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直到第二天的演唱会结束，又回家睡了一觉，江龄也才敢联系陶柏轩。

    一般他自己不敢看网络评论，都是陶柏轩看完了告诉他风向。接到联络的时候，陶柏轩还乐了：“做好心理准备了？”

    “……早死晚死都是死，”江龄也闭了闭眼，往陆诩之怀里缩进去，咕哝着，“总要听的。”

    陶柏轩笑了半天。

    “放宽心，其实粉丝的反应比你想象中要好……不如说好太多了。”

    大批量的脱粉没有发生，事实上，因为江龄也的长相本来就是那种偏中性化的漂亮，粉丝甚至还点评起了他演唱会这两天穿的哪条裙子最好看；更有一股神秘势力——“泥塑粉”事后非常兴奋地搞起了新口味的同人。

    江龄也：“……”

    江龄也：“我可能不太懂现在的网络文化了。”

    陆诩之在他身后差点笑岔气。江龄也捶了他一肘子。

    等电话挂断后他问：“是不是突然发现自己纠结很多年的事情根本没意义？”

    “……有一点。”

    有些事根本不可怕，是他败给了自己的想象。

    又或者说，有些事当年很可怕，但在时代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社会观念已经朝前走了很多，而他把自己困在原地太久了。

    “没关系。”陆诩之从后面轻轻咬他的耳朵，“现在走出来也不晚。”

    比想象中更好的是，除了粉丝那边脱粉比例不高之外，还有不少从前没接触过的广告邀约发到陶柏轩那里，比如某国际大牌的新系列口红，还有新晋网红国货品牌的眼影盘……甚至还有某知名大厂的新款车。

    那款车车型较小，除了主流颜色之外，还有一个限量的粉红色，主要面对女性客户。陆诩之听说后还笑说：“面对女性客户为什么不找女艺人代言？”

    “可能因为我女粉丝多？”江龄也自己也搞不明白。

    “女性用品都要找男艺人代言了，女艺人活着真不容易。”陆诩之摇摇头，“想接就接吧。”

    “……一般你这个开头之后跟着的不该是‘你一个男人就不要跟人家抢饭碗了’吗？”

    “品牌方既然找上了你，你拒绝了邀约他们还会去找另一个男艺人，这又不是你单方面能改变的事。想接就接吧。”

    接……接就接。

    江龄也可不觉得小型车就是女性的专利，就像他同样觉得女孩子开越野车很帅一样。他很喜欢那个粉红色的限量款，有了陆诩之和粉丝的支持，喜欢得更理直气壮。

    后来，他还因为拍广告，学了个新鲜的流行语——“猛男就是要用粉红色”。

    “那我岂不是很猛，”江龄也琢磨着，“我不仅喜欢粉红色，我还喜欢穿裙子。啊！哥哥！”

    “嗯？”

    “‘秘密城堡’家出新裙子了！！”他看着手机屏幕喊，“给我买！”

    “行啊。”陆诩之走到他身后，伸长脖子看了眼，“这条还挺好看。”

    江龄也很满意地下了个预订单。

    这家店他常买，店主是他在那个非公开的论坛上认识的，经常接男生尺码的订做，不用担心秘密被泄露。

    见他下完单，陆诩之那只不太规矩的手就顺着他的后颈向前滑到他下颚上，把他整张脸向后掰过来，和自己对视。

    江龄也：“干嘛？”

    “猛男，”陆诩之戳戳他的脸，好笑道，“这么猛，今晚你在上面？”

    “？”江龄也瞪圆了眼睛，“你肯？？？”

    他迅速低头，整个人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对沙发背盘腿端坐，仔细琢磨了一下，吸着气小声说：“嘶……我觉得我不太行，做1想想好累哦。”

    “想什么呢，”陆诩之敲他的小脑瓜，“吃过脐橙没有？”

    江龄也：“……”

    脐橙没吃过，但他的脸在十秒之内红成了一颗大番茄。

    拍完汽车广告，江龄也又陆续接了几个彩妆、护肤品的代言，便到了年末。

    又是开电影节的时候。

    这回江龄也不用再去“蹭”红毯了，他收到了吴导的邀请，可以光明正大地以电影演员的身份参加电影节。

    他们那部古装戏定在春节档上映，这回去不是为了评奖，主要是为了去露个脸，制造下热度。之后还有一连串的宣传活动，吴导的意思是，既然江龄也本身流量大，又是个非常特殊的重要角色，那不如为剧组做下贡献，跟着跑一跑宣传。

    江龄也求之不得。

    不然的话，男主角陆诩之跑宣传的时候，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广告拍完没继续做歌，新片的邀约暂时没发到手上，除了一些杂志拍摄和秀场需要出席外，就没别的行程了。偏偏年末陆诩之合约到期，为了新公司的事一直很忙，还时常有应酬，没法在家陪他，见他成日无所事事，除了上表演课就是在家打游戏，就问要不要给他买只猫养着。

    “不要。”江龄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陆诩之不太明白，“你不是成天在网上看猫片吗？”

    “看猫片是因为猫可爱，但我不想养。”江龄也抱着腿想了想，“我觉得我能爱你一个就很不错了。”

    可能因为成长过程中获得的爱太少，他脾气不好，自我评估爱人的能力非常不足。能克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能力，好好体谅陆诩之工作繁忙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养猫？他觉得这样对猫不公平。

    这种小事，陆诩之向来是尊重他自己的意见，但既然养宠物的方案被否决，他思来想去，只好在上班的时候把江龄也当成挂件一样带到公司去。

    新公司在城郊的新兴产业开发区里租了一层楼，听说是因为租金方面有所优惠，而且离滨海花园城不远。

    最开始公司只有三个人，陆诩之负责审核剧本和解决必需的人脉，杨云负责具体事务，另外还有个女生，江龄也观察了一阵，发现她是个资深公关。

    他成为了公司第四个活人——编外家属。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可以放肆摸鱼，毫无形象地把自己当成一张烙饼摊在沙发上，到了办公楼这种环境里就会不自觉地正襟危坐，甚至为无所事事的自己而羞愧。

    最后他受不了了。

    看出来陆诩之不管事，他跑去打扰了杨云，问她有没有什么活可以干。

    杨云哪能让他做事啊？江龄也没意见陆诩之还得骚扰她呢。

    于是她想了想说：“那你帮忙面试吧。”

    接待、填表、初步面试——也就是很多小公司里前台的活，轻松无门槛，江龄也做得挺开心。

    当年的事给他造成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后来就没正常上过学，一直以家庭教育和小班化教育为主，18岁那年在挂靠的高中参加了单独的毕业考试后拿到了毕业证，并参加了高考，出分前就去参加选秀了，所以尽管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但一直是休学状态。

    仔细想想，他长这么大，参加“普通人正常社交活动”的次数屈指可数，于是这次短暂的前台经历也让他倍加珍惜。

    江龄也甚至像模像样地坐到了前台的工位上，自掏腰包买了台电脑过来。

    “那我可赚了。”这天陆诩之出门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江龄也坐在那里上网，没忍住笑，“没花钱就请了这么漂亮一个前台。”

    “给工资啊。”江龄也敲敲桌子。

    他视线转过来，一张脸被头顶日光灯照得干净，声线清脆。

    陆诩之忍不住靠近了点，向后瞥了眼。

    没人在注意这个角落，他压着嗓子问：“给不起怎么办？”

    “那你亲我下。”江龄也眯起眼笑。

    陆诩之弯下腰，在前台挡板的遮掩下偷了个唇舌交换的深吻。

    没过太久，新公司就陆续增加了新同事。

    这天，江龄也照旧拿表格给来面试的人填写时，看清了来访者的脸：“……”

    江龄也有点无语：“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话不该我问你吗？！”赵亦冉比他还惊讶，后退几步去看墙上的公司LOGO，“我没走错啊？！”

    “哦，我在这里兼职前台。”

    “你终于没钱了吗？？？”赵亦冉满脸震惊。她有些担忧，又有些纠结：“要不要我接济你一点？不过我最近要打官司，手头也不太宽裕……你要多少钱周转？”

    “……”江龄也忍俊不禁，“噗。”

    “我有钱，我过来玩的。”他像个真正的前台那样给赵亦冉倒了杯水，拿着表格请她坐到会客沙发上填，在旁边问，“你又是怎么回事？”

    “啊，杨姐说陆影帝要做自己的工作室，前期打算签一些已经成名的艺人嘛。”她喝着水说，“我不想在原来的公司待了。”

    最开始她因为缺钱而入行，结果遇人不淑，被骗签了份近乎于卖身契的合约。

    这两年她热度还可以，给公司赚了不少，但分到她手里的却不多。如果仅仅是这样，赵亦冉还算能忍受，至少她把家里的债务还清了，可是公司上上下下对她无止境的人格羞辱，却实在是叫人忍无可忍。

    原本，她计算着自己的每一笔开销，打算存钱跟公司打解约官司，但这次杨云找到她说，可以用专业的公关团队及律师团队帮她把解约金额打下来，她就心动了。

    “杨姐给我开的条件还不错，”赵亦冉左右看了看，小声跟江龄也说，“其实就是行业内比较平均的水平，但是我原公司是在是太坑爹了，就显得杨姐给我开的条件特别好。反正……能上陆影帝这趟车，仔细说来还是我赚了，之前我一直没有太好的资源嘛。”但圈子里谁都知道陆诩之身上资源很好。

    “退一万步说，只要能跟那个羞辱人的公司解约，真的再踩一次坑我也认了。”她忿忿不平，“我虽然穷，但是人活一口气好吗？”

    “嗯，加油。”江龄也很冷酷，“既然这样，那你就快点填表格，我拿去给杨姐。”

    “……”赵亦冉被他噎了下，“不是，你怎么回事啊？过来玩的还真尽心尽力给人家当前台。”

    “既然你是这么个情况我也就不瞒你了。”江龄也施施然地收走她手里的表格，“其实我跟陆诩之现在是情侣关系。”

    赵亦冉：“……”

    “所以这里也算是我的公司。”他微微一笑，十分端庄地走了。

    哇，这个人，在剧组的时候她还好心好意给他带过减肥奶昔，怎么现在招呼都不大一个就放重磅炸弹的。

    她好心梗。

    好在娱乐圈里都是人精，更突破下限的事情也不是没见过，相比之下，同性恋真的只是“蜻蜓点水”。倒不如说，在这个圈子里，只要是真爱，那还挺让人羡慕祝福的。

    只是在进去见杨云之前，她把江龄也拉到边上小声叮嘱了一句：“你确定陆影帝不是在玩你吗？”

    “确定。”

    “你知道女生在这方面比较敏感，我也不是想和你说他坏话，就是……我觉得你是我朋友，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赵亦冉眉间仍有担忧之色。

    江龄也笑了，这回不是逗她，而是真心的：“嗯，我知道的，不过真的没关系。我跟他认识很多年了，家里也是故交。”

    “噢噢，那就好。”赵亦冉笑了下，“那我进去啦。”

    她说着推开了杨云办公室的门。

    气温一点点转冷，大地渐渐披上银装，剧组的宣发行程也正式启动。

    和拍摄时的低调不同，吴晓勇连续一周在全国七个城市安排了现场活动，再加上第八天的首映礼，声势浩大，包揽了整周的热搜前排。

    男主角陆诩之必须全程现身，他脸皮厚，腆着脸让吴晓勇把江龄也的三场行程加到七场，全程同行。

    吴晓勇：嫌弃.jpg

    吴导不知道他俩早已在关系上突破了某个界线，还以为两人只是单纯的儿时熟人，愣是把陆诩之这种行为当成了“离不开儿子的幼稚老父亲”，嫌弃得一眼都不想多看他。

    倒是江龄也，又配合宣传，流量又大；不仅长得好看，私底下还嘴甜，实在是招人喜欢。他原本排三场也只是担心江龄也太累，又想给人留出回家过年的时间，但既然陆诩之话那么多，他就同意了。

    其实私下里，陆诩之还是问过江龄也的意见的：“我跟吴导说了让你全程跟宣传，没问题吧？”

    “没问题啊，”江龄也没明白，“干嘛问这个？”

    “我怕你想回家过年。”

    “……啊。”

    江龄也愣了愣，目光闪烁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

    一般他做这个动作，都是有话要说的意思，陆诩之认真地看着他，静静等待。

    小朋友纠结了一会儿才道：“还没想好怎么跟舅舅说我们的关系……又不想一个人回去过年……”

    所以能跟着剧组跑宣传，跟陆诩之待在一起，对他而言反而是非常好的选择。

    陆诩之“唔”了一声，挑眉道：“但是，我已经跟家里说过了。”

    “啊？”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江龄也立刻进入了紧张状态，“什么？那陆叔叔有什么反应吗？阿姨呢？”

    “你的‘陆叔叔’在这里。”陆诩之指指自己的鼻子。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你爸啊！”江龄也怒道，“讨厌！”

    他气鼓鼓的样子实在是很可爱，陆诩之从以前就很喜欢，整个人笑倒在沙发上。江龄也气不过，脱掉拖鞋往他大腿上蹬了一脚。

    “好了好了，别闹了。”陆诩之把他抱过来，“他们没说什么。从小到大我要做什么事他们从来不会阻止的……就是说让我们找一天回家吃饭，最好是在年里，因为出了年家里三个人工作比我还忙。”

    江龄也抿了下嘴唇。

    陆诩之戳他脸，声音低下来哄：“小宝贝，跟我回家吗？”

    近来他越发喜欢这样逗弄江龄也。骄傲敏感又脆弱的小朋友，在他的喂养之下，从内至外产生了某种说不出的性感味道。

    像是顺了毛的野猫，乖顺得很勾人。

    果然，江龄也垂下眼皮，很轻很乖地答应了：“……好。需要带什么礼物吗？”

    “没关系吧？反正那三个人你也不是没见过。”陆诩之满足地把人往腿上抱，突然灵光一闪，“诶，今晚用这个姿势怎么样？”

    “就见过一……你变态啊陆诩之！说正事儿呢！”

    “好好好，不提这个了，说正事……别打了！再打你老公就不能疼你了！”

    ……

    “请问吴导，做这个剧本的初衷是什么呢？”

    “有没有想过会达到一个怎样的成绩呢？”

    “这次可能会拿几个奖项呢？”

    ……

    “请问陆影帝，在这次拍摄过程中有没有遇见什么趣事？”

    ……

    “这个问题我想请问江龄也。众所周知你是一个流量明星，在这部电影之前也只拍过一部网剧，不知道在饰演‘如玉’这个角色的时候有没有碰见过什么困难？”

    ……

    答记者问，给粉丝签名，站台，合影留念……紧密的宣传行程之后，便是首映礼。前几天的点映已经让各路媒体和影评人一致给影片评了高分，这天的首映礼人气空前的高，一眼看过去望不到头。

    江龄也再一次感觉到了紧张。

    或者说，兴奋。

    “这是我第一部 参演的电影诶。”首映开始后，江龄也在逐渐暗下的影院内，低声跟陆诩之说，“我还记得你第一部参演的电影，我看了三十五遍。”

    “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你的事我总是……记得很清楚的。”

    陆诩之低笑一声，摸过去握住他的手。

    “龄龄，”他说，“你还会有很多以后的。”

    首映礼结束，便是除夕。两人回到滨海花园城那个双人小窝时，天已经亮了。

    江龄也有点不舍：“我得回家了。”

    “去吧。”陆诩之说，“你走了我也回家了。初五去我家？”

    “好。”江龄也咬了下嘴唇，忽然快走两步扑进陆诩之怀里，“我会尽快跟舅舅说的。”

    “不急。”陆诩之揉他后脑的头发，“宝宝，如果很让你困扰的话，不给我名分也没关系。”

    陆诩之都这么说了，江龄也哪能真不给他名分？

    只是过年的时候他一直都没找到机会，他试探着跟舅舅说起娱乐圈里的同性恋，舅舅舅妈都是一副不太赞同的样子。

    再加上，虽说外公这几年年事渐高，脾气不像年轻时这么大，但曾经从谈诗雯那里听过的“和家里决裂”的只言片语，让他很怵外公，只好暂时把话压了下去。

    靠着和陆诩之发信息打电话度日，事情一拖就拖到了年初三。这天早晨，江龄也突然被舅舅叫了起来，说让他带上礼物去看看刚从国外回来的外婆。

    “就我一个人去吗？”江龄也还没怎么见过外婆，那个潇洒的老太太常年旅居国外，一副不想跟谈家来往的样子。

    “你外婆不待见你外公，也不大待见我。”舅舅有点尴尬，“她就喜欢你妈，可惜……”

    可惜谈诗雯已经去了。

    江龄也只好硬着头皮，拿着舅舅塞给他的地址和礼物，来到了城市了另一边。

    过年街上没什么人，就连狗仔都卷铺盖回家了，再加上冬天穿得多，江龄也并不怕被人拍到。

    这个地方他从来没来过，下车才发现是个新开发区，周围建了不少房子，但放眼望去渺无人烟，很有种荒郊野地的味道。外婆就住在其中一个楼房外观设计得十分别致的小区里。

    他按图索骥，来到目的地，确认了两遍没找错门牌号，按下了门铃。

    “叮咚——”

    门禁响了半分钟，“嘟”的一声，而后传出来一个低沉的女声：“谁？”

    “是我……”江龄也有点尴尬，“我叫江龄——”

    “也”字还没说完，那女人直接说“开了，进来吧”，便把门禁电话挂了。

    江龄也：“……”

    这让人更紧张了。

    他乘电梯上到11楼，有一间门开着，大概就是外婆家。江龄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边敲门边把头往里探：“外婆……？”

    屋子里传来电视机和烧开水的声音，玄关能看见的地方没有人。

    “进来啊，这么小心干什么。门口有拖鞋，你自己穿。”

    客厅方向传来声音，江龄也拘谨地关门换鞋，而后提着礼物走进去，“外婆……”

    沙发上坐着个女人，正在看电视。她保养得当，乍一看像是四五十的人，面容有几分熟悉。

    江龄也很小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后来一直没机会，脸倒是对得上，但怎么看，都跟家里那个白发苍苍的外公不像夫妻。

    “愣着干什么，坐啊。”外婆扭头看了他一眼，一件他手里那几个大包小包就皱了眉，“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

    她这时候才分出眼神给他，像是愣了愣，而后态度突然软化了下来：“你跟你妈长得还挺像。”

    江龄也把礼物搁在墙角，犹豫片刻道：“舅舅也这么说过。”

    “他们谈家的男人我看着嫌弃，虽然你舅舅是我生的，但他小时候实在是太皮了，那时候那个糟老头又不知道帮我管管，我看见儿子就头疼。在我这里少提起他。”外婆说。

    “……哦。”

    “本来我就嫌儿子太闹，觉得还是女儿好，可惜……唉。”她摇了摇头，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悲伤，“坐着陪我看会儿电视吧，保姆一会儿过来做饭。吃个中饭再回去。”

    江龄也：“……”

    实不相瞒，外婆，我还以为你要留我吃晚饭的。

    吃不吃饭的，江龄也无所谓，他点点头坐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能从外婆的悲伤中窥到一点这个女人衰老的痕迹，想到妈妈，他心里也不太好受，靠着沙发没出声。

    跟那个侍弄花草的外公不同，外婆这里的装修风格非常简洁。或许是很少在国内住的缘故，房子里没多少人气。

    电视里在放的是一部早几年的老剧，外婆却看得很认真。

    直到一集结束，切换下一集的时候，外婆才重新开口：“这部剧你早看过了吧？”

    江龄也回过神：“啊？……嗯。”

    “让你小年轻陪我看电视怪不好意思的，”外婆笑了笑，“不过国外能看的国内电视剧太少，我这次回来才找到。”

    “没关系啊，我……小时候也会陪妈妈看电视的。”

    提到谈诗雯，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半晌，外婆说：“我对不起你妈妈。”

    “啊？”江龄也抬头。

    “我跟你外公很早就离婚了，教会了诗雯怎么让自己变漂亮，却没来得及教她怎么看清男人。”外婆想了想说，“她去世以后我回来过一次，明成都跟我说了……那个时候，你精神状态不佳，我就没打扰你——好吧，说没‘打扰’你也不太对，我确实不太想见你。”

    “……”江龄也咬紧了嘴唇。

    “虽然你是诗雯的儿子，虽然那个男人死了，但你身上有他一半的血，我那时候……真是恨呐。”

    “嗯。”江龄也能理解，其实精神状态最差的时候，他曾经因为这个想过要去死，好在最后想明白了，没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但你是无辜的。”外婆话锋一转，突然笑了起来，“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散心，也想开了不少事，要不是不想见那个糟老头，我怕是早就回来看你了。”

    尽管她保养得不错，却的的确确是个老人家，说起旧事，她话匣子打开，电视也不看了，专心给江龄也讲故事。

    说起外公年轻的时候是个脾气多么臭的家伙，平时撒手不管孩子，出了问题就会说外婆没管好。他喜欢把“什么人做什么事”挂在嘴上，觉得女人就应该在家带孩子，男人就该挣钱养家；觉得17岁的“小孩”应该好好上学，上了20岁就该相亲生子；不尊重人与人之间的不同，没耐心聆听别人的诉求。

    偏偏外婆是个特别“离经叛道”的女人，她喜欢素色，短发，穿裤子，结了婚照样跟朋友一起做驴友，能一口气出去一两周，骑行上千公里，为此没少跟外公吵架。两个孩子被她养得一个跟爸爸离心，一个私奔，跟外人说起来，确实也不是什么好母亲。

    江龄也就笑：“但是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你妈死了你也这么说？”外婆斜眼过来。

    “当然。”他点点头，“以前她跟我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虽然她选的老公很不怎么样，但她说她至少活得问心无愧。再说……她也说过，最开始恋爱的时候，江进那个畜牲对她很不错，要不然她也不能留在他身边那么久。”

    外婆怔忡，而后叹气：“……她这脾气，我真不知道该说是好是坏。”

    中午，保姆过来做饭，外婆来了兴致，说要亲自下厨给江龄也做两个菜。

    她的态度明显比他刚来的时候热情多了，江龄也获得过的亲情不多，心里开心，主动提出要帮外婆打下手。

    小年轻恋爱的时候粘糊糊的，帮忙前帮忙后江龄也都手机不离身，微信提示音一直没断。外婆年纪一把了仍是个“弄潮儿”，“老年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是为老不尊”的坚定反对者，看两眼就猜到有情况：“怎么，女朋友？”

    这灵敏度可比家里那三个长辈强多了。

    江龄也顿时傻在了原地：“不是……”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外婆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男朋友都换过好几个了。”外婆很自然地劝他，“趁年轻要多恋爱，不然等你老了，就会发现跟异性玩还不如跟老姐妹老哥们儿出去喝喝酒。跟人交心啊，是件累人的事，不花时间你根本看不懂新认识的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到后来别说恋爱，连朋友都交得少了……”

    她絮絮叨叨地做菜，江龄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脑子一抽就说：“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外婆的动作终于有了一个微妙的停顿，随后，她像是听见了一件极其普通的事，又接着烹饪动作做了下去。

    “是吗？怎么认识的，多大了，父母干什么的，长得帅不帅，准不准备结婚？要是打算定下来，就找个时间带回来给我看看，我大概还要在国内待半个月吧。要是你需要出国结婚的手续，外婆也可以帮忙。”

    “是……”没有听见想象中的激进反对，江龄也眨了眨眼睛，有点小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翁阿姨的小儿子。”

    “嗯……嗯？？？”外婆忽然扭头，“陆家的小儿子？”

    江龄也点点头。

    “……噗，”外婆忽然乐了，“那我岂不是凭空比翁雅宁长了一辈？”

    老人家的乐趣，年轻人不懂。吃饭的时候外婆才说起，翁雅宁虽说是她们闺蜜圈里年纪最小的女孩子，但年轻的时候性格比较狂野，愣是不肯喊“姐姐”，要跟她们平辈相处。

    平辈就平辈吧，朋友嘛，中国人不像隔壁日韩那样讲究那什么“前辈礼”，但是老来凭空比小姐妹长一辈，还是很让人心里美滋滋的。

    不仅男人会想做兄弟的爸爸，女人偶尔也想成为闺蜜的祖宗。

    她当时就对陆诩之特别满意——尽管人还没见到。

    江龄也表示，等回去和陆诩之商量完时间，就来拜访外婆，一定赶在她离开之前。

    ……

    年初三的这次行程给了江龄也莫大的信心。他选了礼物，于初五当天去了陆诩之家。

    当时陆家只有陆诩之的父亲陆克华一个人在。他年纪大了，眼窝附近有很深的沟壑，鬓角泛白，不怒自威的模样，让江龄也有些紧张。

    应该是提前知道了他要来，陆克华没太意外，请他和陆诩之一起坐在家中的沙发上。

    那沙发是木质的，整个会客厅的装修风格非常中式，对于年轻人来说，这种风格实际上很有距离感，搞得江龄也更紧张了。

    就在这时，他听陆克华问：“你俩以后有什么打算？”

    “啊？”江龄也愣了愣，“是问事业打算吗？还是……”结婚？

    他没说话，陆克华已经打断了他：“等一下，我先问问，你们两个，谁是上面的那个？”

    江龄也：“……”他脸要开始红了。

    陆诩之举了下手。

    “哦，那我就问你。在上面的那个应该负责。”陆克华转过脸，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交往着，如果龄龄不后悔，就去国外结婚。手续好办，就是婚姻是件大事，我还是希望他想好再说。”

    这些话，陆诩之从来没跟他说过，江龄也有些震惊地扭过头。

    他惊讶于这一秒钟从陆诩之身上不自觉散发出来的“靠谱”气息，事实上，大多数时间他都是玩世不恭的，正经话说的还没黄腔开得多。

    陆克华没太意外，点了点头。没两秒，他又露出一个近乎揶揄的笑容：“小江他爷爷脾气可不好，你自求多福吧，我是不会帮你说话的。”

    这个笑容让江龄也从他身上看见了平日里陆诩之的影子。

    就……原来是一脉相承的玩世不恭。

    “没事。”陆诩之根本没指望过他，“我自己的人，我自己负责。”

    要不是长辈在这里，听见这句话的江龄也很想跟他接个吻。

    下午，远在另一座城市开会的翁阿姨和姐姐陆时雨赶了回来，两人对江龄也展开了热烈的欢迎，陆时雨甚至特地给江龄也带了礼物。

    小可怜江龄也很少感受到这种程度的热情，一时受宠若惊，抱着礼物傻在了沙发上。

    “我的礼物呢？”陆诩之叼着个苹果走过来，往江龄也嘴里塞了一个，朝他亲姐姐伸出手。

    陆时雨比陆诩之大了不少，在他面前却一样不太稳重，闻言一巴掌劈在他手上：“照照镜子，就你这德行还想管我要礼物——有钱不会自己买啊？”

    “啧。”陆诩之摇摇头，跟江龄也告状，“看看，这就是我亲姐，连个礼物都不肯送我。”

    江龄也把手上刚收到的礼物递过去，咬着苹果说：“……那介过给里？”

    “小宝贝儿！你怎么这么甜呢！”陆时雨惊叹道，“他有的是钱，让他自己买去，把姐姐给你的礼物收好，啊，乖。”

    “别摸他头。”陆诩之以牙还牙，打偏了她伸出来的爪子，“我老婆的头当然只有我能摸。”

    “呸！”

    “小江，过来吃饭了。”翁阿姨和善地招呼他，“别理这姐弟俩，一见面能掐一天。”

    “……哦。”江龄也抱着礼物，咬着苹果，趿着毛绒拖鞋走了过去。

    仅仅只是一照面，他就大概明白了陆诩之长成这样的原因。

    他在很多很多的爱里长大，所以有底气玩世不恭，有勇气追逐梦想，有能力负责，有魅力……让人爱上他。

    真好。

    在理解了曾经的自己莫名被陆诩之吸引的原因之后，江龄也竟然后知后觉地生出一种羡慕的情绪来。

    很短暂，稍纵即逝。

    他啃完那个苹果，把陆姐姐的礼物和自己的背包放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过去帮翁阿姨摆桌子。

    年初五。

    虽然晚了点，但这也是顿团圆饭。

    晚饭以后，他又在江家坐了两小时，去陆诩之的房间参观了一下，才跟在陆诩之后面出门。

    夜里的小区道路安静，家家户户亮着灯，别人的热闹和自己无关，自己的团圆别有暖意。

    两人借着微弱的路灯光找到车，缓缓驶出小区大门。

    “前天我跟外婆说了我们的关系。”江龄也扭头看着陆诩之，眼底有光。

    陆诩之在开车，脸没转过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本能地一紧。好在他演技高超，表情绷住了没变：“嗯，然后呢？”

    江龄也没看出来，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你都不紧张一下吗？”

    “我紧张死了。”陆诩之笑了，“快告诉我啊。”

    “……也没啥，她就是很自然地接受了。”江龄也做了个鬼脸，咕哝道，“外婆可潇洒了呢，是个很酷的老太太。”

    “听起来很不错。”

    “她还让我们找时间去她那里吃饭，说要见你。她半个月之后走。”江龄也说，“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舅舅……”

    “不急，慢慢来。我初七之后都有空，什么时候去你外婆那儿，你提前告诉我。”陆诩之想了想说，“她会喜欢翡翠吗？”

    “她是个很酷的老太太，建议你把她当作年轻人看待。”翡翠这种东西，怎么想都和外婆不太搭。江龄也说着，叹了口气：“你家人真好……”

    要不是在开车，听这语气，陆诩之会想揉他脑袋：“你家人对你不好吗？谁成天舅舅长舅舅短的。”

    舅舅是很好，但是接受不了同性恋啊。

    江龄也没回答，苦恼地看向窗外。

    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几章就结束了，写得有点卡，还要准备新文，可能接下来缘更几天。

    不想等更的宝宝可以蹲我微博更新通知，微博@栗鸢呀

    宣传一下新文，求个预收：

    下本开无限流现耽《全球登陆》，年下，双大佬cp

    林怀真有两个心愿。

    1.做一个普通人；2.找到颜若虚。

    在安分守己多年之后，林怀真没有想到，自己还会被卷入非日常事件。

    世界变成了一款游戏，所有人都被迫成为玩家，要在各种逆境里活下来。然而刚开始，系统就给他们制造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忍心见死不救的林怀真无奈地打开了自己的满属性面板，手起刀落，轻松过关，却因此见到了失踪多年的人。

    “一开始，我以为世界线变了；后来，我发现这劳什子的世界就没正常过。

    “而我不知道的原因——

    “是有人在保护我。”

    林怀真将那块护身符挂到脖子上，眉眼间带着些许温柔之色。胖子在电闪雷鸣的狂风中勉力稳住身形，冲他大吼：“那也不是你去送死的理由啊！他都不行的话你能干嘛？”

    “我可以删掉心愿1。”

    “什么？？”

    “我不能在明知有人为我送死的情况下，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着。”林怀真笑了笑，“如果颜哥有事，我要这个世界给他陪葬。”

    这该死的“普通人”，他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