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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章啦,起码写了一半啦,开心。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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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更远处走动的士兵声音有五六个,还有那种不走动的,在东西向的牢房延伸周围还有七八个。方征没有听到其他复层动静,说明这囚室就一层。更外面应该就通向出口了。以夏渚阳纶城的生产需求来说,轻量刑法是以巫灵名义罚到哪个坊中做工抵罪。这里面关的都是不得不保留性命榨取信息的重刑犯。守卫的“重兵”也是贵精不贵多。

    方征听到外面响动推开石门,是那些取“九蛊毒”的士兵又返回来。他们在开门的瞬间就发现方征不在原处,绑带都解开了。他们震惊之下纷纷冲过来要制服方征。方征怎么可能束手就擒甘愿被灌下毒药,他身体滑如泥鳅般,以“缩手功”穿过那几个士兵间的孔隙,趁机夺了一把铜刀,倒劈在那士兵背上。又踹倒另一个。然而这时两个武士已经扑到方征身前。方征挥刀前挡,挡住了一边。另一把刀扎中了方征胳膊,鲜血直淌。

    方征忍住疼痛,反手伸出带毒甲片,把那个武士也劈倒在地。有个药罐子摔碎在地上,滚落出几颗黑丸掉进墙角缝隙了。方征来不及处置,拔腿便向前方跑去。这番大响动惊动了牢房中所有守卫,他们纷纷前来拦截方征。

    牢房地形狭小,方征受伤之下不便施展,束手束脚的。他想要接触那个老人,便朝东南方跑去。这些守卫大牢的武士精锐全副武装,都蒙缀着精铜铠甲。饶是如此他们近身也没有占到方征的便宜。方征悍勇拼杀,指甲里的毒片放倒了近身的所有武士。血花飚溅在石室周围。他的后路也堵来了敌人,他们朝方征身上射来了匕首暗器。方征又赶紧用金钟罩挡了一次。但他今天这已经是第二次用金钟罩,身体顿时感觉到巨大的消耗。

    方征把石牢通道杀得血流满地,他自己也红了眼睛,周围倒了一圈被砍翻或被毒倒的尸体。更多的武士不敢进前,只能远远堵在前后,开始更换长距离弓箭。方征一边押着步子,往东南角慢慢移动,他那凶狠的表情像极了一匹狼,令人胆寒。

    方征终于可以远远看到那个紧闭的石室牢门,里面已经没有武士刑讯和记录的声音,他们都出来加入了拦截方征越狱的大队。方征感觉到身体的吃力,他的太阳穴才受过一轮极限的玉针刺激。肩头的伤口又在流血。还使过金钟罩,在这种情况下,他带上那个老人可能就没有余力逃走了。但左右那边都是出口方向,自己可以赌一把,过了这村没这店,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

    “废物,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方征!”方征忽然听到冷酷森严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狭小的石室尽头传来的是逢蒙的声音。从那方向射过来一只迅猛无比的箭,伴随着话音冲到进前。箭会和空气摩擦,古代最高时速的箭大约是每秒50米。而普通人的反应速度最快是0.2秒,也就是说至少要站在十米开外才能躲过箭矢。但石室通道狭窄,距离又短,不到10米。逢蒙的箭速,方征怀疑也不止50米每秒,短时间第三次金钟罩使不出来。亏得方征反应力也不是普通人,能达到0.1秒的速度,才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避开。那箭擦着方征的腰边往后飞去。

    方征刚松了口气,余光却惊讶瞥到,石室旁关押那个老人的囚室门口,两个武士抬出了两块光滑如镜面的玉版,像是两面反射镜一般。他们配合那箭矢转动着。那箭居然在镜前诡异地拐弯折返。方征心叫大不好,距离太近了,不到五米,即便自己余光瞥到了,身体反应速度也躲不开。那支箭拐后“嘭”地扎进了方征的后腰。他呛出一大口血,被冲击力射倒在地上,眼里盛满了难以置信。

    逢蒙的脚步声已经又靠近了他身边,武士们七手八脚把方征能伸出毒片的那只手用布条里三层外三层缠住。方征感觉到有一只大手撬开了自己的嘴,几颗黑苦丸子被迫吞咽下去,是刚才落在墙缝里的九蛊毒。随即方征就被拖曳回刚才的石室里。

    “方征!这九蛊毒,你就受着吧。我明天再来,看那个时候你还能不能熬得住!”逢蒙甩下这句硬邦邦的威胁,就转身走了。尘灰从石室顶被震落。

    方征重新被关进了囚室中,还在震惊想着刚才那箭怎么能在玉雕镜面前拐弯?华胥人的东西实在太神秘了。忽然间一股直贯头顶的冰寒和锥心疼痛把他唤回了现实。肩部火辣辣的伤口都像是暖意的抚慰。九蛊毒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善茬,但方征也没想到会痛成这样……这毒药成分里一定有很多含着怨毒死去的毒虫尸骸之类的玩意吧,折磨人用的。方征跟全身被从内钢刀搅拌似的,蜷缩挣扎起来,他倒是能解开手脚束缚。但他下一瞬间居然想去撞墙,就觉得还是由着那东西先把他绑住吧。

    怎么办……方征眼角浸了一点泪花,这玩意把他眼泪都逼出来了,可真是……他发狠地想,那大龟甲的下一卦倒是给他指示啊。他从来都不会指望人,只会指望这些切实的,被他握在手中的力。譬如他的连子锋……哪怕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渴求或埋怨“你怎么不来救我”的心情。没有那种全心全意,能依赖着什么人的,既有爱意,也有信赖感,托付出去自己生命的心情。

    现在?或许是因为太痛了,方征觉得自己的意志也开始变得软弱,放纵自己去想“要是子锋在这里就好了”这等不切实际的事……可他不会在这里的,逢蒙不都说子锋自身难保吗?自己还要去救他呢。可是,可是,纵然不切实际,纵使已经丢脸地变得软弱,还是忍不住在虚妄国度里幻想——

    方征痛得双眼朦胧,也看不清意识里的“明夷”卦已经在头顶升起。上一卦的涣是散,明夷是止伤之意。方征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竟然在那雾中看见了子锋,不对,那不是幻觉,是真的看见了……

    子锋站在黄河边,这是黄河桃花汛的时节,夹岸落英缤纷,桃花盛开。子锋鲛绡黑衣在咆哮河水的腥风中的鼓荡着,那俊美修长的轻捷体量被山川大河衬托得更小了。方征见他在河岸边徘徊许久,活动范围始终只有半亩地左右,似是周围有看不见的屏障阻住了他的去路。子锋皱紧的英俊眉宇始终紧绷着,深邃的漆黑瞳孔中满是焦躁。

    方征不知该不该感到安慰,白雾终于告诉了他子锋的下落。他可以松一口气。子锋看上去并没有直接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被困在了黄河边某处。方征轻轻笑了笑,尽管知道他听不见,仍是饱含珍视温柔叫了声“小锋”。

    他或许要改一改这脾气。方征在疼痛中以这温暖又美丽的景色安慰着自己,要是他早些多想想子锋,是不是就能早些看到启示了?是他心里装满了那些凡尘的争斗、谋略和算计。也只有在最痛最痛的时候,才会专心致志地想起子锋。

    然而出乎方征的意料,他竟然看到子锋惊讶地回过头张望着,似是能听到方征在虚空中的呼唤一般。方征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观看”那景象,但从子锋的表情和动作来看,自己的呼唤声竟已经进入了那视觉画面中?

    “征哥哥?你在哪里?是你吗?”子锋应该是根据那声音去判断方征的距离,一下子就走到了方征视觉画面的正前方。

    “小锋?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这是我脑中的想象吧……”方征喃喃自语,又有些不相信。这能力一直给他讲述过去发生的事,偶尔预测可见的未来,也出现一点远方的消息。但从来都不会让方征干涉进画面的另一端?如果他的声音能进去,是不是有一天,他的身体也能进去?

    是能力升级了?还是说,是子锋独有的共鸣发现了方征?或者干脆这就是方征疼得神志不清做的梦?方征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这一见到子锋就自动要放松全身,身体自动提醒他能歇息卸下的习惯起作用。满溢的安心让方征愈发往昏迷深陷而去。

    “征哥哥……你的声音好虚弱……你受伤了吗?你在哪里?”子锋焦急朝虚空中摸索着,又惊喜又心疼。如果此刻方征有实体,子锋就能一下子把他抱住。可是他只听得到方征时断时续的微弱呼吸。子锋能靠那声音判断出方征的位置和模样——方征斜躺在地上,疼痛蜷缩成一团,有鲜血从身上淌下。

    子锋跪在河畔桃树下,那里应该是方征躺倒的位置,可子锋只能摸到空气和泥土。他不断地呼唤方征,可是方征再没有回应他了。子锋怔怔伸手去环了一把风。初春的桃花汛中有碎冰。此刻那风中挟裹的花瓣和细雪都从子锋指尖飞过。那虚幻的温度似隔着悠悠的时空落在阴暗石室中方征的身上。他其实听得到子锋的声音,只是没力气多说话。通风口的一抹微光照在方征冰寒刺痛的身躯上。在幻觉画面中他被子锋抱在了怀中。隔着真实与虚无的时空,桃花雪沫纷纷扬洒,黄河咆哮,暖血流淌。方征仍是微笑着闭目,这样假装被你抱住,倒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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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全身像是被大象碾压了每根骨头。他从前吃过太岁肉,身体变得强健、耳目变得清明,甚至身体也变得轻了些,还给了他不少抗性。但这九蛊毒发作还是让他痛得生不如死,真不知道如果他没有那般机缘,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估计跟人类的疼痛阈值有关。痛到一定程度神经会麻木。所以这个狡猾的毒,大约在一次性疼过半个时后就会退去,给人几个小时的喘息时间恢复痛觉,再卷土重来。

    方征腰间被逢蒙射了一箭。伤口处理过了,撒过药粉也缠上了绸带。暂时把方征的生命安全看得金贵无比。刚才试图逃跑时方征展示了缩手功技术。所以那些人把本来巴掌大小的通风口也用铜网罩住。这些武士自然知道方征的命暂时不能有闪失。逢蒙的箭威力太大,他们换药供食倒是勤快,也都对九蛊毒.药性熟得很,专挑方征毒性发作动弹不得半昏迷状态来做。

    方征刚才在幻觉中看到了子锋平安无事,虽不知真假,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那虚幻的温暖。但当方征试图再呼唤子锋的时候,却怎么也回不去那个画面中,也再听不到子锋的声音。难道那真的是最痛时候才会出现的幻觉吗?还是就像之前给他启示的白雾般,是一次性的?

    石室中的光线很细窄,不能作为时间刻度。在方征的抗议下才塞进来几条饱含水分的长藤。倒是有点像方征当时在建木上喝水用的阎浮花藤。方征就抹了点水汁在石地上,用它的蒸发速度去估测时间。忍受毒发时度日如年,其实距离他被丢进来才过了半个晚上。

    在这之中,逢蒙来过两次,相当频繁。然而方征体验到九蛊毒的痛楚后,却没有屈服,这让逢蒙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流露出几许焦躁不安。方征的回答实在是太“随便”了。

    “我知道你没有精神控制的能力。就是油腔滑调。”逢蒙冷冷道。

    “你说得对。”方征笑。

    “冰夷是怎么来的?”

    “自己来的。”方征耸肩,这是大实话。

    “龙?”

    “梦到的。”方征叹气,这也是大实话。他的确是在梦里穿过千里昆仑冰原到达地下龙巢捡了蛋回来。

    “刀枪不入怎么回事?还有那缩骨头的。”

    “是运气。”方征想,没错啊,运气好,一次就能把人都吓走,运气不好捅个十次八次,他也会完蛋。

    “我信你才有鬼。”逢蒙气得吹胡子瞪眼。摔门而出,继续等九蛊毒折磨人。

    方征无奈摊手,说实话都不信,他有什么办法呢。

    尽管逢蒙的态度依然铁血强硬,但他一晚上来几次的程度,让方征心中了然——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夏仲康不敢杀自己,除掉相柳的功绩流传甚广,拯救的人数占夏渚国民的四分之一。臣子们会给夏仲康施加压力,夏仲康则把这种压力转嫁给逢蒙。甚至方征怀疑,夏仲康对外还宣称在和方征友好谈判,把方征关押起来的消息绝对不能漏出。曾经在白玉宫殿外露出爱戴表情的臣属和国民,如果得知真相,一定会失望无比。

    所以逢蒙对自己的刑讯,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只要方征能撑下来,就赢了。方征想,夏渚的大臣们等待着谈判的结果。依夏仲康那白莲花做派,如果不能和平拿下青龙岭,在臣民心中形象会大打折扣。夏仲康最在乎的“精神控制”已经被逢蒙亲口否定了。到时候,夏仲康就不得不以国君“赐封”的名义,放还方征。当然,逢蒙迫切想证实方征可以被杀死,虽然这会招致夏渚臣民不满,但逢蒙有那个实力重新来一场大血洗。不过,那是很极端的情况。夏仲康也不会想看到逢蒙为了一个方征,把他好不容易布了十余年的宴桌一股脑掀了。夏仲康哪怕再在逢蒙眼中是个孩子,也有“君”的名义,万不得已不会玉石俱焚。大概率还是会放人。

    此外,方征又想到,自己之前给索兰点过身体不能自由活动的腧穴。那手法暂时只有自己解得开。虽然不知道夏渚的舞医多有能耐,但大张旗鼓治疗会暴露方征被囚禁的消息。搞不好索兰现在还半死不活躺着。铠役军和飞獾军的矛盾已进入白热化阶段,又是群龙无首的敏感时刻。方征心想,如果现在有人能帮自己递消息,一定能乱中得利,趁势而起。

    地牢守卫大部分是逢蒙的飞獾军出身,但方征通过那铜网朝外细心观察,还是发现了也有几位疑似铠役军出身的武士。在营防机构方面,铠役军多在明,而飞獾军多在暗。比如雍界城的守军基本都是铠役仟队。但地牢虽也属于城卫机构,到底是不为人知的机密重地,逢蒙又牢牢把持,自然安插许多飞獾军。铠役出身的士兵反而成了少数。但他们的气质好辨认。方征想,用后世的词就是“更阳光些”。

    方征第二次呼吁给他送好吃的东西,在他毒发醒来时,发现旁边的食盘上,一只烤鹿腿撒了些辛料。方征吃得嘴冒油光,扒着那小窗铜网便故意说,“除了路十五,我又遇到了铠役烹厨技术好的人了。”

    果然门外有个武士眼神一亮,“你认识路十五。是啦——他跟着统领回来的。”他似自觉失言不再搭腔,往方征视线看不到的方向退入阴影。方征早已看好那武士腰带上系着个小小的玉贝饰,叫道,“你跟青龙岭交换过东西吧?孟小君带的队?你认识小遥哥、海七娘和桑姐吗?”

    那武士一愣,喃喃道:“什么?我又没去过青龙岭,你说的都是谁?”他知道方征身份,更显得不安了。和他一起守卫的武士应是飞獾军出身,两人交换视线,加强戒备。

    “你腰上有个玉贝壳装饰。贝币是青龙岭的。”方征赶紧扒着铜网道,“夏渚不流通这种货币,但我们做过一些贝陶小玩意到处去交换。传到夏渚就变成了玉贝饰。所以你也算和我们换过东西了。”方征笑了笑,“别那么紧张嘛。你做的东西很好吃。不过鹿肉有些干,你下次加点菜在里面。”

    那武士板着脸,“随便换的,早知道就不挑这形状了。”方征轻笑:“无所谓,反正青龙岭拿出来交换的东西也不止这个。我们的经济官马上飘,从前就在夏渚丹阳城周围生活,这几年他儿子带队也跑过很多地方。祖姜□□技.术,弄了很多漂亮小陶器,交换也便宜,搞不好你家里也摆着几个。”

    那武士真的惊讶回想着自家有没有这几年新换的小陶器,筛除后松了口气,打定主意不听方征富有煽动性的声音。

    然而他既然不能把方征的嘴堵上,只得听方征继续,“你们索兰大统领被夏仲康交给我了。铠役军估计也要重新划分。有部分人或许会赐给我返回青龙岭。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那里气候一等一的好,吃穿不愁,有许多漂亮姑娘,不用担心生命和财产安全,只需要普通正常劳作就不会挨饿。”

    那铠役武士脸色微妙,旁边那个飞獾军武士则直接讽笑了一声。

    方征迅速道,“别看现在关着我,过几日逢蒙和夏仲康都要恭恭敬敬请我出去。想跟我回青龙岭的不止是士兵,还会有臣属和民众,名额有限。先到先得,你还不赶紧趁现在的好机会贿赂一下我?”

    虽然名额、贿赂等都是新鲜词,通过上下文还是大概猜懂了,那铠役出身的士兵欲言又止,飞獾军武士则冷笑,“你还是先活着出去再说吧。”他神色晦暗,“进了这里的,我还从来没见有人出去过。”

    那铠役武士低道,“你除掉相柳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所以你老实招供不就好么。”他内心深处其实也对方征有同情和钦佩。但军令在身。此前他曾因大统领先被方征劫持的事很愤慨,但在亲眼得见方征在地牢突围时的勇决后,不得不承认方征确实和传言中一般智勇双全。刚才方征又说了青龙岭贸易交换切实影响到他身边的事。人都有慕强和向往更好生活的本能,虽然他从来没离开过阳纶,居然莫名对千里之外的青龙岭升起虚幻想象。再加上大统领也要去,铠役武士都十分崇敬爱戴索兰。她十几年来从先锋官升到统领,靠的是正面竞争的实力。这次虽然马失前蹄,但方征实属非常人。这铠役军士甚至多了一种“因祸得福,美人配英雄”的欣慰感。但这些念头决不能明显表现出来。

    “我已经老实招供了。”方征又笑,“逢蒙不信我能怎么办。”他装作漫不经心道,“我听到那边囚室里在审那老头子,一直在用刑。真是可怜。”那老头破解出来的华胥白玉雕版,让方征亲眼看到了它们能令逢蒙的箭拐弯的诡异能力,或许又是一种“场域”力的运用?他一直没忘记白雾给他的提示,要让他去接触这老头。

    那飞獾士兵狐疑升起耳朵,“那么远,你听得到?”

    方征挑眉道:“我的五官恰好比寻常人灵敏些。”他又懒洋洋笑,“所以你们外面角落说话我也是听得到的。你家的小气姐夫,房子后的小沟积水,照明灯草发霉……都听得到。”那飞獾军瞪着眼牙齿咬得作响,铠役武士则忍笑起来。方征不忘朝他补刀,虚张声势,“你也别笑。你其实很想来青龙岭吧。来呗。反正丹阳的铠役军早就来我青龙岭了。雍界也有很多民众跑过去。大猞猁也快要挖好路了,到时候祖姜的漂亮姑娘也会来。你一直想娶个女人但没精力吧?来青龙岭就可以,我们制度有优越性,不用活得那般累也可以过上温饱的生活。”铠役武士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不要跟他说话了!”那飞獾武士猛道,“精神控制……该死!该死,逢蒙统领不是说他其实并不会吗?”他们避如蛇蝎般退进阴影中。方征知道种子已经埋下。

    又过了两次蛊毒发作的时间。方征做了两次实验,一次是先打昏自己,发作时就会轻松很多睡过去。另一次是在疼痛清明寻找白雾中的子锋,最痛的时候他似乎又看到了那片黄河桃汛,但画面一直很模糊遥远,自己似站在了几里开外的天空中,只能见到下方蚂蚁小点。呼唤子锋自然听不到。并不知子锋似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无垠碧空,白云苍狗万事悠浮,依稀觉得似是方征在叫他。

    方征醒来时,忽然发现铜丝网伸进来一片细小绿叶。他扒着铜网往外看了看,只有铠役武士在,飞獾武士不知是换岗还是被借口支开了。方征心领神会,赶紧凑在绿叶边小声道,“你们索兰大统领的穴道我还没解呢。”

    “我知道。”那铠役武士声音也很小,颇有些咬牙切齿,“路十五早上来过想见你,被逢蒙统领赶回去了。”

    方征一听就心如明镜。一定是秘密宣召的舞医治不好索兰。又不能大张旗鼓。索兰的心腹武士就去求夏仲康,夏仲康不愿得罪人又不愿耽误刑讯方征的时间,就含糊交给逢蒙处理。方征甚至可以想象路十五跪在逢蒙面前恳求道,“如果不能把方族长带出来解穴道,也不能带大统领进去,那我能进去亲口问一问他怎么解吗?”然而逢蒙又怎么会同意呢,他巴不得索兰早死一刻是一刻,肯定直接把路十五赶走了。路十五当然就找机会和这地牢里其他能接洽方征的铠役武士碰头,官路走不通就私下走。

    “可以告诉你怎么给索兰解穴道。你要先帮我办两件事。”方征干脆利落,“一是那个关老人的牢房所有情况。二是给我找九蛊毒的解药。”

    那铠役武士似已放弃思考,接受了方征这种全知全能的画风:“九蛊毒没有解药。”

    “你们夏渚的毒.药怎么都这种调调。”方征吐槽道,“那就换一件事。过两天逢蒙一定会弄来让我死不掉又活不好的药。让我能活着喘气出去,但绝对没法离开他的控制。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你要帮我换了。对了,我总得知道你的名字。”

    那铠役武士淡淡“嗯”了一声,“安十三。”

    “安十三,那个解读华胥人玉雕版的老人到底是谁?”

    安十三虽然已经放弃思考,仍是忍不住道,“你有透视眼?”

    方征半真半假,“怎么,又要让逢蒙统领多一个问讯得不到答案的东西?”

    “我才不会告诉他。”安十三有些隐秘的兴奋,这样的神情方征曾在雍界民众脸上见过,一种靠近传说的心态。“那老人的祖上是喾氏。”

    方征心想,喾氏应该就是帝喾那一支了。有人说陶唐帝也是这一支的,也有人说他的妻族来自喾氏。这是上古时期非常强大的氏族部落。还有人把帝喾称为帝俊,指代后世天帝化身。如果是喾氏和华胥人有联系也属正常。

    “这人的小部落当年是涂山祖后在华胥人遗迹附近发现的。他们是代代相传的守墓村落。很穷困也没几个人,大字不识一个,也早就忘记祖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但图腾还是看得出来和远古强大的喾氏有一点关系。涂山祖把这些人带回阳纶就没理会了。但有天晚上那部落当时的族长好像发病梦游,对着那白玉雕版就开始唱歌跳舞。当时崇禹帝正在制九韶舞,发现这人的舞蹈动作有意思,就让他一直跟着自己,最后九韶舞敲定的动作里也有那人不少贡献。他当时还有个小儿子。后来崇禹帝治水,这人跟着去,也一直没回来,据说是死在洪水里了。他小儿子逃跑了。十年前仲康国君登基时,逢蒙统领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那族长的小儿子,现在已经变个老头了,就一直关在这里。”

    方征又问:“华胥人的玉雕版,当年没解读完?”

    “大部分都解不出来。玉雕版破损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的只有十分之一是图,图可以猜制。夏渚有好几种毒.药都是从那图里学来的。但还有十分之九是字。华胥人的字,谁认得?有人说只有当年那部落族长梦游的时候跳舞,与神灵沟通的时候,能解释华胥人的文字。是他们祖先刻在灵魂里的记忆。”

    “所以逢蒙找到那个人关在这里,是要刺激他继续‘灵魂记忆’来解读那些字?”方征皱眉。

    “还真是解读出了一些东西。比如訇蚁,之前飞獾的屠龙小队就用过;比如日月鸾。是连虞夷都不知道的。国君很高兴。”

    方征心想,能不高兴么?夏仲康心心念念想得到虞夷操控猛兽的能力,居然在玉雕版上找到了一些线索。他当然要加紧逼迫使用。

    “镜子会让箭拐弯是怎么回事?”

    “雕版上记录了一种东西。”安十三神神秘秘,“它看不见,摸不着,但能让物体动。黑色的石头,磨成粉。逢蒙统领就加了些在箭头和那镜子里。”

    方征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不就是个磁铁嘛。自己居然被这种东西搞了,真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

    他堵着气,面无表情,“我把解穴道的位置和力道告诉你。但我提醒你,这东西很精细。不要指望一下子就能成功。弄不好你们大统领会半身不遂的。”

    “那怎么办?”安十三担忧道。

    “我亲自拿捏分寸最稳妥。但现在没条件。你们就试着做吧。真出了事,我也会救她。我和夏仲康不一样。”方征短促笑了一声,“不过你也要听我的话,一直递消息。我这里有一枚贝壳币,阳纶一定有青龙岭换东西的地方。”

    方征想起了他当时命令那叫做贯的支舌族人设立军报系统,虽然阳纶很远,但只要有贸易线的地方,就会伸进谍网触角。青龙岭防守得滴水不漏,索兰要靠野牛群才能混进来。阳纶却是个连墙都拆了一半的大城。方征心中冷笑,只要联络上青龙岭的线报,就给逢蒙这老东西好好上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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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纶玉坊坐落于白玉宫殿外东南方百米。它是阳纶乃至夏渚最大的玉器磨制处,生产区域受到卫兵严密保护,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它的西北方向辟出来宽敞的交换场所,每日天不亮,就有夏渚各地的人来到集市上,给族人带回去闻名天下的玉制品。卫兵也把这里看守得很严密。

    几个挑着大竹筐的汉子天不亮就来到宽敞处,带头小哥向巡逻武士的管理队长塞了一贯夏渚的货币“玉铢”,是用玉磨制的不同分量小圆片。他们如愿占到便利宽敞的摊处,把竹筐里的五颜六色的贝壳制品、铜笙簧片、兽齿串成的项链、形制不一的小陶罐摆出来。

    巡逻的铠役武士要挨个查点这些走货郎的身份,阳纶本地人会携带刻绸云玉牌,夏渚其他城郡乡民会有不同纹路玉牌,外地人则在入城时会发放红绳树皮记录来处。这几个汉子都把红绳树皮套在手上。

    “青龙岭来的?”铠役武士翻看他们的树皮纹路,“你们部族领袖很不错啊。我们都在等国君和他会谈成功的消息。说不定过几天,你们也变成玉牌了。”

    那几个汉子陪着笑,“那敢情好。”

    铠役武士见到带头小哥的脖子上缠着一圈黑紫色的皮毛,他本来以为是块兽皮。但它居然动了起来,溜到带头小哥左肩上,睁开黑豆似的小眼睛,六只小爪,前两只抓着一枚松果。它脖子上居然还挂着个小陶罐。

    这青龙岭来的带头小哥,是支舌族出身的贯。他被方征委任为青龙岭的军报官。自从方征被掳走后,他就与孟小君商量,借商道与武士小队扮作货郎进入夏渚打探消息,一路有惊无险通过各种关隘,这几日终于弄妥混进阳纶。六只脚的小松鼠则是方征那只会放闪电的小灵狪。它是最早发现方征出事的灵兽,天然智慧,督促群龙无首的青龙岭第一时间行动起来。方征在雍界除掉相柳的那半个月,青龙岭混乱后恢复了秩序。得益于冰夷镇守过滤,水质没有受到线虫污染。

    方征精心布置的“公务会议”模式发挥了作用,青龙岭从前生产分工没有受到影响。但铜风炉被砸,武士死了几十个,负责这部分的九黎铜牙们拿起武器,跟随贯的情报人员北上。一百多铜牙埋伏在阳纶外接应。

    “六个脚的松鼠啊?”那铠役武士惊奇道。“多少换?”

    贯连忙摇头:“不换,养来看货的。”

    铠役武士便道:“那你们该在入城时候报备啊,现在树皮上只记了有六个人,可没记还有一只松鼠。”

    带头小哥塞一把玉铢进武士手中,“小东西跑来跳去的,当时溜了。我们也不懂。大人你多费心了。”

    铠役武士想了想,挥手道:“算了,下不为例。总归你们族长在阳纶。”说罢他又多看了那小松鼠几眼,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那松鼠的小眼睛熠熠发光,像能理解人说话一般。他摇头想,天天听仟队长纵论“国君想要虞夷和祖姜的兽盟能力,才会娶巴甸的废驱王女,蛇虽然不好养也比没有好”之类的说辞,搞得他现在看到动物都会多想。

    铠役武士一转头,只见迎面走来肩有虎钮的高阶武士。虎钮是仟队长的标志,但虎钮有两种,在虎钮的牙齿中多了一把剑。这是从仟队长出身,选为索兰大统领身边心腹近卫武士的标志,称为剑虎钮。他十分激动地行礼“长官!”

    那剑虎钮正是路十五,虽然他自觉自己只不过大统领身边一个做饭的,人微言轻。但事实上能跟着索兰南下刺杀行动的武士能力比起普通人自然出众许多。他接到地牢里安十三带出来的消息和方征那枚贝币。昨夜按方征给的解穴道方法试着去救索兰,她情况好了一些。但就像方征说的,解穴是很精细的手法,并没有完全奏效。他们还要继续去求方征,要把人家托付的事情先办了。路十五于是拿着信物来找青龙岭的走货郎。

    “有没有青龙岭的人。”

    那铠役武士往贯和小灵狪的摊子一指,“那里就是。”

    路十五蹲下假装捡看小摊上的芦笙簧片,把那枚贝币亮出来,“这是你们青龙岭的钱吧,能换什么?”

    贯看到了贝币上的靛蓝。这是方征“盖章”用的矿石粉末颜色。他立刻道,“什么都可以,长官。”方征随身带的东西落到这武士手里。有两种可能,一是抢来的,但如果方征已经暗遭不幸,民众却不知情,加害者绝不会随意拿着他的东西出来招摇。以他们的悬殊实力对比,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钓鱼。那就是方征特意给的,这武士也着意在找青龙岭的人,是非常明确的信号。

    “什么最有用?”路十五又问。

    这也是明确信号。贯听懂了,方征需要帮助。所以才会拜托这位武士吧。

    贯忽然眨了眨眼,电光火石间做出惊喜表情:“您是佩戴剑虎钮的大人,一定要配我们最好的宝物才行!!”他一把薅下脖子上的小灵狪往路十五手里塞,“这个最有用!它会做好多事!”

    要是小灵狪能去到方征身边,肯定能帮他很多忙吧。

    旁边值守的铠役武士:……说好的不换呢?????

    路十五嘴角微抽,手中毛茸茸的一沉,低下头就看见小灵狪俯身在摊子上“吃下”一堆小罐子,塞得脸颊鼓鼓囊囊的。还用小爪子把几个小罐子挂在脖上。然后自来熟地爬到了他头顶,卷起蓬松的大尾巴。这小动物塞嘴里的小罐子是要给方征开个药铺吗?路十五瞪大眼睛,顿道,“……好吧。我还会来找你们换东西的。”

    贯热情地把一堆杂七杂八的玉罐子往路十五手里塞,“欢迎。对了长官,我们天黑后睡在那边墙根下面,你也可以去那里找我们。”

    旁边值守的铠役武士:没看错的话,刚才长官只拿了一枚小贝币吧?能换这么多东西加上那只小松鼠?这些货郎殷勤献得太过了吧?然而没等他羡慕嫉妒恨。路十五眼中已经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寒光——纯粹是巧合,他家也在墙根那边。其实是因为那边有许多民众聚落小房,贯他们方便在那里换生活用品。上次被方征威胁他妻子锦七的事情,路十五误以为这几个青龙岭的联络人员也和方征一样知道他的弱点,用这个来拿捏他。

    既然上了贼船,路十五咬牙心一横,何必内耗分散精力,让彼此都放心不就好了,“不必那么麻烦,”他其实指的是监视,忍痛愁苦道,“你们直接去我家住。”

    满头问号的贯半响很真诚道:“谢谢,谢谢长官?????”不然他们真的只能睡墙根下,上古时代又没有客栈旅店。民众更不会“出租”房屋。贯心想方征族长真是太厉害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一个铠役高级军官的家里,策反成了青龙岭情报窝点。打入敌人内部不费吹灰之力。

    值守的铠役武士:???是长官太喜欢青龙岭的货物了吗??还是用这个来抵偿换这么多东西???大人物的思维转进如风,普通人果然跟不上啊。

    --

    方征见到铜丝网又伸进来一片绿叶子,那铜丝网被轻轻从外面“咔”地取下,一团紫黑色的影子无声地滚落进通风口。铜丝网又从外面罩上。方征感觉一团毛茸茸的球落进怀里,小灵狪爪子抱着几个小罐,避免碰撞出声。嘴巴鼓鼓囊囊地看向方征。

    方征惊喜低道:“小狪怎么来了。”把它捧在手心,那团大尾巴毛茸茸落在指尖。它依恋地蹭着方征的脖子,湿漉漉的小豆眼眨巴着。

    安十三又从铜网塞进来几根吸水藤:“动静小些,藏在那堆草里。”地牢角落有些枯草长藤,待会给方征换药或是逢蒙来拷问的时候,小灵狪可以躲在里面。“我们大统领还是动不了。”安十三问方征,“怎么办?”

    方征想了想,也低声说了几味草药的名字,“你们手法不熟,一次解不开很正常。多试一下,小心些。身体素质也要跟上。记得给她补点营养。”

    和铠役联络的情报线要继续保持,希望贯他们能找到个好的秘密据点。

    方征后来才知道,贯等人在路十五家里住得很开心,终于有地方落脚。他的妻子锦七诧异之余也接受了——常年在玉坊过劳工作,忽然来了人天天做饭,给家里打扫卫生,还免费给他们夫妻每日送吃送喝。路十五住的地方不窄,他好歹是铠役高级武士,当初盖的时候有柴垛、有牲畜棚,甚至有个空置小院。全都荒疏。他和锦七都早出晚归,家里利用率极低。这一群人挤在他们那小柴房。晚上也不吵闹。还送了他们夫妻几只鸡和牛养在荒废的牲棚里。帮他们把果树重新栽好,布了很多菜苗。后来他们也兀自疑惑了很久,“青龙岭式的幸福生活”令他们幡然醒悟。明明自己也有条件,为什么以前过得那么辛苦?是因为锦七的劳动力被玉坊剥削了,为什么呢?这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就容余后禀了。

    方征小心解下小灵狪脖子上的小罐,它陆续又从腮帮子里吐出一堆小玉罐,都指甲盖那么大。方征每个都小心打开一点。有三种非常好的疗伤药,方征赶紧吃下去,立刻感觉身上伤势爽利了许多。有一种紫色的烟膏物,是可以冒出大量颗粒气体的的“□□”,有一种漆黑如粒的弹丸,是奇肱族的“小炸.弹”。还有一种催眠的膏药和它相应的抵抗药物。此外还有致死毒药。最后一个小玉罐子方征却认不出来是什么,像蛋清蛋黄黏液。

    小灵狪用爪子举着那小罐喂到方征嘴边,示意他喝下去。方征不疑有他照做,有股生涩蛋白流体的冰凉味道,滑咽进肚里。那东西顺着食道滑下去还冰冰凉的。他瞬间觉得精神清明了许多,也不渴饿了。那种黏黏的,有点苦和生腥味,倒像是什么鸡蛋清——方征猛然心中一动:当初并封龙破壳后,他把蛋壳和蛋清都收起来了。虽保存在屋中秘密之处,但灵狪惯常在房里上蹿下跳,自己也半开玩笑般对它指道“这是珍贵的天灵地宝呢,哪天我中毒了,你记得拿来救我性命。”

    难为灵狪还记在心里。但方征其实也不知道那玩意能随便吃吗?尤其是他现在还中着九蛊毒?

    忽然间方征感觉胃部开始灼烧,他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在他声线即将冲破喉咙的瞬间又捏住发声部位,只是无声让食道痉挛蜷缩。方征嘴里陆续淌下黑色苦涩的东西。每吐出一分,他就觉得身体舒服一分。那应该是九蛊毒汁。没有解药,这并封蛋液把它逼出来了。

    方征呕完后,精神振奋,身体感觉从来没有那么好过。连逢蒙的箭矢造成的伤口都不痛了。他不知道这龙蛋残留汁液还有什么功效,只是忽然觉得很多事情都能实施的笃定感。

    外面是什么情况?方征心里想着,忽然那白雾就浮现眼前。白雾似乎变得更听话了,能渐渐按照方征心意来提供信息。方征看到白玉宫殿中,夏渚的许多臣子,尤其是负责管理山川田泽的“司平”和负责户口人丁的“司空”两位,带头询问夏仲康。

    “国君与方族长谈得如何?我们都想见一见方族长。”

    夏仲康带着微笑面具,波澜不惊道:“各位稍安勿躁,方族长连日劳累,待他休整几日。本王也有问题要与他详论。晚些时候与诸位见面。”

    管理营制工程的“司作”则期盼点头道:“听说方族长用骨头烧了相柳,从那边过来的人说是红褐色的烟雾……人死了之后留下的东西还可以变成药物土石——”

    “人死后会被巫灵收走!”夏仲康忽然厉声道,他惊觉失态,立刻又恢复了笑意,柔声道:“药物土石是天地赐给我们的。方族长也是借用……这个问题不要多谈。”

    巫灵是夏渚的意识形态制度,夏仲康是巫君。如果放大这些唯物的东西,会削弱神灵权威。那个司作负责工程,是最务实的一位。不好说什么,心中有些不舒服。

    白雾片段消失,方征心中了然,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果然不一会儿逢蒙那特制的甲片衣就哐啷响起来。灵狪赶紧吞下小罐子钻进草垛。逢蒙一路行到方征的牢门前。只听他问安十三:“怎么只有你一个?”

    本该还有个飞獾军出身的武士,但这几日安十三给他弄了泻药,他一日很多时候都不得不离开岗位。逢蒙对这些铠役出身的武士无法绝对放心,所以他总要两人编队。安十三忙道:“他三急去了。”

    “哼。”逢蒙在外面低沉叫道:“方征,这次不要动手了。我是来放你走的。国君和大臣们都在外面等你。”

    方征眼珠一转,故意捂着头,算来也到了九蛊毒发作的时间,假作疼痛道:“……放?……那还不给……我……解药……”

    逢蒙冷冷道:“我说了,没有解药。你要是听话,我就给你抑制的药,一颗管一天不发作。今天你可以体面出去。”他从铜网里塞了一颗白色珠丸进来。“之后你看着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顺便告诉你。这九蛊毒就算你能熬痛,不吃解药,还是会慢慢死的。想活命就听我的话。”

    随即逢蒙对安十三道:“待会他缓过来,就给他开门带路。”随即又踏着甲片声走了,那果断步伐,深信不疑自己的决策完全正确,方征已然被完全控制。他自恃给方征下毒,不怕方征捣乱。

    方征假装痛苦地挪过去把白丸含在嘴里,其实并没有吞,偷偷吐了。他又演了一下从痛苦逐渐转为正常的声音,直到那逢蒙的脚步在很远处完全消失。他现在听力比之前更好,应是那并封蛋液的效果。方征确定逢蒙已经不在方圆二里之内,心中冷笑一声,毒药已经全都解干净了。此时不捣乱,更待何时?

    安十三把牢门打开。方征看到外面并无别人,就对安十三道,“门开着吧,我收拾一下就出来。”安十三问:“那只小松鼠要先帮你弄出去吗?”方征摇头,“不必”。指了指自己脖子。方征穿的还是那身青龙岭自己加工生产的野棉花制作的缠宽衣,脖颈处有一圈宽松防晒的笼披。小灵狪就把身子躲在里面。方征再把头稍微侧埋低些,就能完全遮住它毛茸茸的身躯。

    方征对安十三道:“你要给我领路。把这个放在鼻子下面。”他递给安十三一颗绿色的草药丸子。

    安十三莫名其妙,警惕迟疑,“你要作甚?我才不吃你的药呢。”

    帮忙搭救索兰大统领可以,他可不能被方征害了。

    “随便你。”

    方征把那个催眠药膏打开,是灭蒙烟的提取物。他从草堆里薅出小灵狪,给自己和它都塞好清醒草丸。小灵狪小爪子射出的电火花一闪,灭蒙烟开始燃烧,无色无味,飘出门去。

    安十三眼皮一翻就倒了。这灭蒙烟是当初连子锋都中过招的强力催眠剂。方征侧耳只听着远处的看守顺着墙边倒了一个又一个,烟雾飘进牢房中,犯人也全都倒了。

    方征听得那些人基本倒完,重新给安十三塞清醒草丸,拍着他的脸:“起来带路。”

    安十三醒来一见所有武士和犯人全都倒了,大惊失色,指着方征“你——!”

    “不要大惊小怪。你喊破喉咙他们也不会醒。而且这药能飘到上面。外面守着的也都倒了。”

    “为什么放过我?”

    “这种愚蠢的问题我不想回答你。”

    安十三觉得受到了鄙视,委屈闭嘴跟着方征。

    方征顺着东南走向数到第四个牢房门口。这个时代没有锁,门口是用宽大坚固的铜条禁锢。方征从门口昏迷的武士跨过,打开那扇牢门。只见里面负责刑讯刺针和记录的士兵都倒在地上。地面有一摞摞的玉雕版,还有些那天让箭头拐弯的镜子。也果然看到了不少切割磨制的磁石。那个老人也在角落闭着眼睛。他的太阳穴上都是针眼,手脚蜷缩无力。方征一边把清醒草丸塞在那老人鼻子下方。他抱起这样瘦削的人已经很轻松了。

    小灵狪跳到桌上,吞下圆溜溜的磁铁丸子和记录许多信息的玉雕珠。方征惊讶发现它囊袋太能装了,它渐渐吃成了个球。小灵狪有智慧,把有价值的小东西都带走。等它吞得差不多,尾巴挂在方征脖子上,圆咕噜的身体在后世简直能伪装一只黑网球。方征抱着那将醒未醒,还没有意识的老人迅速离开了地牢。灭蒙烟一直飘到地面上。一路上药倒了上百武士。让方征神不知鬼不觉轻松离开了阴冷的石室。

    地牢出口是白玉宫殿那高耸的阶梯背面一条窄巷。巷口的几个武士也被灭蒙烟药倒了。红心邵仙兑读佳

    方征把那虚弱老人往安十三怀里一塞,“带到安全的地方去。我现在要去见夏仲康了。”

    安十三焦急道:“宫殿外面都有守军!我要怎么把这么大个人带出去???”

    “他醒了,随便找套衣服换一下。混出去。你肯定有办法的。”方征指着怀里已经悠悠睁开眼睛的老人。他似长时间没见过阳光。眼水昏沉沉的,目光深处逐渐升起光亮。老人没有说话,呆呆地任他们带着。

    “你真是要害死我!”安十三看了看前后倒了一大片的地牢守卫。深深觉得上了一艘完全下不来的贼船。

    “你可以去找路十五接头。”方征低沉严厉道:“快走!我听到有飞獾士兵往这边来了。你们索兰大统领失势,逢蒙不会放过你们的。路十五为什么来求我?军力确实可以再分配,但你们这些心腹绝对会死的!”

    惊雷劈顶,安十三咬牙跺脚,拉着那老人往小巷深处闪去。方征轻笑着往白玉宫殿高大的台阶正面转过身。迎面而来的飞獾军看到了地牢门口众多昏倒的武士,纷纷惊叫着上前围住方征。

    “带路。”方征这回声音更大了。小灵狪在他脖颈深处渡去暖意,“地上这些人都没死,只是昏了。主君和众臣都等得急了吧。我这就去和他们聊聊,顺便感谢国君和逢蒙统领这几日对我的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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