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啾

    微凉的唇抵上手心, 一触即分，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掌心吻。

    他一言不发, 等待着来自对方的审判。

    是的，审判, 他用了这个词。

    但这种等待的过程并不卑微, 也不让他难堪，只是心跳如擂鼓, 酸涩的怪异情绪在胸腔中反复无常的鼓动。

    这或许是活了上千年以来, 鬼舞辻无惨最紧张，也是最荒唐的一次。

    一个用来表达歉意的吻。

    若是放在以前，自己定然会嗤笑这种浮于表面的讨好功夫，因为只有人类才会钟情于这种花里胡哨，却无实用，只能用来讨人欢心的微末伎俩。

    可现在的他却不自觉地做了出来, 甚至还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明明……他有许多选择。

    哪怕将对方晾在原地毫不留情的离开, 或者直接利用力量镇压只是人类躯体的浅野零, 表面上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多年来在人类世界中游走而不被发现的丰富经验告诉他, 对于正在生气的伴侣，哪怕直接离开也比直接撞枪口要好的多。

    一段时间后, 再送去钱财、鲜花, 他们依然会和好如初。

    那个阶段, 被男人们称为“冷静期”。

    但他知道浅野零并不是人类社会中被婚姻和物质捆住的女性，也并不是被人追捧的交际花，他在这个世界中没有亲人没有羁绊, 就算他离开了自己，也不会被束缚。

    浅野零，不是菟丝花，更不是普通人。

    他是自由的。

    既不偏向于人类，也不偏向……他。

    至今为止，浅野零的偏爱都只是基于在虚无缥缈的外貌与死气之上，更糟糕的是，也许浅野零只是喜欢那个藏在他身体中的“鬼舞辻无惨”罢了。

    那么，他爱自己么？

    或者，我爱他吗？

    鬼舞辻无惨无法依靠内心朦胧的感觉去定义爱，但却更愿意向自己的占有欲屈服。

    【你是我的】

    鬼舞辻无惨曾如此宣言。

    而他愿意服从自己的本能。

    他的自负、骄傲都在催促着他去确认对方是否也“爱”着他。

    如果他们相“爱”，那么一起承受孤独似乎也很不错。千年的生活孤寂而枯槁，原本他并不是不能忍受这样的无聊生活，但浅野零出现在他面前之后，他便更愿意与对方分享独属于自己的孤独。

    如果不爱？

    鬼舞辻无惨从未考虑过那样的可能性，他讨厌偏离自己预料的未来。最坏的结果就是将浅野零强制转化为鬼成为他的从属，他极大可能会遭受到浅野零的厌恶。

    现在还是尽量采取一些温和的方式。

    所谓的“冷静期”对于浅野零来说没有丝毫用处，更像在给自己找麻烦，鬼舞辻无惨想都没想就放弃了那种方法。

    “零，可以原谅我吗？”

    他低声诉说着自己的歉意。

    嗓音低哑而柔和，带着三分可怜。

    鬼舞辻无惨微微抬头，视线从下往上正对上浅野零的眼睛，在这样的角度下一双眼眸显得水润而清澈，整个人都散发着柔软的，“求原谅”的气息。

    实在是过于心机。

    挑选了最可怜的角度，摆出最好看的表情，然后再可怜巴巴的求饶。

    鸣女在旁边嘴角微抽，不久之前跟着无惨大人解决掉那个富商时，住宅邸中的小女儿就是如此和无惨大人求饶的。

    真是，活、学、活、用啊。

    而且无惨大人在这种事情上意外的没有节操呢，鸣女想。

    不过零大人确实是个很难打动的人。

    在她的印象中，好像都是无惨大人一直在主动，几乎没有零大人主动过……

    忽然。

    “嗝！”

    鸣女打了一个嗝儿。

    不远处的两人齐齐回头看她，她被一惊之下又打了两个嗝，“嗝嗝！”，她慌忙摆手，脸也让红了一片，“对不起大人嗝！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稍微……嗝！”

    “嗝。”“嗝。”“嗝。”

    浅野零沉默，鬼舞辻无惨也沉默，这一片仿佛只剩下了打嗝声响彻天地。

    鸣女手足无措，呆呆的捂着自己的嘴，生平第二次体会到什么叫尴尬。

    “不……嗝！”

    在无惨面无表情的凝视之下，鸣女打嗝打的更厉害了，她欲哭无泪又停不下来，最后在鬼舞辻无惨愈发难看的表情下，一声筝鸣之后躲进了无限城里。

    “噗通！”

    穿着和服的女性蓦然出现在一间黑暗窄小的房子中，整个人五体投地的趴下，好半天没有爬起来。

    黑发散乱，凌乱的铺在地上，她动了动，翻过身仰面对着天花板，发丝滑落，露出一只硕大的眼睛，残存惊恐。

    无惨大人，不会是单相思吧？

    强取、豪豪夺？

    强制爱！!？

    “呜呜呜好惨呐！”

    她用力的捶了几下地板，左右翻滚了好几圈之后才停歇。

    浅野零望着鸣女消失的地方，眉头皱起，神情迷茫，接着喃喃说道：“鬼，也会打嗝的……吗？”

    语气十分之不确定。

    “别管她了。”鬼舞辻无惨的脸色有点难看，装出来的温柔可怜瞬间破裂。

    鬼舞辻无惨在生气。

    制造出如此愚蠢的属下果然是他的失误，连基本的看眼色都做不好，还如何依靠他们对抗鬼杀队，如何统治世界。

    想到这儿，他愈发嫌弃。

    但鬼舞辻无惨还没忘记正事，他还并不明确浅野零对他是否存在爱。于是他再次摆出之前做过的表情，再次说了那句求原谅的话，真诚的等待着回答。

    四目相对，某人暗含期待。

    浅野零:“……”

    说实话，他感到有些诡异。

    面前的男人长得很俊秀是不错，做出那样的表情也十分楚楚可怜也没错。

    但让他无法直视的是，鬼舞辻无惨这个笨蛋只是复制粘贴了一下原来的表情。

    由于之前第一次已经被他服软震惊过，第二次在见到一模一样的表情时，浅野零内心并没有很大的波澜。

    “……无惨？”

    “零，都是我的错，请原谅我。”

    听起来卑微又讨好，浅野零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如此的语气，不禁吓得打了个哆嗦，迅速甩开对方的手，眼神怀疑的看着面前的鬼舞辻无惨。

    别是被调包了吧？

    被不解风情的浅野零甩开，鬼舞辻无惨的脸又难看了一下，随即生硬地扯起了温柔的微笑，眼里勉强聚起了一丝丝忧伤，暗含期待的又在去拉浅野零的手。

    他抓的很快，浅野零来不及躲。

    恰恰还是受伤的那只，金鱼草眼神警惕的盯着身前的鬼王，心中不敢放松分毫。

    这是十二鬼月中的哪一只吗？还是其他没有被无惨统治的野生鬼

    能如此完美的模仿成无惨的模样，甚至拥有相同的力量。

    浅野零更加惊恐了。

    他惊疑不定的盯着貌似是“冒牌货”的无惨，试图找出对方的破绽。

    鬼舞辻无惨感受到浅野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热烈无比，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果然人类还是喜欢温柔的男性。

    他意识到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于是在这条不归路上一路狂奔。

    “……”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来与浅野零交流了。

    “琥珀……”

    “那颗琥珀原本是给你的礼物。”他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要是不喜欢的话之后再选别的礼物。”

    浅野零满脸复杂:“……是吗。”

    心中的怀疑愈发膨胀。

    别说礼物了，到现在为止以前的无惨都没有请过他一顿饭，这个无惨贸贸然就送礼物确实也不符合以前无惨的作风，而且还是蝴蝶琥珀这种漂亮又浪漫的礼物。

    可疑，确实可疑。

    浅野零决定再试探一下。

    “我的手好疼啊无惨。”他说。

    语气抱怨又亲昵，只是在撒娇。

    鬼舞辻无惨为他这样良好的态度弄得一梦，从来没享受过这种绵软攻势的他也没意识到那里不对劲。

    面上不显，其实对浅野零这种带有依靠意味的撒娇十分受用。

    眼含阴翳的英俊的男人眉眼低垂，修长苍白的手指搭上粗糙的纱布，轻轻摩挲，冰凉的指尖在对方纤细的手腕附近游移，粘稠的红色液体沾到了他的指尖上。

    他下意识揉开了那些红。

    艳色的血与他惨白的皮肤共舞，燥热从指尖传向心脏。

    震颤。

    呼……

    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那是咸腥的血，稀血，掺杂着让他难以抗拒的香气，食欲在沸腾。

    浅野零的血对他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也是一种难以抵抗的本能。

    舌根在蠢蠢欲动的试探。

    但直觉告诉他最好暂时不要做出什么越界的行为，以免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一丝红芒从眸中闪过，喉结上下滚动，虽然他尽力掩饰住了自己的异样。

    他帮浅野零拆开染血的纱布，拿出随身的帕子动作不甚熟练的擦去溢出的血液之后再仔细的绑回去。

    整个动作笨拙而缓慢。

    此刻他翘着尾指，艰难的帮他处理着伤口的样子，很眼熟。

    浅野零迷茫了。

    “怎么了？”

    他低头看，看到男人苍白的脸和微蹙的眉头，褪去了矫揉造作的表演之后，呈现出来的那种不耐烦，也很眼熟。

    浅野零看着他，看了很久。

    鬼舞辻无惨停下了动作，他在对方专注的目光下表现的有些不适应。

    男人外表极为出色，身材削瘦，肤色白皙，一双赤瞳幽深。

    他身上带着股淡淡血腥味，身上的衣物也换成了纯黑的西装。

    过于白皙的皮肤与纯黑的西服穿上了惊心动魄的对比。纯色的领带、衬衫，还有闪耀着光芒的钻石胸针，被布料勾勒出的身体线条流畅而漂亮，各处曲线都带着恰好的弧度，足够让人一眼惊艳。

    苍白而优雅，像是时下话本中盛行的吸血鬼贵族。

    永远不能迎接阳光的、被黑暗禁锢的高等物种，高贵又可悲。

    浅野零忽然理解话本中的女主角为何要在吸血鬼三角恋中摇摆不定，脸长得漂亮肯定占了百分之八十的原因吧。

    无惨啊……

    若只是看他所表现出的外表，鬼舞辻无惨确实能够蛊惑人心。

    看在美貌的份上，浅野零愿意原谅他之前令人迷惑的行为。

    他笑了笑，眉眼弯弯，双眸灿亮。

    接着浅野零手腕一抬，扣住了鬼舞辻无惨的下巴，稍稍用力。

    浅野零看到了鬼舞辻无惨的略有些些迷茫的样子，唇角微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看起来，好像又饿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含着笑意，就连乖巧站在不远处的鬼怪们也听不太清楚。

    太近了。

    鬼舞辻无惨忽然意识到太近了。

    浅野零因为这句“悄悄话”而突然与他拉近了距离，对方的手指还落在他的下巴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却让他身体僵硬，不知该挣开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

    呼出的微热的风扑在他的耳旁，转瞬即逝的热度让他忍不住抖了抖耳朵。

    浅野零的低语还在继续。

    “肚子饿了吗？”

    带着人类的体温的手摸上了他的脖颈。

    他忍不住“唔”了一声。

    不自觉顺着浅野零的手掌抬起了下巴——这会让他感到舒服一些。

    脖颈对他来说是非常敏感的部位，即便不如心脏那样重要，可带给他的颤栗感像是层层叠叠的细浪，根本无法忽视。

    “……”

    重要部位被人控制在手中的感觉糟糕极了，他不太清醒的想。

    周围没有人敢发出声音，也没有人敢去打扰这暧昧又旖旎的一幕。

    温热的手掌覆住了鬼舞辻无惨的皮肤，轻轻的抚摸着，喉结滚动，随即一丝殷红涌上眼角，脸颊上浮上血色。

    那只扣住浅野零的手开始颤抖。

    鬼舞辻无惨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极力在忍耐。

    浅野零突然上前一步，扑到了鬼舞辻无惨的怀里，没有预告的动作让对方往后退了半步，定住身体后便不假思索的便搂住了浅野零的腰，下意识将他按在怀里。

    浅野零感受着无惨偏低的体温，抬头看，戳了戳他的下颌。

    “这里变成粉色了，无惨。”

    “……闭嘴。”

    短短的两个字里多多少少含了一些气急败坏又恼羞成怒的意思。

    “无惨，无惨，无惨。”浅野零闷笑一声，随后重复着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喜欢看鬼舞辻无惨摘下那副虚假的面具之后，偶尔表现出来的真实。

    真实……啊。

    鬼舞辻无惨眨了眨眼，耳廓泛红，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频繁却柔软的呼唤夺去了他的所有神智，冲动的本能即将接管他的身体。

    “天快亮了。”

    鬼舞辻无惨自以为委婉的暗示了一下浅野零，他瞥了一眼围在身边的鬼怪们，它们都安静的低着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的样子，“我还有事。”

    在手下面前和浅野零表现的过于亲密会让他的威信下降，但是在只有鸣女的无限城里，他不介意和浅野零亲近一点。

    “放开我吧。”语气平淡。

    他现在很想吻他。

    血的香味很诱人，浅野零也很诱人。

    但他必须克制住自己。

    温热绵软的身体缩在他怀里，无比契合，心跳加速，他无法欺骗自己。

    浅野零答非所问，趴在他的怀里嗅了嗅味道，“你又去杀人了，无惨。”

    杀人？

    鬼舞辻无惨的脑袋忽然迟钝了一瞬。

    他自然是去杀人了，为了追求永生，为了追寻站在阳光底下的方法，为了……

    为了更好的活着。

    “你不想我杀人吗？”

    浅野零看他一眼，“当然不。”他扣弄着鬼舞辻无惨的钻石胸针，调笑着说，“去杀人有必要穿的那么帅气吗？”

    鬼舞辻无惨微微抬起的心又落了下来，他咳了一声，“去参加目标的酒会。”

    一句简短的解释。

    浅野零感到可惜，“我居然不是第一个见到你这身装扮的人真是太亏了。”

    “……”

    “但我现在可以做在你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第一个亲吻你的人，对吧无惨？”浅野零语出惊人。

    喉间一紧，领带被往下拉。

    浅野零拽着他的领带，扶住他的肩膀，踮起脚，抬头迎了上去。鬼舞辻无惨顺着那股力道低头，撞上一片温软。

    纯黑色的领带被浅野零拽在手里，无惨不得不弯腰躬身，两唇相贴，他怔愣几秒便勾起嘴角，低低的笑出声。

    浅野零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对方低笑时的震颤。

    “……”

    他着迷的看着鬼舞辻无惨。

    真漂亮。

    下一刻他被抓住了后脖颈，强硬的被对方抬起了下巴，去迎接蓦然凶狠的吻。

    完全被控制的感觉有些失重，他不免有些眩晕，只能赶紧伸手抱住无惨的腰以免自己摔倒在地。

    温凉的手揉捏着他的脖子，引起一阵麻酥，传遍四肢百骸。

    腰被箍紧了，动弹不得，他只能承受着鬼舞辻无惨带给他的暴风雨。

    半晌过后，湿润的唇瓣暂时离开了他的嘴唇，只是在脸颊旁慢吞吞的腻着。

    一下一下，像游鱼一般若即若离。

    他被闹得有点痒。

    笑嘻嘻的想要推开无惨，奈何男人的手臂抱得紧，推也没推开，“喂。”

    “永远偏爱我吧。”男人埋在他的颈窝，含糊不清的说道。

    浅野零随意撩起鬼舞辻无惨的一缕头发把玩，点了点头，“好啊。”

    鬼舞辻无惨没说话，只是将他抱的更紧了一些。

    “只不过要收些报酬呢。”

    “我不喜欢蝴蝶，麻烦无惨再找一块贮藏着金鱼的琥珀送给我吧。”

    眼含微光，满是笑意。

    鬼舞辻无惨抱着他，慢慢的凑过去。

    “啾。”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我好喜欢写啵啵

    字数差一千，我尽力了qwq，明天看看能不能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