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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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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世七

    华姒在放榜日这天早早就央了宫女前去守着看榜,结果却万万没想到,她的云裴哥哥不是状元,真正的魁首被旁人夺去了。

    她下意识就开始担忧,这样的结果,云裴哥哥肯定心里很难过吧。

    又听闻宫人来报,说现下榜上的前三都在前朝金銮殿里,那位少年状元封了少师,日后公主和几位小皇子就要和太子殿下等分开来授课,由新任少师来管教。

    华姒急了,怎么说了这么多,却丝毫没提云裴哥哥的去处?

    “云裴哥哥呢?往后本公主可还能和他一道去上学?”

    那宫人摇了摇头:

    “回公主的话,宴公子是榜眼,陛下封了少傅,但并未说明是否和少师大人一同前往授课,所以奴婢也不清楚。”

    怎么会这样……

    华姒这时候就开始小小地慌乱起来,她只想和宴听在一起,旁的人都不行,旁的人不会像他那样对她好,也不会像他那样纵着她,不会给她做纸鸢,不会给她讲故事。

    这可怎么好?

    华姒从榻上飞扑下来,连鞋都没穿,只着了中袜,提着裙摆就往皇帝的御书房跑,风一样的,别提多着急了。

    后头宫人惊了一跳,远远地高声呼唤着华姒,要她至少把鞋穿上,华姒也跟没听见一样,跑的飞快。

    一路上,华姒可谓是在小脑袋里想了无数法子。她可以搬来母妃去游说,也可以拉着云裴哥哥一起去求情,旁的兄弟姊妹她管不了,便给那个所谓少师管教好了。她只要宴听,像他不行,比他更有才华也不行,只要不是他,那就不行。

    她头一次,对一个人一件事儿生出这么大的执拗来。

    华姒到底是小,着急忙慌地往御书房跑,半路上竟被合宫的高槛绊倒了,小姑娘磕破了膝盖,鲜血淋漓地。

    正巧四周还无人,她身边那些宫人还没跟上来,她一个人坐在石板路上,捧着膝盖眼泪汪汪。

    可过了一小会儿,华姒还是扶着墙站起来,来不及去顾忌膝盖的伤了,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御书房跑。

    晚了……晚了就见不到云裴哥哥了……

    华姒脸上还挂着眼泪,哭的稀里哗啦地,边跑边哭。偶尔有路过的宫人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个穿着华服的身影冲过去,少倾便跑远了。

    众人都面面相觑,感觉好像是九公主,但又好像不是。

    ——半点儿公主该有的威仪端庄都没有了,倒像个疯癫了的小孩子似的。

    华姒是在御书房外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拦下来的,见到这姈容公主这幅模样,也是吓了一大跳。

    “公主!公主怎的变成这样?!公主身边那些宫人是怎么伺候的……?!”

    这大太监当然知道皇帝有多宠爱这个小女儿,如今看她这般模样,自然免不了要上前询问一番。

    但华姒心急火燎,根本就来不及回答他,推开那太监,就想往里冲。

    “哎——,公主啊,您不能进去啊,陛下在书房内议事呢,好几位朝中的肱股之臣都在,今日又是放榜加封的好日子,公主切莫私闯御书房惹得陛下生怒啊……”

    孰轻孰重这位公公还是拎得清的,要说因为这公主他关心一二那是分内。可若今日他当真放她擅闯,这公主顶多被责骂几句,重则禁足罢了,可他一把老骨头,却有可能小命不保了。

    华姒闻言立时崩溃大哭起来。

    她本就年岁尚小娇纵惯了,方才来的路上又摔伤成那样,现下膝盖还在火辣辣的疼。这太监又说父皇已经在里面议事,说起榜上前三的佼佼者的加封之事。她便是再年幼也懂得,加封后公文盖上国玺,那就是板上钉钉任谁说都无用了。

    可她不想那个少师来教导她,她只想要宴听,这太监拦着不让她进去,她要怎么才能把云裴哥哥夺过来留下呢?

    华姒忽然很无助,越是想到日后身边再也没有了云裴哥哥,她就越是心里难受的不像话。

    华姒的哭声不小,那太监在一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对这恣意妄为的小公主束手无策。

    殿内的确如那太监所言,皇帝正在和状元三人相谈甚欢,忽听殿外传来尖厉哭声,众人皆一愣。

    只有宴听霎时握紧双拳,转眼看向紧闭的窗户,望眼欲穿。

    ——那……那分明是华姒。

    华姒在哭。

    这个事实让宴听一颗心立时揪紧起来,若非皇帝还在这里,他几乎想立刻冲出去,把华姒抱起来好好劝慰,绝不教她再这么哭。

    皇帝这时候也听出来了是自己的小女儿,正巧这时那大太监左右无法,已经进了大殿,前来跪下上报了:

    “陛下万安,奴恳请陛下恕罪,姈容公主在外头,执意求见,奴依规矩拦了,现下公主正在殿外哭泣……。”

    话还没说完,皇帝已经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悦了。

    他抬眼扫了一圈儿殿内站着垂首的众人,在看见宴听时,眼前一亮:

    “宴卿。”

    上位者威严的声音传来,宴听迟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在唤自己,毕竟以前听旁人唤“宴公子”都听习惯了,如今甫一加官进爵,竟是恍了一下。

    “是——,微臣在。”

    皇帝宽厚一笑,摆摆手示意宴听去:

    “你去——,姒儿平日里最听你的话,朕不知道她是何故哭的如此伤心,但如今这殿内还有要事相谈,你先去对公主劝慰一二。”

    宴听连忙点头称是,在其他人纷纷侧目的眼光中,急急地转身,几乎是快步走了出去。

    外头华姒还在哭的难过呢,泪眼朦胧的,眼泪流的到处都是,眼前一片模糊之际,却见朝思暮想的云裴哥哥,还是穿着往日里她最熟悉的素色云纹锦袍,面色焦急地朝自己走来。

    华姒愣着,没想到自己的哭声这么奏效,莫不是老天爷听见了她的心声,才会让云裴哥哥赶来的?

    宴听走出去一看,果真是华姒,连锦履都没穿,裙子摆动间,还能若隐若现地瞧见她的白袜。

    宴听赶紧走近,用袖口给她擦眼泪。

    “公主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宴听垂首微微躬身,语气十足温和,华姒见了他越发委屈,方才都止住的眼泪现下又去泄堤之洪般留下来,不过是较之方才没有那么大声,只是呜呜咽咽地哭罢了。

    这哭声一停,御书房的皇帝都和大太监都会心一笑,旁的人却是面面相觑,尚不知这场无厘头的闹剧因何而起,又是因何而落?

    这里许多人,包括那两位状元、探花,都不知道宴听和外面那位公主的渊源的。

    如今竟这样神奇,那榜眼甫一出去,哭声立时就停了。

    皇帝会心一笑,颇有几分感慨:

    “果然还是唯有宴卿能制得住华姒这小性子,在朕面前都无有这么乖顺的。”

    皇帝身旁的太监亦点头称是,随声附和着。

    这厢宴听哄着,华姒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原因:

    “华姒……华姒不想要别人做我的老师,我只想云裴哥哥教我……”

    小姑娘哭的好不狼狈,涕泗横流的控诉着,宴听没想到她竟是因为他才跑来这里,什么也不顾地在御书房外哭嚎。

    宴听心里忽然涌上许多感动,他方才心里还在想,若是华姒日后忘记他了可怎么好,现下看来,她把他宴听在心里看的很重,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该说不说,宴听心里的确是欢喜和庆幸居多。

    他温柔地给华姒擦眼泪,尔后蹲下/身子把公主整理乱七八糟的华服:

    “公主莫哭,微臣往后会一直陪在公主身边的,不会离开公主的。”

    华姒小小的哭声再度戛然而止,她眨巴着挂有泪珠的迷蒙双眼,不确定地再次询问道:

    “真……真的吗?云裴哥哥,你……你说话算数……”

    宴听微微一笑,抬手又给华姒鬓边的哭湿了的乱发理了理。

    “是真的,微臣说话算话。”

    或许他真的该感谢老天爷,那位少年状元心高气傲,并不愿意去教导华姒等年幼的公主皇子,直言自己苦读圣贤书是为了报效朝廷,而非做什么少师去教书育人的。

    皇帝虽略有不悦,但也被他的一腔抱负和直言上谏的孤勇感动,便改口了先前随口而出的加封决定。

    华姒现下不哭了,却还在打哭嗝,宴听半跪在地上,丝毫不顾忌平日里自己有多干净,把华姒拉近一些,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儿;

    他的确自甘平庸,也乐得满足现状。他懒得说什么报效朝廷的体面话,他就是一个只能屈居第二,但也心满意足的庸才,他只想守在他的华姒身边。

    他见不得她掉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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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听后来瞧见华姒膝盖上的伤时,已经是两人一同回了公主殿的时候了。

    宴听只是看着宫人拿出来的亵裤双膝处的血迹,都可以想象华姒当时有多疼了,可她不管不顾地,拖着腿伤直直地冲到御书房去,只为了把他留下。

    宴听能隐约听到华姒低声呼痛的声音,隔着一道屏风,他双眸尽是痛色,只觉心尖儿都好像在滴血。

    终于等到宫人们把华姒身上的伤处理好,宴听这才绕过屏风走到华姒跟前儿。

    华姒正坐在床边,双腿耷拉下来,歪着脑袋用裙摆遮盖住双腿,一抬眼看见宴听来了,一瞬就眉开眼笑:

    “云裴哥哥。”

    她这会儿是高兴了,脸上的泪痕还在呢,哭哭笑笑的,又把烦恼抛诸脑后了。

    宴听还是习惯半跪下去,以一种谦卑的姿态来哄慰华姒。

    “公主,微臣日后就是公主的西席了,可以日日陪在公主身边。”

    这话是告知,同时也是承诺,他宴听向华姒承诺,往后都不会再离开她。

    华姒好像有些动容,基于大喜过望的那种动容。她扁着嘴唇,附身揽住宴听的脖子,瓮声瓮气地:

    “那华姒以后只有课上才叫你夫子,私底下还要叫你云裴哥哥的……”

    这要求娇娇气气的,宴听不禁失笑,抬手摸了摸华姒后脑勺的发梢。

    “好——,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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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苡在网上搜了好几篇迟到检查,不费吹灰之力,洋洋洒洒地东拼西凑下来一份,再冠上认错人的名字,基本操作就完成了。

    下一步就是交检查,那毋庸置疑,就要进宴听的家。

    ——好吧,其实是她想进宴听的家,如若不然她其实也可以下次开课的时候交给他的。

    不过宋苡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宴听也没有丝毫不悦,甚至语气里好似还很欢迎她来,这让宋苡心里美滋滋的。

    宋苡特意稍微打扮了一下,这才拿着写好的检查敲开了宴听家的门。

    一开门,宴听还穿着家居服,比起白天的正装多了一丝温柔贤惠的味道。宋苡的鼻子微微翕动了一下,忽然闻到了从里面传来的饭菜香味儿。

    ——嗯,光是这香味儿就知道,肯定比她家那两位做的好吃。她原来还只是馋宴听这人,现在她又馋他做的饭菜了。

    宴听其实一见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心头震颤,所以宋苡注意力放在香味儿上面的时候,宴听其实也有在盯着她,不过是宋苡回过神来的前一刻,宴听努力把眼神变回正常了而已。

    宋苡嘿嘿笑了两声,把手里的检查亮出来:

    “宴老师,我来认错交检查来啦。”

    宴听没有立刻接过,而是侧过身子,示意宋苡进去说话。宋苡正想着以什么借口进去呢,如今正合她意。

    宴听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双全新未拆封的拖鞋递给宋苡,宋苡还在抬头打量室内的,回过神来赶紧接过去换上。

    “要不要喝水?我这儿茶叶饮料都有。”

    宴听尽量使自己语气能平淡一些,但其实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尾音有些微的发颤。不过宋苡并未注意到,还沉浸在进了宴听家里的兴奋和惊奇中。

    ——这房子,果真和他这个人一样,清冷的不行,到处都是黑灰色调,和她家的温馨比起来简直是大相径庭。

    听到宴听问话,宋苡收回目光,连忙摆摆手:

    “不用啦,我不喝。不用麻烦老师了。”

    这倒是实话,她的确不爱喝茶叶饮料的,只爱酸奶和白开。宴听点了点头,复又坐下,就在宋苡身旁不远处的沙发,伸手拿过了宋苡放在桌子上的几页检查。

    趁着这间隙,宋苡又下意识抬头往四周看,主要是两个人都不说话,她再不看点儿什么,就总觉得很尴尬。

    东面好像是厨房,隔着一层磨砂的玻璃门,能隐约看到里面腾腾的白雾,应该是在煮饭吧?

    “吃饭了吗?现在这个点儿,你应该还没吃吧?”

    宋苡闻言瞬间回过神来,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宴听的话,眼看着宴听眼皮都没抬,还在轻轻翻动着手里的纸张,宋苡忽然有点儿紧张,略带迟疑地:

    “啊……?宴老师,我……我还没吃晚饭,家里人没回来……”

    ——不对,她没吃饭,跟他有什么关系,跟她的检查又有什么关系?宴听问这个干嘛?

    宋苡后知后觉,忽然觉得有点儿蒙,不懂宴听的脑回路,也不懂他闪烁其词地到底是想说什么。

    宴听这会儿已经翻看完手里的检查了,把纸张放下,看着宋苡,目不转睛地道:

    “没吃饭的话,正好我做了,”

    “不过今天买了不少菜,我一个人可能吃不完了。为了避免浪费,你愿意帮老师吃点儿吗?”

    “…………”

    ???!!!

    宋苡眨巴着眼睛,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所以这是宴听独特的吃饭邀请嘛,还能这么说?

    她看着面前一脸从容说出这话的宴听,哪里知道眼前人心里如何波涛汹涌,就连那两句看似流利的话,都是他在心里演示默念了很多遍才能好好儿地说出来的。

    宋苡还没开口,屋里突然响起一阵肚子咕咕叫的微妙声响,宴听的目光下意识聚集到宋苡肚子上的时候,宋苡的整张脸也跟着红透了。

    屋里突然一阵令宋苡尴尬的静默。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屋漏偏逢连阴雨吗?

    宋苡对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肚子彻底无语了,她本来还打算矜持,现在好了,形象一丁点儿都没了,还矜持个屁啊。

    看着宴听嘴角分明勾起的一抹隐秘笑意,宋苡已经生无可恋,一副躺平随意的语气:

    “谢谢……谢谢老师的款待。”

    宴听了然,站起来就准备去盛饭。转过身之际,他抬手捂着胸口,又热又烫,自从再次遇见她,他整个人,终于又活过来了。

    以前那些难熬的岁月已经不复存在,现在他的华姒就在他身边,像以前一样,上他的课,吃他做的吃食。

    一切都在照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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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和九年。

    华姒十二岁了,宴听十九。

    他虽尚不足弱冠之年,但俨然已经长成了清隽谪仙般的男子,年纪轻轻就坐在一品少傅的位置上,常常一身素色锦袍,通身贵而不俗。

    华姒这一年身量突然如同抽条的柳枝一样,长得飞快。待到众人发现的时候,华姒已经初初有了明眸善睐,巧笑倩兮的一张脸了。

    她真正成了少女,再不是从前的小女童了。

    不过华姒还是一如既往地爱黏着她的西席,私底下爱唤“云裴哥哥”,有时候说漏嘴了,明面上也这么唤,没大没小的。宴听常常温言斥她:大了就要知规矩明礼数了。可惜华姒并不怕他,还嘻嘻哈哈地,根本不把宴听这不痛不痒的训斥放在眼里。

    宴听如今五官皆已经长开,半分从前少年郎的稚气都没了,别说晏家,就是满京上下,再无有敢对他不敬的了。

    华姒越发地喜欢宴听那张脸,她觉得他好看,一直都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从前就爱亲近他。如今感情更加深厚,她自然也敢踩在宴听头上各种撒野。

    因着娇纵惯了,宴听也从未明言过师徒间该有的距离礼数,他欢喜华姒亲近她,当然也不可能故意推开她;所以后来华姒偷摸看了些桃色的话本子,上面说最亲近之人,是要亲亲抱抱的。

    华姒一想,幼时母妃和父皇就经常对她又亲又抱,看来果真是这样的。

    她毫不犹豫地就想找宴听试试。

    这公主啊,看着好像是有点儿少女的样子了,其实单纯得很,被护的严丝合缝,许多东西都是自己摸索着来。

    那日又是下了学,殿阁内寥寥几人,旁的都走了,只余华姒还趴在矮桌上睡着。

    宴听翻看书卷的间隙抬头看了她一眼,尔后笑了笑就没再管她了。

    照例她是要睡到申时才会醒的,醒了以后还要蹭到宴听身边去吵他闹他,不许他安生的。

    但今日不知怎么,还未到申时,华姒从梦里悠悠转醒了,睡眼惺忪地抬头一看,人都走光了,台上也就宴听一人。

    她忽然想起日前在话本子上看的那些东西,心里突突的跳,生出些对未知事物隐秘的兴奋来。

    华姒站起来,提起裙摆就“噔噔噔”跑到宴听身边去,她这次倒是学乖了,没有闹腾,而是很安静地坐在一边,细细端详着宴听。

    宴听还以为她终于安生一次,哪里知道这小姑娘心里在筹谋什么歪心思?

    华姒看着宴听专注翻书的模样,越发喜欢起来,他是那样的清隽疏朗,她待过他的怀,抚过他的发,于她来说,宴听就是除了父皇母妃以外,和她最亲近的人。

    “云裴哥哥!”

    华姒兴冲冲地高声唤了一句,宴听并不知她意欲何为,但还是下意识转过头去——

    “…………”

    宴听只觉额头一软,微微温凉的触感,但是扑面而来的味道很香,是他以前体会过的,只属于华姒的软玉温香。

    ——华姒在他额上印了一个吻。

    很轻,轻的像羽毛一样,若非宴听知道这不是在做梦,都险些以为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可华姒,这国朝最尊贵的公主,她就是这么做了。

    宴听心头突然狂跳起来,是活了十九年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乱,他抬头去看小公主,她还无知无觉地哈哈直笑,丝毫不知自己这样的行为算什么,端的是个没心没肺。

    宴听只觉脸颊和耳根都烫得像在滴血,心尖儿都在发颤,好像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公……公主……”

    宴听说这话,声音都不太沉稳了,素日里清隽从容的脸上染了一丝情/色,好像下一瞬,他就会入了魔障。

    华姒什么也不知道,她为自己成功试了心里想的东西而高兴,她也觉得宴听这幅和往日里大不一样的脸色很好玩儿。

    就只是为了好玩儿而已。

    “云裴哥哥,我好喜欢你。”

    华姒揪着裙摆,脸色极是认真。

    ——这里头的“喜欢”二字,是说他生的好看,她喜欢;他偏爱她偏得没有底线,她喜欢;他被亲了以后脸红脖子粗,无法像平日里那么清冷,她觉得有趣,她喜欢。

    但这些喜欢,都独独不是情爱里头的喜欢。

    她毕竟也还小,哪里懂这些,不过都是些朦朦胧胧的喜恶罢了,不会长久的。

    可鬼使神差的,宴听却偏生就是当了真。

    孽障从这里开始。

    常言道: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宴听捏着书卷,心里默念了千遍万遍的:弘道树人,公私分明,存天理,灭人欲。

    他不能做出有悖人伦的事情来。

    宴听开始刻意地疏远华姒,欲图借距离长远来压下心底的妄念。他做的不着痕迹,华姒心大并未怎么发现,但其实两个人许久都未再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了。他对现状心满意足,华姒仍亲近他,把他当成很重要的人,但也没有发现过宴听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她仍是天真烂漫的,一切都风平浪静。

    宴听本来就想着,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可白驹过隙,华姒很快就及笄了。女子十五及笄,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皇帝为这个最宠爱的女儿择了许多可供其挑选的良配,大多已及弱冠,和宴听差不多大的年岁。

    宴听在宫里能听到许多关于这事的宫人们的议论,纷纷称那九公主命好,托生成公主不说,还如此受宠,单是择婿名单,就已经把京城里所有优秀的公子们囊括在内了。

    可那名单里,却偏偏没有宴听。他是她的西席,无论怎么算辈分,都于礼不合。

    宴听心里突然生出了铺天盖地的后悔和嫉妒,后悔当初非要当华姒的师父,万万没想到如今走到这一地步,竟是亲手斩断了和她的一切可能。

    若是当初他没有为了陪在华姒身边,接下少傅这一职位,是不是现在就不必这么痛苦,一步错,步步错?

    宴听浑浑噩噩地去了公主殿。

    他不知道自己要来干嘛,他只是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华姒正躺在偏殿的软榻上看话本子,乐得“咯咯”直笑。

    宴听心里有了一丝安慰:公主不过刚及笄而已,婚姻大事尚且在后头呢,她现在还是他的。

    却说华姒,看了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又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可对这些又实在好奇,心里生了些莫名其妙的幻想,迎面就看见了宴听。

    她的“云裴哥哥”,和话本子上面说的一样,生的眉目如画,又颇有才情,温润知礼。

    华姒提着华服裙摆,冲过去抱住了宴听。

    这一抱久违,不小的冲击力下,宴听都纹丝不动地受着。这算破戒了,可宴听迟疑着,最终还是没有推开华姒。

    华姒只是随心,想一出儿是一出儿罢了,她没有当回事儿,抱完了冲宴听笑两声,又回去捧起她心爱的话本子了。

    宴听却像丢了魂儿一样,一步一个脚印,沉重地走到华姒身旁,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半跪下/身;

    “公主。”

    宴听声音很低,微磁,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味道,华姒果真一瞬放下话本子,端正了身子和眼神看向宴听。

    “微臣记得,公主以前不是曾经吻过微臣的额发,怎么后来再没有过了……?”

    华姒扁了扁嘴,颇有些委屈,她如今声音脱去稚嫩,变得很是清脆动听了:

    “明明是你不喜欢,每次都旁处躲去,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话本子上明明说,最亲近之人,即可吻,可云裴哥哥太忙啦,华姒可不敢用这事儿打扰您。”

    宴听闻言眼尾一瞬变得有些潮红,还有那么几丝迷乱的意味。

    “公主恕罪,微臣知错了。”

    “不过微臣从前会躲,只是因为公主找错了地方,但我如今是公主的师长,那不如,此事就由我来教公主吧……?”

    华姒闻言眼前一亮,一瞬就兴奋起来。

    她平日里和宫人或者母妃说起这些,他们大都闪烁其词支支吾吾,只说待她及笄礼后就可以明白,可她就是好奇,如今宴听直言可以教她,让她怎么能不高兴?

    得了华姒的首肯,宴听眼睫轻颤着凑了过去,他抬手捂住华姒的眼睛,欲图以此来减少自己的罪恶感。

    ——唇舌交融,相濡以沫。

    自此,芝兰玉树的谪仙被拉下了神坛。

    华姒从些微指缝间,可以看到宴听染上情/欲的表情,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未知的东西。

    她那清冷端方的云裴哥哥,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

    人的劣根性,就是想污染最圣洁的东西,华姒也不例外。她小小年纪,她懂什么,她只是觉得这样舒服,心中有种隐秘的、无法形容的快感。

    而宴听明明应该阻止她的,他是她的西席,更是陪她一起长大的,她除了皇帝贵妃外最信任的人。

    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他非但没有,反而更用力地亲吻,甚至还诱导华姒,以各种出奇的法子勾引华姒亲近他。

    宴听疯了。

    他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是不伦,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太想亲近她了,什么感情都无所谓了,他都不在乎,他只想亲近她。

    宴听对这种亲近上瘾。他开始蓄意勾引华姒,哄骗她引导她。为此,宴听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

    华姒心智不够成熟,自小许多认知又都是来源于宴听,她对他无条件的信任,他说什么她都信。

    从始至终,宴听没有后悔过。

    可后来却变故横生。

    同年六月中旬,皇帝把镇国将军嫡次子,指婚给了姈容公主。这本是天大的喜事,那将军之子英明神武,年纪轻轻便随其父立下赫赫战功,又品貌端正,洁身自好得很。

    可华姒却并不大欢喜。

    她没见过那将军之子,心下惶然,可她也知自己的婚事并不能自己左右的,即便再是不愿,心中郁郁,华姒也只得接受一切的安排。

    可宴听知道以后,却发了疯。他甚至顾不得自己还没到休沐的时辰,抛下一切闯了公主殿。

    “…………”

    穿着棉布裙子的女孩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怀里捧的水果捞都忘记往嘴里送了。

    “那……那后来呢?”

    宋苡听故事听得入了迷,眼珠子瞪得溜圆,神采奕奕地问宴听。

    宴听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拿着纸巾,抬手擦掉了宋苡嘴角的奶渍。

    “后来两人互通心意,公主发现自己是喜欢云裴的,那位少傅便辞去官职,不再是公主的师父了,皇帝溺爱女儿,只得让两人喜结连理,相守一生。”

    宋苡听完了这个少傅云裴和公主的爱情故事,过瘾后心里也是无限感慨:

    “呜,好感人,那位少傅应该也是内心煎熬了很久才决定坦白心意的吧,旁人还都觉得他们两个的感情不容于世呢。”

    “不过幸好,幸好小公主也是喜欢师父的,幸好他们最后能有一个好结局。”

    宴听微微笑着,闻言点了点头,表示对她这话的赞同。

    “不过,宴老师,这是哪儿的故事啊?是某个传说,还是哪本小说啊?”

    宋苡心里其实是惊奇的,感觉宴听并不像那种爱看这些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的男人啊?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还能这样细细讲给她听?

    宴听垂下眼帘,语气极力平静一些:

    “是一些小国野史罢了,以前偶然读到的,云裴也是化名,书上记载的并不清楚。”

    这样啊。

    宋苡了然,没再追问下去,继续吃自己的饭后甜点了。她低着头,所以没能看到宴听眼中的万千柔情。

    他骗了她。

    他告诉她的,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他所希望的结局。

    而真相却是,他慌不择路地去寻华姒,丢下一切和她坦白心意,华姒尚且懵懂之际,他二人的对话,被前来看望女儿的贵妃听了个清清楚楚。

    自此,东窗事发。

    这种不伦丑闻被贵妃当场逮到,华姒当然是无辜的,她甚至也才知道,自己信任仰慕的云裴哥哥,原来早就在心里觊觎她许久,甚至连那些亲近之事,也都是他为满足自己的私欲编造出来的瞎话。

    华姒只是难过,但她根本理不清自己对宴听的感情,事发又那么突然,她甚至来不及质问宴听,怒不可遏的贵妃已经召来侍卫将宴听这个狂徒拿下。

    不过一夜之间,公主的天都塌了。

    宴听在大狱中坦白了一切,因为即使他不说,贵妃能查出来也只是时间早晚,他已经彻底毁了,他不想华姒为难。

    一时之间,贵妃和皇帝皆痛心疾首,怎么也没想到宴听,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公主身边的宫人全部杖毙,为保华姒的名声,宴听诱亵公主的罪名换成了以下犯上、欲图谋反,随同整个晏家,满门抄斩。

    华姒为宴听求情的时候,贵妃的眼都快哭瞎了,她怨自己没有早日发现宴听的狼子野心,好好的女儿被坑骗至此,她的姒儿竟还为那个不耻之徒求情。

    宴听死期将至之时,已经绝望,深知无人能救自己了。就连自小一同长大的太子,都执意认为是他禽兽不如,毁了自己的亲妹。

    但其实他没有碰过她,他舍不得。做的最过分的事情,也不过亲吻拥抱而已。

    宴听在天牢受了整整七天七夜的鞭刑,砍了双手挖去双眼,执行死刑的时候,早已经没了人样。

    他这一辈子,原本就多舛闵凶,世上无人真心爱他,唯有从华姒处,得来些许温暖。到死临头,宴听仍惦记着,他和华姒,终究没有一个好下场。

    死远比活着要容易的多。

    执邢人轻飘飘的一句“斩”,上百条人命顷刻烟消云散,宴听恍惚着,最后在心里念了一遍,他初见到华姒那天,小小的粉团子穿着锦绣宫装,甜甜地唤他。

    他曾承诺过她,若非死别,绝不生离;

    ——竟是一语成谶。

    但宴听却没有死成。

    准确的说,他的身体死了,灵魂却游荡在人世间,没有去处。

    他不知何故,但却庆幸,老天爷给了他机会再去见华姒最后一面,不管后路如何,最起码他可以死而无憾了。

    却看到华姒一身狼狈,头发披散着,坐在殿门内哀哀哭泣。

    她被关在公主殿了,无召不得出殿。

    远处传来午时的撞钟声还未停下,宴听也刚死不久。华姒分明意识到了,她的云裴哥哥已经被问斩,此生两人都阴阳相隔了。

    宴听只能眼睁睁看着华姒出神地听完那沉闷的钟声,尔后泪如雨下。

    他什么也做不了,比当初在大牢里还要无助绝望。

    他看着华姒不吃不喝,生了一场大病;看着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在大梦初醒时,心智回到了十四岁;把这一年内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忘了个干净。

    华姒不记得宴听身死的事实了,她遍寻不到他,贵妃就伙同宫人编了个盛大的谎言,说宴听是被宴家人下毒谋害,不治身亡的。

    这便把晏家满门皆亡的事也圆了过去。

    华姒虽难过万分,但到底年幼,不过三五年,已经能接受宴听去世的事情了。她不知道这几年宴听其实一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一切的喜怒哀乐,看着她十八岁那年,凤冠霞帔百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原先定好的镇国将军之子。

    一个鬼魂儿,又哭又笑,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了人。

    他哪儿也不去,就一如当初自己承诺的那般,一直陪着华姒。

    看着她们夫妻和美,看着她一世安乐儿孙满堂,宴听毫无怨言。他甚至感激那个男人,把他的华姒照顾的那么好,让她得以福安一生,寿终正寝。

    七十年弹指一挥间,宴听并没有如愿熬到头。如今纸上说来不过三言两语,轻描淡写,但当初他所有的无望遗憾、痛苦不堪,实则是难以言表。

    华姒过世以后,他生无可恋,但世界之大,竟无他的容身之所。

    直到某一天,他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又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回过头一看,竟是七八岁的华姒。

    ——是转生后的华姒。

    那一瞬宴听仿佛又找到了作为鬼魂活下去的动力。

    没有记忆就没有执念,可宴听却忘不了当初的一切。他一次又一次地找到华姒的转世,每次都历尽艰辛,偶尔有几次找到的时候,她那辈子都已经垂垂老矣了。

    宴听本以为自己要永生永世,抱着这些残存的记忆苟活于世,再无出头之日,直到那次,他亲眼看着她寿终正寝以后,不知缘何眼前白光一闪。再次醒来,他投胎了。

    带着几千年都没有丢掉的记忆,再世为人了。

    ————————————————————————————————————————

    宋苡啃完怀里的水果捞,刚谢过宴听,打算回家去,屋里却突然漆黑一片,竟是大面积停电了。

    这栋公寓楼都是电动的密码锁,如今罕见的停了电,宋苡都有些束手无策,不知该怎么回家。

    隔着一个阳台的家,也跳不过去啊。

    宴听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去收拾了客房,又给宋苡送了蜡烛过来。

    隔着昏黄的烛光手机的电筒光,宋苡面红心跳,好在屋里昏暗,没人能看到。

    “今晚先睡我家吧,客房我打扫干净了,应该今晚半夜就来电了,明早你再回家。”

    宋苡心下猥琐一笑,忽然觉得是老天爷在帮自己,或许她的母胎单身,就要在最近终结了,还是这个,这么优质的男人。

    宋苡已经开始在心里流口水了。

    “哎——,好。谢谢……谢谢宴老师……”

    宋苡开开心心地回客房洗漱睡觉了,睡之前还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出自己和宴听至少二十万字的爱情故事出来。

    半夜。

    客房门被轻轻推开,宴听踩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银白月光,慢慢走到了宋苡床前。

    小姑娘睡得正香,还在低声呓语着什么,宴听半跪下/身子,歪头把耳朵凑到宋苡嘴边。

    “唔……宴老师……好好看……宴老师做饭好好吃……”

    宴听笑了。

    ——在说梦话呢。

    宴听抬手,借着微弱的月光撩开宋苡脸上的乱发,眼神温柔的像要滴出水来。

    他低下头,像从前无数次亲吻华姒那样,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印了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近一万两千字,这个故事完结了。

    最后是是开放结局,后面现代的剧情难逃俗套而且绝对的he,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古代篇幅写的够多了,而且结尾也能看出宋苡开始喜欢上男主了。

    轻度也要完结了,不是没梗了,是偏执暗恋男主黑化这一套,这本文已经差不多写了个遍,再继续就没新意了。我还有女装大佬啥的一堆梗呢,但我想把这些梗都放在隔壁快穿那本里,加入打脸真香等元素再写,希望大家能理解一下哈。

    最后,明天高考,我的读者里,我记得是至少有两个高三生的,祝你们旗开得胜,金榜题名喔,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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