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今天天气还挺好的，陆诩之放下手机，往窗外看了一眼，茂盛的梧桐树冠带了圈金灿灿的毛绒边，随着微风摇啊摇。

    “想什么呢？”陈依若喝了口饮料，盯着他看，“你走神第五次了。”

    陆诩之瞥了她一眼，懒得开口。

    陈依若又吸了口饮料，目光流露出几分忐忑。

    “诶，老陆啊。”

    “嗯？”

    “我问你个事，你千万跟我说实话啊。”

    陆诩之终于分出点注意力，把目光长久地放在她脸上：“说。”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

    陆诩之一怔。

    在他回过神前，陈依若飞快地说道：“是这样的，我拉你炒绯闻是以朋友的身份请你帮个忙，毕竟那群人里我跟你是最熟的。但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话，我找别人也不是不行……免得影响你和你女朋友感情。”

    陆诩之乐了：“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有女朋友的。”

    陈依若：“？”

    陈依若：“昨天那个不是？大晚上的你除了跟我们这帮朋友喝酒以外还能跟谁在一起啊？我昨天可是在群里问了，没人知道你去哪儿了啊！”

    “我就不能有别的朋友？”

    陈依若一脸“谁不知道谁”的嫌弃：“就你个死宅？”

    “那你说错了，昨天那个还真不是我女朋友，是我——”他想说“我家小朋友”，话到嘴边，眼前莫名浮现出江龄也家的浴室，话头就这么顿住了。

    陈依若：“你谁？”

    “……我儿子。”陆诩之顿了顿，“就电影节那天你见过的那个小流量。”

    陈依若的表情从惊恐到松了口气，心情仿佛做了趟过山车。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有私生子了呢。那你跟那小流量关系挺不错啊？我难得看你大晚上出门。”

    陆诩之笑了笑：“你以前也见过他的。”

    “什么时候？”

    “就我住的地方，隔壁那家的小孩儿。”

    陈依若“啊”了一声。

    她还有印象，那时候他们都还在念书，陆诩之童星出身，外加自己的资源，上学期间就有戏拍了。当时同学关系淳朴，羡慕归羡慕，陆诩之缺课不能来的时候大家还会互相帮助帮他补做课堂笔记，陈依若顺路就给他带到住所去。

    就有那么几次，在陆诩之那儿见过一个瘦弱的小男孩，个子不高，话很少，见到她时，会用那双大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不是吓人的感觉，就是空。

    目光里什么都没有。

    那会儿她还私底下跟陆诩之说过，说你家这小孩看着太忧郁了，你得好好看着他。

    “原来是他啊。”陈依若恍然，有了年轻时的记忆滤镜，对方蹭电影节红毯这事看起来都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可她很快反应出来不对，“你今天五次走神不会是在跟他发消息吧？”

    陆诩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在想事儿。”

    “啥？”

    “他接了部网剧，之后可能还会一直演戏……需要找个表演老师。”

    “这也要想？”陈依若觉得他莫名其妙，“你邻居家弟弟你自己教不行么？”

    他就是在犹豫这个。

    而且犹豫的原因无从说起。

    教表演需要经常见面，讲起运镜走位的时候，偶尔还需要肢体接触。就这么点小事，他已经犹豫一小时了。

    不过表面上，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吃了口桌上的东西，边嚼边说：“他导演给他推荐了李若衡，我凑什么热闹？就是李教授太教条了，我不确定是不是给他推荐个表演经验丰富的比较好。”

    科班出身，理论过硬，外加丰富的表演经验——陆诩之本人多好的老师啊？看他对那小孩也不错，陈依若实在没想通他在犹豫什么。

    不过这个人——

    她看着他懒懒吃东西时自然流露的优雅姿态，深深叹息：相识十年，她深知此人乃是个只可远观的“花瓶”，看上去哪哪都好，实际上骨子里懒得要死，因为犯懒不肯做这种事，似乎也能理解。

    “那就，找钱老？你跟他不是很熟嘛。”陈依若随口说。

    钱写意此人在业界德高望重，退休之后被中戏返聘当了客座讲师。他在影史上地位高超，平时在中戏讲堂课能被上百人竞相围观旁听，也就陆诩之这张脸还有面子可以卖。

    陈依若至今没理解钱写意为什么这么欣赏他，但反正，陆诩之的话有用。

    “也不是不行。”陆诩之想了想，真就点了点头，“不过不知道他会不会要。”

    陈依若眼睛都瞪圆了：“能请到钱老讲课他还想怎么样啊？”

    “你不懂。”陆诩之摆摆手。

    他家小朋友很麻烦的，再说，现在正是他想补偿他的时候，当然得方方面面都帮他考虑好。

    ……

    【江龄也：是李若衡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你想了这么久。】

    【陆诩之：没，我在跟老陈说事。】

    【江龄也：……哦。】

    结果他还是去了啊。

    江龄也乜斜着看自己的手机，仿佛隔着屏幕在嫌弃信号另一头的人。

    知道是炒绯闻。

    就。

    这人还挺仗义的，怎么就喜欢在他这儿嘴贱欺负人。

    真烦人。

    【陆诩之：在拍戏？】

    【江龄也：嗯。】

    【陆诩之：好好拍，这部结束以后给你个惊喜。】

    【江龄也：什么惊喜？】

    【陆诩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江！开工了！”

    “来了！”江龄也应了声，最后看了眼手机，锁上屏丢给小苏。

    收回前言。

    陆叔叔偶尔也不那么惹人厌，还是挺好的。

    柯雾调整了一个上午，又是冰敷又是厚粉，终于把自己的脸调整好了。下午，重新开拍男女主的对手戏部分。

    可惜今天心情影响了发挥，她NG次数比往常频繁，到了傍晚，别说江龄也累得不行，导演都有些不耐烦。

    他挥手喊来场务和编剧，让他们调整今晚的夜戏安排，把原定要拍的男女主内容挪到后面去，让男二女二今晚留下来，顺便改段台词。说完，把满脸郁闷的场务和编剧赶去工作，又喊了江龄也和柯雾过来。

    “小江今天辛苦了。”徐导勉强笑了下，拍拍他的肩，“晚上先不拍了，回去好好工作吧。至于小柯……”

    柯雾笑笑，精神看着不是很好。

    “你跟我来。”他把她招到旁边，压低声音说，“早上的事我也听说了，我不知道你公司什么情况，但在我的剧组——”他话音一顿，知道自己没立场乱发脾气，不爽地说，“我能理解一个人偶尔情绪低落，但我不希望长久地影响工作。今天你先回去调整下，明天早点过来，如果还是这样，那我也只能让制片去跟投资商说不好意思了。”

    投资商……

    这部剧有一小部分是她那个金主投的，因为大股东是金主的朋友，喊他投着玩。要不是因为这样，她连这样一个网剧的机会都不会有。

    “我知道了，导演，真的不好意思。”她跟导演道了歉，回过头，看见江龄也挺拔的身影在夜色中一闪即逝，心里闪过莫名的念头。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些人，不用做什么努力，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许多人的关注。

    她除了蹭他的热度，甚至还要把他当作甩锅备选……

    到那时候。

    到那时候，天天守在剧组外的那些粉丝，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淹死吧。

    ……只希望，事情不会走到那一步吧。

    ……

    突如其来的休息时间让江龄也有些意外，他看了眼时间，觉得本打算留到周末再做的事情可以放到今晚。

    趁化妆师帮他卸妆的工夫，他找到了傅予寒的微信，试着发了条消息过去。

    【江龄也：在吗？】

    那天拍完杂志，他俩就加上了微信好友，不过除了朋友圈点赞之外并没有更多的交流。

    一开始江龄也没想明白，他说的那句“有问题可以找我”是什么意思，可是经过昨晚，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了。

    傅予寒回得挺快，风格一如他本人淡漠。

    【傅予寒：有事说事，不要问在不在。】

    【江龄也：那天你说我有问题可以找你问。】

    【傅予寒：嗯。】

    【江龄也：你今晚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个饭。】

    发完他有些忐忑，收了手机等待。

    化妆师见他紧张，笑了：“跟谁发消息啊？”

    “一个老师。”

    “表演老师吗？”化妆师依稀听说过导演给他介绍表演老师的事。

    “……算是吧。”江龄也说。

    傅予寒的回复依旧很酷，他没说好，而是直接发过来一串地址。

    【傅予寒：就这儿吧，我今天想吃这个。】

    江龄也看了眼，餐厅地址他不熟悉，名字也没听说过。

    他有求于人，倒是愿意让客人吃得开心点，唯一的问题是——

    【江龄也：安全吗？】

    【傅予寒：餐厅里面安全。】

    意思是门口可能被拍。

    【傅予寒：不过没事，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开车去接你。我今天很闲。】

    【傅予寒：我的车你粉丝不认识。】

    【江龄也：好。】

    他给傅予寒发了定位过去。

    【傅予寒：现在？】

    【江龄也：对，我已经收工了，在卸妆。你进来找我就好，我跟场务说一声。】

    【傅予寒：OK。】

    对方来得特别快，江龄也卸个妆的时间，他已经到了。场务把人带进来的时候，江龄也还有点震惊。

    “你这什么表情。”傅予寒垂眼看他，轻嗤一声，“走了。你跟你家母鸡打过招呼没有？”

    江龄也没听懂：“母鸡？”

    “就你那个经纪人，看你跟看崽子一样。”傅予寒笑了笑，“我可不想明天一早收到警方电话说我拐卖小孩儿。”

    “……我成年了。”江龄也无语地从剧组的小板凳上站起来，免得自己太像小孩子。他转向等着他的小苏：“你自己回去，陶哥问就说我跟上次的摄影师一起吃饭去了。”

    小苏：“好的。”

    两人一齐往外走，很快来到傅予寒停着的车边。

    江龄也惊讶发现，那是一辆特别质朴的天籁，价格跟上次的玛莎拉蒂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有点费解，上了车以后问：“你男朋友开玛莎拉蒂，就送你这个？”

    傅予寒看着后视镜，准备把车倒出去，闻言一乐：“这可不是他送的，我自己买的——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止这一辆车，不是买不起，就是这个比较普通，出去工作不会太扎眼。再说，拿来接你也正好，我进来的时候看过了，剧组好几辆这个车，外面等着的粉丝绝对不会发现你在车上。”

    “……哦。”这样啊。

    “而且你的想法不对。”傅予寒又说，“退一万步说，我跟他在一起，他很有钱，我没钱，我也不用他送我车。我有手有脚，成年人，想要车为什么不自己赚？”

    “也是。”江龄也顿了顿，“其实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以前没想过这些。”

    “嗯。”

    车开出拍摄场地。这辆车车窗上贴着单向可见的贴膜，经过粉丝旁边的时候江龄也向前弯了下腰，果然没人意识到这辆普通的天籁上坐着一个分分钟上热搜的大明星，等车上了高速，他才重新把腰直起来。

    夜幕降下，橙黄色的路灯亮起。城市的灯火夜晚在眼前的高速路上铺开，疾速后退，如流光般。

    “我想问问。”不知从何说起，江龄也选了个容易聊的话头，“为什么你们总说我是小孩儿？”

    傅予寒瞥了他一眼，唇角轻轻一勾。

    “——‘们’？”

    作者有话要说：傅哥直击重点（。

    【这是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