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8)
顺下去,舔子锋的脸玩耍。
“这……”他们惊呆了,而且俨然是聪明人,其中一人立刻冷汗淋淋,赶紧热络道,“投缘,投缘,哈哈。”
方征见他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问:“我的其他同伴可以吊过来吗?我要换的东西很多、也很重。”
“马上飘”有些为难,小心道:“不好意思。让他们在山谷入口不远处,河边的小屋里等着。我们会用船把东西送到那里。”
“行。”方征也不计较,他听着“连风”和那驳兽的玩闹声,心知这批“马上飘”已经不能威胁他们。方征请他们带路往前走去,他们连忙驱动驳兽,驳兽恋恋不舍地像只大猫般最后舔了舔子锋的脸,才调过头去。
子锋习惯性地想牵方征的手,他握住方征掌心时,方征却又抽开了。
“路窄。”方征道。
子锋觉得方征这两天态度有点怪怪的,自己晚上搂着他睡觉时,听到他心事重重地叹气。有一天夜里子锋醒来,见方征欲言又止盯着自己(方征当然是看不见的,但那种凝视的模样仍然有些吓人),还有一次子锋感觉到方征在摸自己的脸。那个时候自己没有画矿石粉。
子锋感觉到,方征有事情想问自己,最终却没问出口,而且有意识减少两人独处的时机。子锋心绪纷乱,那只可怜的小艾叶豹让他难过,也让他担心会被方征联想到从前,方征的其他五感究竟增强到怎样的地步?会不会有戳破他伪装的其他能耐?又或者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不提方征和子锋各有各的烦心事,两个“马上飘”把方征他们带进了大本营,他们的大本营是一座以木石结构为主的小山寨,四面环着高峭山峦。寨中约有五百人,每家都养着驳兽,数量约有一百头。
他们是家庭结构,男人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出、搜集货物去各部落或城邦交换,女人则在寨中种田、捕鱼、持家带孩子,这里自然地理条件还算富饶,再加上他们独特的驯兽能力,让跑货减少了许多风险,生活得还算稳定。
方征是在寨中最大的木楼上见到的“马上飘”首领,他有一只眼睛是重瞳,所以又被人称为“三眼黑”。在他的院中,左右盘踞着体量最大的两只驳兽,懒洋洋的,站起来估计有人高。甚至子锋的友好招呼,它们都没有理睬,只矜持地点了点尾巴。
“三眼黑”叫做孟十三,是当年夏渚派去维.稳南蛮的孟涂的三代孙。他每年也会跑货,最好、最远和最险的货,已经持续十年了。同时他还有从夏渚弄来玉石的渠道,所以寨中的繁盛和财富积累,他功不可没。
“每年都只能有一两人走过铜链进来。”孟十三请方征和子锋坐在椅上,“今年又见到了英雄,幸会。”
方征本想直奔主题,没想到他们落座后,孟十三派人端出了一个脸盆那么大的玉盆,然后命人端来许多土褐色罐装的酒,十几罐倒进去装了满盆。方征还没来得及庆幸看那土陶罐几乎都是自制,对方的确有能力制陶,就听到孟十三笑道:“今天先不谈其他的事情,客人远道而来,一定要好好享用我们的美酒,否则就是不给我十三面子。”
好吧,方征明白了,试完身手,现在开始试酒量了。
方征并未犹豫,接过孟十三手下递过来的铜爵,任他们把玉盆里的酒,勺满自己的杯子,然后一口干,酒味道辛纯甘冽,灌进喉咙却如火烧,方征亮了亮杯底,笑道:“怎能不给。”
方征并不是很清楚,只记得这些酒杯形状的确是青铜器鼎盛期的产物,但是子锋却是心中一哂——铜爵、玉盆、还有其他装饰,可都是国君仪制,这孟十三躲在小天地,换了这么多东西来享受,称王称得很愉快嘛,怪不得飞獾军要抹杀和他们联系之人。
子锋不喝酒,他很自觉地站起来到方征身后,以一个护卫身份自居,看架势这顿酒不会轻松。
孟十三也不以为意,和方征推杯换盏。他每次只抿一小口,但方征知道自己必须干杯,好在方征酒量还不错,喝了几轮下来,孟十三俨然很满意,在他们的风俗中,能打会喝才是真英雄。
喝的时候,有人凑到孟十三耳边悄声说了什么,他眼神立刻亮了,非常惊喜地对方征道:“朋友,你可以啊,丹阳城里的事情,我刚才也知道了。你怎么不早说。”
方征心想你有给我说的机会吗?但仍是笑道:“这种事,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孟族长不见得信。”
“妙啊,方兄弟。”孟十三又给他殷勤劝酒,他心情并非作伪,非常开心:“逢毅那小子,报应。你们真是替我们出了口恶气。不瞒你说,我们在夏渚内当然有人,但飞獾这个炸.药桶不敢动。这些年被他们破坏损失得太多。这一杯我谢谢你。”孟十三终于真心实意地开始干杯了。
方征见他开始谈这些事,也接过话头道:“令祖父去巴蛮治理,留下公正的美名。后来是巴蛮背誓毁盟,并非令祖父的过错。你们为何要待在山谷中,不回夏渚去?”
“背誓毁盟?”孟十三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三代之前,巴蛮是一盘散沙,只能屈从虞朝。但虞朝裂土、三苗加入,巴蛮的几百个小部落被盐水女整合成强大的巴甸,当然不需要人来约束他们。我的祖父是个正直之人,但并不会变通,明明有驯驳兽的技能,如果当时他加入巴甸,如今也是逢蒙那般地位了。但他坚持着对虞帝的承诺……盐水女只把他赶走,其实已经很仁慈了。至于我们,现在多好,凭什么回夏渚过那种牛羊般的日子?”
方征又喝了一杯,道:“夏渚的问题,还是飞獾军没设计好。这种军队缺乏监督……”
孟十三又笑起来:“方兄弟,看得出来,你是个有想法的。但我告诉你,飞獾军是夏渚国君故意设成这样的。他的国家是一个巨大的牧场,子民们都是牛羊。飞獾军是豺狼,铠役军则是看护犬。看护犬抵御外来敌人,但豺狼时不时吃掉一些病弱的牛羊,剩下的牛羊永远惊恐、永远保持新鲜的精神,永远不忘记求生的技能,会长得更茁壮健康,而且无论数量再多,也不敢逃跑。可问题是——”孟十三玩味地转着杯子,“我们凭什么要为了建设他的牧场,去里面当惊恐的牛羊呢?”
方征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许多迷惑之处一下子就点通了,他又喝了一大杯酒,之前神志都清明,此刻却有些泛起迷惑的醉意。
父亲……你心中的大国……究竟该怎样建立?
方征一旦开始酒意上头,就立刻被子锋察觉到了,他立刻插声道:“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征哥哥有些醉了……”
孟十三却劝道:“难得高兴,醉一点又怎么了。你这小子怎么跟他媳妇似的,管得好宽。这一盆可都是我精心酿藏的美酒,不喝完不行。”
“喝!”方征豪气道,又继续干杯。
孟十三道:“方兄弟,太对胃口了,来我这里的,不是换玉就是换铜,你要什么?”
方征见他主动问,知道谈生意的时机来了,努力运转清明的思绪,道:“我不要玉也不要铜,我要陶范。”
孟十三眉头猛然一抽,装作没听懂般道:“陶罐陶盆陶锅,我们都有,这个陶范是什么,我们可不知道。”
方征按着头,笑了笑道:“没关系,或许等明天,孟族长就想起来了?”
孟十三有些讶异地看着方征,沉吟了一会儿,应景地顺着台阶下,接受了多谈一天的条件,“有道理,也有可能我要再过几天,才想得起来。”
“那我今天就先去醒酒了。”方征道,“希望过几天,能再尽兴喝一次。”
孟十三神色复杂道:“好。”
子锋扶着方征走出院落,几个“马上飘”受命给他们安排了歇脚的地方。
子锋只感觉方征像一滩泥水往自己身上靠,刚才那一盆酒,可是快要喝见底了,而且大部分都是方征喝的。方征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好歹没有说什么胡话或呕吐。
殊不知那是憋着的,子锋终于把方征扶进房间后,方征一把攥住他的衣领,眼中猩红,每个毛孔都在散着酒意和热气,咬牙切齿道:“你这小家伙,今天不从实招来,我就上了你!”..
首发晋江文学城
子锋赶紧顺水推舟地抱住意识不清的方征,真心实意笑道:“好啊。”
方征攥住子锋的手没多少力气,虚虚握住,身体重量靠在他肩头,把子锋往床上推,道:“你骗我,又骗我。”
子锋一边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一方面还要假装被方征推到床头,他搂着压住自己上半身的方征,笑道:“这回不骗你了。”
“我不信!”方征嘴里散着浓烈的酒气,嘟囔,“你就从来不让我省心,不让我好过,小骗子,你跟子锋到底是什么关系。”
子锋知道现在方征意识不清,但也不敢大意,万一方征醒来还记得呢?于是子锋继续装傻,只回答前半句,“我哪里让征哥哥不省心了,我这么乖。”
“乖?乖个头。”方征惺忪道,伸手摸到“连风”的脸颊,“小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过什么,以为我睡着了,偷偷亲我脸——”
子锋睁大眼睛,佯装委屈道:“我没有偷偷亲你。”他说罢直接在方征醉得软红的脸上“啾”地亲了一口,“我都是光明正大亲的,你醒着我会不知道吗,你也没阻止我啊。”
方征醉酒中也被他气得肝疼,他伸手捏着子锋的脸,边扯边嘟囔:“你脸上之前是不是擦过伪装?你的兽伴是不是豹子?你为什么说三年前打败过逢毅?你是不是在虞夷的大牢里没死然后被祖姜捡走——”
方征推测得已经非常符合事实真相,子锋心中暗叹这回在方征面前兜不住了,便凑下去吻方征的唇,把他的问询堵在喉咙里。
方征挣扎着想甩开那个吻,急促道:“不准你亲——”
可惜他醉酒后身体没力气,倒在子锋身上。
这正经算起来是子锋第二次亲他。第一次是在帝坟的河道中憋气之时。那时候的渡气就不仅是个单纯的亲吻。
方征失明,五感在醉中迟钝,一双失焦的瞳孔空茫地眨动。
良久子锋才低声道:“征哥哥,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该有多好。”
这话已经相当于承认了一半,声音很小,方征醉里能记得多少,他心中没数。
令子锋欣慰的是,即便方征有了这个怀疑,在醉中发作时,并非把自己当做要抹杀的仇人,只是比较生气,那对于子锋来说,就像被天上掉的馅饼忽然砸中的程度。
太好了,子锋甚至流下了眼泪,你没有想杀我……这是他历尽坎坷的一生中,在短短几日内第二次体验到巨大幸福的时刻。第一次是在丹阳城里,方征把他当作自己人,出言回护于身后,在意他的安危甚于自己的安全。虽然子锋也知道,征哥哥和他互相护持,两人在一起冲杀出去的概率大些。所以征哥哥也总会想办法护住自己。
然而那回护也并非仅仅为了子锋的战力,而是很自然地把子锋当做了自己人。
方征摸着他脸上的泪水,醉意朦胧地奇怪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哭什么哭……你总是爱哭。小哭包。每次你一哭,我就不好过。你总是把我弄得不好过。”方征有怨言般的嘀嘀咕咕。
子锋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道:“不哭了。我会让征哥哥很好过的——”
方征不动弹,抛弃了清醒时的脸皮和矜持,对“连风”道:“没长进,你要……你要是……我就跟你少计较一点。”
子锋大喜过望,故意问道:“征哥哥,是不是我一哭,你就不好过了?”
方征又骂了一声,却仍懒洋洋趴在子锋身上,道,“对啊,所以不要随便哭。”
方征刚才也被亲出了眼泪,却说出这种话,子锋的呼吸都乱了,像是毛毛狗似的胡乱蹭在着方征的脸和脖颈上,道:“怎么办啊……征哥哥,到底我该怎么办?”
子锋的确不知所措,心头翻江倒海。这辈子他有想做的事,一定要护住的人,和绝对不能失去的信赖。他就像站在悬崖边,如果有一个结果,他会义无反顾往下跳。可他并不知道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方征不耐道:“你都不对我坦白,凭什么?你是不是存心以为我一辈子失明,就一辈子看不到你,也看不透你。一辈子骗,累不累?你说累不累?”
子锋心中泛起巨大的波澜,他无处安放这种心情,哽咽道:“怎么会累呢。我真恨不得……恨不得一辈子都……”
万丈深渊,也跳下去了。他早该知道,征哥哥在这里,他就没有退路。这是他心甘情愿的,不会回头了。
子锋再次俯身凝视着方征的容颜,眼神中流露着深深的哀求和疲惫,如果方征能恢复光明看到这样的眼神,肯定会心软。但这回方征直接睡着了过去,也不知他明白了多少。
第二天方征醒来只觉得一千根针在脑海里扎,宿醉头昏后遗症发作。他挣扎爬起来摸索身边,是空的。
方征头疼地想,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依稀记得“连风”把自己扶回房间,还说了些非常重要的话,可是现在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令方征不安的是,他依稀觉得昨晚自己好像对“连风”干了什么,他自己倒是没啥感觉,心里不由得咯噔:他不会把“连风”给……
他心里那点对“连风”的小怀疑还没个谱,要是真有什么那就更扯不清了。
“小风?”方征听得到“连风”站在门口。对方走过来喊“征哥哥”时的嗓音却有些沙哑,好像哭过似的。
方征心里又一阵打鼓,拼命想回忆昨晚到底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可都像流沙从指缝里漏走了。“你……怎……还好吗?”方征尴尬地说。
子锋回想着昨晚方征那嚣张又坦然的态度,酒醒后跟变了个人似的,忐忑问:“征哥哥,昨晚说的话,你都忘了?”
方征喉咙发紧:“我说了什么话?”
子锋神色晦暗,眼珠一转,忽然笑道:“征哥哥,你说要一辈子不离开我。”
“瞎说!”方征脱口而出,皱眉道,“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征哥哥你这是不认醉酒后的说的话?”子锋口吻委屈,“你还对我做了那样的……”
方征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我我我……我对你……做了什么?”
同时他脑海里似乎真的有过一闪而过,他趴在“连风”身上的记忆,神经末梢的快感也有隐隐残留的印象。
子锋玩闹心发作,看到方征为了他而窘迫的模样别提多乐了,他故意轻叹了一口气,“罢了。果然,我师父说得对,酒后都不是真的……”
方征受激,猛然一拍床沿,怒道,“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吗!我敢做就敢当!”
子锋寻思也差不多乐够了,准备最后逗一句就坦白,“那么征哥哥会对我负责了?”
方征梗着脖子,眉间扭曲了半天,终于咬牙,慌张中方言都蹦了出来:“会!从今天起,你连风就是我媳妇儿!”
子锋呆滞了,他虽然听不懂“媳妇儿”,但也猜得出来大概意思。一大串交代昨晚实情的话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在巨大的懵逼喜悦中,子锋僵硬地吐了个“好”字。
然后房间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方征绞尽脑汁回顾着,娶媳妇是得有点名头仪式,也要添置些什么东西,人家跟着自己天天受苦……不过,两个大男人是不是不需要这么讲究?
“你你你……你有什么不舒服吗?”方征喉咙发紧道。
“没有。”子锋莫名其妙道。
方征松了口气,“连风”身体素质还是挺好的,这点暂时不需要担心。
可是,还没搞清楚“连风”身份的怀疑,但应该不会是三年前那个大煞胚吧?要是真的,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把人给,对方还同意……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子锋的确觉得脑袋里都是水,走出房门时脚步都是飘的,几天内第三张馅饼砸得他飘飘然,脸上洋溢着傻笑。他走到前院,正好看到那两只高冷的驳兽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等待喂水梳毛。
子锋忽然发疯般冲过去摇晃着它们的爪子,吓得它们嗷呜乱叫也无损子锋的激动,“征哥哥是我的了!”
驳兽收起了两只肉垫的爪子,拍着缩在鬃毛间的子锋头顶,仿佛在表达嫌弃的关切:傻崽,看把你美的……
不提方征稀里糊涂“草率”了结终身大事的纠结,和孟十三的第二次会谈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
“华族,我之前没有听说过。能培育出方兄弟这样的人物,你的先辈们也该是一方名望,可我却从来没听过。”
方征笑了笑道:“我是野路子,不是什么有名之人的后裔。华族也很年轻。但正因如此,才有发展潜力。”
“交换是彼此的,我们要的东西,很多年轻部落不见得拥有。”
方征一听有戏:“说说看,万一我们有呢?”
孟十三道:“交易,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平等。你要的不是粮食、也不是器皿,而是那种——你和我都知道拿来做什么的东西。我也需要你拿出差不多的东西交换。”
“那么孟族长,觉得哪些东西可以和陶范差不多?”
“比如说,兵器。”孟十三锐利的眼睛盯着方征背上的重华剑,“方兄弟可否借剑一观?我并不会夺爱,只是好奇方兄弟的剑来历,”
方征从容道:“此剑珍贵。原主人并非我自己。并不是不愿呈给孟族长过目,只是请您屈尊移步,来这里观看。
方征把重华剑放在面前的桌上。剑身泛着黑曜石般的光华,孟十三眉头一皱,真的起身渡步过来,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触摸到冰凉的剑身上。
“矿质非常纯,”孟十三笃定道,“只有最好的铜风炉,最精纯的冶炼师、最上乘的矿区采出的料,才能铸成这样一把剑。”
此外孟十三没说,靠近后感受到那剑散发的凛然威赫,仿佛冥冥中有个伟岸灵魂灌于其中,令孟十三情不自禁想朝拜,这个方征究竟是何来历?这种规格的剑,定是帝王所用无疑。
“这剑没法换给孟族长,但,”方征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孟族长这里什么都有,却没有铜风炉,造不出自己的铜兵。我们可以为孟族长打造。”
孟十三心中一紧,面上装得不动声色,“我们可以换到很好的铜兵器,不需要自己打造。”
方征挑眉:“可是驳兽的护甲呢?天下再也不可能有哪里会打造一种他们都不认识的猛兽的护甲。”
孟十三在袖中无声攥紧了拳,“我们不需要给驳兽打造护甲,它们足够威猛,跑货绰绰有余。”
方征挑眉:“小风。”
子锋迅捷移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冲到角落最大的那只驳兽面前。驳兽受惊,拍出两只尖爪,子锋一个鹞子翻身,足尖在它的脑袋上一点,稳稳地翻到了它背上,同时双手抱住它的脖子,一手从它马状的前脖颈鬃毛中伸出,可以看到清晰的预备掐住姿势。
子锋并没有真正掐上去,只是把手握在驳兽鬃毛下三寸的弱点处,作出要掐的威胁。
那只驳兽仿佛发抖的小狗,发出畏惧的呜声,两只前爪弯曲撑在地上,就像对着什么方向下跪。
“大胆!”孟十三震怒道,这只驳兽他养了十多年,可吃虎豹,平时高傲冷漠,给它梳毛喂水的仆从无不战战兢兢,它何曾有今天窝囊畏惧模样。
子锋又漂亮地翻身而下,他背后毫无防备地站在驳兽攻击范围内,可是猛兽反而往后缩了几步。
“孟族长,小风得罪了。”方征懒洋洋道,“他也就粗通一点驭兽之道,这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方法也不是什么秘密。若是给这些珍贵猛兽做个护甲在那块脖颈肉上方,它们就再也不会因为害怕误事了。”
孟族长正待说什么,忽然又有一人凑到耳边说了什么,他脸上愈发苍白,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远水救不了近火……两位英雄,如果你们能帮我们这个忙,无论什么形制的陶范,我们从此永远免费送给你们。”
“什么?”方征问。
“丹山南,有只人面马身的巨大怪物叫做‘马腹’,如果你们能除掉它。当然,这并不是条件,你们如果不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避难。因为它又来了。”孟十三脸色阴沉道。
首发晋江文学城
方征记得《山海经》中有“马腹”这种怪兽,传闻它有人的面孔和老虎的身子,吼叫的声音像婴儿一样,能吃人。它还是水陆两栖,身上有像是鲤鱼般的鳞片,潜在水中专门等人路过,就把他们拉入水中杀死。
方征并未犹豫就对孟十三道:“让我们去吧。”
这一路走来,方征也算是见识过不少超大型的山海时代怪物,他懂得了很重要的道理,能刚就刚,不能刚就跑。试探一下无妨,如果能顺手解决自然最好。如果超出了能力,再跑也不迟。
孟十三道:“它在寨子外的南边。我带你们过去。”
“马上飘”四面环山,形成天然屏障,在山坡上还竖起木栅栏高墙,南北各有一个出口,北边就是方征他们进来时的铜锁链通道,那里下方深不见底,不是马腹活动的区域。南边则是“马上飘”自己出入的通路,那里地势更平缓,从山丘过渡到密林,地理环境复杂,马腹主要活动在丹山南部区域,但是偶尔它会窜到这边,从前寨门矮,拦不住它,给寨中带来过恐惧和损失。
孟十三带方征走过去时,听到很多男人们正在木栅栏后放箭。栅栏门是紧闭的,上面有一层人能走动的悬栈,木门皆是用粗口径的沉实木料捆成,十分结实。
外面有个东西砰砰砰撞击,力道很大。几十只驳兽也站在门前,每只都毛发直耸,咯咯磨着牙齿和利爪,紧盯着寨门方向。
寨门远处,有个很高的哨楼,哨楼上也有人放箭。孟十三带着方征和子锋往哨楼上走,主要是为了让子锋看,方征眼睛看不见,听声音疑惑道:“你这哨楼是不是离寨门太远了一点?”
孟十三道:“以前哨楼靠近寨门边,那玩意居然跳上来了……我们只好继续加高寨门,把哨楼往后移了很远。”
如今寨门被加高到四仞(约合8米),箭楼更足高六仞(约合12米),才勉强让那东西跳不进来。
哨楼上正在放箭的,是部族中射箭最强的“神箭手”卓西,他能射两百步远,他专注地放箭,循着箭势望去,木栅栏后面的东西被寨门阴影遮了一半,只露出一颗如开裂树皮般的脑袋,和一只想攀住寨门而不断挥舞动的虎爪。
那个脑袋大得可以站三四人在上面,大爪子亦可以毫不费劲把一人捏在手中。卓西的箭每次射中那个大脑袋,都只是浅浅地扎进去一点,又被它紧绷的死灰色皮肤弹出来。
子锋一看到外面那怪物的部分轮廓,就失声对方征道:“窫窳……”
“什么!?”方征明明听到了爪子的声音。
子锋又摇头:“不对,不是窫窳,只是那皱巴巴的灰脑袋太像了,这玩意下半身是虎身子。而且脑袋比窫窳小得多。”
方征松了口气,窫窳是人首蛇身,而这是人面虎身,但他随即内心又一紧,即便知道《山海经》中有很多人首x身的怪物,但他遭遇的这两只,脑袋都那么相似?仅是巧合吗。
子锋取下背后的暗红色弓,对卓西道,“你力气小了,弓把木也不好,让我来吧。”
方征从拉弓弦的呼啸声听出,卓西的力气并不弱。而且人家是木寨中最好的射手,自然有两把刷子。
卓西用的弓把木是拓木,又称为黄金木,是最上乘的那批弓木之一,筋用的是老牛筋,箭矢则是铜箭,外面交换来的。
子锋口气如此狂地说他的力气小和弓把木不好,卓西一下子就炸了,“哪里来的小孩——”
然而他话音未落,瞥到子锋的暗红色弓身,立刻屏住呼吸,伸手去摸:“这是什么木——”
卓西淫浸弓术多年,居然不认识这种木,但从那打磨的流线、光滑完美的弧形,还有上面纯净没有斑杂的质感看得出,这是顶级的材料。而触手冰凉玉润,更不像普通木制,也非铜铁等金属,非要说,竟然有点像在摸玉石。
“桑木。”子锋平静道。
卓西失声道:“桑木不是传说中羿君制射日弓的木吗?”
子锋道:“是啊。”
他没多说一个字,也没理会卓西都要裂开的表情。捏了一下弦筋道,“换一下你的,我这根是凑合的,没你的好。再用一下你的铜箭。”
“哦,哦……好。”卓西呆滞道。
子锋从窫窳肚子里拿到大羿射日弓时,上面的弦筋早就腐朽了,他出来后找过鹿筋、熊筋,但普通动物的弦筋多用几次,就承受不住射日弓的威力崩松。子锋一直在烦恼没有合适的弦筋。卓西的那根老牛筋虽然也不是他理想的材料,但聊胜于无。平时的箭也是他自己用木头削的,不能发挥十足威力。
子锋熟练地解弦更换,方征忽然听到寨门旁的惊叫声,原来那东西的一只爪子,已经攀到了高墙上方,高墙的木栅栏都是尖刺,它把爪子卡在两根之间。悬栈上立刻有人用斧头狠狠往那爪子砍去,震得斧头都松了,那东西爪子上却只留下一道白痕,好歹吃痛从高墙上滑下去了。
方征又是心中一紧,听声音,那东西的皮肤,和窫窳一般,亦是刀枪不入……想必每次抵御的最好结果,就是那玩意终于放弃攀爬,退回密林中去。
刀枪不入……方征忽然心中一动。
他前不久领悟了龟甲上的第三式,自然开始进入第四式的学习,这一张图,方征猜是防御。
寻常的武术是有套路的,至少会拆分出十几个小人图,那就是一套动作。可是龟甲上的动作小人,只有一个图。它实际是一套,却没有指引,亏得方征悟性惊人,按着那个图的摆姿势的时候,总是会头昏,绞尽脑汁把各种动作都过一遍,包括倒吊倒立钻地埋沙等折腾自己,才逐渐领悟到,该如何把“一个图”拆成“一套图”。
龟甲上的八个图,第一幅是扎马步,姑且算是入门基础。方征摸索了很久才知道,不仅单纯扎马步,要屏气,要收紧脚跟腱,要气沉后周游……方征有武术基础,但武术套路何止这些,把他会的听说过的全都试遍,只有如此才不会头昏,就作为最合适自己的固定下来。方征也不知道自己练得对不对,虽然增添的威力对方征很有用。但方征总觉得,如果遇到熟通更多功法之人,获益想必会更大。
对于来历不明的功法,练到现在方征没有走火入魔,他一面庆幸自己的幸运,一面又如履薄冰,会小心地控制不要练得太过火。
第二式是“缩手功”,图上是个小人迅速从墙上的小洞钻出去,可以理解为训练身法,而第三式的察知,是把七感洞察力都提升一个境界,图上是一个人的五官发出光芒。他都顺利掌握了。
但是第四张图……则是一个人坐立,周围有一圈又像是佛光又像是盾牌的东西,方征觉得就像后世的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之类。方征刚开始试着练了一点,还没有找到固定的方法,眼下忽然被这怪物勾起了一点机缘式的领悟。他这一想,一下子就钻得深了,再加上目下厮杀声犹在耳畔,充斥浑浊气,并非是个适合领悟的地方,而且方征一心想着墓地死眼里的窫窳,不小心就招了点别的进脑子。
如果,如果能实际研究一下那东西的皮肤到底为什么刀枪不入,方征的心像是被什么攥住,有个声音贴在他的后脑勺上不住催促:去吧……去吧……
方征虽然看不见,却并不太阻碍他行动,他敏捷地爬下哨楼。子锋正准备射箭,无暇分心,而且他知道征哥哥很强,想必是去有其他布置,也没多想。
如果子锋看到方征的眼神就会察觉到不对劲。方征空茫的眼睛变得直勾勾的,狰狞地睁着前方,平时精明的方征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去吧……去吧……那声音操纵着方征……
方征一路走上悬栈,其他人也没多想,悬栈上还站着其他很多人,他们都在上面近距离丢石块砸马腹。
子锋试好弓弦,猛然张弓射出铜箭,一百步的距离非常轻松,他用了最大的力气,箭矢冲出去的时候,一阵风刮得几人不得不紧紧扶住哨楼。
那只铜箭正中“马腹”的大脑袋,没入了大半根,那玩意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吼声,像一只超级大的婴儿高分贝地啼哭,脑袋上灰败的肌肉艰难地抽动着,那支箭被一点点挤出来。
子锋一急,又“嗖”地射了第二只箭,正中前面的箭矢尾部,推了大半截回去,第二支的箭势比第一只还急,但第一只箭最后也只没到了箭尾部分。那怪物痛苦地在地上翻动起来,爪子往脑袋上乱抓,想把它折下来。
子锋赶紧三四支连珠箭发,射到那怪物的四肢和躯干上,大部分都没入小半,那怪物一边艰难地耸动身体,试图把那些讨厌的尖刺逼出来。子锋看准它心脏的位置,凝神灌注,射出威力最大的一箭,誓要取它的性命——
“啪”一声,子锋脸上猛然被抽出一道血痕,老牛皮筋断裂了。箭也偏了。
子锋气得一拳砸在栏杆上,想把刚才的鹿筋重新换上,忽然下面又传来了惊呼声。
方征两手攀上了木寨门顶端的尖刺,跳起来往寨门外翻了出去。他动作是那么轻盈快捷,根本没人拦得住。
“征哥哥!”子锋撕心裂肺喊道,从哨楼上用最快速度爬下去,六仞高的不能直接跳。他不知道方征要去做什么。但这完全不对劲。这不是方征的风格,就算方征有胜率,他也会告诉“连风”后再去拼命的。何况方征不是鲁莽逞英雄的人。
方征跳到木寨门外,他双手握着重华剑,双眼茫然印着前方痛苦折箭的“马腹”怪物。他仍然看不见,但是脑内凭借回音已经有了这个东西的轮廓——大片的阴影笼罩下,它高约五米,粗壮得几人才能合抱的老虎躯干上,许多毛发已经纠结成小西瓜般的球。它的那颗人脑袋上,也有五官,眼球浑浊不堪,但是嘴边的獠牙却是老虎的尖锐。张开口可以吞人。
腥臭的熏风近在咫尺,方征无知无觉般跨前一步,脑海里的声音愈发清晰。
——杀了它!剥下它的皮!抽出它的骨!
——不该存续在这个世上的东西!它的那颗脑袋,要割下来,丢到昆仑山的弱水里,永远永远沉在最黑的薨渊中!
方征大喝一声冲过去,那东西亦咆哮着冲过来,方征只有它的十分之一,就像一只小鸟对着老鹰冲过去。那东西的爪子差点剖开方征的肚子。但他闪过了,顺利跳到那东西的肩上,回身用帝剑抡成一个劈斩的圈。他平时就算增强了身法,也绝不可能一跳四五丈高。如果此刻他醒着,在那东西强烈的煞气催逼中,也只会做出趋利避害的逃跑决策——
“马腹”的头被黑色的长剑深深砍中,切了半边下来,但它艰难地扳回来,似乎只要挨上,就能重新愈合。
方征用重华剑横在那截伤口里面,像是把刀卷在肉里,可是那东西忽然挥出爪子,把方征用力从肩头甩下来,再拔.出了扩大伤口的帝剑,脑袋艰难地凑回脖子……
“嗖”一声,一支长箭从那伤口直直穿过他的脖子,把它皮肉分成了两边。子锋在悬栈上随便拿了一副弓,着急之下射出来。那东西强弩之末,终于砰的一声倒地。一颗巨大的脑袋咕噜噜滚了下来。
而在方征摔昏过去的时刻,他脑海里似乎响起了无数诅咒和尖叫声,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道没有尽头的深渊,死黑色的水中,千千万万颗巨大的人头骨骼静静堆在角落中……
首发晋江文学城
方征还是没醒来。
子锋守在床边,心急如焚。方征被马腹最后一掌拍昏,或许是脑部受到震荡,他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
“马上飘”族中的巫医跟随孟十三前来,巫医手中握着块燃烧的龟甲,散发出难闻气味。巫医坐到方征床边,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撑开他的舌头看了看,检查了伤痕深浅,给方征身上涂抹了一些草药,说道:“表面看,他受伤其实不算重。”
“那为何不醒?”子锋问。
“人的身体有太多我们无法解释的问题。”那个巫医摇摇头,“只有神灵知道,要问一问。”
死马当活马医,巫医换上正规卜筮的服装,胸.前还系着一条粗大的蛇形链子。孟十三虽然是孟涂的孙子,但他们族大部分吸纳的都是巴甸人,巫医也混合了一点蛇巫的习俗。他又唱又跳,在空中洒着苦辛粉和蓟花瓣,过了一会忽然木愣愣鼓胀双眼,仿佛喘不过气来般,“神灵交流”了。
又过了好一会,那巫医才从附灵中醒来:“他不是受伤昏迷。他是脑部有东西魇住。”
“那怎么办?”这种无形的敌人,子锋一点办法也没有。
巫医道:“北边那道山谷裂缝中,有个远古的骨庙,不知道是什么人建的。一开始我们看到有动物往里面跑,发现它们受伤后,会去舔舐洞壁上的石头粉,涂在自己伤处。我们遇到无法祛除的病痛,就去那里刮石粉喝下去。心诚则灵。”
那个时代的人也不懂科学原理,子锋于是道:“好,我去。指路吧。”
“你要小心,那洞是在峭壁上,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粉身碎骨。而且有时候那洞里会有很多动物疗伤。”
子锋阴沉道:“我知道了。。”
不提子锋跟着“马上飘”指的方向出去找骨庙石粉。且说方征虽然醒不过来,但其实能听见周围动静,他就像被封在一个透明玻璃舱中的人,无论怎么喊叫拍打外面都听不到。
他周围有八块透明铁板,上面不时快速隐现光芒。似乎就是他要钻研的龟甲上的第四式,可是直到现在方征依然不知道怎么练。
之前方征走火入魔,心神被摄,体内的特殊功夫为了保护方征,就把他的意识隔离开来,锁在“透明玻璃仓”中,任他砸门或者呐喊,都无法离开。
方征有些着急,但无济于事,只好坐在原地,静心参详。他后知后觉发现,在自己的识海中,他的眼睛是能看得见的。
那些快速划过的符号,长短横线仿佛后世的太极八卦图,而方征知道它们从前有另一个名字——《周易》。
或许不是“周易”,毕竟无论文王拘而演,又或者是孔子作卦,那都是一千多年后的事情了,这个时代的《易》,如果真和方征所在的那个时空有关,极大可能是伏羲所传,再由三代增述之《易》的某个版本。
《易》不止有《周易》,还有《连山》、《归藏》,这其中《周易》最显、流传也最广。其余两支史上记载寥寥,方征心想,既然这些分支都从《易》中演化,那在上古时代,说不定有更多由《易》演化的奇书,在后世失传了。
依方征的能力,只看得懂最基础的八门位各自是什么,他漫无目的只好先从生门往死门转了一圈,发现门板上的符号有了极大变化。其他门却没有这般效果。
由生入死……方征摸着门板,心中细细品咂,觉得眼前那些长短横线的符号,开始有了小人动作的形状,他不由自主跟着比划了起来……
方征在昏迷中参悟时,子锋顺着崖壁,一点点往下爬动。那里有从前攀登留下来的桩子,对子锋来说并不算难爬,但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这悬崖毫无隐蔽处,真要是有人一箭射来,他只能凭借手接箭,极易失手摔落。
子锋不放心,他撮起叶哨,招来了几只鹈鹕。每次撮叶招来的动物,并没有定数,这种调子只算是“设定一个范围”,在这周围,愿意应招来得早的鸟,子锋有时也不知道会是什么。
这种鹈鹕鸟,外形像鸳鸯,是上天象征着繁重劳役的动物,它出现就说明附近有大工程的营建。子锋招来这两只鸟替他望风就够,但子锋依然心有疑惑地想:附近是哪里在大兴劳役?这里是巴甸和夏渚的交界,只可能是二者之一……
有了望风兵后,爬了一会儿,顺利到达目的,子锋看到下方山壁上有个狭长袋状的山洞,便松手跳了进去。他听到里面响起了嘘嘘索索的声音,看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
这里面的洞壁旁边,盘绕着几只蛇,再里面则卧躺着两只花狸,最里面居然呼呼大睡着一头熊。更神奇的是它们居然没有相互攻讦,简直像个“动物医院”。
那几条蛇舔舐的洞壁上方,有一株绿叶狭窄,果实鲜红如火,圆珠形的植物,子锋虽然不是医者,但会辨认不少草药,一眼就认出那是珍贵的“龙吐珠”,对于疗伤非常好的植株。
子锋见这洞里的小动物们,没有杀伤性太大的,那两条蛇很普通,就是熊可能壮了些,但它还没醒,就算醒了子锋也不怕他。他几乎是懒洋洋地踢开那两条蛇,把龙吐珠采摘下来,准备给方征带回去。
那几只花狸和蛇都害怕子锋的气场,忙不迭溜出了洞口,只剩下那只熊还在呼呼大睡。它把刮石粉的地方完全占据了。半个身体几乎贴在墙上。
子锋也不急着赶它,先看了看着骨庙的布置,上方架着一块巨大的胸骨作为屋顶,镶在石壁之间,那或许是一条特别大的鱼或者蛇的脊椎骨中间一截。四周支撑则是野兽的胫骨,中间有个已经看不出形状的骨雕像。
这个荒僻山洞里小小的骨庙,也不知为什么要建造,子锋无心细想,准备赶走那只熊方便刮石粉。他走到近前,它还是没醒,这让子锋愈发笃定它肯定受了重伤,毕竟野兽无论睡得有多沉,人走到那么近的地方,不可能警惕性那么差。所以更加不足为惧了。
忽然子锋感觉手臂一阵疼痛,猛然发现自己手上的龙吐珠已然发黑,那黑色已经从手掌蔓延到小臂上。子锋连忙丢掉龙吐珠,那东西被下了毒,估计是下在枝干、叶片和蕊珠等连接细微处。有人在伏击自己——
电光火石间,那头熊跃起身来,那的确是一头熊,下面却藏着两个人!它并没有受重伤,而是装得一动不动,因为它受到过良好的训练,是一只兽伴战熊。
子锋刚才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人的心跳和气息,一是熊皮肉厚,二是那毒麻痹了他的感官,三来对方的功底他明白了是什么:
他们是虞夷的禹强营的精锐战士,就像当年子锋一样,能短暂控制住心跳和呼吸装成死人般,不被人察觉。
“子锋,好久不见。”为首的战士眼中冰冷,殊无重见的喜悦,“真好,你还活着。”
子锋不用回头,也听得到洞口冒出了第三人的脚步声,两头叼着花狸的老虎低吼,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共三个战士,前后把子锋围在这个狭小的骨庙中。他们都穿着藤甲护铠,却没人像当年的子锋一样能披上白袍。为首的持一把铜刀,另外两人持斧,都是虞夷最好的兵器。他们的兽伴是一头熊和两只老虎,都正值壮年。而子锋的豹子殒命,左臂毒发已经开始麻痹。
“你是谁。”子锋皱眉看着,毫无映象。
当年禹强营里常和子锋出任务的,都比子锋年纪大,叫他“小子锋”。但禹强营的战士寿命都很短,三年过去,那些人几乎都已超过年龄,或者药物发作身亡了。眼前这三人,年龄和子锋相当,该是新一批的战士,他不认识。
“我叫青木,你当然不认得我们。我是三号备选营里的孩子,但我们被迫去看了你很多次。”那个战士咬牙切齿道,“三千多人的备选营,十年下来,进入禹强营的只有十人。我今年十七岁,和你一样大!”
“子锋,你变弱了。”另一个禹强战士道,“这么容易就中了毒,真让我们太失望了,你知道我们多么期待把你打败的这一天吗?”
子锋回过头去,第三个战士脸上露出恨意:“子锋,你把我们,害得好苦!”
当年子锋先被提拔大司威,给禹强营带去无上的荣耀,却不到一年,以叛国罪投下狱,禹强营也成为众矢之的,从高处跌落。国君很长一段时间,不再信任禹强营的精锐战士,直到后来余怒消除,意识到和子锋特殊体质不同,禹强营其余强大战士的寿命都非常短暂。国君严令必须对新入选的战士进行药物检测,不能再出现子锋那样的异类,给他们以明确的寿限,国君才渐渐重新起用禹强营。
以前禹强营战士到了二十岁,如果药物没发作,还可以继续坚持一两年,但在如今严苛规定下,没有人能例外。这些战士十七岁从备选营出来,却只有三年的时间。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子锋心中一沉,搞不好“马上飘”的山寨,以及……他心脏揪成一团……征哥哥……还没醒来。
“丹阳城是情报网非常多的地方。”青木冷冷道,“你敢杀了逢毅,很有种,还敢在附近逗留,情报说得没错,你果然变得自负与迟钝了,以前的你,不会犯这种错误。”
子锋懒得纠正他,道:“你们费这么大劲,应该不是为了杀我吧。”
“我们要把你抓回去,交给国君处置!”青木脸色狂热道,“禹强营都是最忠心的战士,定能重新获得国君的重用!”
子锋如今听到这种话只余漠然,抬头看了看骨庙顶,问:“上面呢?”
青木一愣,随即道:“哼,上面那条链子,是你躲的好地方吧。等抓到你后,我们再去搜!”
子锋噗嗤一声笑出来,青木大怒,“你笑什么?”
子锋之前担心的,禹强营知晓“马上飘”山寨情况,已经杀进去了,方征会有危险。这才是他真正害怕的事情,如今看来这担心是多余的,大部队并没有来。
子锋熟悉虞夷的情报网,想必是附近有了点风声,这几个战士来到丹山搜寻,误打误撞发现自己在攀爬峭壁,才布下的埋伏。
“我在笑,你们让蛇去舔‘龙采珠’的汁液,它们如果会说话,一定恨死你们了。”子锋放开握住的手臂,往胳膊上继续抹去,整条胳膊都变成了黑色,“矿石粉和中毒的区别都看不出来,到底是怎么通过的试炼?”
仿佛为了气他们,子锋又补充了句,“虽然你们都知道,但我还是要再说一次……在备选营的时间又不是固定的。我七岁进入,十一岁通过,只用四年的时间。又或者说,你们惜命,减少吃药,眼力就下降了?真可惜,我从来不吃药。”
子锋越说他们脸色越黑,青木脸色扭曲,“你没中毒——”
就算真的沾上什么毒,子锋从窫窳肚子里出来后,连鹯鸟的毒都不怕,也不一定会影响。
“那又怎样!我就不信今天你逃得掉!”三个人,三只兽伴,一起朝子锋冲过来。
子锋没有带重兵,只带了一张弓,弦筋还很一般,但子锋轩然一笑,迎上前去。
而在“马上飘”的山寨中,方征头顶汗珠越来越多,他看见“连风”被许多人围住,那些人都要杀他。方征想冲进去救他,身边的八块铁板却把他锁得严严实实。
方征急了使劲抡起拳头砸,“嘭”的一声眼前一片白光,方征满头是汗地弹起身,梦中大叫一声:“小风!”八块刻满爻变的板块在眼前如玻璃般纷纷碎裂。
方征“哇”地吐出一团漆黑的液体,伸手擦去胸.前的污渍,忽然两眼发直地盯着前方——
他看见了。
首发晋江文学城
方征复明了,他心情激荡地适应着重见光明的感觉,阳光照耀下的一切都那么新鲜美丽。这里是他躺着疗伤的床,“马上飘”山寨中的精致木石结构、旁边桌上的陶罐、玉碗、窗下碎陶片制成的风铃、巫医燃的卜草灰烬,都那么鲜活生动,让方征一时目不暇接。
而且他的眼力还增强了,远得多、细得多,视觉范围内的信息量也大得多。配合着他愈发敏锐的其他感官,方征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只稳居钓鱼台的蜘蛛,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不是胡说,周围都是无形的丝线,哪里有一点动静他都能马上知晓。
所以方征知道,“连风”没有在附近,正这时候给方征换药的巫医助手走进来,方征问:“小风呢?”
“你醒了?他去附近骨庙,给你采药粉去了。你复明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孟族长和师父。”
那个巫医弟子赶去报喜,方征抑住内心的不安,他刚才醒来前一刻,梦见“连风”被好些人围攻走投无路,“连风”的模样在方征心中,还是他当初捡到对方时的那样,虽然知道“连风”瘦了些,方征也没修正太多,可是刚才在那梦里,“连风”的脸一转过来,赫然变成了方征一直怀疑的“子锋”。
——小风,等到你回来,我终于可以亲眼看见,你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方征发觉自己竟然开始切实考虑“如果连风真的是子锋”这巨大荒谬的推测,一时间内心不知所措,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他要亲眼去见证。如果是真的……方征茫然地想,除了开诚布公坐下来谈,到如今他还能杀了子锋么?在这个时代生存了这些年,他遭遇到的世情,已让他逐渐理解当初子锋究竟为何会成为那样的人。不该不教而诛……就算他真的是……方征心想,也不是不可能重新开始。
孟十三和巫医赶来,孟十三一脸激动,“方兄弟,你醒来真是太好了,感觉怎么样?再好好检查一下。”
“多谢孟族长,我觉得很好。”话虽如此,方征依然坐在床头,任巫医重新给他检查。
“我才该好好谢谢你。方兄弟冒着生命危险帮我们杀了马腹,一劳永逸解决我们的最大的隐患。我说话算话,你们要多少陶范,从此我们都包圆了,还负责给你们送过去!”孟十三拍着胸.脯保证。
这其实是很划算的交易,陶范顾名思义,就是铸造铜器的模具,就算造一千柄武器,只要形状一样,就只需要一个陶范,直到用到它破损为止。质量好的陶范,足够浇注一百来件铜器。常见铜兵器的刀、枪、剑、斧、钺、戟、钩;再加上些普通生产生活用具,譬如镰、犁、耜、碗、瓶、盘、爵,每件各要一个陶范,也不过几十件而已。孟十三完全负担得起,甚至一直负责方征这里的损耗用度,对于他来说也不值一提,方征有铜风炉,能给他们交换兽甲,孟十三在其他地方都换不到,自己也造不出来。这对于彼此来说,都是各取所需的大好事。
方征点头,愉快地和他继续谈交易的事情,方征得知了孟十三这里的陶器是他们徒手捏制,虽然技术比不上祖姜,但既然负责了后续的损耗用度,方征也不强求质量一定要好到能用天荒地老。
“不知孟族长何时能交给我这些陶范?”方征问。
孟十三道:“半个月后吧,这段时间就请方兄弟在这里逗留,把身体再养好些。”
巫医也给方征检查完毕,啧啧称奇,方征身上的皮外伤并不重,愈合得非常好,“看来那个魇已经走啦。”
“魇?”方征皱眉,忽然想到自己昏倒前迎战那只马腹,他自己当时稀里糊涂,是怎么跑下去的……?
孟十三在椅下踢了踢巫医,对方征笑道,“魇是我们这里对生病的一种称谓。”
方征见他们有所隐瞒,也不多问,待他们以不打扰方征休息的理由离开后,方征皱紧眉头,回想着当时情形——自己那时候就像是灵魂出窍,在旁边看着自己跳下哨楼,爬出寨门,迎战马腹,一剑斩敌,切下了它的头。当时自己真的什么也没想,可是现在清醒后,却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主动做出那种事。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有些发寒想:自己是被什么附身了吗?脑海里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昏迷中看到昆仑山弱水渊里巨大的头骨……又是什么?
“连风”还没有回来,方征悄然跳出窗外,一边饱览阔别许久的视觉眼福,只觉得处处新鲜,他找到了巫医的处所,那是一栋独立精致的小楼,就在孟族长阁邸的旁边,门口挂满了各种药物,起码有十个“马上飘”分别守在周围。
方征以察知分辨着,忽然听到很有趣的东西,他轻轻弹起两块小石头打在驻守在后门的两个“马上飘”的后脑勺上,趁着对方分心转过头去的时候,从另一边钻到了阁楼下面。
木石结构的阁楼最下面一层建造的是地下仓库,方征用“小毒片”在边缘角落腐蚀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孔洞,以“缩手功”钻了进去。他在角落里忽然冒出,吓得地下仓中的巫医差点大叫起来,方征笑了笑安抚道:“别叫,我不做什么坏事,我只是和你一样好奇这个东西,来看看。”
地下仓库中胡乱堆着些药草,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放着那只被切下来的马腹头颅,和它身上的虎爪虎尾、内脏骨骼等器官,孟十三命人把它的头颅抬进来,身体太大已经切成块,送了些典型的给巫医研究,普通肉块分吃掉了。
方征在外面听到,于是就溜进来近距离看这玩意。
“我以前见过一只类似的,是蛇尾。”方征沉道,“要大得多,这种东西的脑袋到底怎么回事?是人?”
桌上的人头拥有五官,脖颈看上去也与人无二,牙齿是虎尖牙,脸上也有几根猫科的长胡须。
巫医神色从惊恐逐渐平静下来,道:“我还以为是谁……方英雄下次走正门进来吧,没人会拦你的。”
方征心想以你们对魇三缄其口的态度,还真不信不拦他,但也不说破,只推搪自己既然来了就一次看个够。
方征若有所思问:“如果一个人和一条蛇交.配,会不会生出这种东西?”
那巫医吓傻了:“不可能的吧,我师父告诉过我,远古的很多妖怪,都是非常巨大的人首兽身,他们都是怪兽吃掉了太多人以后,人的怨气所化。”
“也是。”方征心想,科学的生殖隔离,怎么可能轻易打破,这些东西的存在,想必是神话世界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怪力乱神。
但是,方征盯着那团丑陋的灰脑袋,像个泡过太多水过分发酵的面团,心想这东西血肉新鲜,真真实实存在于此,并非纸张上虚无的传说,这令他非常不安。
“魇是不是鬼上身?你们为什么那么怕?”方征最后挑明了直说。
那巫医沉默了一会儿,“鬼??”
方征又恍悟,这个时代,还没有形成三界六道等因果观念,道佛等宗教都没有成型,只依稀存在着对“神”“怪”等强大非自然力量的想象和畏惧,而无形无状的“魇”应该是后世鬼的雏形,代表着人们最深的恐惧之一。“鬼”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对“不太正常”一种形容,比如鬼头鬼脑、鬼鬼祟祟,而不是有魂魄投胎轮回等一系列清晰观念的存在。
“没什么。”方征凝视着马腹,喃喃道,“大羿杀十害,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希望我是最后一次看到这玩意。”
“连风”还没有回来,方征心里一阵担忧,他刚随着巫医走出地下仓,就听到外面急促调兵的声音,孟十三正好派人在找方征,他赶紧来到阁楼中,只见几个精悍的马上飘,神色非常紧张,围着孟十三汇报商量。
“我们看清了,真的是蛮蛮鸟。冲着这边直接飞过来的,起码有两百对啊。”
方征知道,蛮蛮鸟这也是《山海经》里一种著名怪物,它其实是后世“比翼鸟”的原型,单眼单翅,要两只才能一起飞翔,外形像凫,方征本来以为该是比较温和的物种,却把孟十三他们吓成这样。
孟十三如蒙大赦把他迎进来,方征边问:“又是怪兽来侵扰吗?”
孟十三摇头道:“是祖姜大国主手下那支‘昆秀营’的蛮蛮鸟——方兄弟不会不知道‘昆秀营’吧?”
方征脑海里忽然稍微出现了一些关于这个词的信息,祖姜建在西方昆仑山脉附近,有一支部队常年在昆仑山中训练,故名‘昆秀营’,她们是祖姜最精锐的女战士组成,由当年的舜的第三位后妃登北氏一手打造,登北氏传给女儿烛光,烛光再传给女儿陵草氏,就是如今祖姜的大国主。总数虽然只有八百人,但她们装备精良,乘坐蛮蛮鸟来去自如,手段丰富,战力强悍,传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且每人乘坐的蛮蛮鸟皆是一对两只,比翼而飞,配合得好,续航战力很强。
二十年前,祖姜和夏渚闹翻的时候,逢蒙带着飞獾军的精锐,和祖姜的昆秀营,在秦岭太行的黄河边,爆发了一场残酷的战争,那场仗打得日月无光,下游几个月后依然流淌着浊血。一开始逢蒙认为对付八百昆秀营,两千飞獾军足矣。没想到战况胶着后,前后竟投入了一万人。也从此留下了“八百红衣敌万军”之说。
那场两败俱伤的战争,让夏渚和祖姜都元气大伤,从此二十年不启战端,有人说逢蒙当年被昆秀营的首领划伤脸颊、斩断双手,令他从此哪怕在国宴上,也永远以面具斗篷装束示人。有人说当年昆秀营死了七百九十九人,建制永远毁去,剩下的那个女孩子却在二十年后组建了另一只更强大的精兵,虽然至今没有出手,却无损人们的揣测和恐惧。
如果来的真的是昆秀营,那就是二十年后首次出鞘。两百对蛮蛮鸟,至少有两百人,以“八百红衣敌万军”的战力,孟十三恨不得立刻昏厥。
“太看得起了……可是为什么?”孟十三咬牙道。
“会不会人家以为驳兽特别凶。”有个手下小声道,被首领狠狠瞪了一眼。
“驳兽是很凶啊!”孟十三敲他的脑袋,“重点是!我们在这里!和祖姜距离!十万八千里!做生意也没有坑过她们!也没有骗财骗色!”
“会不会只是借道?”
“我们在丹山最高最险的峡谷里,她们要是去夏渚或巴甸,根本不会走这边!就是冲我们来的。”
另一个手下哆嗦道,“……祖姜的女人出来抓口粮吧,可能以为我们走南闯北的特别好吃……”
方征看这堆大老爷们吓成一团,道:“我去看看吧。或许不是冲你们来的。没必要牵连你们。”
孟十三愣愣看着他,想阻止的话又说不出,“方兄弟……”
夏渚的飞獾军在境内对他们围追堵截,搞不好祖姜这些人也是来找“连风”的……这惊天动地的阵仗,小风啊小风,又或者说“子锋”?方征苦笑,我的小媳妇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回来我可要好好问你。
方征决定先去骨庙的位置找到“连风”,然后他们再一起去试探这群驾着蛮蛮鸟的彪悍女战士们的目标。孟十三欲言又止,看着方征孤身往铜链的峭壁那边走去,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方征平静道:“关寨门吧。”就不再回头。
“方兄弟!”寨门的闭合声中,孟十三忽然大吼道:“这次如果你活着回来!哥哥从此命就给你!”
方征继续往前走去,那瘦削的背影被斜阳光线拉长,众多“马上飘”站在寨门的悬栈上充满敬意地目送他前去,心里涌动着异样的触动……
方征还没爬下悬崖的时候,灵敏的感官就听到了下方声音。
方征知道“连风”在峭壁下的一个小骨庙里,可此刻那里面还有别的人,却只听得到“连风”的声音,想必和“连风”谈话的对象,是写字或打手势的方式在和“连风”交流。
或许如今已经不能再叫他“连风”,方征心想。他虽然看不到石壁下方的场景,但心中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就是这样,我没有骗您。”方征竖起耳朵,他从未听过“连风”以这种恭敬中带着一点点恐惧的声音在和什么人交谈。那小孩,虽然总在方征面前哭,但方征渐知他其实大胆利索,说杀就杀,杀不动也不会屈服。
“连风”在和什么人谈话?方征揪紧了心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非常信任我,他的心已经交给我了。所以不必现在动手……方征,他的来历,我至今没有查清楚,但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
方征只觉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下方,攥紧了拳眼才控制住不要捏出骨骼作响,尽管这里是坚实的高地,他仍然觉得像踩空般昏眩,强逼着自己听取下方“连风”的声音。
“……不忘,当然不忘。害死了赤兆,害我差点死在大青龙肚子里……我怎么会忘呢……但他真的还有用,他的青龙岭山谷,您派人跟着我,我继续骗他,就可以……”
方征全身都在抖,真的是你,子锋,从来是你,所谓“连风”,原来是你一直伪装骗我的假象……虽然不知道你在向谁出卖我,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年前残暴无情的战争机器,又学了炉火纯青的骗术,其实一直在向我复仇。
那个乖巧又依赖他,一路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