动不了了,还有阿昭在!阿昭是红剑客,大家都说阿昭剑术高超,阿昭会保护师父的!”

    卫瑾心中有暖流划过。

    他又轻叹一声,“你会一直陪在为师身边么?”

    阿昭微怔。

    卫瑾直勾勾地看着她,良久,阿昭也轻叹一声,“师父,以后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但阿昭可以保证,阿昭会保护师父。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就如同阿昭的父亲一样,即便师父年老了,阿昭也会孝敬师父的。”

    没听到想要听的话,卫瑾也不灰心,掌心里的小手温暖柔软,仿佛只要握着,即便是天塌地翻他也有信心补好这苍穹和大地。

    忽然,阿昭缩回了手。

    她道:“师父莫要担心,好好地歇一歇吧。师父是因为生病了才会这么想,等师父痊愈后,师父也能变回以前那样了。”

    阿昭扶着卫瑾躺下,又替卫瑾掖了掖棉被。

    看着阿昭的背影,卫瑾只觉心里一空。

    他叫住了阿昭。

    阿昭回过头来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