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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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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方征本来以为,为了避免共同记忆,委羽王子和虞夷圣女也没多少来往吧。没想到居然送花。

    “你瞧瞧人家。”方征摇头失笑,“果然是你从前太吓人,小姐姐不愿和你来往。”

    “不是。她也不愿跟委羽王子来往的。”子锋立刻分辨,给方征说了个八卦,“她说委羽王子是个男孩。他纠结了一段时间,打听到她想要蓝雪草,就托马上飘给虞夷圣女捎来。她连篮子都没放下来,就任那种子洒在悬崖下面。它居然长得挺好。征哥哥你看,长了这一大片。之后虞夷圣女不要的种子花草,都会扔在悬崖下面,现在这一片快要成为花谷了。”

    花海中还有一条小径。子民若只是寻普通花束装点,在这花海中撷英足矣,也不会搅扰圣女。

    方征惦记那个八卦:“后来呢?委羽王子没再送东西?”

    “似乎捎过几次。”子锋道,“他也回饶沃大半年了吧。离开前他找我‘倾诉’这个秘密,或许是为了获得心灵平静。很无助的样子。不停只说三个字‘我不懂’。我也不好问他。”神使在扮演倾诉对象的时候,是不能随意置评的。这也是方征告诫子锋尽责的要求之一。

    方征不明所以,委羽王子追人受到挫折了吗?不懂什么呢?

    方征往圣女居所走过去。虞夷圣女早已经注意到这边。等连子锋飞走后,她抱着小婴儿出来,招呼方征。

    “方族长,前几天,玄思长老他们过来参详草药。把那只大獬豸的事情跟我说了。我这两天在试着做一味能瞬间止住大量流血的药,这样他们就能把尖锥扒下来。再慢慢治那可怜的动物。但总是差点什么。今天跟熏罗聊了很久,他教了我许多,我或许能做出来了。”

    “熏罗?”方征挑眉,“那喾氏老人的名字吗?我都不知道,叫这个?”

    “熏罗自己说的呀。”虞夷圣女脸上又露出恍悟神情,“对哦,他说大部分人听不到他说话。他说方族长和神使能听到远古余音。但他自己的事情,你们也听不到哦。”

    “你怎么听到的?”方征不由得刮目相看。

    虞夷圣女道:“就这样听啊。”她似乎又听到那老人在说话了,回头道,“行,我明白了,方族长跟我进来吧。”

    “他说什么?”方征好奇。

    “熏罗说方族长忙,不耽误你时间。”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小婴儿试图从圣女肩上爬到方征手上。方征赶紧接住他,他嘴里还塞着两颗果子。

    方征有些心有余悸,“什么药?这样吃真的没关系吗?”

    “草姜,不算多贵重,苦得很,这小宝宝却说甜。”圣女摇头不解,“我说他吃太多会撑,他说没关系,比他以前吃的好多了。他说吃的都是需要的东西。这小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呀?”

    方征一身冷汗,立刻想到了弃君那恐怖石窟深处几个白色大玉罐子里面泡着的东西。他心情复杂,慢慢告诉了圣女来龙去脉。末了问她:“这小婴儿根本还不会说话啊?你怎么知道他说草药甜?”

    这小婴儿发声器官都还没完全成熟,平时咿呀的破碎音调都成不了词句。

    圣女疑惑道:“为什么非要会说话才能听懂呢?鸾鸟不会说话,我养的这些植物连嘴巴都没有,我天天都听得懂它们的意思。这很奇怪吗?”

    方征汗颜,怪不得委羽王子说那句“我不懂”。这挫折实在太大。.....

    圣女回到院中看到闭目的老人,忽然又高兴起来,“不过熏罗懂,这就太好了。方族长,熏罗真的好渊博好厉害。”她两眼放出亮光,“而且他好英俊,如果能和熏罗一起生活,就太好了!”那架势是认真的。

    方征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以他自己的审美,根本没法把那白发苍髯、满脸皱纹、昏睡不醒的老人和“英俊”二字联系在一起。过了良久,方征艰难道,“你开心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

    委羽: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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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给南下投奔方征的人引路的小灵狪,也顺利回到了青龙岭。它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疾奔水火泉那边去。大尾巴释放出电磁力,打开了水火泉的入口。

    一直眼巴巴等待父母团圆的獬豸家族,大都能穿过狭窄通道过来了。除了那只母獬豸体格太庞大,狭窄地洞甬道容不下。方征让小灵狪放电崩开更多石层,左右日后救出了公獬豸也要回那边的水火泉去。

    在青龙岭技术人才们的精心照料下,公獬豸一点点恢复身体机能。他们成功拔.出两根穿过它腹侧的尖锥,并且迅速给它身上的创口止住了血。如今那只公獬豸虽然还在身不由己地缓慢代谢玉琭,频率已经有明显的降低。从前它每天都要泄出一块玉石。那些长老和医官给它调制特殊的青草药流质食物,还加上虞夷圣女那里很多宝贵草药。它现在已经慢到三天代谢一块玉琭,伴着其他正常排泄杂物。它的皮肤也在改变,不再半透明似松花蛋,开始长出细细的绒毛。

    这是好事。用三图的话来说:“把玉石粉变成玉石,是械物。有正常饮食排泄,才是动物。”黯然想到他们族的神兽吉良,大概那也不能称之为“动物”了。

    不提每天技术人员往返石窟的时候,被小獬豸们团团围住蹭来蹭去。它们蹄子没法爬上石窟,就等在那外面,嗅闻这些技术人员身上带的父亲的青草气息。方征顾忌着如果它们全都涌进去,干扰手术过程或是碰到坛坛罐罐,那可得不偿失。所以哪怕它们思亲心切,方征也暂缓了三图炸开石窟的计划,还特别交代小灵狪:不可以用电火花去碎石头。依灵狪和獬豸的交情,方征觉得未必干不出先斩后奏的事。他按着眉心,人就算了,动物之间他还要防着权力寻租、私情扰乱大局,简直操碎了心。

    让方征主要挂心的还另有其事。自从把弃君那大石窟搬回来琢磨后,方征无时无刻不绞尽脑汁要面对的难题就是,五星连珠他一时无法可想,还有其他对付弃君的法子吗?那家伙绝不会善罢甘休。方征每天都要用白雾关注重点地区。但那能力又不是卫星,方征每天能巡视三四个地方就是极限。而且方征有许多地方他未曾涉足。这个时代通讯又无比落后,如果弃君真的动手,他未必知道。以前并封龙还能帮忙巡逻,如今它们还沉睡在建木中。

    方征试图用那白雾“追踪”弃君,却无法得心应手。在没有明确地点指引的情况下,尝试十几次只有一次能瞧见弃君。而且看到弃君的时候,周围都没人,无法判断他是否做了坏事。方征便也不介意每次看到时,说几句阴阳怪气的垃圾话去恶心他。弃君一开始还咬牙切齿放狠话,估计也忌惮方征这“高级追踪gps”本事,要试探方征“绝地天通”,到底有多大威力,会不会从虚空中跳出来刺一刀之类。后来弃君渐渐摸熟了,方征这就是撞运气出现的远程传声筒,只会造成精神污染,便又开始嚣张。

    方征再次从白雾中看到弃君的时候,他正在祖姜一处农庄外的水源旁,用树皮记录着什么。方征生怕他往水源里投毒,刚准备干扰骂几句,忽然余光瞥到农庄里的人已经七零八落全死干净了。方征暴怒,吼道:“老疯子,你有本事冲我来啊!这就是你的能耐?毒杀这些普通人算什么?”

    “为了记录。唉,这次也太慢了。太浪费药材了。”弃君无不遗憾地四下张望,“活水的溪流,得放五十颗乌狼毒头才能把人杀干净。这就是极限了。人死得太慢了。看来不能用水……”弃君语带讽笑,对方征说,“杀你也很麻烦。我还是把外面的人全杀干净了再去找你。”

    方征激道:“下毒?你连杀人手法都这么低级?你有本事招那个什么薨渊,全招上来所有人都死光,不就满意了?!”

    弃君闻言笑了:“招薨渊,更慢,更麻烦……我这种人,是很不喜欢浪费时间的。我一直在找最快批量杀人的办法……实在不行,再招吧。”

    方征听得咬牙切齿,骂个不停,不过他好歹确认了,薨渊并不是弃君随时能招上来的,估计要经过复杂计算,条件也很讲究。弃君又连连叹息:“唉,要是我有龙,会节省很多时间。可惜它们把自己封在建木里。金鸾又不肯飞过去融冰。”

    方征是知道的,小冰在沉睡前把建木入口处冻成了个冰墙,渊冰尺厚,外面生物根本进不来。弃君非常想得到它们。

    鉴于朱鸾会喷火,方征当初问子锋,是不是金鸾也会喷火。子锋告诉方征,传闻中金鸾会喷的是一种叫“劫风”的气息,风如刀割,想必也能破开普通冰层。金鸾不肯跟弃君上建木,光靠他一个人要融那么多冰,横渡建木又只有那延维鱼骨头,装不了太多材料,弃君一时间无计可施,又去找其他路子了。

    方征眼珠一转,“哼,你那老巢到我手上,就不怕我破解你一直隐藏的秘密?譬如……五星连珠?”方征要激将弃君,希望他能按捺不住前来青龙岭。那样金鸾无法发挥助力,毕竟虞夷圣女和连子锋都在这里,金鸾倒戈也未可知。

    弃君蓦然青筋一跳,恨声道:“方征——!你是怎么把那石窟弄走的!是鳌脉的本领?哼,五星连珠?你懂那是什么?”

    鳌脉就是那个大龟甲上传承的八招,现在方征还没练会最后一式。他听得出来弃君并不了解这套功法,把无法解释的现象都归于它。方征继续道:“想知道?那就来青龙岭找我。”方征也不会傻着跑出去找弃君,他当然想充分利用主场地利优势。这和当初孤身引铠役大军北上不同,那次行险是可以预测并引导的。弃君完全不一样,他身上的古老秘法和惊世力量太多,方征不能以卵击石。

    弃君却也不受激,他无疑是个狡猾的老东西,冷笑:“我才不上当。”

    方征故意道:“那就随你吧。千千万万农庄小村,你一天毒死一个庄,十年毒死三千六百户,也就万余人。我不会管的。我青龙岭一年的新增人口都能有几千户。除非你来对付我。否则你永远也杀不完人。”

    弃君若有所思:“说得对,我确实考虑很久了。人还会生育,杀不干净。水源里下毒太浪费材料。薨渊招起来范围有限且太麻烦。看来,只有一种力量能控制那么多人,然后让他们去死。”

    方征凝重道:“什么?”

    弃君笑意愈发浓厚:“说起来,还是从你这里得到的灵感。你有本事,就看着我吧。”

    方征的白雾当然是没法维持那么久的,猛然又断了联系。弃君那笑容令他十分忌惮。是什么力量?为什么是从他这里得到的灵感?世间还有什么能大规模杀掉所有人的力量?怪物?可是哪怕相柳污染水源,也只蔓延清江流域,更广袤外围没受影响。难道有更大范围杀伤力的东西?方征简直要怀疑弃君是不是造了原.子.弹。

    方征带这个问题,去隔空与被控制在建木附近山洞中的夏仲康和虞夷老国君交谈。弃君在关押他们的地方外围布了很多机关,漫山遍野都是蝎子毒虫,委羽王子带士兵根本进不来。他也求助过方征和连子锋助一臂之力。但方征担心弃君调虎离山,不敢单独或派连子锋贸然离青龙岭那么远。而除了方征和连子锋外,其他华族武士就算过去了,也只是徒增无力可施的武士数量。

    方征建议他们抓些大角鸡来对付毒虫。未成功,因为除了地面,天空还守着一只青鸾和一只赤鸾。禽类如果出现一定会被啄死。

    弃君十天半月才乘着金鸾出入若无人之境般回来,余下时间就靠机关定时给那两位阶下囚国君供应食物,保证饿不死。

    方征白雾连通,看到夏仲康和虞夷老国君躺在两张石床上,他们吃过不能动弹的药,都直挺挺似躺尸。方征叫了几声,两人以前听到方征声音的时候,非常兴奋,但自从渐渐明白方征只能传声,不能把他们带走,又有些泄气。总归能知道外界动向,还是聊胜于无,勉强打起精神来和方征说话。

    “他到底准备怎么杀人?有思路吗?”方征问。

    “说从你身上得到的灵感。方族长多问问自己吧。”夏仲康咳嗽无力着,两眼无神。幽闭非常摧残人的精神。一开始方征还刺激他,说了点阳纶情况、索兰和巴甸王妃的事情。夏仲康听得太阳穴直跳,满脸痛苦之色,后来就渐渐麻木了。

    末了方征还像每个传播八卦的人一样,加了句标准台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从来不是为了自己。”夏仲康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亲和祖父的愿望,我要统合虞夷和夏渚。”

    当着另一个国君的面说要统合,虞夷老国君咳嗽得厉害。这情景太过滑稽,方征忍俊不禁。

    方征旋即正色道:“其实当年,虞夷和夏渚未必没有破冰修好的机会。你的哥哥太康,准禅位继承人挚昊,他们交情甚笃。如果挚昊不死,太康没疯,他们都是有本领之人。后面的很多事或许不会发生,虞夷和夏渚说不定真会迎来和平。”

    虞夷老国君这回不咳嗽了,鼻腔里哼得十分不屑与不耐烦。他比挚昊大十岁,但从小就被那准继承人光环笼罩,十分厌恶听到他的名字。

    “方族长难道是在怪我们这些继任者?”

    “总得负点责吧。”方征讥道,“禹强营和奴隶制是你一手扩展到极致的。”

    老国君思稷皱眉道:“我必须如此。虞夷就是这么个情况。”

    方征略一思忖,也大致懂了他的意思。虞朝三代以前,奴隶制度未形成规范。靠着贤君英雄的自律品格,并不崇尚奢靡□□,也不需要多少奴隶。但并不明确反对蓄奴。当然,他们魅力过人,品格高尚,很多奴隶甚至发自心底爱戴主人。但规范未成,还是会出现崇禹帝戮杀防风氏那种事。虞朝裂土几十年后,思稷继任虞夷国君,力量本质是建立在猛兽威慑上。要豢养猛兽,必须强力培训士兵。军队士兵和锻造武器的消耗量非常大,固化奴隶制度才能供养那么多军备。所以虞夷逐渐变成了“大奴隶主”把持的生态。进一步铲除了禅让制的土壤,牢固了继承人集权制度。

    若是挚昊未曾身故,虞夷又会走上怎样的道路呢?

    方征沉吟了一会儿,不再扯这些得不到答案的假设,继续问现实迫在眉睫的事,“如果弃君在其他地方发难,子锋和圣女赶不过去,怎么对付金鸾?”

    “对付?”虞夷老国君讽笑,“用你的龙呀。哦我忘了它在睡觉。若是随便普通人就能对金鸾,我们为什么要选择它作图腾?”

    方征开始做思想工作:“不要有畏难情绪嘛。你讲讲以前来历。一起想想,说不定能找到法子呢?我好通知其他地方的人防范。你们两人现在轻松了。我天天要管那么多地方,很累的。你们两人搁这里混吃等死,要多帮我啊。我是在替你们收拾烂摊子好不好。”

    夏仲康和虞夷老国君无语凝噎,方征如此理直气壮地把揽权说成是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他们又是心酸又是无奈。还不得不配合方征,谁叫他们现在狼狈,还指望着方征施援手。

    “父亲祖上来自金天氏。”虞夷老国君谈起了伯益帝君,“最早能溯源到上古少昊帝君。传闻他承位时,有鸾来朝,任免鸟类,作文武百官。”

    “如何任免?”方征稀奇道。

    “燕子掌春、伯劳掌夏、鸬鹚掌秋、鹌鹑掌冬;鹁鸪掌育、雄鹰掌讼、鸷鸟掌兵、斑鸠掌造、鹦鹉掌言;又有九色布谷掌农用桑事、五类锦雉掌工种。万事万物井井有条。后来少昊一族并入有熊氏。这些鸟便化身守护神,各自隐去。父亲建立虞夷后,祭拜金天氏的少昊先祖,又重新启用鸾鸟图腾。”

    虞夷老国君语带讥讽,“不,不应是少昊先祖。传言少昊太过出色,他那退任的父君穷桑心中嫉妒,最后夺占了他的身体。”

    方征一怔,旋即厌恶道:“跟你做的事一样。”

    “不一样。”虞夷老国君厚颜无耻,“如果我儿子也有那么出色,我绝不会夺占他的功绩。我儿子实在太废物。我只好继续操劳。我比穷桑还是要强得多的。”

    方征不跟他扯这个烂账,“照你这个传说,鸾鸟任免职官?权威很大啊。可里面没有提到五色鸾。没说谁当老大,这问题非常要紧。”

    “那是因为鸾鸟秩序等级一直在变化。最近百年以金鸾为尊。但从前就不知道了。所以传说里也只提到鸾,而不提是哪种鸾。”虞夷老国君分说道。

    方征眼睛一亮,隐隐明白了,“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鸾鸟继续打内战?它们一般要争夺什么东西?地盘?食物?交.配优势?或单纯就是当老大的好胜心?”

    方征也去给子锋和虞夷圣女递话,问他们鸾鸟内战到底会争夺什么。他好想办法搞掉金鸾。

    虞夷老国君道:“鸾鸟秩序变化是很神圣严肃的事情,再者它们如何代际变化,都是秘辛,你怎么就能肯定它们要打架。太幼稚了。”

    夏仲康道:“方族长似乎对这些打架斗殴之事颇有心得。然而图腾圣物毕竟不同于乡野畜类。应有自矜之意,不会随意打架的。”

    正这时,先是子锋听到方征的垂问,飞进来告诉他,“征哥哥,之前那只朱鸾腹部毛划伤了,它特别生气。我给它敷了好多草药,最近那疤痕慢慢脱落了,它才打起精神来。鸾鸟特别爱美,每天都要在水边看自己。它们觉得自己最美又最有力量的时候,就会去挑战其他鸾鸟了。被抓伤抓丑,就败下阵来。”

    不多时虞夷圣女也回话,“每年招五色鸾的时候,它们会把自己羽毛梳得漂漂亮亮。如果当着它们的面夸其他鸾鸟,一定会非常生气。严重就会打架了。”

    方征啼笑皆非,实际理由比他想的更幼稚。

    子锋和圣女的声音不会传进白雾里。方征转告了夏仲康和思稷,不提两位思维定式的国君如何无语凝噎,只听方征下一句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提议:

    “如此我就有法子了。来搞个鸾鸟的选美大赛吧。保证它们打得天昏地暗、一地鸟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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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美大赛’是什么?”夏仲康和虞夷老国君听不懂,字面意思简单,正因如此更让人迷惑。方征道,“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找个机会,把鸾鸟招一块儿,比一下谁最美。谓之‘选美大赛’。”

    虞夷老国君艰难道:“这……简直……荒唐!”哪能让高贵神圣的鸾鸟来比什么“选美”?

    夏仲康也哑然:“你这……你怎么招?招了又怎么比?比了又怎么评判?它们会听你的?”

    方征道,“当然要仔细筹划。”

    “鸾鸟怎么可能让你搞什么‘选美’?”虞夷老国君忍不住道,“能得到一只鸾鸟垂青,都是千恩万赐。你简直……”上古时代人词汇贫乏,否则什么“丧心病狂”“奇葩骚操作”大概就成串吐出了。

    方征没理他们,把白雾撤了。他是个实干派,日常说的就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此事他说干就干,先是拉上有一手鸾鸟互动交流经验的子锋和虞夷圣女讨论情况。他把计划思路大致说了一下。他们虽大感稀奇,却比两位国君能接受得多。因为这确实是从鸾鸟习性中推导出的,引起它们争胜的办法之一。

    “鸾鸟非常高傲,就算有评判,也不会服气的。”子锋皱眉告诉方征,“它们自己欣赏自己,无人能左右。我收复了朱鸾,上次它肚腹划伤了,我给它擦药说没关系,说它肚腹毛在下面又看不到,和平日一样漂亮。它居然还委屈上了,扇了我一脸毛。征哥哥,你弄这个真的很有难度啊。还不如全抓了打一顿来得快。”

    方征道:“这不是没法全抓来打一顿吗?难道你能?”

    子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缓缓沮丧:”确实不能。”

    方征又道:“它们确实可以不服气评判。也不需要什么一锤定音的定夺。只要有‘视线’,任它们再不屑,也一定会受到影响。”

    子锋疑道:“什么叫‘只要有视线’?”

    方征并不立刻回答,他转向虞夷圣女,她身上今天扑了不少草药磨成的香粉,脸上也擦过淡白的膏体,头发仔细梳洗过,整个人比之初见时的狼狈懵懂,确实变得光彩照人得多。今天她虽然被方征邀来一起探讨。但并不主动加入子锋的谈话。

    “圣女并不是在乎外界看法之人,也不虚荣。然而今日过来还是拾缀打扮了一番。因为一路上会有华族子民看到,这就是视线。”

    虞夷圣女淡然道:“我明白方族长的意思了。鸾鸟性格好强得得多。如果被很多人或是动物看到,不管他们有没有评判的意思。光是暴露在那些视线之下,就会不自觉地开始竞争。只要身处‘外人聚集’环境,它们就无法控制。”

    方征点头:“从前有比部落只剩下了女人,没有外人时,她们内化为整体,并不怎么在乎个体。但一旦有‘外部视线’,比如当时我到来的时候,那些女人的竞争机制一下子全激活了,也开始注意行头打扮、饮食手艺、纺织采集等能力。”

    他制住了子锋某种欲言又止悻悻的吃醋表情,“她们并非都喜欢我,不见得多在意我。但我是一双来自外界的眼睛。”

    子锋也一点即通,“那么,征哥哥,你的计划就是想办法让很多人都看得到鸾鸟?”

    虞夷圣女道:“需要我跳鸾舞招它们来吗?”

    “要。但不急。而且我一直觉得鸾舞有些危险,你回去改进一下,尽量不要用你自己的血。我听子锋说,鸾鸟最早是食素果梧桐的。是后来人们祭祀时人为供奉鲜花与血肉,它们才尝到不一样的味道。你和子锋研究一下,怎么弄出梧桐果的味道。”

    “好。引它们回归本味,是这个意思吗?我回去也问问熏罗。”圣女道。

    “是,也为了你的安全。”方征继续道,“而且要搭好舞台,免得它们来了,没心情欣赏自己的美丽,自然也不会打架,转一圈就飞走。多亏啊。”

    “搭好舞台?什么舞台?”子锋问。

    方征不答,转而问:“子锋,鸾鸟喜欢去什么地方欣赏它们自己的美丽羽毛呢?”

    子锋道:“泉边,湖边之类的吧。对了,征哥哥,我最近有个发现,我在招朱鸾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地方……”

    子锋跟方征如此这般说完,虞夷圣女也加入讨论,方征推敲了一阵,最后拟了个计划。

    “也不知冰夷会不会帮忙。”方征问虞夷圣女,“你能听懂冰夷的意思吗?”

    虞夷圣女道:“这种上古生物我分辨不出来,它们的气息和山石草木太像了。而且这种上古神兽的生命时间,有些也跟人类很不一样。有个传说,撑天巨鳌一百年才说一个字,一千年讲一句话,一万年才能把它的意思讲明白。我不知道在冰夷的概念里,人做的事情对于它来说到底算什么。”

    子锋亦道:“大部分时候,只能察觉它们大致情绪是否高昂或低落。”

    方征暗想,并封龙就有灵性得多,他至少可以感觉得到它们明确的需求。不过正因为龙兽能同步那些感受,才会最早和人类发生深刻的羁绊吧。

    “那还是发动华族民众来做。”方征拍板,然后开始实施。

    方征并不知道,他当时自然做的一些决定,在后世都成了锚点坐标。后世之人评价:“自相柳事件后,方征有意减少神物运用,以凡人的方式来完成壮举。巩固了英雄时代到凡人时代初期的过渡。其眼光长远,手段前卫,有超越时代的历史观与政治眼光。”

    当然,那都是漫长岁月之后的事了。

    方征带着青龙岭主要行政人员、武士和部分族民,登上东边山壁的高峰。从驳兽站岗的高处俯察远方,告知他们,青龙岭的地盘,又该扩大了。

    要吸引鸾鸟来“比美”,他必须搭好合适的“舞台”。方征不会劳民伤财,况且那段数也太低级。他要乘机采取一举数得的措施。

    当初对这片山地很熟悉的仆牛用嗡嗡声道:“可是,方族长,你指的那方向,很危险。夏天是湖泊,冬天是湿地沼泽,会陷下去,根本没法在上面搭房子啊。”

    方征所指向的区域,是一个季风性的“海子”,夏季降雨量丰沛之时,地下河水位上升,覆盖整片盆地,形成圆如镜泊的湖泊。而当秋冬来临,有很长一段枯水期,地下河退去,河床有些地方变得干硬坚固,草生植物肆意生长;有些地方是斑斑点点的湿地,是动物们过冬的家园。

    “不要搭在盆地里,搭在周围山侧。”方征指着围着那一圈“海子”的数个锥形山坡。是沉睡的火山群落,长满密密麻麻的森林植物。在“海子”边还星罗棋布地散着许多小型地热泉。

    “这个地方,夏天捕鱼,冬天在沼泽里挖块根,还有那么多禽鸟的肉类和蛋。可以采集经济为主。”方征指给他们看,“比之冰夷居住的大湖,这个湖泊浅,更适合养鱼。冬天的时候把畜牧赶到这里来吃草。”

    大家都看了看,“可是照着方族长这样说,把房屋搭在侧山腰上,搭不了多少间,顶多住几百人。”

    “这里的水土,养几百人已然足够。”方征又指着更远处,“而且这种‘海子’,并不只有这一个眼。仆牛,你有数过那方向到底有多少眼吗?”

    仆牛道:“记不清。反正很多就是了。在我们三苗人的传说里,以前这里住了女娲娘娘的许多女儿。”

    正这时子锋从远处飞过来,骄傲向方征汇报:“征哥哥,我按你说的去数了,有三十七个海子眼。再远的地方就是雪山了。”

    方征悠悠道:“是啊,你们看,其他地方的云都飘在天上,这里的云飘在水里。每个海子眼都是一面美丽的水镜。”

    其他人也不知首领今日怎么那么好兴致。当然这风光秀美、缀如蓝宝石的湖面也确实令他们心旷神怡。首很多人赞同首领的倡议。如果在海子群落这边居住,虽然自己重新搭房子要费些事,但相当于每户都能自带温泉,用水非常方便。尤其是从前女人较多的部落,热情空前高涨。她们说,一看到那纯澈如镜的蓝水,就有忍不住想要冲到湖边梳头洗脸的冲动。

    这片地质区域的湖泊之所以那么蓝,有着空气、折射率、矿物质、水位等多方面因素。方征决定好好利用。

    那天,子锋跟他说,他招朱鸾时,偶然发现它在这片海子一个角落照水镜。这湖泊不但漂亮,还另有玄机。

    子锋揽着方征飞到湖面区域边缘,水中摇曳着不少淡白的小花,它们随波舒展,根茎却埋在土中。就像水面铺就的花朵。蔚蓝中的青碧和洁白,倒映这山川树影、高天流云,美得令人屏息。随波逐流的柔韧小花让方征想到了芦苇,看似纤弱随风折腰,实则从不轻易移根。

    “那天朱鸾就是在这一片区域顾盼流连。看得出来,它很喜欢这像水中小白云的花。它的花期很长,我上个月看过,这个月还在开。”

    季风性湖泊并不深,湖底也大都有植物根系。方征指着:“我会让族民在捕鱼划船时,往水里洒它的种子。现在是春天,如果它们花期还继续,最多一个月,它们就会像芦苇一样,成片地,在海子里长出许多花。”

    子锋笑道,“确实是非常容易吸引鸾鸟的地方,在高空飞过的时候,很难不注意到这片蔚蓝连绵的海眼。”

    方征凝视着周围不少商量着准备造房子和造船的族民,淡道:“还要传授族民一点自保的办法,不要去主动招惹鸾鸟。这样我们的计划才有实施机会。你说弃君那只金鸾能抵挡得住这个诱惑吗?”

    子锋道:“天性难违。”

    --

    方征集体给住在这边海子区域的子民“培训”。其实上古时代的人们,常年处于动物猛兽威胁之下,本能都会有避险意识。不过鸾鸟太漂亮了,容易让人们丧失戒心。方征告诉他们,湖泊区域是大型蓄水地,可能会有山中猛兽乃至猛禽会被它异乎寻常的清新蔚蓝吸引过来。这边没有冰夷触手环拥,少了一重防护。他们一定要多加小心。方征提前给族民们打预防针说鸾鸟会来,把它归于“猛禽”。

    之前方征已经让子锋巡逻过这片海子一直到雪山脚下的区域,主要的访客是山地小野驴群和野生猴,大型食肉猛兽倒是没有。野驴们喜欢在冬季枯水期来过冬吃草。方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华族武士把这群驴化整为零赶到各个海子边,分给族民。他们先驯养驴群,用了许多办法,比如把桃子支个小木棍吊在驴嘴前,有时候粗心忘记收回来。回头有野猴子溜下来拽了水果跑,气得驴儿狂怒喷响鼻。

    在这样鸡飞狗跳又和谐自然的环境中,最先来的是朱鸾,它有子锋的指引。除了子锋之前在首铜山里敷草药的那只,另一只在阳纶郊外的也完成使命飞回来了。

    两只朱鸾同时出现是罕见的。子锋当初招过三只(被龙兽吃了一只),若不是子锋的强势,哪怕同一脉的朱鸾,也不会相处得这般“和谐”。它们在子锋面前时,看上去很默契。

    然而此刻子锋没在近侧,这两只朱鸾就“暴露本性”了。

    前一只朱鸾正兴高采烈地在区域一角顾盼生姿,忽然空中清鸣,另一只朱鸾也降落了。湖边的华族子民远远看到,惊喜窃窃私语:“好漂亮啊!”“别靠太近,首领说过要小心!”“就在这里远远瞅一下。”“这么远没事的吧。”“天哪你看它的尾巴,好像会发光。”

    先前那只在水湄扇动翅膀的朱鸾,动作便是一顿,随即展开了背部翅翼更柔软的弧度。刚降落的那只朱鸾在水面啄了一会儿小鱼和花,攀到一根浮木上,身躯扬起,头颅高昂。前一只朱鸾正是伤过腹部的那只,它伏下背部,展露的都是背翅流羽一侧。而后来的那只朱鸾不知是否故意,身体后昂,故意炫耀肚腹漂亮的绒毛。

    若是子锋看到,便会赞叹方征果然预测得太准了。这两只朱鸾这争奇斗艳,攀比炫美的姿态,生动又夸张。甚至还专门会戳鸟痛处来比较。随着湖边子民逐渐聚集,远远窥看。两只朱鸾甚至在水面扇舞起翅膀,幅度越来越大。虽然刻意隔了一段距离。然而舞动的羽毛扇落下来已经飘到对方区域,隐隐有剑拔弩张之势。

    子锋和方征也闻讯赶来。子锋飞近的时候,两只朱鸾便停止了比美,收着翅膀在湖面安静地抓着水面浮枝。子锋不由得失笑,他刚降落到两只鸾鸟中间,两只朱鸾便一左一右地靠过来,有意无意地和对方保持在与子锋相似的距离。子锋由于左臂已变成了羽翼,刚伸出右边那只手,左边那只朱鸾立刻不满地往前“蹿”了一步。子锋无奈把手臂和青羽都收到了背后,目光含笑似看两个争宠的小孩。

    子锋最终还是先转向那只伤势愈合不久的朱鸾,问:“还要上点药吗?”

    那只朱鸾把背部俯低,完全盖住肚腹,扇着羽毛似在拒绝,绝不在此刻露出它肚上疤痕。

    方征信步走进湖边那些子民间,故意大声问:“它们好看么?”

    “太美了。这就是族长之前说的鸾鸟吗?”

    “先前有一次我看到神使在跟它说话,但我第一次看到两只在一起呢。”

    方征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故意问得更大声:“你们觉得,哪只更好看?”

    虽然隔得远,但朱鸾耳目过人,听到这句话两只尾巴后面的毛都炸起来了。它们虽然还碍于在子锋面前不能表现得太过分,已然以退为进,有一只开始在水面翩滑,另一只则在低空扇开羽翼。

    “都好漂亮,长得一样吧?”

    “不太一样,有只稍微大一点。”

    “都差不多,是那只羽毛比较蓬。”

    “但另一只尾巴比较滑,好想摸一摸啊。”

    “你看它头顶竖起的翎毛,像三个珊瑚果。”

    朱鸾虽然没有看这边,却敏感无比。人家一夸它们的尾羽或翅翼,就扇得更高更飘逸。人家评点它们的眼睛和尖喙,就摇晃展示。人家赞叹它们的身段流线,它们就刻意摆弄。偏偏两只还顾忌着子锋在侧。相看两厌又不能明撕,渐渐在湖面上心照不宣逐渐隔远。

    方征又去布置了一下防务,给这些族民交代好安全范围,含笑道:“火候差不多了,请圣女跳鸾舞,招来其他鸾鸟吧。”

    圣女跳舞的地方,是海子旁边一处火山锥顶。岩浆喷发的甬道被厚重的石灰岩堰塞住,后来浅坑中长满了茂盛的植物。方征做布置时,命人把里面的草木全都砍掉,露出宽敞一片似平台高地。

    圣女后来又和熏罗参详着改进了鸾舞,依然要以草药为引,但剔除了血液香味。她也顺利找到了梧桐果香味的替代品。但毕竟是第一次实验,也没太大把握。

    湖中朱鸾受到圣女鸾舞的感召,在湖面飞得更高,扇动流丽的羽毛相应和。华族子民简直恨不得多长几只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过了小一会儿,天边传来了新的清鸣。子锋和方征视线最远能看到,招来了两只赤鸾。

    赤鸾和朱鸾在血脉上很接近,朱鸾偏血红色,而赤鸾偏橙红色,都是日鸾一系。脾气也跟它们毛色似的,一点就炸。之前那只朱鸾肚腹上的伤口,就是一只赤鸾抓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左右五色鸾族就那么点鸟丁。有冤有仇都心知肚明的。

    两只朱鸾自然也听到了同类前来的动静。它们在水面滑行得更低,刻意让羽毛铺开范围更广的区域,仿佛要独占这片海子眼。那两只赤鸾先在半空盘旋,远远与圣女跳舞的频率一致。随即它们犹豫了一下,先转向另外一边的海子眼。但旁边那个海子眼比朱鸾占据的区域要小,里面随波摇曳的白云小花朵也不多。

    那两只中途到来的赤鸾飞到半空中,似乎岸边激动的人群呼声改变了它们的主意,更激出它们脾气,竟然又悬空飞起,直朝着朱鸾所在的这片海眼俯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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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色鸾是金鸾、朱鸾、赤鸾、青鸾与白鸾。五鸾习性相似,常独往独来。唯有在交.配期内会相伴而行。鸾鸟孵育后代的时间长达三年,交.配期却仅一个月左右,有时候运气不好,一个月找不到同类;或者好不容易找到了,对方却不在交.配期内。这也是鸾鸟数量稀少的原因。

    日月鸾演化的初期,鸾鸟间交.配还没那么多讲究,后代羽毛斑斓多变,但随着五色鸾颜色固定,等级秩序也逐渐明确,鸾鸟渐渐只在同色间交.配,毛色也愈发变得纯质。

    这两只赤鸾是一公一母,在交.配期短暂地结伴携行。母赤鸾想要找地方筑巢。从前它在首铜山中有巢穴。但自从金鸾效忠弃君,弃君在鸾鸟地盘上采集了很多数据、做了很多实验。好好的地方被弄得乌烟瘴气。可把这两只赤鸾郁闷坏了。更甚,在弃君的诱导之下,除了金鸾一系,其他赤鸾、青鸾和白鸾都或多或少回应了他的呼唤。五脉中唯有朱鸾一系完全不理睬弃君,在首铜山中打了一架。其他四脉也并非完全投效弃君,比如这两只赤鸾就不想跟着。鸾鸟很少与人结盟,弃君能获得青睐,手段自有过人之处。一时间这两只赤鸾住得极不安生,只得飞出来另寻他处筑巢。

    这两只赤鸾从高空看到这片绵延如一串串蓝宝石的湖面,心动至极,又听到圣女歌舞召唤,闻到梧桐实的香气,找准方向就飞过来了。这里果然个罕见的美景蓝湖,可惜已经被捷足先登,湖面上两只朱鸾在那里搔首弄姿。照理说,生性不喜扎堆的鸾鸟应该另外找个海眼。但周围有许多人在观看,还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这时候如果不比先退,甘屈鸟下,它们怕是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脑袋一热就冲下去了。

    子锋招的那两只朱鸾,都是公的,又不在交.配期内,碍于子锋面子勉强凑一堆,心情正不爽至极。忽见那两只赤鸾俯冲而下,两只朱鸾立刻一致对外、威胁地扇动羽翼,冲它们直叫唤起来。

    但这片宽平阔大的海子眼,任朱鸾再怎么把羽毛洒飘远,也不可能覆盖这整片湖。那两只赤鸾并没有挤到朱鸾那半边区域,而是占据了湖面另一边。它们好胜心最在意的,是围观者的认可度。哪只更漂亮,等较量个高下之后再打或不打,视情况而定。

    而且,飞在湖中间的子锋也让这几只鸾鸟不敢轻亮爪喙。龙是鸾鸟天敌,此刻子锋没有杀气,龙息刻意收敛,他那半片羽翼还是从白鸾身上融的。两只新来的赤鸾怀着警惕又微妙的心情。刻意选了距离他们较远的湖泊另一侧,顾盼自照。

    四只鸾鸟的毛色都接近耀眼的红色,被透明蔚蓝的湖泊倒映出,呈八团红霞般的瞬影。它们不断在湖面展翼低滑,时而凝视自己在湖中倩影,失神于自己竟然那么好看。继而又盯着同族和另一脉最相似的同类,客观上看,确实差别不大。然而每只心里都暗暗觉得唯有自己最完美漂亮,其他鸟哪里能比得上。

    华族子民反正是看赚了,目不暇接。天空、湖面、倒影里全是美丽的鸟儿,清鸣激越,红羽翩跹。神使在正中的半片翼又是一抹翠绿,简直跟红花绿蕊似的,瑰丽至极。

    华族子民除了高呼漂亮之外,开始点评毛色,这其实也是鸾鸟分脉后最在意的事。每一脉都觉得自己毛色最纯最美。在围观人眼中,颜色当然是越多越好,没有高下之分,有人喜欢赤鸾偏橙一点的光泽,有人喜欢朱鸾殷红的色调,各说各的,审美不同。却把湖中鸾鸟听得心急如焚——有些人类真是没眼光,居然会喜欢对方的颜色。

    朱鸾满怀希望地看子锋,似希望他能给予一点口头支持。虽然赤鸾不一定服气,会觉得子锋本来就和朱鸾有更密切的关系,承认了又如何?子锋沉默不言,他只是站在湖心正中,仿佛一个力量威慑,保证鸾鸟不轻易打架。

    在方征的计划里,架是要打的。但目标是对付弃君的金鸾及其他依附的鸾类,在把它们招引过来前,不能浪费有生力量。现在只来了两只赤鸾。方征记得在虞夷建木那边,看守虞夷老国君和夏仲康的有一只赤鸾,但不太像这两只。先不要内耗。

    这四只脾气暴躁的鸾鸟在确认子锋没有主观偏帮意图后,各自比拼炫美得更投入了,扇动幅度更大,羽毛飘得更远,纷洒在湖面。它们姿势愈加夸张,察觉到每当动作幅度大的时候,华族子民会欢呼雀跃得更厉害。它们迫切想得到更多认可。

    圣女依然在山顶跳舞,她身边小罐子散出梧桐果的清香。青龙岭距离首铜山较远,召请需要更长时间。这四只鸾鸟正在绷紧的边缘,忽然四只齐齐一震,朝着远方同时扬起了喙。子锋和方征的耳目最好,也感觉得到——又有新的鸾鸟被吸引来了。

    来的是一只白鸾和一只青鸾,青鸾在先、白鸾在后,并不似刚才两只赤鸾并飞。想来是因为白鸾力量稍弱于青鸾之故。故而落后青鸾几步。它们均属月鸾系,力量向来在鸾族中次等于日鸾系。然而它们在别的方面有优势,寿数往往会比日鸾系的更长。

    这两只清淡毛色的鸾鸟是不同于赤鸾朱鸾的冷艳之感,它们先是远远绕着虞夷圣女飞了两圈,没有赤鸾那么爆发式的争夺意图,径自落在旁边那个较小的海子眼中,自顾自地照着蔚蓝的水镜。

    隔着喧嚣的人群,先前剑拔弩张的四只鸾鸟被这新来客转移注意力,它们虎视眈眈的视线却被两个湖中间的树影和人流挡住。它们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虽然没有直接对上,但人群转过身就能去看青鸾和白鸾。

    青鸾和白鸾亦摆脱不了暴露在视线中后想尽力展现魅力的焦虑感,但是它们已经习惯在鸾群地位使然之下的自保和分寸。它们舒展羽翼翩跹的动作并不似那边四只火红鸟儿咄咄逼人的攻击性,看似要“淡然”得多。偏偏不少族民也欣赏这种不动声色的炫美,当即也此起彼伏夸起青鸾和白鸾。族民在两条湖中间那条过道上转来转去,左顾右盼——成年人选择都要,好似后世花心大萝卜。搞得鸾鸟们内心充斥着委屈和焦虑,动作是愈发大了。

    忽然间,赤鸾喉咙里“呼”地喷出一股烟,所有围观群众都吓了大跳。子锋见状立刻大声警告:“再退远些!”

    朱鸾喷火,赤鸾喷烟。常人接触到这烟雾,轻则眼泪其流,重则呛咳昏迷。烟雾能散得比较远。族民即便远远在湖面看,也随时要保证安全。

    族民们赶紧离大湖又远了点,不约而同又往小湖方向靠过去。然而这在鸾鸟们眼中却被解读为他们更喜欢青鸾和白鸾。朱鸾和赤鸾都勃然大怒,扇着翅膀飞到高空盘旋,找准方向,竟然朝着小湖这边俯冲下来。它们不是占地盘去的,尖喙利爪亮相,它们是要去抓乱后面来的两只鸾鸟的羽毛,简单粗暴让它们变丑。

    方征让所有华族子民往小湖两侧退后。子锋亦跟上去。他和方征交换了一下视线——后面来的青鸾和白鸾,虽不知是否投效弃君。但子锋当初融白鸾之羽,已经相当于在月鸾系那里挂了个恶人号,不对,恶龙号。鸾鸟本来就不欲被龙兽获得力量,子锋居然杀了鸟还无耻地占用它们一只翅膀。青鸾和白鸾看似不动声色,那种对子锋忌惮又仇视的气息却掩藏不住。方征心想,迟早也要解决这两只。

    所以这次群殴,方征不让子锋出面阻止,任日系与月系互扯羽毛。

    朱鸾喷出火焰,赤鸾喷出烫烟,只要烧到一点,羽毛就会燃起来。湖面的青鸾和白鸾紧急避开,然而鸾鸟羽毛太多,尾巴太长,还是被烧到一点,尾羽给烫卷烧焦了小半截。可把青鸾和白鸾气得不甘示弱地回击。青鸾喉咙里升起一股缭绕的白雾,那潮雾中的腐蚀作用会使得羽毛溃烂;白鸾则直接喷出一股水,水里黏糊糊的物质会让羽毛褪色。朱鸾羽翅尖沾到了白雾,脱落了一小把毛。赤鸾背部被水溅到,立刻褪出几块黯淡区域。

    族民们看到鸾鸟这凶残的架势,惊惶地更往远处退。但又确是奇观,心痒痒很想看它们继续打架。甚至有些民众暗暗想着:精彩,打得再厉害些。只能说人们吃瓜心态几千年都没变过。

    每只鸾鸟喉咙里挤压的东西,一天只能喷一次,此刻它们都没法再吞火吐雾,开始上爪子互抓互扯,尖喙啄来啄去。跟后世的斗鸡打架区别也不大了。打得羽毛飘零,一地鸟毛。

    朱鸾和赤鸾,对付青鸾和赤鸾都是二对一,自然很快占了上风优势。不一会儿,青鸾和白鸾淡雅冷艳的羽毛被抓得斑驳零落,身上被薅秃了不少地方。更甚,白鸾头顶那三根白珊瑚珠似的翎毛还掉了一根。青鸾则是背部有几道显眼的爪痕。它们不断发出哀鸣。不知是在求饶,还是看到水中倒影后的惨叫。然而朱鸾和赤鸾还是继续霸道地啄了一会儿,直到把两只鸟抓得丑成合它们心意的模样,才勉强住手,趾高气扬地飞在半空中耀武扬威。青鸾和白鸾则像打了霜的茄子,垂在湖畔,也不愿看水中的镜像。

    正这时,忽然六只鸾鸟同时被吸引了注意力,齐齐朝天边转头,方征和子锋亦感觉到了不同。山顶上跳舞的圣女掬起身侧花瓣挥洒下来——那是之前约定好的信号:金鸾来了。

    一开始,饶是以子锋和方征的视线也没看到,他们只是察觉到了比之前强得多的气息。湖中六只鸾鸟姿态都显得有点不自然。刚才斗殴胜利的朱鸾和赤鸾显得更焦虑了,叫声却不敢太大。

    天空白云移开,金鸾终于露出它的真容,却叫方征和子锋大吃一惊——它怎么那么大?

    子锋亲眼在黄河边见过弃君的那只金鸾,方征亦在白雾中见过。那时候的金鸾,单翼展开宽约一丈(3.3米),比后世的孔雀大一圈。已经算是禽类中突出个头了。其他鸾鸟体格会稍小。但总体上差异也不算太大。

    但此刻这只金鸾,身躯足足大了一倍。两丈长的单翅是什么概念,它把单翼垂下来,就能盖住普通民众的一间茅草屋顶。两片羽翼同时展开,直接能占小湖的三分之一。

    方征问子锋:“这是金鸾什么巨无霸祖宗吗?”

    子锋仔细分辨,神情愈发肃然,“不是,就是它。”

    “它?”

    “是弃君那只金鸾。我在黄河边感受过它的气息。是这一只。但比那个时候大多了——”

    方征眼里闪着震惊光芒:“小锋,鸾鸟习性里,有半个月长大两倍的先例吗?”方征穿越之前,洋快餐食品还没普及,否则他一准会想到用激素催长过的肉鸡,有的时候畸形地会比正常大几倍。

    子锋摇头:“没有,太大了,这不正常。”

    “会不会搞错了,首铜山里有其他金鸾?”

    子锋又摇头:“鸾鸟数量,总的应该不到二十只了。金鸾不会超过三只。我小时候,见过另一只金鸾,年岁很高,也没有长这么大。而且这只金鸾确实带的是那天的气息。”

    巨大的金鸾高高俯瞰这片蔚蓝的海眼区域,随即盘旋至水面,扇着羽翼,看自己在湖水中的倒影。那片海眼本来一开始是朱鸾和赤鸾各占一边的。但后来它们为了和青鸾白鸾打架,飞到了小海眼边。现在金鸾独占了大海眼,其他鸾鸟眼下竟然一时不敢回去。

    金鸾鎏金耀目的光泽令族民们目眩神迷,叫得更激动:“天哪这才是正宗的金子。”“也太亮了吧,大晚上的是不是会发光啊。”“我本来觉得刚才那四个红鸟像太阳。没想到这金鸟才是货真价实会发光的太阳啊。”

    金鸾根本没有往这边看一眼,但它头顶翎毛竖着微微摆动,想来很受用这些话。

    两只朱鸾和两只赤鸾又飞起来,它们试探着往大海眼边飞过去,四只并不敢贸然下去,而是从四个方向,围绕在湖边,慢慢靠近。

    分明刚才不共戴天的模样,然而同殴了青鸾白鸾后,两只朱鸾和两只赤鸾似乎短暂地结成了统一战线,现在竟有隐隐仗着数量,想要从金鸾这里夺回场子的意图。它们力量仅次于金鸾,而且现在数量占优势。虽然不知道这只金鸾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大,但它们的好胜心还是驱使着试一试。

    金鸾眼光一扫瞪,尖喙扬起,张开口往它们四只身侧喷出一股“劫风”。劫风和烟雾水火不同,是看不见的,只能听到空气猛然挤压后发出的尖啸声。由于无形无色,更不容易闪躲。只听一声哀鸣惨叫,那只防御得较薄弱的母赤鸾,左翅受了劫风,撕下一大片羽毛,鲜血直流,滴落进蔚蓝湖水中。

    四只鸾鸟都是一震,然而既然这波“劫风”已经发完,后续就不怕了。它们知道今天不能善了,干脆一起冲上来想要肉搏。由以那只公赤鸾最为凶狠,大胆无畏地直往金鸾头顶抓。

    然而金鸾又猛然张开口,空气中第二次剧烈挤压的风声响起!它竟然发出了第二次“劫风”,近在咫尺的公赤鸾根本没法躲,爪子被硬生生割开。它疼得直接落入了湖中。

    周围族民也都被吓住了,想不到这只巨大金鸾是如此凶残。但他们不会像方征和子锋那样震惊——鸾鸟的杀招,对咽喉气管损伤是极大的,自然机制就是一天只能发一次。这只金鸾为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连发两次“劫风”?

    果然,这个力量压制直接把剩下两只朱鸾吓住了,它们猛然撺飞到天空,如果金鸾能继续发杀招,它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它们不是第一次和金鸾打架,金鸾虽然厉害,但从前劫风也是一天只发一次。它们都没想到今天会出这种变故。

    子锋猛然道:“不好!”

    之前金鸾居于五脉鸾鸟首位,“劫风”是借助风力,比火烟水雾的攻击范围都要广一点。那只金鸾仰起头,张开口,竟然又朝着半空中朱鸾喷出第三次“劫风”,疾风如刀,直接射到了它们尾部,一只朱鸾整个尾羽都被割落。

    “这鸟到底能喷多少次?”方征也惊了,他同时意识到不好,如果金鸾能不间断发“劫风”,这不就是后世的小型机关枪吗?而且是看不见子弹、还能无限续航的那种。方征立刻对所有华族子民高声命令:“跑!快跑!”他已经看到金鸾的视线转向了那些华族民众的方向。

    方征非常及时地冲到族民前方,耳中听辨风声,千钧一发之际释放出金刚罩,只听“锵”一声,果然第四次“劫风”对准人群这边割过来。正好碰到方征的金钟罩上,被弹开了。“再跑远些啊!”方征大声道。

    族民们更怕得惊慌失措,他们感激望着方征背影,随即拼命逃窜得更远。高台上的圣女也匆匆沿着火山锥的背面由几位武士搀扶着迅速离开危险区域。

    “小锋!”方征又喊。

    不待方征吩咐,子锋已经冲了上去,与金鸾缠斗在一起。金鸾第五次“劫风”喷向近在咫尺的子锋。子锋靠听辨声音判断风向,挥舞百仞枝猛然击挡。那金鸾不断张口喷出杀风,只听着空中“当当当”的尖利啸声,百仞枝上渐渐出现细小割痕,若是寻常铜石,早就裂开了。而如果不是子锋的身手,早就被割成七八碎块。子锋单翼扇飞,金鸾羽振,激烈拼杀。一时间难分解。方征凝重地想:弃君,你到底对金鸾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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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觉得,搞不好和那只大獬豸一样。弃君也用具有神奇力量的白琭或黑曜石,改造了金鸾器官机制。它不同寻常的巨大和不受自然规律制约的释放“劫风”次数,拜弃君所赐。这只鸟威胁甚大,必须想办法解决。

    方征关切大声道:“小锋!保护自己!”虽然子锋很强,但这只金鸾如此危险,方征不能眼睁睁看着子锋独自对付他。子锋也在避让那些劫风。这就说明,尽管普通的刀剑伤不到子锋,但金鸾这杀招还是不能硬扛。幸好子锋身手敏捷,挡住了所有风刀。

    方征知道自己现在冲上去也无济于事,金刚罩用过了,反而会成为累赘。方征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见圣女和族民们都躲远了,从怀里掏出两枚早已准备好的“炸石”——这世上又不止弃君一人有黑科技,奇肱族也有。

    “嘿!丑鸟!”方征喊金鸾,不知是它真的能听懂这两个字,还是方征那不怀好意的挑衅声音惹它生气。金鸾立刻发狂似的撇下子锋,往方征这边喷“劫风”。.

    方征虽然肉眼看不见那些风的轨迹,但方征往直线距离掷出点燃的炸石,朝它身上砸去。炸石在空中爆炸。方征暗道,果然赌对了。本质是风,在炸石的冲击波中就会被抵消。这不止是在自保,金鸾双翼猛扇那些爆炸冲击波,虽然大部分躲掉。然而它翅膀上两大片羽毛都炸卷了,脸也被熏黑。另外几只落败的鸾鸟本来灰溜溜缩在水边,这下全都扇着翅膀高鸣,就像是在幸灾乐祸嘲笑。

    金鸾低头就能看到水面倒影,发出一声惨叫。鸾鸟最爱美,它无法忍受自己变成这幅模样。哪怕是在酣战中也决然调转翅膀,要找个地方去梳理羽毛。其他战略目标全都抛在了脑后。

    子锋的单翼速度没有金鸾双翅快,他抓住刚才方征给他争取的时间,弓卡在左翅骨膜爪间,右手搭箭拉弦。桑木弓射出箭矢,一箭直取金鸾头部。金鸾回头喷了一股劫风,也只不过略偏转那箭矢方向,没在扶桑木身留下痕迹。箭矢没有射中它的头部,却射掉了它头顶的一根翎毛。

    金鸾疯了。翎毛要十几年才能长好一根。鸾鸟只有三根翎毛,如果中间那根翎毛掉落,就像后世秃顶脑门前的那种造型。它自觉已经丑得无法呼吸,哀鸣着更快地扇动翅膀,不想被任何人和鸟看到。

    子锋扇着单翅追上去,可他到底不如金鸾快。眼见着那金鸾就要飞离大海眼上空,忽然半空中传来骨哨之声。那只金鸾眼神一变,半空中调转方向,朝着华族子民撤退的方向追去。路上不断喷吐“劫风”,割断大树,崩碎土石。

    方征刚才听到骨哨声后就和子锋四下追查来源。骨哨声很远,是弃君在远处“指挥”它?以骨哨声来判断,或许在数十里开外了。除非会瞬移,否则谁也见不着谁。弃君不愿现身青龙岭冒险,而现在子锋和方征也不能放任金鸾。

    “不能让它飞到人多的地方!”方征焦急道。普通建筑都是土木石结构,劫风一割就倒,连同里面住的人也会遭殃。人口密集的集市中,金鸾要是来那么几下子,也不知要伤到多少人。

    子锋也大声驱策道:“拦它!”那两只朱鸾还是听从子锋吩咐的,它们伤势不算重,只是掉了尾羽没法再负重。它们当即追在金鸾背后飞去。它们比子锋飞得略快些,勉力跟在金鸾后面。但为了防着它频频回头吐的劫风,不敢靠得太近。

    “小锋,先去!别管我!”方征让子锋不要飞下来带他,先尽快赶过去阻止金鸾。哪怕青龙岭那边有大湖。但冰夷活动范围只是在湖内,触手最多不过伸出湖面七八米。子锋道:“好!征哥哥小心!”便飞去了。

    方征知道自己脚程赶不上他们。他旋即凝神坐在地上,发动白雾,对华族所有子民吩咐道:“紧急避难!去湖里,去洞窟下面,不要呆在草屋里。”

    首领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耳中,他们赶紧离开屋舍,有的朝湖中躲去,冰夷翻出暗红色巨大的肉腔给他们避险。靠近山麓的人就逃到行政居所的洞窟内。因为从前也有经验,他们按照共识,先把老弱病弱、妇女孩子送进去。所有人都拿了武器,有剑、有锤、最多的是刀。身体强壮的男人们则在人群外围,随时凝神防备着侵略者。

    要发动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声音的白雾,十分耗损方征的精神。子锋在半空中自然也听到,他担心方征的身体。然而他知道方征更挂心华族子民安危。现在还没追上金鸾,子锋只好焦急地飞得更快。

    青龙岭族民正在往湖中和洞窟下避难。金鸾已经开始朝房舍喷吐劫风。它巨大的阴影投在那些屋舍上方。远处还没来得及进洞窟的人们看到巨鸟,都爆发出恐惧惊叫。金鸾在外围居所扇风破坏,没有靠近巨湖边,冰夷的触手伸不过来。华族武士亦有人赶来牵着驳兽防御。但来自天空的袭击,驳兽无能为力。只靠两只朱鸾紧追不舍,与金鸾周旋。

    方征用白雾指挥他们:“奇肱的飞车!拿上炸石!往它身上砸。”

    奇肱族那以藤条和五彩双头鸟来拉动的“战车”,条件所限只有几辆,但如果能从空中干扰金鸾,也能分担压力。然而他们拖出来后,五彩双头鸟抖得根本无法扇飞。三图道:“它们不敢飞,是怕金鸾?”

    方征暗叹,上次群蟒围攻,这炸石车倒是有用,双头五彩鸟飞得也很积极。然而金鸾是所有禽类的天敌王者,双头鸟就怂了。看来支援不了。方征道:“你们先赶紧躲起来。让神使专心对付它。我再想办法。”华族武士们都默然以应,尽管很想帮忙,也知道这时候冲上去多半是成为神使的累赘。

    子锋的桑木箭射出去还没捡回来。他带着其他箭矢,从远处往金鸾射击。子锋扇动青翼激射羽毛。金鸾以一当三,眼里爆发着凶光。劫风又割下朱鸾的一些翼毛,它们不像子锋那样能灵活躲避,很快挂了不少彩。

    “小锋!把金鸾引走!出青龙岭或者往冰夷那湖,都行。”

    “知道。它有点奇怪。”子锋每次想去追金鸾,它就会绕着飞开,不断毁坏着华族领地里的房屋。大部分人都转移了,幸好没有多少人员伤亡。但金鸾似被指挥着专门针对居所房舍,损失得厉害。

    刚才分明金鸾都被自己那丑样子刺激得要暂退了,弃君的指挥却能令它违背天性,赶到这边来破坏住所。方征凝神细想:弃君所说的能很快杀掉人的办法,是这个吗?那为什么金鸾先毁房屋呢?是因为大部分活人赶到了冰夷腔中,它自有忌惮,还是说——

    方征忽然浑身毛骨悚然,他维持着白雾的时候没精力看周围景象,其他感都迟钝了。不像平时能听到不寻常声音、察觉不同的气息。只有当那声音很近,近在咫尺时才能发觉。

    一个小东西掉在他盘腿而坐的双腿上。方征立刻撤了白雾,眼前晕眩着回来。白雾朝那么多人传讯,他身体负担很重,刚精疲力尽地消耗一轮,连站起来的力气都还没有。就看见身侧出现了浑身包裹在漆黑斗笠长袍里的人。

    这是方征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弃君,尽管他已然在白雾中见过多次,但并没有哪次像现在一样,强悍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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