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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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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捏住另一位想从背后偷袭的二铜牙的喉咙。

    子锋并没有下杀手,周围人倒吸冷气,震悚的视线中,冷冷说道:“我的征哥哥,受了点小伤,眼睛暂时看不见。你们不要东问西问,惹他难过。我也稍微变了一点模样,这不过是小事,谁要是敢大呼小叫说废话。我保证他第二天全家就‘不小心招惹到奇怪的动物被咬死’。”

    威胁、暗杀、操纵、恫吓,这些套路子锋轻车熟路,是他从小就学的东西,而对于九黎部落里作为农耕初期有家庭模式的人来说,他们最害怕的自然是家人被伤害。

    “你——”香尤巫头皮发紧,那个被捏住喉咙挣扎摆动的铜牙都快被捏得口吐白沫,房间里所有人感知到对方刻意释放出的汹涌的嗜血杀意,他们又清楚地认知到一个事实,和当初方征和他们谈判时展示出的武力值相似甚至更强,这个家伙也可以全部弄死房间里的人,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

    老谋深算的香尤巫们当然能屈能伸,这又不是什么狮子大开口的条件,不过是闭紧嘴巴而已,他们忙不迭道:“你放心,我们决不多说什么。”

    没想到,他们这一闭嘴,又太乖,让方征暗暗产生了疑虑。但方征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不动声色,听着香尤巫那边安排运送铜风炉的人选,一位铜牙,五位骨牙,十位木牙,都是身强力壮的战士。

    “你们其他人什么时候离开?”方征记得告诉过他们,要找水草丰茂植被种类繁盛的地方,然后每天吃抗金属的蔬果等。

    “有些种类找不到。”香尤巫问方征,“你那里有吗?如果有,我们迁到你那里去如何?”

    房间里数人交换着微妙视线,虽然方征看不到,但他亦感觉得到那气氛,并不是一时冲动发问,应是事先商量过,否则现在还不得炸了锅。

    “什么?”子锋皱眉道,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行!”那么多人如果迁过去,方征势必又要操心很多事情,会挤占很多时间。

    “小风,这事还轮不到你来决定。”方征平淡的语调中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场。子锋撇撇嘴不说话,却朝那些香尤巫和大铜牙无声地龇牙咧嘴,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咔嚓”的姿势,试图恐吓他们改变主意。

    然而九黎部落的人这回却无视了子锋的威胁,其实他们也想看看方征到底还能做主多少,大铜牙拖长腔调说:“不过,青龙岭离得不近,我们这一路上,或许会有……危险。”他意味深长地朝子锋看了一眼。

    方征虽然看不见,但亦隐隐察觉到房间中汹涌的暗流,“你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当然要保证,但说实话,我倒不是不欢迎你们,但我那里非常隐蔽,我不希望一下子太多人过去,那会暴露位置。而且——”方征想着要回去给那些部落女人们立下新的规矩,“如果去了我的地盘,就要听我的。”

    方征也考虑了一下,九黎部落的人会养猪、培育谷物的技术也比较成熟,把农耕的习惯带进山谷里,可以促进他的种植大业。另外,九黎部落的男人要多得多,能解决一部分有比女人找不到丈夫的情况。

    香尤巫和大铜牙交换着视线,话语权都是依附于力量,如今房间里最有力量的就是方征和子锋,他们比九黎后裔剩下的所有战士都更强,为了生存,很多东西要放弃,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不存在什么“宁死也要保存的传统文化”之类的品行,所有的部族都在流跣、变动与融合中发展。九黎部落艰难驻守了那么多年,但如果有保护的条件,他们当然要把握。

    大铜牙说:“那就先让替你搬铜炉的那些人搬过去,等稳定下来,其他人再分批进入。”

    方征点头。他们又商量了一下具体人选,有些战士已经成家了,这次就要把妻儿一起带上。子锋全程铁青着脸在旁边听着,但既然方征不让他插手,子锋就乖乖闭嘴。这一切被那些香尤巫们看在眼里,思索着他与方征的关系——这小子都那么厉害了,居然不造眼睛失明的方征的反?肯定是因为方征就算失明了还是很强,让他不敢造反吧。这就给九黎部落的长辈们放了半颗心下来,跟着方征准没错。

    中途方征沉吟道:“小风,你先替我去看一看他们的铜风炉。”子锋刚走出大司长的房屋居所,方征装作漫不经心问那些人:“你们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大铜牙刚要张口,被老谋深算的香尤巫摇摇头使了个颜色,迅速对方征道:“没有,一切都很好。”

    他们可不想卷入两位大佬的内讧之中,这层帘子不该由他们挑开,避险意识是部落能存续发展的基本常识。虽然他们非常好奇,方征和子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瞎了,一个容貌变了,看上去相处得不错,但又在互相隐瞒。而对于看到子锋把方征背上山一路情状的骨牙来说,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方征也没多说,他心里的疙瘩始终没放下,就召了骨牙过来单独问:“你刚才说的,小风‘变脸’了,是怎么回事?”

    骨牙傻愣愣道:“就是他的脸不一样啊。”

    方征问:“哪种不一样?是以前的脸变瘦了?”

    “不是的,就是不一样了,一点都不一样。”骨牙肯定道。

    方征心中一沉,匪夷所思地想,这是怎么回事?他又单独去问大铜牙他们,“你们看得出来小风的脸变了吗?”

    岂止是容貌改变,然而大铜牙他们没有骨牙那么傻,对子锋的威胁心有余悸,迅速道:“没变啊,就是脸瘦了一点。”其他几个香尤巫附和道,“没错没错,瘦了些。”

    方征听得心中诡异无比,一个人如果看不见,只能依赖于外界声音信息时,本来就非常容易混淆。大铜牙这边的人数很多,都坚持说“连风”的脸没变,只有骨牙一个人说“连风”的脸变了,方征不知道该相信哪一边,又或者一个人的脸还能时变时不变的?只能等回到山谷中,找更多从前见过连风的人去询问,才能最终判断。

    方征也去了放置铜风炉的地方。他看不到,用手触摸着那沉重的铜身,粗略摸索一圈,足要三个人才能合抱,比他自己伸长手臂还高,摸不到顶。子锋告诉方征,铜炉大约有两人高。呈现鱼形,前后两个口,下方则是放置柴火加热的通道。烧起来之后,需要人不停地往里面添燃料保证它的温度,同时上方也要人不停把开采好的铜矿石投入铜风炉中,铜汁水就会从另一边流出,淌到一只巨大的坑里,在那里面进行锻打。需要的人力分为三类,添燃料的、添矿石的、取汁水的、锻打的人员只需要两人,但那其实是最核心的技术。

    方征听子锋说完,问:“这和虞夷王都的铜风炉比起来如何?”

    子锋实话实说:“这是当年姚虞帝留下来的铜炉,比较老旧了。虞夷王都的铜风炉大多是新制的。”

    “有总比没有强。”方征点头道。等他回去后,他要带着小紫狪去找出引起缝隙变动的磁场矿区地质变化力量,开发利用地热、风力或者水能,来运转这个铜风炉,以打造保护山谷的武器和盔甲。这件事落实后,就解决了他的一块心病。

    他们很快上了路。那个铜风炉果然很大很重,二十个战士密集地站在四周,堪堪把它举起。一天只能行走几十公里。方征也不让子锋召朱鸾了,朱鸾再厉害,一只也无法带动几十个人和那么大的铜炉。骑在其他动物背上也不现实。为了避免摔坏,方征设计了一种肩带的样式,可以分散压强。九黎部落最后找到了鹿筋和熊皮来制作这种肩带。从战士背后拉伸出去后,在铜风炉下方合成一个结,就像是一张大网把它兜住。

    除了抬铜风炉的人之外,还有另外警戒的十人和一个香尤巫,再加上这些战士们的妻儿,总共上路的人达到了五十余人。方征最关心的会锻打的核心“技术人员”也在里面,是两个年级稍长的老战士,他们很多年都没有打过铜了。方征心想等到了山谷,就请他们把技术传给其他人,这种力气活还是让年轻人来做比较好。

    他们一路有惊无险,大约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顺利回到了青龙岭山谷中。路途有些小波折,但并没有暴露目的地。虽然看不见,但当方征重新回到郁郁葱葱的青翠山岭中,空中清香的气息,给方征勾勒着繁茂多姿的火山石壁旁的草木植物,还有时不时窜过的走兽小动物的声音,还有潺潺流动的河水声,和上面漂浮的坠网声……是那么亲切,他回来了。

    他是多想再亲眼看一看这一切,希望眼睛能早日复明啊。

    当初离开是为了解决险些被蛊雕覆灭的危机,如今归来时,他带着制造铜器的工具和几十个身强力壮的战士,还有一只会找磁矿放电的六十年不死的基因变异灵兽,以及死里逃生后身体素质变得非常过硬的“连风”。

    说到连风……方征松了口气般心想,回到了他自己的地盘,都是他自己的人,这回再去问连风容貌变化的事情,总能得到清晰的回答了吧。

    子锋神色复杂地踏入进山谷的通道,如果顶着这张脸,就意味着本来的面目会被那些曾经赶入殉葬坑的女人们看见。那种仇恨横亘心头多年想必都不会消去,子锋不怕她们,但他怕方征难过。他也不能伤害她们,那会使得方征更难过,但也不能眼睁睁任由她们找自己寻仇……子锋眼神一暗,这一路上想的主意,也到了该实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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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光并不是方征最痛苦的日子,但却是让他思考得最多、也潜移默化影响他性格最多的。

    眼盲所带来的无法把控之感,让方征觉得自己软弱,于是他收起一身尖刺,试图慎重、笃实与忍耐。他的心也因此破碎却平静,他常常想如果一辈子都看不见了要怎么办。方征向来总从最坏方面去考虑,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指向于类似“被人照顾一辈子”之类的解决方案,他就一阵阵窒息。

    因此,方征没有及时根据“连风”几次极小的不对劲推测出真相。

    在接近青龙岭山谷的时候有一次,队伍在歇脚,方征耳边充斥着九黎人带着的家畜哼声(他们带了猪和鸡),战士的小孩嬉闹声,以及操控铜炉的老战士唾沫横飞讲故事之声,方征倚靠在树旁养神,小紫狪蜷缩在他的肩头毛茸茸蹭着他,不一会儿方征感到“连风”又凑过来钻进他怀里索取温暖的拥抱。方征现在很少责备或训导他,只以沉默应对,任他抱着自己,只要不动手动脚就行。

    子锋习惯如此亲近方征,在漫长的夜晚中这是他的欢喜与慰藉,这段日子他绞尽脑汁思考和有比部落女人的接触问题,低声问:“征哥哥,你有恨过什么人吗?”

    “很多。”方征据实以对,他从前是个愤青,遭逢坎坷,从上到下恨过也很多人,也恨一身尖刺不懂事的自己。

    “那他们恨过你吗?”子锋又低声问。

    “或许吧。”方征想起那些打群架后的恫吓夸张,漠然道。

    “那该怎么办呢?”子锋苦恼道。

    “还能怎么办,打得过就打,惹不起就躲。”方征耸肩。

    子锋笑道:“为什么我觉得征哥哥好像很无所谓?”

    方征平静道:“因为那些再也不是我生活的重心了。”伤害也好,仇恨也罢,都已经像退潮后的海滩,永远封存在方征无人得见的少年时光中。相比起来,失明所造成不适应感,对方征来说是一种要克服的新东西,他经历过糟糕得多的事情。

    “你为什么问这些?”方征摸了摸他的头。

    “好奇罢了。”子锋轻描淡写,心中若有所思,他的想法逐渐变得清晰,继续靠在方征怀里安睡。

    又过了几日,眼看就要到青龙岭山谷入口,入口开始就会有人看守,子锋推测看守者很有可能是有比部落认识他的女人,于是就对方征说:“征哥哥,我去山谷边缘巡视一下,看有没有适合放哨的高地。”

    “东边高地是仆牛,你要做什么?”

    子锋心里咯噔一声,那他就要尽量远离东边高地,仆牛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这个山谷差点受到鸟类袭击。既然仆牛在东边守着,我就去西边看一看好了,对付鸟类可以搭建‘铃铛网’来警戒。”

    方征道:“你今天就要去弄吗?这么着急?”不过方征一想,这事情也宜早不宜迟,也算是他的一块心病。连风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非常有利。“那你从山谷内侧上去。”

    “那样没有意义。”连风道,“我要试试从外面山壁能不能翻进去。”

    “也行,”方征道,“那你就给山谷周围来个‘大检查’吧。”

    子锋勉强听得懂,“嗯,我晚上再回来找征哥哥。”贯彻着那句“惹不起就躲”,子锋避开了山谷入口处第一道警戒线。但这并不是最终解决问题的办法,他还有其他安排。

    方征带着九黎人来到山谷隐蔽的通道入口,看上去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土坡,但当九黎人走上去时,四周忽然呼啸着射过来十几条带毒箭的飞索。方征身边却一根都没有。九黎战士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飞快地用武器挥砍而去,挡开第一波偷袭,还割断了几根绳子。

    方征听声音,感慨道,如果真的对阵,这些经过训练的男性战士俨然更占优势。

    “收起来,”方征对周围道,“他们是朋友。”

    四周草皮翻开,走出数十个持矛斧的女人,她们是以藤茅为首的“女狩”所组成的守卫队伍,负责在入口附近放哨警戒。

    “你终于回来了。”她们惊喜地对方征说,这段时间她们提心吊胆,安防工作比以往更细致认真,也加紧了锻炼,如今的体能与战斗素质倒是要比方征离开时好一些。

    虽然方征看不到,但能从她们的脚步声中听出来,这又增加了方征的经验:不能一味让她们依赖自己,自己偶尔离开反而更能锻炼对方的自立自强。为了不让她们失去这种紧张感,方征指了指自己眼睛道:“回来是回来了,不过别指望,我要养伤。”

    藤茅她们又吓了一大跳,认真看去方征拿着黑色的剑在前方路上戳戳点点。方征居然失明了,这让她们心中沉重——她们一直觉得方征是神,忽然意识到他也是会受伤的凡胎肉.体。

    平时都是子锋牵着他,现在子锋不在,方征摸索着走起路来就慢一些。但他也不让别人搀扶,靠着记忆和听力与感觉走到小土坡前,手掘出两块草皮,九黎人惊讶地发现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地洞。

    方征沉吟道:“这个铜炉,看看怎么塞进去。”

    那通道和铜炉的宽度差不多,勉强可以通过。可是狭长的通道势必无法让二十个战士同时抬着,它的重量不是前推后拉能够解决的。

    “我们要做些滑行装置。”方征又说了个他们不懂的名词。

    其实最好是做滑轮,但没有工具无法削成轮形。方征指挥这些人去找来很多木头,斩去头尾,就得到了一根根的圆木,把圆木砍成小截,垫在通道中,成为一个简陋滑行装置。有了圆木在下面滚动,找了九黎人中力气最大的两个战士前推后拉,好歹把铜炉艰难地送进了狭长的通道中。

    后面使用过的圆木又被递到前面垫着,用这种原始方法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把铜炉送了进去,从通道出来后骤然天地一宽,九黎人都看花了眼。

    “真是太漂亮了。”跟着来的唯一香尤巫赞叹着对方征道,“你们比湘水竹边的环境还要好。”

    这里草木繁盛,肉眼可见的果实类就有栗、杏、桃,有高大的银杏和松,有树冠浓密的望天杉,有野桑,低矮的地面石边肉眼可见许多薯藤和真菌,远处是一栋栋灰黑色的小屋,笼罩在水雾中。清澈的河水仿佛玉带般穿过这片肥沃的土地,河中不时跳跃起小鱼。

    方征听到山谷内熟悉的自然声,心情好了许多,不过如今他没心思欣赏。让九黎人先把铜炉抬到山谷边缘无人处,道:“去开个会,讨论一下你们的安置。那个铜炉我也要尽快使用。”

    “开会”又是个新鲜词,有比部落的女人们却见怪不怪的,她们只是颇为惊讶地观察着九黎这些强壮的战士们,在不时问询方征和彼此互相介绍中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藤茅心中有些小激动,当初她们四人对偶婚的那个巴甸男子被祖姜的探子杀了,方征所说的“给你们找更好的”并不是一句空话。

    藤茅告诉方征,公社暂时被移到山洞里去了,毕竟那时候天空的威胁没有解除,长老们非常谨慎。他们发现那个山洞非常大,曾考虑过是不是让所有人都移进去,但过了一段时间好像没出事,大家也舍不得好不容易搭好的火山灰房子,就仍然住在原来的地方,只是把婴儿保育堂和公社的药材转移了进去。

    “山洞非常大?”方征探过獬廌的洞口,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大”的,难道那里面的磁矿区又开始影响地质了?方征边走边思考,还能准确踢掉前路上的小石块,看得藤茅非常稀奇:“你不是眼睛看不见了吗?”

    “很多东西都有声音。”方征脚步不比他们慢多少,黑色长剑点在地上,会带动附近地面东西震动,一些小石块就会发出声音,方征依靠这个办法来探路,连风在的时候也一样,他不想永远靠连风背他。

    “和你一起出去的那个星祭小子呢?”藤茅又好奇问。

    “他在附近加强警戒,晚些过来。”不提方征他们开会过去了大半天,讨论了非常多的问题,且说晚些时候,子锋终于爬上了山谷峭壁的顶端。

    从上面看,山谷呈现两头尖的口袋状,南边是数峰石瀑布般的屏障,子锋都爬不上去。北边是高.耸的尖塔似的峰峦,窄得无法立足,也是攀不上去的。东边是一片陡峭的斜坡,勉强可以上去,但仆牛住在那里;最后就是西边,是山谷溪水的源头,由巨大的岩石堆叠形成,湿滑陡峭,非常难登,不过子锋还是爬上去了,并且在上面看中一块石头地,适合盖一间小屋。

    子锋之前找九黎大铜牙要了一张铜面具,他盖在脸上,然后飞快地溜下山谷,小心地在谷中潜行。他身手灵活敏捷,成功避开了好几波路上的女人,就算偶有注意到,也似一阵风、一阵烟般从她们视网膜余光晃出去了。

    子锋一路上遮掩着,终于摸到了山谷的另一端,那里有十几间废弃房屋,专门用来关押试图逃跑的外来囚徒。没一会儿子锋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两间新轧上木栏的房间,从栏中望去,祖姜的女探子叉儿和钩儿被关在里面。她们是分别关押的。手上系着粗实的麻绳。

    子锋抽开关押叉儿房间的木栏,闪身进去,她面前的食碗已经空了,牢房里也没有什么异味。她抬头只见到子锋的铜面具,刚要惊叫,子锋隔着面具开口问:“你埋在山谷外的易容工具在哪里?”

    叉儿迅速打量着子锋的身形,惊道:“子……子锋大人?您?您恢复了……”她脸色惨白,神情复杂,其实她们从未亲眼见过这个煞胚的身手,只是虞夷那些传得神乎其神的独力斩杀大青龙之类的说辞,以及祖姜的大国主派另外精锐探子把他救回来后,她们听闻了被二十八根铁链贯穿都还没死,还能被派出去做事情的一系列传闻,咂舌不已。

    叉儿反应迅速:“子锋大人,当初我哪怕被下了蛊虫都没透露您的身份,您可要救我啊。”

    子锋心想什么蛊虫,那就是方征骗她们的,但他也不会透露不利于方征的信息,只淡淡道:“我记住的,不过蛊虫我也控制不了,何必让自己受罪呢?她们无非要你服个软,你先答应了,其他事情以后再说。我也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

    叉儿目瞪口呆,如果不是子锋的身份,她简直怀疑他是部落的说客,其实这段时间,有比部落的长老们得了方征的授意,决定攻心为上,对她们照顾得很好。虽然关起来,但一日三餐都不少,专门有人打扫卫生,还隔几天就来和她们聊聊天交流感情。意志力不强的钩儿差点都沦陷了,就算她们在祖姜国内也没有得到过这些关心照顾。叉儿不断提醒自己这都是假象,他们肯定是要利用自己,决不能背叛才勉强抵住糖衣炮.弹,结果此刻子锋居然劝她服软?

    叉儿额头上浸出汗珠,子锋大人和这个部落有了交情吗?还是说以连风身份和方征有了联系?

    “你自己再考虑吧。”子锋道,“我也不是祖姜人,你效忠的二国主还要抓我,那次你躲在屋里刺杀征……方征,还弄伤了我。”子锋森然道,“看在你不透露我身份的份上,这个账先不跟你算。那套易容工具的位置……”

    叉儿哆嗦,的确从立场上来说,子锋可以杀掉她,摆脱二国主的尾巴,既然这是保命稻草,她立刻机灵道:“在山谷外面最大的那颗山毛榉下面。子锋大人您要易成什么样?您把人皮带过来我都帮您做——”

    “不必了。用不着变那么多。”子锋也见过祖姜的那套易容工具,除了在脑袋上缝人.皮.面.具的细铜针外,还有些矿石粉末制成的染料,可以修饰眉眼或改变肤色。子锋决定住在西边高处远离那些女人,尽量少和她们接触,画一下五官,变得更像“连风”些,再戴上面具,这样绝大多数情况就不会露馅了。如果实在要来找方征,他就像今天潜入一样,一路上也不见得碰到几个人。

    今日和叉儿重新接触,子锋恍惚已经很久没人叫他“子锋大人”了,这除了勾起他过去的回忆之外,也勾起了他心头难消的不甘与仇恨,被铜链大刑加身的痛苦仿佛梦魇,很多夜晚唯有抱着方征温暖的身躯才能让他不梦到那地狱般的经历。

    一开始子锋会想不通,他辛苦忠诚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到头来会是如此的结局。

    在跟随方征进入苍梧之渊的姚虞帝坟后,子锋想通了一件事:自己的困惑,是因为没有经历过贤君的时代。如今有了对比才明白,虞夷的国君俨然是不够格的,比起祖辈差远了,否则也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祖姜的女祖救回了自己,却又迫不及待的利用自己,眼界也只到那个水平。

    子锋心下对比更强烈,六十年前虞朝疆裂,技术虽然流传下来,却再没有能力道德俱优秀的元老领袖,再次整合形成统一强大的力量……这与上位者的失格不无干系。又向何处寻陶唐、姚虞、崇禹那般人物?

    子锋紧皱眉头,从前自己盲目执行命令,不辨对错是非,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但是从此他知道虞夷国君不够格,他知道自己蒙受冤屈不值得,子锋咬紧牙关,拳眼凸出青筋,直到叉儿怯生生呼唤:“子锋大人?子锋大人?如果照您所说,我岂不是……背叛了祖姜么。我们战士是不能背叛的。您既然身体恢复了,要回去吗?”

    子锋道:“那不是背叛,你会明白的。至于我……”他深吸一口气,神情逐渐复杂“当然要回去,只不过……”他冷冷笑了,“当然要攒够给国君的礼物,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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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虽然眼盲,心思却愈发澄明,如今九黎人即将加入和他们混居,铜风炉的冶炼也必须提上日程,如果不立好规矩,事情不但无法推进,有可能还会招致很多问题。

    方征把部落里所有的人都叫来开会,这种形式对于九黎人来说是第一次,很新鲜。

    会议在从前的公社大厅里举行,方征告诉他们,既然连风已经去附近山上巡逻设置防御鸟儿的装置,他们暂时不必待在山洞中。大厅内有一些草垫。方征坐在最中间,左首边是有比部落的两位长老冥夜和玄思,以及有比部落女分工者们的代表。右首边则是九黎的香尤巫、大铜牙和冶炼铜老战士。其他人则席地而坐在前方的空地上。

    方征没有隐瞒眼睛受伤的事实,这种事也瞒不住。但是他清晰的思路释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眼睛并没有影响他的思维能力,至于战斗能力,一时间也没人去试探质疑。

    方征首先介绍了九黎人的情况,特别提到九黎人的夫妻家庭制和有比部落“走婚制”是不同的,但既然是混居,双方习俗都要予以尊重。如果有了妻子的九黎男人想要走婚,必须征求其妻子的同意。而有比部落的女人如果和九黎族的男人在一起,也必须征求其丈夫的意见,才能寻找其他男子。总体算下来女人数量几乎是男子的三倍,方征于是定下规矩,走婚的数量最多三位,且丈夫有义务平均陪伴所有妻子。为此方征还设了个小小的机构,选了坚决不成婚的绩六、一个已走婚的有比部落女人、一个单偶婚的九黎战士的妻子共同来管理,负责记录、调停并且对违规进行通报。

    “这个机构就叫做……”方征顿了顿,“民政局吧。每天上午在公社里工作半天,所有人都可以来找。”

    其他长老都没有什么意见,冥夜大长老一边听方征说,一边结绳来记录这个新鲜名字。方征接下来又谈到了其他工作和训练的事情。他设立了一些分局,都是上午工作半天,负责处理部落的内务。

    有比部落的女人从前是巴甸的奴隶生产部落,形成了天然的工种分类。主要分为两大类:采猎类和劳务类。方征要求没有战斗任务的九黎女子也必须选择一项加入。

    采猎类包括采集和狩猎,采集里又有树产、地产和水产的地点区分,狩猎则主要是会弓箭的女狩,打些小型兔子或者狐狸。方征给这些事的管理也设了一个小小的机构,负责各人能力的记录、工具的申请发放、以及一定规模的采集安排。

    方征道:“这叫做生产局。”

    下面划分树产科、地产科和水产科,采集的工具和方法,在同科间是相通的,基本上一个人专精一项工作就可以,也鼓励擅长多面手增加技能点。方征还给生产局下设了一个种植科,由九黎人担任,他们要种田。方征鼓励更多有比部落的女人参与种田,工具和种子一开始皆免费发放。

    生产是部落人的主要任务,参与这些工作的人有百分之四十五,方征对生产局的工作提了个要求,这项工作负责所有人的粮食,一定要确保采集足够,使得非生产者可以交换得到吃的。每日的采集量需要记录,并且按照百分之五的数量交予公社,作为给守卫的战士们的吃食。

    劳务类的工作包括洗衣、处理皮毛、缝制衣物、处理采集的果实、晾晒、腌制等工序。方征给管理这个的小机构命名为“劳务局”,参与工作的人数占到百分之二十。她们也需要上交成品的百分之五,不过制衣等工作的量化不能按照天数来进行,方征就设定了年为期限。劳务局负责安排她们如何处置多余的果实,是做成酱还是腌还是风干,也负责记录衣服制作的样式和工具的发放。

    无论是生产还是劳务都需要交换,方征在公社规划了一个区域,他命名为“经济局”,这里有两个人负责记录,每人需要交换什么,又有什么富余的,都会公示在经济区的墙上,那些人可以自行去找,也可以托管给机构,回头来取交换物,前者自愿免费,后者需要收取百分之五的“手续费”。

    九黎人的加入使得战力有所增强,方征把九黎的战士和女狩中强壮者划分在一起,组成一支小小的卫队。负责管理的是大铜牙和藤茅,他们平时必须进行训练,不必操心生产资料的事情。这个管理机构的名称叫“安全局”,有两人专门负责记录武器的使用、磨损和申请发放。巡视牢房管理囚犯。负责安全的卫队人数占百分之三十。

    方征从中划拨出一部分稍微年长的九黎男子,和力气比较大的有比部落女人,组成特殊的“冶炼分队”,他们隶属于安全局,但平时只负责铜风炉那边的事情,人数占百分之十。

    “不够啊。”之前目瞪口呆的大铜牙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口,“这里才两百多人,照你说的,铜炉那边只有二十几人负责,那怎么够,这铜炉要五百人才能工作呢。”

    方征摇头道:“我当然要利用其它能源……如果用人力,我们所有人都不够。”

    他们又听不懂方征的话了,但总觉得很有道理,刚才那一堆什么局的负责也是如此,听的时候晕晕乎乎,却又奇迹般在方征说完后理解得清晰明确了。

    最后就是公社里的长老,方征让九黎的香尤巫也加入公社,公社长老变成了三位,方征建议他们每天轮值,轮值的那天就全天负责医疗工作,不轮值的时候可以休息或是研究其他草药。长老可以自行调派百分之五的安全人员,去指定采集一些珍贵的药物。如果调派人数再多,就需要讨论了。

    还剩下百分之五的人员,方征把他们安排做婴幼儿的保育和教养工作,也照顾新生孩童和刚生产完的母亲,这个机构取名叫做“教育局”。

    安排完这些事,九黎人那边的香尤巫提出了一个疑问:“所有的人都安排了……你们,没有神职人员,不祭祀吗?我们九黎的先祖……”

    方征笑了笑:“你们之前,连自己先祖是蚩尤都不知道。我以为你们也是不祭祀的。”

    香尤巫老脸一红:“虽然我们不祭蚩尤,但我们祭祀前辈或者英雄。”

    方征道:“每年最冷的那天是节日,不用劳动,唱歌跳舞怎么玩都行。祭祀就自行在家里祭拜吧。我们现在人少,就不统一安排了。你们如果有什么事想跟神灵沟通,公社里那只獬廌欢迎你们。”

    先民祭祀主要是为了在心理上获得安慰和增添勇气,但方征更关注他们现世的生活,在一定区域内能掌控生活生产的安排,并且有能力规避风险,那么暂时没有必要举行固定的仪式来稳定人心,就算有,那也等到以后再树立神格。

    这些人见方征眼睛瞎着都能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对他十分佩服。他们又提了些问题,方征解答得也很完备。

    “对,你们当然是要治病,但跟你们从事这些工作并不矛盾,事实上,采集多种蔬果更有利于你们恢复。另外,既然来了这里,就不要称呼什么我们九黎人,你们有比人,大家是一个部落的人了,我们部落的名字叫做……”方征顿了顿,扫视一圈,冥夜和玄思长老有些错愕,不过他们也渐渐意识到这跟从前完全不一样,而且现在方征也才是做主的,于是一言不发地听着。

    “……叫做华族。我们都是华族人,我们在一个地方共同生活,从此就是相同的族群,就要一起抵抗风险、一起分享劳动成果。”方征以此作结。

    冥夜长老和玄思长老内心稍有不虞,他们从前还想复兴自己的有比国,但这次方征回来之后,定位好像发生了微妙的转变,方征不再作为长老们领导部落的“顾问”,他带回了新的人马,并且愈发变得像是整个部落的领导。那个调动卫队人数超过上限要讨论的安排,让两位老狐狸内心微妙地不舒服,可他们细想好像也没资格说什么,多亏方征所有人才能活下来,这个地方也是方征找的,方征带其他人进来也无可厚非,只是……他们还是有淡淡的危机感。

    不提两只老狐狸琢磨着和方征找时机好好开诚公布聊聊,这个会开了一整天,方征当天回到自己家中都已经天黑了,他还储藏着些食物,摸索着生火做饭,时间比从前多用了一倍,等全部收拾完毕,方征都有些累了,他在床上精疲力尽躺下的时候心想,连风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方征睡得迷迷糊糊间,感到身上一重,一个身躯压上自己抱了个满怀。方征恍惚间听到连风说:“征哥哥,我回来了。”

    方征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嗅觉还是灵,他清醒了些,皱眉道:“怎么有血腥味?小风,你怎么了?”

    子锋把头埋在方征怀里,“我巡走到仆牛附近,被误会了,和他打了一架。我没受伤,是他放出的虫子的血,没事的……”

    子锋挖出了叉儿埋藏在山谷外的易容工具,那里面有种矿石粉末和兔毛制成的小刷,他问了叉儿一些扮装的方法,得知把脸部不同位置勾勒层次深浅,可以让人的脸型和五官看上去改变良多。

    于是子锋把自己往“连风”的长相画了一下。但他容貌底子在那里,如今看上去,就像是子锋和连风脸庞的混合。子锋故意顶着这张新画的脸走到仆牛的小屋子附近,仆牛一开始看他的身形还以为是外人,和他打了一架,看清脸之后又非常震惊奇怪,他总觉得这张脸有些像子锋,又有些像连风。可是子锋坚决不承认,只说自己是连风的脸变瘦了而已。仆牛最后也被他搞糊涂,放他走了。

    子锋心中暗想,看来这副新的面孔效果还不错。虽然他依然没把握能不被精明的方征恢复视力后看穿,但至少对于一些傻乎乎的部落女人,应该是瞒得过去了。

    这种矿石粉两天画一次,所以子锋决定隔一天来一次,他舍不得夜晚方征的怀抱,反正对于他来说清晨夜晚的来回,比普通训练强度低多了,要不了十几个吐纳的时间,就当是练习潜行了。

    “你没事就好。‘铃铛网’是什么?”方征关切地问,“你一个人能做吗?要不要派点人过去?”

    “相当于山谷四面高处的防护网,铃铛可以用贝壳来做,我一个人就行。”子锋道,“听说今天征哥哥把部落的分工安排的非常有规矩,好厉害。”

    子锋下午潜入的时候偷偷躲在公社外面听了一会儿,他从前在虞夷担任大司威的时候,见识过很成熟的分工,虞夷的职官有九类,涉及生产、军队、经营、建筑、人丁造册、动物管理。律法刑狱等。但那是三代前的贤王传下来的方法,何况虞夷那么多人,不是这样的建构根本无法管理。但方征在一个小小的部落,居然也能有这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安排,隐隐让子锋觉得,征哥哥很有成长为领袖的潜力。

    方征问:“你知道《洪范九畴》吗?”那是上古时代最早的大法分类,据传是三代贤王所叙。子锋迷茫地摇摇头。方征心想大概这个时代叫做其他名字吧。

    这些天方征也习惯了身旁有个人入睡的呼吸声和体温,今晚连风没来的时候他睡得还有些不安稳。方征哑然想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难道他以后真的要跟连风过一辈子吗?不对,现在不该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子锋听得方征在怀里一会叹气一会摇头,小声问:“征哥哥,你不开心了吗?是想找矿石吗?等我做完铃铛我就去帮你找。”

    “小风,谢谢你。”这虽然也是方征心病之一,但方征之前在附近山中已经发现过一点矿物的踪迹,并不很担心,但他也不好意思告诉连风自己刚才究竟想到了什么问题,刚要入睡,忽然连风翻过身去背对着他,身体还有些抖。

    “怎么了?”方征担心连风今天还是被仆牛伤到了,那个大块头的实力方征可是领教过的,他在漆黑中扳过连风的肩膀,擦过身的时候子锋声音有些沙哑道:“征哥哥,我就是……不想惊动你……我……”

    方征感到“连风”身前有个滚烫的东西贴在自己的的两腿间,他沉默了几瞬,有些尴尬道,“那,那你……还是,转,转过去吧。”

    子锋如蒙大赦般转过身去,极力压抑住声音,但偶尔一两声浓重的鼻息还是如鼓槌般击在方征心上。

    方征只感觉“连风”愈发颤抖,带得他的心也抖了起来,也不知自己脑子是进了多少水,方征鬼使神差般说了句:“……要不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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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话音刚落就后悔了,但那速度还比不上子锋“噌”地转过身猛地抱住他来得快。

    “真的吗!征哥哥真的能帮我吗!?”子锋清亮的少年嗓音欢呼雀跃,开心得像是要飞起来般,“你说的,你不许反悔——”

    方征老脸一红,然而话是自己说的,水是自个儿脑子进的,他只能扶着“连风”肩膀,小声道:“你,你先转过去……你,你必须听我的话,不许乱动。”

    “你知道怎么种地吗?”方征觉得必须说点完全无关的事情,否则这种情况下实在太尴尬了。他一时也找不到话头,只是手中的形状忽然勾起了他的画面感。

    沉甸甸的麦穗田中,有高耸的穗头。

    子锋正晕头转向,他才不在乎方征这种情况下说了什么,但他知道土地的温度。虞夷有很多农作物种植。他有时候累了,就会在田边休息,把自己的钺或剑插在泥土里。

    于是子锋语无伦次:“知道……但……焦土。”

    子锋去征伐的地方都非常贫瘠,那些湿软肥沃的土地只存在于王都周边。

    “要是那些焦土都变成沃野就好了。”方征想象着,头顶冒出汗珠,感觉手中握着一把犁。

    黑黝黝的土质,湿软又丰饶。

    褚红色的土质容易水土流失,需要栽种青稞或者小麦来固化。

    盐碱地是最贫瘠的,但也有顽强的作物生长……

    子锋无法呼吸,他不适合种地,他不是一个擅长耕田的奴隶,他只适合用武器,但那武器顶端,长出了微微弯曲的犁形。想耕入湿软的泥形。

    这个泥形的土地摊成姣好的大字,正躺在他的身边。

    方征全身都软了,心想幸好现在是侧卧着的,否则自己坐也坐不住,站也会倒,背后那截冒烟的手,就像是燃烧的火炬,在连风摸到自己身前的那一刻已经烧过,在自己背后衣衫上留下斑驳的焦痕。

    连风从背后把方征紧紧抱在怀里,尽力要似他舒服般,很温柔,这让方征稍微有些愧疚,下次自己一定……

    不对,什么下次,不能再有下次了!方征只想仰天长叹一头撞墙,然而还没等他哀叹意志力的薄弱,忽然感到背后那处旧伤疤……他大脑就像点了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炸完后一片空白。

    在那暴风般的余韵中,“连风”沙哑的嗓音在方征耳边呢喃着舒适坟哼声。方征眩晕后一把推开连风,音调不稳还带着些怒气,“给我滚下去——”

    子锋刚才正高兴得很,忽然被那样推开,就像从温暖的地方被推到了冰天雪地外,可怜巴巴地拖长腔调:“征哥哥——”

    然而这回方征硬下脾气,无论对方怎么求饶委屈,都绝不松口,那伤疤是他的逆鳞。

    真是太过了。再这样下去,他就要……

    他的确对男人有感觉,也不讨厌连风,可是他内心不安,连风身上有种他看不透,却直觉很深隐藏着的,很黑暗的东西。再说他又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对人卸下心防,任人肆无忌惮侵入他亲密的私人空间中。

    子锋只好离开床榻,他眼中带着余烬,渴慕却又伤感地望着方征,低声道:“你的心肠,是铁石做的吗?”

    对,方征很想这样回答,然而看着连风那双孺慕痛苦的眼睛,竟是没法斩钉截铁地说出口。方征不得不转过了头去,他不会如此快给连风答案,他自己也没想清楚。

    方征沉默地攥紧拳头,背对着他不发一言。子锋定定站了一会儿,忽然漏出一声短促自嘲般的笑声,随即大步跨开,从窗口翻出去,很快脚步声就听不见了。

    方征平息着浑身翻涌的暴躁气息,良久才松开满是汗水的拳眼,他把头埋进枕头里,疲惫地喘息着。对于和“连风”纠缠暗涌的情愫,他思绪混乱不堪,一筹莫展。

    “父亲,告诉我,”方征在黑暗中乞求道,“我该怎么办……”

    他像是站在一个危险的十字路口,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退步抽身,可是感情却更渴望在孤独这么久之后,能真心交托给连风这个已经逐渐占据他心房的孩子。

    在这个孤独蛮荒的时代,他已经一个人跋涉了太久,他多想能有人同行。如今来看,连风是最接近那里的人。然而方征还是无法完全放心。他被自己的直觉搭救过很多次,尽管这次他希望那种不安感是错误的,却还是选择了谨慎行事。

    方征第二天早上被敲门声惊醒,他听得出外面是谁,打开门,仆牛站在门口扇动着鼻翼,皱眉道:“一股麝腺味道,你昨晚搞女人了?不对,你不是不喜欢女人么,你搞男人了?你眼睛那样,还带九黎那么多男人回来——”

    仆牛这些年说话清楚了些,但他没有鼻子耳朵,还是漏风的。

    方征毫不客气打断他:“瞎说什么。没有搞。你有什么事吗?”

    仆牛顿道:“昨天那个叫连风的小子来到我那里——”

    方征心中一动,这是他很关心的问题,他急忙问仆牛,“我眼睛看不到,你给我说说,他的长相有变化吗?”

    “他瘦了些,”仆牛纠结道,“但他的脸好像有点奇怪,倒像不像的,让我想起一个死人。”

    仆牛还不知道子锋杀死大青龙的事情,在他心里子锋就是个死人了。

    但是方征却误会了,他以为仆牛的意思是连风肤色苍白或是营养不好,像死人,心中想起昨晚把他赶走,涌上一阵愧疚,也不知“连风”那么晚出去会不会着凉。

    既然仆牛都那么说了,连风的脸只是瘦得比较多吗?坚持说他完全变了一张脸的九黎战士骨牙,可能只是说话夸张?

    方征想请连风再来一趟,多见几个人,忽然又想到他昨晚算是和“连风”暂时闹翻了?哪有那么快和解的。难道连风没有一部分责任吗?说了让他不要乱动不要乱摸,结果他倒好,不但该碰不该碰的都碰,还一副多无辜的模样。

    “那小子,很厉害啊,杀了我好些虫子。”仆牛道。并不知道子锋连三苗虫的老祖宗都杀了,这些小的根本就不在话下。子锋身体刚从壳子里出来不久,身体还没有恢复到最巅峰的时期,却仍然能战过仆牛,再过些时日就更不是对手了。

    “不打不相识。”方征随口道,“他要在外围布置铃铛,你有空就帮着他点……就当是帮我,”方征心一软,低声嘱咐,“帮我看顾一下他。”

    方征始终没法真正心硬,依然在乎连风的安危,不管要发展什么关系,亦不管方征内心对此抵触与否,又或者连风还藏着什么黑暗的秘密,连风都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深的羁绊和牵系,他无法真正抛下他不管。

    仆牛点头道:“我会的,不过我瞧着他挺能干,不太需要被人照顾。”

    “不一样。”方征没有多说,其实愈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人,愈是没有被照顾的退路,才会事事亲为,方征心中加重了对连风的怜惜。

    待仆牛走后,方征又处理了一下内务,便去地里摸索着看自己种下的稻和粟,都长势喜人,已经抽青了。数量依然不太多,方征正用手摸索着,忽然想到昨晚的“麦穗”,脸色一红只好尴尬抽回手,做贼心虚般,幸得无人发现。

    方征又回到屋檐下,却远远听到有比部落的两位长老来到他的门口,两位长老同时过来还是很少见的,方征对他们这种活化石老古董保留着尊敬,而且从前拜他们机智,自己舌头并没有被子锋割掉,他还是颇为感激。

    “我们过来主要是想跟你聊聊昨天的事情,你的眼睛如何了?”两位长老开门见山。

    方征请他们在屋里主厅坐下,这个时代本来没有椅子。是方征过来后用树干打的,其他人发现很有实用性,也学着他制作了。

    方征在自己屋中,动作并没有受到影响,对家具摆放位置很熟悉,看在两位长老眼里,都很难相信他瞎了。方征道:“我眼睛还要恢复一段时间,具体多久也不知道。”

    两位部落长老点头道:“你可要好好保护身体,我们这一代是看不到复国了,但跟着你,他们应该都会过得很好……”

    方征不动声色悄然在背后捏着拳,他知道两位长老想要复兴有比部落,可是如今方征发展的已经是融合部落,他们的文化和传承定然会被九黎人冲击。

    不知两只老狐狸要提什么条件呢?

    “当年,我们战败,失去了名字和旗帜。”冥夜大长老说,“虞夷的子锋帮我们杀了巴甸的监守,但又把我们赶进地穴,是你救了我们。我们一直感激。我们相信你是好心肠,但今天仍然想厚脸皮来跟你讨一个承诺。”

    方征不紧不慢道:“是什么?”

    玄思大长老顿了顿,沉声道:“不要让有比部落——最后叫这个名字一次,不要让她们,成为奴隶,不管今后变成怎样,永远不要再成为奴隶。”

    方征点头道:“这个承诺,我可以给你们。我自己也非常讨厌把人当奴隶。”他又接道,“你们也不用一副灭族的模样,虽然部落融合了,但你们民族的文化习俗可以保留。”

    “民族?”冥夜和玄思消化着这个新鲜的词汇。

    “对,一个国家,不是只有一种人、一种生活方式、一种习惯和一个聚落,可以是很多很多的民族,只要我们团结,互相帮助,不冲突,各自信奉各自的神,各自经营各自的祭祀……”

    冥夜和玄思目瞪口呆:“这也可以?”

    事实上,很多聚落就是因为神灵、信仰和习俗不同,才去攻打附近小部落。如果连祭祀的对象都不同,又如何凝聚人心呢?

    “为什么不可以?”方征反问,“吃饱饭最重要,其次,如果不想成为奴隶,靠的并不是承诺,而是让自己不要挨打。你们知道什么才会被挨打吗?”

    两位长老沉默着,知道方征是反问,他一定在心里有了答案。

    方征接道:“是落后,落后就会挨打。我们的石矛、骨刀、木剑,在那些铜铁兵器面前不堪一击。技术永远是压倒性的因素,永远如此。哪怕过了几千年——”方征顿了顿,沉道,“我现在眼睛不方便,但是有些事不能拖延,走吧,我们去铜风炉那边,只有真正炼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武器,才能在将来的战争中,不沦为宗主国的奴隶。”

    两位长老心情复杂:“将来,真的会有战争吗?”

    “我也希望没有。”方征声音冷如锡铁,“但这种事,并不是我们说了算。”

    两位长老沉默良久,方征又道:“对了,如果你们见到连风,在他有任何举动之前……一定要告诉我,他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

    两个长老听得匪夷所思,他们一直没有看到连风,但还是答应了方征。方征回想起九黎那些部落之人对他异常的乖顺。深觉诡异,疑窦丛生,这事情不查清楚,他一天不得安。

    恰好这时候绩六和其他几个“分局”的负责人来找他。方征给她们说过今天要“培训上岗”,要告诉她们如何处理这些日常“局”的工作。她们来得非常整齐,眼里都闪现着好奇的光芒。

    方征先清点他们的人员构成和机构安排。现在部落还很小,每个“局”都是轮值,各负责一天,不耽误她们其余的生产或劳务任务。这不是她们的“专职”,现在人数还无法奢侈到有专门政务部门的成员,只算做她们的“兼职”。挑的都是各技能中掌握得很好,有余力指导别人的人。

    “你们这种工作,叫做‘公.务.员’。”方征对他们道。

    他继续给她们解释字面意思:“公.务.就是大家都要处理的事务,所以你们这种工作,是为大家服务的。”方征顿了顿,“这会占用你们的时间,为了补偿,那些交纳的百分之五的东西,会以一个合理数字分配给你们。所以你们一定要认真对待。”

    那些人脸上都闪着兴奋之色,他们从来没有做过自己的主,忽然有这种“民间自治”般的举创,都非常开心。

    方征却没有笑,虽然机构很小,但为了防范于未然,他必须想个办法,把权力关在笼子里,又不能打击他们治理的积极性。

    “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这种事很有挑战,你们不能想作甚就做什么,但更不能什么都不做,有个尺度……”

    这里面的学问实在太大,方征自个没混过权场,但他懂得最基本的弱肉强食法则、最底层的生活、精神、欲望的管理方法,是他耳濡目染,遍历苦楚而得。他就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给那些人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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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方征给他们简单“培训”完毕,这些人似懂非懂,好歹有了些概念,第二天就开始“走马上任”了。

    既然方征带着战力回来,公社也从山洞里搬回了原来的位置,大厅中摆放了很多木桌,简陋的树皮和绳子代表着各自的“局”名。每天轮值一个的“公务员”都坐在桌子后面办公。

    这个工作不可或缺的一项技能就是记录,有比部落的长老们会结绳,九黎的香尤巫会虞朝的文字,但这两种对于普通族民来说都太过复杂,他们没有三年五载的功夫学不会。方征就开动脑筋,给他们参详了一个简单的记录方法。

    方征首先把所有族民统一编号,也算是为将来设立户籍做准备。每个人的号数就相当于是他们独一无二的名字。号数与名字的对应关系请长老制作了一张名册来收藏,平时的工作就用数字代表名字。

    比如藤茅的编号是四十八,那么在记录她的事情时,就在树皮上的一小框内刻四个点,第二个点刻八个点,代表她的名字。

    生产资料的安排和上交,武器的领用或磨损,或是结婚生子等事,就画出农作物、武器或小婴儿简单的形状,然后在后面用点表示数量。

    如果是婚姻的纠纷,或是狱讼的是非,就先做出判决,只记录结果。做错事的人,在名字后面打个叉,有理或被冤枉的人,在名字后面打个勾。

    这种记录方法,所有人几刻之内就学会了,足够摸索着处理些简单事物。于是丝毫没耽误第一天的“走马上任”,他们高高兴兴去了。

    方征听着他们轻快的脚步声,暗自摇头想,怕是没有想象中的顺利。他虽然告诉那些人,什么拿大放小,宽严相济的道理,但一来他们听懂了多少是未知数,二来真正实施起来,其心志、表达、洞察和判断力,缺一不可。这里面很多人能不能成为合格的“吏”,还需要时间来验证。所以下次开会时,方征要告诉他们考核和选废制度。

    铜风炉的使用是目下方征最关切的问题,他由那两位年长的九黎族战士带到铜炉边,铜炉被转移到公社避难的山洞附近,那里是目下最安全的地方。方征看不见那山洞扩张到了多大,只是小紫狪一进去就开始兴奋地四处跳跃,爪间不时冒出电火花,在洞壁上敲敲打打。

    “风炉启用后,还要有盛放铜水流淌出来的模坑。”那两位九黎战士道。

    方征心中一动:“那模坑是用什么做的?”

    “我们从前是用石头。”九黎人说道。

    “那不会浪费很多铜汁吗?”方征皱眉思索,模坑当然打造成武器形状,让铜水在里面凝固。石头间缝隙那么大,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严丝合缝的混凝土,肯定有很多会漏下去。

    九黎战士道:“可是其他东西都承受不住那种温度。也不能用铜,凝固后就黏在一起分不开了。而且模坑形状是需要根据不同武器改变的,只有石头能每次搬动。

    方征绞尽脑汁回想着当初他背诵的一些考古知识,忽然想到了,问:“你们不用陶范吗?”

    “‘陶范’是什么?”九黎战士面面相觑。

    “泥土做的,也可以捏不同的形状。用来盛放铜汁,到时候武器就从陶范里浇注出来。”方征回忆道。

    “能耐那种温度吗?”九黎人听方征那样一说,倒是想起来部落里去外面时,经常见到些陶罐,他们不会制陶,只能和别人交换。

    “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换到的陶罐?”方征问,他自然知道最好的捏陶技术在祖姜,可第一他不能千山万水越过去,第二根据叉儿她们的情报,去了也拿不到。

    九黎人告诉方征:“在湘竹林往南走一箭之地,有个夏渚的启君派去治理南蛮的臣子,叫做孟涂,后来巴甸崛起,把孟涂的后代赶走了。他们逃到那附近,有办法弄到一些夏渚的玉,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小陶罐据说是他们自己捏的,每隔十几天就会拿出来和附近聚落交换一点粮食。”

    方征挑眉:“他们不怕被抢吗?”

    “他们一次不拿很多来,如果抢了他们,以后就没有换的了。而且他们骑着长爪子的马,交换也不肯下马来,别人都追不上他们。又管他们叫‘马上飘’。那种马很凶,一抓就死人。”

    长爪子的马,在《山海经》里应该是驳,方征记得这种凶兽的特性,是一种雪白马身,黑色尾巴,却长着虎爪的的动物,传闻能吃虎豹。他道:“那如果我们和他们交换陶,可以请他们制作成特殊的形状吗?”

    九黎人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都是有什么就换什么,毕竟不知道“马上飘”什么时候再来,是不是之前交换的那个人,从来没有过所谓“定制”的念头。他们换的陶罐都是轻小易碎的,没想过品质高的陶可以耐温制成武器范式。

    “我去和他们首领交涉一下,首领每次都会来吗?”方征又问。

    九黎人面面相觑,最后对方征道:“很难。我们一次也没见过‘马上飘’的首领。”

    方征了解,道:“好,等我接洽后再说,不换到陶范之前我们不开炉,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带着冶炼分队的人,去附近山里找矿石。我知道哪个方向有,而且某条山脉中还有用不完的煤。只不过你们必须小心,不要往三角区方向走,往另一边走,要随时警惕行踪,因为煤层的存在是被巴甸和虞夷都知晓的,他们没有过来开采,是因为这里是他们中间区域,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但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随便派人来铲平一个小部落还是顺理成章的。”

    九黎战士点头答应。方征又向他们询问了一下“马上飘”交换东西的时间和规律,预备尽早上路。他眼盲出行,必须依靠连风。可是他刚刚才和“连风”吵翻,这下又要用他……方征心中有些愧疚,准备服软道个歉。没等他动身,今早上“民政局”处理的某件事情,就闹到了方征面前。

    绩六带过来一个九黎战士和他的妻子,还有一个从前有比部落的女人。他们的情况非常简单,处理起来却棘手。

    昨天晚上,为了庆祝迁居到了新的生活环境,部落里的女人们也很欢迎这批强健的战士们,就召开了一个宴会。九黎人带了一些酒水,所有人都喝了。等今天早上的时候,这个九黎女人就发现丈夫和一个有比部落的女人滚到了一张床上,据她丈夫说,昨晚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但那个部落女人坚持说,昨晚他是清醒的,还承诺要娶她。

    方征听着身边两个女人的争执声和那男人偶尔和稀泥的劝慰声,暗自判断着,绩六小声介绍完情况后,就对方征说:“这件事,我按照你教的,多问多查,还是梳理出来了的,就是……”

    方征挑眉,“说说看。”

    绩六声音有些小:“问了那个男人的同伴、战友,还有他的姐姐,也问了昨晚上的时间和他们喝酒的细节……这个男人其实酒量很大,昨晚每人就分到两三杯,是不可能醉的。”

    方征又问:“那他的妻子也应该知道的吧。”

    绩六点头道:“我于是对她说‘你丈夫的酒量,你是知道的吧’,然后她就突然开始吵架,说我们部落的女人勾.引她丈夫。”

    方征这下听得门儿清,一个控制不住下半身的男人,一个不敢责怪或是不愿失去丈夫的妻子,还有一个渴望结婚轻信承诺的傻女人。绩六是正确的,但方征想象她那模样,瘦瘦小小的,说话也怯怯,那些人根本不买她的账。

    “对于别人是限权,而对于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短处,你要学会勇敢起来,合理使用手段。”方征低声道,“我帮你最后一次,下回不要拿这种事情来烦我。”

    那三人听得方征和绩六小声交流后,方征从椅子上站起,他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走过来的时候依然带着无形的气场,他开门见山,向那对九黎夫妻冷道:“民政局做了判断,你们不听,规矩当摆设,还相互包庇,是准备进哪一间牢房?”他隔空准确揪住那男人的衣服往地上拖曳,“走。”

    那个九黎人吓了一跳,他一瞬间想反抗方征,方征冷冷一笑,眼睛瞎着,也能直接咔嚓一声卸了他的胳膊,又猛然扭头对着他妻子的方向,“还有你——”

    九黎女人差点骇哭了,哆嗦跪在地上:“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方征知道现在的部门结构还很简陋,但道理都是相通的,“我设的这些‘局’,具有行政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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