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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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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有矛盾,福隆安与容璃尚未见过面,却不知这两个孩子能否处得来。

    胡思乱想间,一道熟悉清灵的声音骤然自身后响起,“东珊,有好消息哎!傅恒已经回京了!”

    东珊闻言,有一瞬的恍神,还以为是她的错觉,忙回身望去,然而附近除了锦悦之外,并无旁人。搁下,东珊忙近前问她,

    “是吗?他人呢?傅恒他现在何处?”

    锦悦笑应道:“我也没见着,是听傅新说的,说傅恒今日已凯旋回京,此刻入宫觐见皇上去了,估摸着很快就会回来。”

    夫妻甜蜜小日子

    傅恒还要再说,东珊嗔他一眼,“莫乱说,儿子还小,可不能把他教坏。”

    “谁让他跟我抢人?”傅恒傲然负,傲然瞄了眼前神情倔强的小萝卜头一眼,意在向他宣示主权:

    这是爷的女人,谁也不能抢,儿子也不行!

    福隆安看了看他父亲,顿感委屈,再望向母亲时,他那明亮的眼睛已然噙着泪,都快急哭了,

    “额娘喜欢阿玛,不喜欢孩儿了。”

    这孩子一向坚强,怎的说哭就哭了呢?东珊赶忙俯身蹲下,将他搂在怀好言哄劝着,“娘亲最喜欢的当然还是你。”

    “是吗?”眨着挂着泪珠的乌黑长睫,福隆安啜泣道:“阿玛他欺负我,您要帮孩儿做主。”

    这样的话竟是从一个孩子口说出,傅恒颇觉惊诧,正色指责,“嘿!你这小子,居然学会告状?这么小就争风吃醋,长大还得了?”

    东珊却觉得儿子只是跟父亲不熟,担心被冷落而已,并无坏心,“童言无忌,他懂什么?瞎说罢了!”

    “岁看老,现在就得管,尤其是男孩子,不能惯着。”说着傅恒将福隆安拉了过来,不许他倚在东珊怀,板着脸郑重警示,

    “你要记住,你是威武男子汉,不是柔弱小姑娘,遇到困难和问题得自己解决,不能哭,不能向旁人求助,不能依赖自己的母亲。她首先是我的夫人,其次才是你的母亲,也是你大哥的母亲,不是你一个人的,她是我们所有人的家人,你不能独占,知道吗?”

    福隆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年纪尚小的他还不懂这些道理,只是觉得阿玛很凶,得听他的话,不然就得挨训。

    东珊见状,忽然觉得自己对小儿子似乎格外偏疼,有些太惯着他,父母教养孩子的方式不同,孩子在母亲面前总会下意识的表现出柔弱的一面,而在严厉的父亲面前就会相对坚强一些,有傅恒教导他,东珊也就不必担心这孩子会养歪。

    教育过孩子,傅恒这才带着他们母子一道回屋。东珊只炖了鸡汤,还没来得及准备其他的菜,她打算亲自下厨炒几个菜,却被傅恒给拦住,

    “才回来,想与你多说说话,饭菜让后厨准备即可,你待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

    母亲只顾与父亲说话,没空理他,福隆安感觉自个儿被冷落了,可又不敢说什么,免得父亲又要教训他,只得闷闷的坐在一旁,耷拉着脑袋,掰着自个儿的小指。

    看透他的心思,傅恒随即命图海去把左边第个箱子打开,将一杆铜枪拿过来。

    图海依命照做,拿出铜枪后不觉好奇,“爷,这是什么?打仗用的吗?”

    傅恒却道这是送给福隆安的。福隆安瞄了一眼,看着像铁疙瘩,并不感兴,但父亲要拉他出去,他哪敢反抗?

    待出去后,傅恒行至院的水缸处,持管状铜枪往后一拉,缸水立马被吸入管。

    东珊见状,眸绽奇光,“这……该不会是水枪吧?”

    他还打算卖个关子呢!东珊竟然猜了出来,这回轮到傅恒惊讶了,“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从金川得来的玩意儿,你见过?”

    “呃……”似乎京城还没有这种东西,察觉到失言,东珊立时改口,又拿那本奇书说事儿,说是在书看过类似的图案。

    好吧!媳妇儿认得,儿子不识得,于是傅恒给儿子演示了一遍,朝着一旁的大树根部就这么一压,枪口立时喷出水柱,离得老远,却尽数浇在树根处!

    本无兴致的福隆安被这一幕给惊呆了,瞪大了双眼,不自觉的拍惊呼,忙问他阿玛,“哇!这是什么?好厉害啊!”

    “这叫水枪,可以喷水玩儿。”这把枪有点儿小,傅恒将其带回来,不仅仅是为了给儿子玩儿,还有其他目的,

    “有了这种枪,若是走水,不必到跟前,离很远便可灭火,就是有点儿小,完全可以将其改进,再做得大一些,投放到宫,交给火师们使用。”

    那倒是,现下灭火基本都用水桶,提水累且慢,还得离火源很近才有成效,但离得太近容易被浓烟呛到,若有水枪,将会事半功倍。

    东珊暗赞傅恒不论走到哪里,看到什么都会想着利国利民之事,难怪乾隆要选他为首辅,那是相当敬业啊!

    小孩子们大都喜欢玩水,得了好玩意儿,福隆安的面上总算有了笑颜,认认真真的研究这个水枪。嬷嬷极有眼色,心知九爷与夫人有话要说,便将小少爷带走了。

    分离许久,今日终于坐在一起用膳,尝着傅恒为她夹的墨鱼丝,东珊时不时的看他一眼,只觉吃什么都香甜。

    被媳妇儿依赖的感觉真好,傅恒不断的给她夹着菜,“不是说我不在家你便吃不下饭吗?现下我已归来,你可得多吃点儿。”

    乖巧的点着头,东珊端起小碗给他盛鸡汤,“你也多吃点儿,补补身子。”

    道罢她便后悔了,生怕傅恒又想歪,打岔说起了旁的,好奇询问他在金川的状况。

    岂料这话匣子一打开,竟是收也收不住,他只顾着讲述自个儿的经历,浑忘了吃饭,东珊既想听他的见闻,又不愿耽误他用饭,犹豫再,终是提醒道:

    “要不先吃饭,等咱们午歇时你再讲?不然菜该凉了呢!”

    然而他竟说午歇时还有正事要办,不得空讲故事。

    东珊一听这话既惊诧又心疼,“啊?还有什么公务要办?你才回来,皇上不准你歇两日吗?”

    但见傅恒唇角微勾,眸间的那抹笑意味深长,“办你……”

    虽说她也很期待,但青天白日的,终归不太好吧?紧抿红唇,东珊低眉羞笑,小声嘀咕着,“不应该等晚上吗?”

    “晚间那是消夜,晌午才是正餐。”

    在这种事上,傅恒惯会胡搅蛮缠,东珊自认脸皮没他厚,说不过他,唯有默许。

    用罢午膳后,两人品茶闲聊,傅恒继续与她讲述着这一路的见闻,待热水备好后,他去沐浴更衣,让东珊先去午歇,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她,

    “等我。”

    东珊打起了哈哈,“兴许我躺下就睡着了呢?”

    “睡着了也把你弄醒!”吃了四个月的斋,天知道他有多难熬,今儿个终于团聚,他怎么可能不尝尝小鱼干儿的滋味?

    待他出去后,东珊先行入帐,她在家惬意惯了,每日晌午都得午歇,躺下没多会子就能睡着,今儿个却像是有把火在心窝子烧,烧得她难耐,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停的往门口张望,期盼着他的身影。

    然而直等了刻钟也不见人影,东珊心道沐浴不必这么久吧?遂唤来丫鬟,让人去问问,一问才知,傅恒已然沐浴完毕,但老二和老五过来找他,他正在前厅与兄长们说话。

    心底那一团火等着他来浇,他却被人给绊住,东珊越发焦躁,可又不能派人去催,毕竟那也是他的家人,他们兄弟几月没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看来今日傅恒没会陪她午歇,东珊唯有强压下心火,翻身先睡。

    恍惚间,她梦见自个儿被一根藤蔓紧紧的缠住,惊醒的她惶恐翻身,迷糊睁眸,便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迎上他那柔情缱绻的眸子,东珊欣笑着圈住了他,嘤声道:“你不是在陪二哥和五哥吗?怎的回来了?”

    “喝了两杯茶,我看这话一时半会儿讲不完,便跟他们说我昨晚半夜开始赶路,现下困得厉害想歇会儿,又说晚上请他们用宴,他们便先走了。”

    “半夜启程啊!那可真是辛苦了,你赶紧睡会觉,养养精神。”

    东珊心疼不已,催他休息,他却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一笑,“不想睡觉,只想睡你。”

    “你这不是回来了嘛!晚上再亲热也可以,你那么疲惫,我怎忍心折腾你?”

    “怎的?担心我满足不了你?行不行一试便知。”他肖想已久的小鱼干近在嘴边,非吃不可,哪有犹豫的道理?

    不等她拒绝,傅恒已然凑近她颈间,高挺的鼻梁轻蹭着,东珊那好不容易才熄灭的火焰轻易就被他点燃。

    什么矜持婉拒的话她都不想再说,只因她清楚傅恒的性子,一旦他想要,不吃饱绝不罢休。

    分离之际,傅恒只能凭借回忆去描摹她的轮廓,今日终于能切实的感受到她的存在,每一寸柔滑都能激起他心底的波涛,傅恒将所有的相思之苦尽付诸于行动,闭眸细细黏吻着,呢喃着她的名,

    “珊珊……我终于拥住了你,这不是梦,对不对?”

    她最喜欢的便是他唤她珊珊,于她而言,这是世上最悦耳的声音,东珊好奇顿生,忍不住问他,

    “你时常梦见我吗?都梦了些什么?”

    轻咬她的小耳朵,傅恒的坏笑声传至她耳廓,“梦的自然是不可说,只能做的事……”

    气息流过,惹她微颤,她的柔眸似一抔雪,瞬间被他的炽热融化,此刻的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被他占有,被他疼爱……

    交罢功课的傅恒浑身舒畅,东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仔仔细细的瞄前瞄后,傅恒干脆躺平任她看,笑问她,“可是没吃饱?还想要?”

    “我是想看看你是否受伤,”晌午用膳那会子她已问过,傅恒说没受伤,她担心他有所隐瞒,这会子才要查验一番。

    好在他的前匈后背都没有伤痕,东珊的目光缓缓下移,傅恒面色稍变,勉笑道:“该不是要褪裤吧?你尽管来,只要你敢动,我立即将你就地正法!”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此言一出,东珊必定胆怯,借口说困乏不敢应承,然而这一回,她却没有退缩,但也没有从上至下去褪他衣物,反倒是从脚踝处将他的裤管往上捋。

    突如其来的举动,傅恒没个防备,尚未来得及阻止,她已掀开裤脚!

    脚踝处一道长长的伤口赫然映入她眼帘!东珊见状,瞪他一眼,又气又心疼,“又骗我?不是说没受伤吗?”

    “的确没受重伤啊!此等小伤,不足挂齿。”

    分明就是狡辩,“半尺长的口子,这叫小伤?”

    再追问之下,他才老实交代,说是腊月底受的伤,一不小心踩到敌人的埋伏,才会伤到脚。当时疼痛钻心,这会子他倒是云淡风轻,浑然忘了那段日子每走一步都得咬牙坚持的酸楚。

    无谓笑笑,傅恒安抚她勿忧,“伤口已然痊愈,反正在脚上,没人瞧得见,不影响。”

    他说得轻巧,东珊可以想象,腊月受伤,天寒地冻,伤口比之平时更难愈合,那个时候战况激烈,每回作战他都亲自上阵,带着这样的脚伤还要四处奔走,该是怎样的煎熬?

    然而这些他都没与她提,只说自己打了胜仗,所有的苦楚他独自吞咽。

    旁人都认为他短短几个月,轻轻松松就得了公爵,可又有谁晓得他在背后付出了怎样的艰辛?倘若不是他带伤指挥作战,鼓舞军心,观察地势,及时更改作战策略,清军又怎会在短时间内接连攻克数座碉堡?

    一想到他受伤之时她没在他身边,东珊便觉愧疚,“我总是分享着你的成功,却没能与你一起承担艰辛,我在家里享受着安逸的生活,你却在外面拼杀,实在对不住你。”

    “说什么傻话呢!”抚了抚她的长发,傅恒宽慰道:“你在家里带孩子,帮我打理家业同样不容易。再者说,我是你的夫君,咱们家的支柱,理该苦痛自己尝,笑容与你分享。”

    “那不成,你的苦与乐我都要参与,你不能只报喜不报忧,那样的话,我会觉着自己像个外人。”

    他也不愿与她撒谎,隐瞒实属情非得已,“你心细,我这不是怕你知道后担忧嘛!”

    然而她竟道:“我宁愿担忧,也不要被蒙在鼓里,夫妻本就该悲喜与共,你是我的男人,你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媳妇儿这是在宣誓主权?那副毋庸置疑的模样看得傅恒心情大好,再不与她争辩,生怕惹她生气,乖乖应道:

    “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都听你的,往后我事无巨细,统统告诉你,说到你烦我为止。”

    抬紧搂着他,东珊窝在他怀里,嗅着他特有的气息,心满意足的闭眼哼咛着,“不会烦,永远都不会,你说什么我都喜欢听。”

    两人又腻歪了一阵儿,傅恒困意来袭,顾不得再与她讲故事,搂着她进入梦乡。

    家的帐子果然比军营舒坦啊!傅恒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几位兄长们如约而至,要请他去酒楼,为他接风,傅恒推辞不过,便随他们去了。

    男子们到一起,只要一谈起战事,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席间,傅恒向各位兄长敬酒,轮到傅谦时,傅谦推说最近身子不太好,大夫特地嘱咐不能饮酒,他已经戒了。

    傅玉接口道:“这事儿我能作证,老八真的不能喝,年前还咳过血,实该注意些。”

    傅谦自小体弱,儿时时常生病,后来长大些开始习武,强健了许多,但大夫说过他的肺不太好,咳血不是小毛病,理当重视。

    自傅病逝之后,众兄弟们对饮酒有了阴影,皆不敢强求,尽兴随意即可,傅恒表示理解,傅谦便以茶代酒,与之共饮。

    月初十,乾隆御临太和殿论功行赏,傅恒率凯旋诸臣入殿谢恩。

    傅恒已封为忠勇公,自不必赘述。

    此次大捷,老将岳钟琪身先士卒,勇入虎穴,招降莎罗奔,乾隆对其大加赞赏,准其在紫禁城骑马,加太子少保衔,命他继续担任四川提督。

    当年岳钟琪军功加身,被封为等公,后来功高遭忌,被雍正爷夺去爵位,如今乾隆感念岳钟琪的功德,决定恢复他的公爵,赐号威信,于是六十岁的岳钟琪得封等威信公!

    除此之外,乾隆还命岳钟琪的两个儿子入宫做侍卫。宫侍卫大都是由满洲八旗子弟担任,汉人若想进宫做侍卫,须参加武举,考进士才有资格入宫,皇上破例提拔他的子嗣,岳钟琪感恩戴德,叩谢皇恩,而后便离京回四川任职。

    哈攀龙功加等,升任甘肃固原提督,兆惠在押运粮草时表现出优异的理财之能,是以乾隆将其从吏部调至户部,升任二品侍郎。

    至此,傅恒又回到军处,因着军功在身,乾隆正式将傅恒在军处的行走班次调在第一,排于张廷玉之前。

    时年十六岁的张廷玉深知自己在朝已无用武之地,向皇帝请求告老还乡,乾隆却不应允,说他可是朝元老,先帝特准他百年之后入太庙,怎能归田终老?

    为彰显君心宽厚,乾隆特准他每隔十日到都堂议事,每五日到内廷顾问。

    皇帝不肯体恤,张廷玉又能如何?为了能入太庙,他只能咬牙强忍着,继续最后的仕途。

    四月初五,离孝贤皇后崩逝已有一年之久,原本太后属意娴贵妃做皇后,但乾隆却以孝贤皇后才过世一年为由,不愿着急立后。

    在太后的施压下,乾隆决定封赏后宫,正式册立娴贵妃为摄六宫事的皇贵妃,晋封嘉妃为嘉贵妃,册令嫔为令妃,舒嫔为舒妃。

    芸珠入宫八年,却一直未有子嗣,起先她也着急,后来也就释然了,好歹在宫熬了些资历,加之皇上念旧情,封她为妃,她便心满意足,不再奢望其他。

    东珊与四妹芸珠已有许久不曾见过,每每想起妹芸茹,东珊便觉可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时常将念儿接过来小住,代替芸茹照看念儿。

    五月初夏荷香飘,乾隆赏赐傅恒的忠勇公府正式落成,因着有专人修建布置,是以东珊从未去过,她还以为皇上只是随便赏了座宅子,直至傅恒带着她去参观新家时,目睹公府的规模,东珊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只因这忠勇公府共有房屋百十八间,游廊二百五十八间,这规制哪里像是公爵府?分明就是王府的排场啊!

    乾隆十四年,还没有恭王府的存在,但现代的东珊曾参观过恭王府,导游说恭王府占地九十多亩,而这忠勇公府居然占地一百四十亩,可谓京城第宅之冠!

    很多时候,东珊都会暗自思量,乾隆对孝贤皇后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他对皇后的思念是发自内心还是佯装深情?

    这个问题,大约只有乾隆自己知晓,世人永远不会知道乾隆最爱的女人究竟是谁,但这一刻,东珊的内心无比肯定,乾隆最宠信的臣子,绝对是傅恒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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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限将至

    乾隆不仅赏了公爵府,还赏赐诸多古玩珍宝,且他还细心的嘱咐内务府,将每样珍宝都配上紫檀底座,御赐之物有架紫檀锦边围屏,共计十二架,奢华且不张扬,东珊很是喜欢,不由暗叹老乾真够意思,不仅给傅恒赏宅子,还管装修,果然是亲姐夫!

    只是这府邸那么大,抵个承恩公府,原先承恩公府养着那么多的主子和下人们,开销甚大,如今忠勇公府这么多房屋,得请多少下人啊?

    看她默默掰着指算账的模样,傅恒朗笑道:“那就多请些人呗!皇上给了那么多赏银,还把广得当赏给了我,你随便花,咱家不差钱儿。”

    所谓当铺,大都是皇子皇女们成婚时,由皇上赏赐给他们,补贴家用,而今皇上居然把一座当铺赏给了傅恒!

    面对如此隆恩,东珊为傅恒感到高兴的同时又隐隐生忧,毕竟君心难测,皇上现在如此信任傅恒,有朝一日会不会因为某件事而厌弃他呢?

    这荣宠,是转瞬即逝,还是长盛不衰?

    如此喜庆的日子,这样的念头,东珊只是想想,并未说出来,以免扫兴。参观过几间屋子,将孩子们的住所定下来之后,东珊便不想再看了,都怪这屋子太多,实在看不过来啊!反正来日方长,等搬进来之后再慢慢游赏吧!

    五月二十六,一切收拾妥当,傅恒带着家人正式搬入新宅。因着是乔迁之喜,傅恒并未请外人,只请了自家亲戚过来用宴。

    西林觉罗氏磨不开面子,前来赴宴,看着如此奢豪的忠勇公府,她的心里终究不是滋味,这一辈儿里,傅永远都比不过傅恒,那就只能看子嗣们,看看谁家的孩子将来更有出息。

    难得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用着宴席,饭毕众人或闲聊,或推着牌九,孩子们则两两的围在一起玩游戏,品着茶的东珊看着这一幕,甚觉温馨,这场景不由令她回想起她初入富察府的那段岁月。

    如今婆婆驾鹤仙游,琇琇嫁了人,明仁娶了履亲王的女儿妻,明瑞也长大了,而东珊的两个儿子都早早的定了亲,这些孩子们的变化令东珊清晰的感知到岁月的流逝,此时的她才真正意识到,年年有今日,这祈愿是多么的平淡且美好。

    然而生老病死,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乾隆十五年的元宵节,傅恒才用罢晚膳,陪着妻儿到府门外放烟花。

    周围的百姓们一早就听闻忠勇公府今晚有烟火会,便早早的聚集在四周,等着烟花燃放。

    东珊心疼那些买烟火的银子,傅恒却不在乎,说是图个喜庆,让附近的百姓们也热闹热闹。

    福灵安两兄弟扬首目睹升空的彩色烟火绽放出璀璨的图案,欢喜的拍叫好。立在后方的东珊看着前面一高一矮两个孩子,心洋溢着喜悦,暗叹若是再有个女儿就更好了。

    奈何傅恒说,他姐姐过世属于国丧,年内最好不要有身孕,以免被人诟病,是以要孩子的事只能再等等。

    才看了一小会儿,下人匆匆来禀,说是八爷病重,怕是熬不过今晚!

    傅恒闻言,笑意顿敛,顾不得再看烟火,将孩子们交由嬷嬷照看,而后带着东珊赶去傅谦家。

    此时的钰娴正守在床畔,近一年来,傅谦时常生病,还咳过几回血,但在大夫的精心调理下已然有所好转,未料今日下午竟突然晕厥,现下人是醒了,却又咳了好多血,看得钰娴揪心不已。

    大夫看过之后直摇头,钰娴不信,又请来一位大夫,皆说他这病是胎里带的,心肺不好,能撑到十岁已是奇迹,现下肺已衰竭,实在无力回天呐!

    自知大限将至,傅谦倒没什么可恐慌的,只因他曾听人说过,儿时的他犯病时险些丧命,后来多活的每一年他都觉得这是上苍恩赐,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钰娴和一双儿女。

    这些年,他和钰娴相敬如宾,关系始终未能再进一步,有些话,他很想问,却又有所顾虑,生怕一戳破会闹得更僵。现下命都保不住了,他顾不了那么许多,挥退下人,强撑着与她说着心里话,

    “钰娴,当初我年少任性,胡作非为,害你失了脸面伤了心,此事是我一生的遗憾,我一直都觉着对不住你。”

    那个时候他独宠怡珍,钰娴这个正室的确被人嘲笑过,但她真的不在乎,并未很伤心,更何况时隔多年,怡珍早已不在,恩怨皆了,钰娴又怎会记恨呢?坐于帐边的她垂下眸子,默了半晌才轻声道:

    “已然过去那么多年,我都快忘了,还提它作甚?”

    “我知你大度,不记恨我,可我对你始终有愧,我……很想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可曾……有过一丝感情?”

    道罢他又觉问得不够准确,随后补充道:“我不是说亲情,是指男女之情,有没有……哪怕一丁点儿?”

    一日夫妻百日恩,亲情是有的,钰娴可以确定,但若说男欢女爱,她真的无法确定,毕竟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隔着一个怡珍,且怡珍还没了,她总觉得,傅谦只对怡珍动过心,付出过真情,而对她,不过是履行夫妻职责罢了!

    两人之间似乎不存在悸动与爱情,加之钰娴是一个认命的人,不太注重这些情啊爱啊的,也就从不曾仔细思量过她和傅谦之间到底算什么。

    而今他突然问起,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有感情吧!她不愿撒谎骗他,说没感情吧!眼下他这情形不乐观,若说狠话,他定然难以接受。

    隐在她眉目间的犹豫尽落在他眼底,傅谦已能猜测出她在想什么,暗叹自个儿病糊涂了,为何偏要问出这个不该提及的问题,尴尬了自己,也为难了钰娴。

    胸腔一阵绞痛,像是被一把大钳子咔嚓一刀似的,他的呼吸越来越短促,此时的他不禁在想,当初若是没有长辈干涉,钰娴不与他定亲,而是嫁给那个男人,也许会比现在幸福吧?

    不知这些年来,她可曾后悔过?生怕听到失望的答案,没等她回答,傅谦长叹一声,打岔说起了旁的,

    “罢了,前尘无法挽回,不提也罢,我也很想……想与你白头偕老,奈何天不遂人愿,我不能再照顾你们母子,若能有来生,我愿意把最纯粹的心给你,也就不至于一辈子都愧对于你……”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怎奈呼吸不畅,咳得涨红了脸,钰娴赶忙凑近些为他顺着背,劝他莫再说了,躺平歇一歇,又吩咐丫鬟端来热水,他却摆了摆,实在喝不下。

    与此同时,傅恒夫妇终于赶过来,傅谦瞧见老九,费力抬,巴巴的招着。

    傅恒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八哥,我来了,我还让人去请了太医,你且坚持住,太医很快就到。”

    面色憔悴,双眼无神的傅谦倚在枕边,吃力的摇了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回握着傅恒的。

    “不必折腾了,我这病……谁也救不了。”

    傅恒越来越受皇帝器重,身为兄长,傅谦很替傅恒高兴,但他很清楚,老九身在高位,必须万事小心谨慎,且傅谦也有自己的骄傲,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给傅恒添麻烦,从未央过他什么,而今却不得不向傅恒道出心的祈愿,

    “九弟,我来不及看奎照长大成人,钰娴她……她一个人带孩子定然辛苦,往后这一双儿女,就拜托你帮忙照看。”

    听着傅谦的嘱托,钰娴喉间发苦,一阵疼痛,东珊立在她身畔,紧紧搂着她的肩,给予无声的安慰。

    傅才走两年,傅谦居然也病重,这些都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兄长们啊!这些年来,傅恒不断的面临着生死诀别,只觉老天太过残忍,他的哥哥姐姐们还那么年轻,为何就不能平安康健的活下去呢?

    纵使心底苦涩至极,傅恒也不敢在此时表露出来,掩下酸楚,点头应道:“八哥你放心,奎照是我的侄子,我自当好好照顾他。”

    得他承诺,吊在傅谦心口的那股气终于松缓,浑身疲惫的他张了张唇,望向钰娴,“钰娴,其实我……”

    他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完,只可惜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不自觉的缓缓阖上。

    最后一眼,似是钰娴的泪眸,她在哭,在为他而哭吗?他走以后,她会为他伤心吗?会否在午夜梦回时,偶尔想起他来?所有的答案,他不得而知,只因意识已然消散……

    年少荒唐错付情,陌路殊途渐独行,

    纵斩乱麻心生刺,恨里织爱终难平。

    相伴多年的人骤然离世,不论对他是什么感情,钰娴终是难以接受,扑跪在帐边,痛哭失声,

    “傅谦!傅谦你醒醒……大夫,大夫,求您救救八爷!”

    傅恒即刻起身给大夫让位,大夫仔细检验过后,摇头直叹息,只道人已断了气。

    没多会子,傅宽、傅新、傅玉人皆闻讯赶来,年前傅清已奉皇命去了西藏,傅宁常年在外地任职,家只剩他们几兄弟,帮着钰娴张罗丧仪。

    心知今晚可能会忙到半夜,傅恒着人先送东珊回府,东珊不放心,说想陪着钰娴。

    她的好意钰娴心领,噙着泪哽咽劝道:“孩子们还在家呢!你得回去照看,莫在此耽搁,此处有他们兄弟几人打点已经足够,你先回家休息,等白日里得空你再过来也可。”

    既如此说,东珊也就没再勉强,又与傅恒交代了几句,而后才离开。

    出得房门,但见远处的夜空仍有烟花和孔明灯,承载着世人美好的祈愿,点亮漆黑的夜幕。世事无常,每一日都有新生,亦有生命在悄然流逝。

    于漠看尘世的星月而言,凡人的悲喜似乎显得微不足道,但在世人看来,能来红尘走一遭便是最大的幸运,纵然渺小的生命随时会似烟花一般转瞬即逝又何妨?至少曾经璀璨过某个人的天空,活在心里,即是永恒。

    八哥与八嫂的爱恨纠葛,东珊这个外人无法真切体会,无从评判,但她始终相信,多年相伴,傅谦在钰娴心底定然留有一席之地,至于是怎样的存在,难以说清道明。

    感情二字本就复杂,不能笼统归纳。有些情感,介乎两者之间,也许连钰娴自己都无法断定,心底的称,究竟在默默的向哪边靠拢。

    傅恒又当爹啦!

    接下来的日子,傅恒还得处理军处的政务,实在抽不开身,傅谦的丧仪由其他几位兄弟帮着操办,下葬当日,傅恒不愿缺席,请休一日,送兄长最后一程。

    今年是乾隆的四十大寿,本是喜庆之年,却生大悲之事!

    自打永璜在孝贤皇后的丧仪上被他皇阿玛严加训斥,声明剥夺其皇位继承权之后,永璜便胆战心惊,郁郁度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终于月十五这天薨逝,年仅二十岁。

    大阿哥在世时,乾隆没怎么上心,怎么瞧这长子都不顺眼,等到永璜病逝后,乾隆才追悔莫及,深感对不住永璜,追封他为定亲王,此爵并非世袭罔替,永璜的长子绵德承袭时自降一级,为定郡王。

    因着福隆安已与四公主定亲,那么永璜就是福隆安的大舅子,且永璜又是念儿的堂兄,两层关系摆在这儿,是以傅恒奏请皇帝,让福灵安兄弟二人皆为永璜穿孝。

    乾隆应允后,这两兄弟每日都得入宫,东珊生怕儿子们出什么差错,又惹得皇帝动怒,再嘱咐他们,万不可胡来,定要遵从宫的规矩。

    年仅四岁的福隆安并不明白自个儿为何要穿成这样入宫来,听阿玛说,因为他的媳妇儿是公主,可是现下人多,他也不认得哪个小妹妹是公主,母亲和兄长都交代他,在宫里千万不要乱说话,否则会惹祸端,他便乖乖闭嘴,老实的跟在兄长身边。

    现下的乾隆正处于丧子之痛,情绪十分躁郁,张廷玉竟又一次提出告老还乡,惹得乾隆大怒,直接搬出配享太庙那些先祖和英烈们,

    “诸如代善、多尔衮、佟图赖,费英东,以及鄂尔泰,皆是有功勋之人,他们曾在战场上厮杀过,荣誉皆是拿鲜血换来的。可是你呢?你上过战场吗?拿过枪杆吗?

    你只是一介汉人臣,蒙先帝照拂,才下遗诏,破例准你百年之后入太庙,朕念你年迈,对你已是多加照顾,你却番五次的要求告老还乡,还怕朕不让你入太庙,要求朕给你承诺,朕如你之愿,给你承诺,你竟又来辞官!

    既然你这么着急回家,那好,朕不拦你,传朕旨意,即刻削去张廷玉的伯爵之位,罢去配享太庙的优容,允其归家养老!”

    一句话,彻底绝了张廷玉的念想,想他辛苦半生,操劳国事,为的就是博这汉臣配享太庙第一人的殊荣,他小心翼翼的维护着,最终竟未能如愿,乾隆的冷漠,令他心寒之至!

    他已十多岁,腿脚皆不便,留在朝又能做什么呢?如今傅恒已能总揽一切政务,他这样的老臣并无用武之地,皇帝为何不肯放他离京还乡?

    乾隆总是对傅恒那么体恤,对他似乎格外苛刻,难不成,就因为他是汉臣,皇上不乐意让他入太庙,所以才百般刁难,寻这样的由头罢了他的资格?

    从此后,他怕是要沦为朝臣的笑柄了吧?他与鄂尔泰斗了一辈子,鄂尔泰病逝,好歹保住了伯爵的位置,他竟什么都没了,还被乾隆贬低得一不值!难道只有武将的战绩才算是功勋,臣在朝政上的建树皆是浮云吗?

    已然看透帝王的心思,张廷玉心灰意冷,再不愿多做辩解,含恨告退。

    众臣得知此事,鄂党拍称快,暗叹张廷玉这头老狐狸终于得了报应!张党纷纷上书,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那番话只是乾隆冲动之下才脱口而出,原本他也有些后悔,预备寻个台阶赦免张廷玉,然而朝大半臣子皆为其求情,使得乾隆又想起张廷玉结党营私之事,一怒之下便不肯再改口,即便傅恒亲自为其说情,乾隆也不为所动!

    一代名臣张廷玉,历经朝,宦海沉浮,骄傲了大一半辈子,却因为一再触怒皇帝而晚景坎坷,落得个被帝王厌弃的凄惨下场。

    正所谓君恩难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见证过这些臣子的兴与衰,东珊越发担忧傅恒的处境,好在傅恒处处谨慎,先前几位首辅承旨时,皆是一人独自面见皇帝,自傅恒做首辅之后,为免专权之嫌,他奏请几位军大臣一道承旨。

    乾隆对傅恒此举甚为赞赏,此后便成了军处的定例。

    对于自己的将来,傅恒从不担忧,只尽忠职守,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即可。

    因着乾隆四十大寿将至,他的身边该有皇后陪伴,接受百官朝贺,是以太后不愿等年,建议皇帝今年就立后。

    无奈之下,乾隆唯有遵从母命,在八月初二这天,由傅恒担任册封正使,册立娴皇贵妃为第二任皇后。

    亲眼目睹新后册立的整个过程,傅恒百感交集,却不知姐姐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她那么通情达理,大约不会怨怪皇上吧?毕竟国君要以大局为重。

    身为国母,总是身不由己,任何时候都得表现得大度,不能有情绪,姐姐这辈子,肯定活得很累吧?若有来生,他希望姐姐能嫁一个平凡的人家,也许就不会背负那么大的压力和重担,不至于总是委屈自己。

    亲人陆续离世,而傅恒身为富察家的子嗣,理当挺直脊背,担起家族的重任,继续让这个家族在乾隆朝发光发热,屹立不倒!

    暑气渐消,枫红秋深,转眼又到了十月十六,今儿个是福灵安的十一岁生辰,傅恒将其接回家,为他庆生。

    一大清早,傅恒照旧去往军处办公,说好了晌午回来陪家人用膳,然而午宴已摆好,他仍未归来。

    这样的情形,东珊已然习惯,不会再像原先那般使性子抱怨什么,她倒是无所谓,但孩子们不能挨饿,便没再继续等他,先行开宴。

    她还想着傅恒可能临时有事赶不回来,未料才开宴一刻钟他便回了家,步伐沉重的他面色沉郁,毫无喜色。

    东珊见状,起身近前,问他可是遇到什么棘之事,但见傅恒神色哀戚,出口的声音已然哽咽,

    “去年西藏的郡王与兄弟争抢地盘,发动内乱,二哥奉命前往西藏平叛,今日宫传来消息,说二哥趁郡王不备,果断将其斩杀,却被郡王的下属围攻,身受多处重创,二哥自知生还无望,不愿被擒,已然自刎于军前!”

    年初是傅谦,现下又是傅清出事,一年之内接连两个兄弟离世,饶是傅恒再怎么坚强,也难以承受这噩耗!

    知他心里难受,东珊主动拥住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让他哀恸的情绪有所缓解,打岔问道:“二嫂还不知道这事儿吧?”

    孩子们皆在跟前,傅恒不愿当众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情绪稍缓之后立即直起身子,红着眼道:“军情才传来,二嫂应该不知情,不过皇上很快就会派人去报信儿。”

    却不知二嫂知情后又会是怎样的悲痛,单是想象,东珊已然难以接受,一再告诫傅恒,

    “往后你只在军处办公即可,千万不要再自请上战场,不要让我担惊受怕。”

    傅恒何尝不懂她的忧虑?但富察家族世代为将,皆在战场厮杀拼命,像傅清这般战死沙场的不在少数。尽管他替二哥难过,却也深知,这是富察子弟的使命,敢上战场,他们就不会惧怕变故。

    是以东珊的请求,恕傅恒无法应答,又怕拒绝伤了她的心,模棱两可道:“皇上习惯了我在他身边侍奉,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派我出征。”

    但愿乾隆真的不会再委派傅恒,金川之战已让东珊提心吊胆数月,她实不愿再去体会那种心被吊在嗓喉眼的感觉。

    西藏郡王虽是被了结,但接连痛失几名战将,乾隆深感惋惜,为表彰傅清的功绩,乾隆追封其为一等伯,除入祀贤良祠之外,又特地为傅清和另一名战死的将领专门修建双忠祠,以慰英烈战魂!

    西藏战事暂平,乾隆的一块心石落地,于十六年正月十,奉皇太后之命,带着诸位后妃,开启下江南之旅。

    此次下江南,舒妃芸珠并未同行,只因她已怀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不宜长途跋涉,乾隆命人将她送至圆明园安胎静养。

    乾隆离京期间,由傅恒与来保监国,又将户部侍郎兆惠调任至军处行走。

    虽说下江南开支浩繁,劳民伤财,但南下这一路,除却游玩之外,乾隆还会巡视河工,沿途观民察吏,顺道儿阅兵祭陵,培植士族,大兴利国利民之举。

    四月初,乾隆御驾归京,回到圆明园。

    每年春夏交接之际,乾隆大都会奉皇太后到圆明园居住,在此处理政务。若遇紧要政事,乾隆还会在晚膳过后宣傅恒过去商议,这一习俗,谓之晚面。

    如此一来,傅恒便会忙到很晚,再回家实属不便,于是乾隆便将圆明园附近的交辉园赏给傅恒,此地本是怡亲王胤祥的御赐花园,赐予傅恒后,乾隆亲赐匾额,改名为春和园。

    春和乃是傅恒的字,皇帝以他的字来做园名,足见其用心。

    此后,每逢乾隆在圆明园下榻的这几月,傅恒也会携家人一起住在春和园。

    后世的圆明园只剩下遗址,难见其当年的风华,而今东珊竟有幸居于此地,穿越时空,亲身感知圆明园在鼎盛时期的景象,这感觉着实奇妙!

    忠勇公府庄严奢华,春和园则古朴高雅,园□□有二十四处景致,岚影溪光,枝峰蔓壑,处处鬼斧神工,别有洞天。

    福灵安选了涵远阁,福隆安住在凝碧堂,傅恒夫妇则住在西爽村,每日傅恒在湛露未晞之时,由西角门进入左掖垣,面见圣上,比之以往,甚是方便。

    得知芸珠也在圆明园,两姐妹离得很近,东珊便与傅恒商议,能否让她去见一见芸珠。

    傅恒理解她思念亲人的心情,遂向皇上奏请。念及她们的姐妹情,乾隆并未拒绝,答应让东珊去看望舒妃。

    难得见面,两姐妹回忆从前,提及芸茹,感慨良多,幸也悲也,皆逃不过一个“命”字,逝去的,不可追,活着的,实该珍惜每一日。

    能与姐姐说说话,舒妃的心情格外舒畅,越到临产之期,她越是紧张,却不知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个季节,李子已然成熟,酸酸甜甜,甚是爽口,东珊吃着红红的李子,随口笑问,“那你想要小阿哥还是小公主?”

    在姐姐面前,舒妃无需隐瞒什么,轻缓的抚着隆起的腹部,柔柔一笑,

    “身在皇家,当然是生个小阿哥更好些,至少皇上能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对我多一些垂怜和眷顾,我倒也不是不喜欢女孩,就是担心公主会被皇上嫁至蒙古和亲,母女俩再难相见,岂不悲惨?”

    说得也是,公主的命运向来不由自己做主,留在京城的公主甚少,大都嫁至蒙古去了。而东珊不是妃嫔,没有这样的顾虑,是以很希望能有个女儿。

    已然生过两胎的东珊颇有经验,看妹妹这腹部的形状,猜测她怀的应该是男孩。实则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的猜对了,五月十九这日,舒妃平安诞下一名小阿哥,排行第十。

    深宫的女人,荣宠难料,唯有孩子才是倚仗,芸珠还以为自己这辈子无缘子嗣,幸得老天眷顾,赐她一个可爱的儿子,这后半生,便算是有了指望。

    去岁尽遇伤感事,今朝幸得喜讯连,没过多久,忠勇公府也传来好消息,东珊她有喜了。

    自打生下福隆安之后,这些年富察家意外横生,他们夫妻想要孩子都得考虑诸多现状,时隔五年,她终于又有了身孕,东珊暗暗向菩萨祈求,希望这一胎怀的是女儿,圆她想要女儿的梦。

    傅恒已有两个儿子,自然也盼着能有个小闺女。

    入秋之后,乾隆从避暑山庄归来,闲时问及福隆安的年岁,得知他已五岁半,念着这孩子是自家女婿,乾隆特准他入上书房读书,留在宫教养。

    大儿子被带入宫,老二又是这般,东珊日日与小儿子待在一起,骤然分离,难免不舍,傅恒好生劝慰许久,她才终于想开,不再伤感,以免情绪不佳,影响腹的孩子。

    自打福隆安入宫之后,东珊一个人怀着孩子,难免寂寥,便把念儿接了过来,鄂容安转任山东巡抚,仍不在家,苏棠时常会带着儿子鄂津过来看望她,给她解闷儿打岔。

    咏微也时常过来,自从傅恒在皇上面前为广廷求情之后,乾隆重新启用广廷,命他担任吏部员外郎,而广廷似乎转了运,表现优异的他这几年升迁迅速,而今他已成为内阁学士,又升为二品的礼部侍郎。

    他一忙起来,便没空陪咏微,是以咏微只能来找东珊,姐妹几人品茶闲谈,好不惬意。

    乾隆十年二月初春,倒春寒来,又飘起一场小雪,东珊已有九个月身孕,这个月即将临盆,最后的日子似乎格外的难熬,坐卧皆难受。

    这日傍晚,傅恒将他们两兄弟都带回了家,给她一个惊喜。

    难得见到儿子们,东珊嘘寒问暖,问他们在宫过得可好。生怕许久不见,儿子会与她生分,她便主动问他们,在宫可有发生什么事。

    福灵安说起他与永琪的事,待兄长讲罢,福隆安接口道:“额娘,我也在宫交了个好朋友,他叫景越,对我特别好。”

    景越?东珊忽觉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这是谁家的孩子。

    才换了便服,自里屋出来的傅恒朗笑提醒,“景越是兆惠的儿子,也在宫做伴读。”

    唔---原是鄂容安的小外甥啊!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竟能成为朋友。东珊好奇的听着福隆安的讲述,但听他又道:“除了景越之外,我还见到了四公主呢!”

    他的小媳妇儿?东珊欣笑道:“哦?你们何时见的?可有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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