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古代架空 > 夫人今天和离了吗 >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星华 (4)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星华 (4)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是来跟大嫂告别的。”

    叶玉听到的时候怔了一下,其实这是好事,如果接下来季府真的要发生什么不测,季星华现在离开自然是最好的。

    只是,她不知道季星华为什么会选择现在离开。

    “明天就是你大哥成亲的日子,怎么今天要走?”

    季星华苦笑:“我与大哥终究不是一路人,况且只是纳个妾而已,他纳的还少吗?”

    叶玉既然希望他走,便也不劝了。

    “也好,你既然心不在府里,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季星华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也没急着离开。

    叶玉大概也猜到了会让他为难的事情:“星华还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便是了。”

    “大嫂,娘对你做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对不起。”季星华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一口气说了,“大哥给她喂了毒药,她现在身体已经很不好,可能时日无多了,留在府里大哥也只会继续折磨她,我想带她离开。”

    叶玉低下头没有立即回应。

    “大嫂,”季星华见她不说话也有些慌,语气带着哀求,“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只想让她好好地走。”

    “星华,”叶玉叹了口气,“就像我不会因为她向你道歉一样,你也不必替她跟我道歉。她是你母亲,你想替她送终我当然不会阻止。”

    “那……大哥那边……”

    “我会让人去说的。”

    季睿只要不傻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毕竟弑母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即使是她毒害自己在前。让星华带走,也罢,对谁都是最好的结果。叶玉其实是有几分感激老夫人的,如果不是她,自己现在还要继续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不破不立,她也算替叶玉打破了之前的僵局。

    季星华感激地站了起来:“谢谢你,大嫂。”

    叶玉失笑,表情有些复杂:“她落到今天也有我的原因,你就不怪我吗?”

    “她落到今天,有她自己的原因,有大哥的原因,可唯独不能怪你。”季星华对她拜了一下,“既然大嫂你不愿意听对不起,也一定要接受我的感谢。”

    叶玉笑着点点头,这次季星华离开的时候,她亲自送着出了门。

    看着星华离开的背影,叶玉眼里流出一抹哀伤。

    终究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甚至比季宁都亲自己,如今一别,就真的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星华。”她突然开口,季星华立刻停了脚步回头。

    “虽然我不会说对不起,但是我也有一声谢谢要说。谢谢你,谢谢你星华。”

    无数次帮她解围,无数次在老夫人的刁难下护着自己,努力想要拉近季宁和她的关系。

    这个人,是她在季府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

    季星华闻言再次露出了笑容,这次,他笑得如以往一样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太阳。

    “嗯,大嫂,再见。”

    叶玉看着他离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道:“再见。”

    她想起那年洞房之夜,季睿还在外边应酬,她在婚房里因为饥饿狼吞虎咽之时,那半大的糯米团子,便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端着一盘点心,吓得叶玉差点噎死,

    “姐姐,你真漂亮,我这里还有,你吃吗?”

    后来的的日子里,那糯米团子慢慢长成了翩翩少年,对自己的温暖笑容却从来未变。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剥夺那笑容,可终究是宿命如此。

    ☆、遇刺

    朝中两大权贵的联姻,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是无一缺席。

    林枫出现的时候, 季睿一看到他脸上就浮出不悦。

    “季大人, ”林枫就像是看不出来他的厌恶, 笑着道喜, “真是恭喜啊!没想到您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娶得如此娇妻。这老夫少妻, 定会成为京城的一段佳话吧?”

    季睿今日脸上本来就不见一丝喜气,这会儿更是冷得要结冰了。

    还是旁边的人看不下去打圆场:“林将军此言差矣。季大人这风貌, 便是二十少年都比不上的, 与宁国候家千金自然是郎才女貌, 天生般配。”

    哪知季睿听了这话脸色不仅没有缓和,反而黑得更厉害了。

    倒是林枫笑眯眯得心情不错的样子:“可不是, 确实是十分般配的。”

    那打圆场的人尴尬地看着季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也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

    林枫挥挥手, 下人把贺礼就抬了进来。他也不管季睿欢不欢迎自己, 自顾自地就寻了地方坐下了。

    桌上的人一看到他坐到自己旁边,也不管熟不熟就来套近乎。林枫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是对这种场面应付得毫无破绽。

    然而,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 他的从容却一点点被打破。

    “林将军, 丞相大人这如花美眷是一个接一个,您也是时候该着急着急了啊!”

    “嗯?”林枫的心思都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半天都没有回应,直到又被叫了几声, 才勉强笑了笑,强迫着自己集中下来。

    那人只得又说了一遍:“林将军就不操心自己的事情吗?”

    林枫的手摸着杯口,眼里神色莫名,就在大家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

    “快了。”

    他的余光瞥着叶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再去管其他人惊讶激动的讨论。

    对于众人看热闹般打量自己的目光,叶玉表现得很是平静。季睿作为新郎官明明有一堆事情要做,却一直在她旁边。

    “你身体不要紧吗?这里吵,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屋吧。”

    这嘘寒问暖的模样,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丞相大人对这对夫人的有多紧张,眼神也不由得发生了改变。

    一边的宁国候更是脸沉得可怕,若不是木已成舟,他真想现在就回去毁了这门亲事。

    叶玉皱了皱眉:“你该出去接亲了。”

    季睿沉默了半晌,终于是沉沉地嗯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期待着能从她的眼里看出一丝在意,可这人这样催促自己,生怕自己会改变主意似得,让他的胸口堵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带着半分赌气就这么去外边了。

    林枫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看到这场面,嘴角泛出一丝冷笑。

    季睿刚把人接进来,外边传来一声尖锐的传报声。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几乎是声音一响,在场的人都是神色一凛,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后,众人纷纷跪了下来。

    叶玉停顿了一下,她垂眸掩下了眼里的情绪,手把衣角抓出一道又一道的褶皱,才随着众人一起跪下。

    没有错过这一幕的林枫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脸上的决心也更加坚决。

    这种屈辱,不会再让她受第二次了。

    明黄色的身影一进来,众人便高呼起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含笑环顾了一圈四周,眼里神色莫名。

    丞相与宁国候的联姻,季睿又在这场僵持里让了步,于情于理他都该来安抚一下,即使只是纳个贵妾。

    当然,今天这个行程,很大程度也是皇后的主意。皇帝看着这大半个京城的权贵都聚集到了这里,也知道这是皇后的某种示威。

    敢这么挑战他,皇后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皇帝已经不动声色扶起了季睿:“今天是爱卿的喜日,不必多礼。”

    他语气温和,听起来就像是在体恤下臣般。

    说完又看向了其他人:“众位爱卿也平身吧。”

    “谢皇上。”

    帝后虽然各怀心思,面上却还是恩爱和谐的模样,一起走向了上位。

    皇帝的视线在经过叶玉时停顿了一下,他也知道,季睿坚持了那么久不肯娶宁国候那千金,为的也是这个女人,当年自己提议时,季睿还百般不愿来着,没想到如今倒是这般捧着了。

    他觉得有趣,便多看了几眼,却不知这一停顿,让几个人心里都泛起了波澜。

    好在他很快又转回了目光,那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叶玉一直低着头,她知道这些上位者的敏感,所以小心地不让自己的怨恨流露半分。

    直到皇帝坐下,仪式继续进行,屋里才又恢复了热闹,但也比起之前克制了太多。皇帝来丞相府也只是为了给季睿和宁国候一个面子,所以并没有打算多待。

    要看着礼已成,他椅子都未坐热便起了身:“诸位爱卿继续,天色不早,朕就先回宫了。”

    看众人又要兴师动众地下跪,他笑着摆了摆手:“不必拘礼,丞相大人可要好好招待。”

    “臣遵旨。”季睿弯腰送他离开,礼数周全,眉宇间又流露着冷淡。

    叶玉的手紧了紧,她想去看林枫,终究是按捺住了。

    她的心里升起了后悔,果然这么多次的教训还是没能使自己清醒过来吗?明明都知道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不,甚至都算不上是一次机会。

    正当叶玉胡思乱想之际,外边突然响起尖锐的喊叫声:“有人行刺!来人!救驾!救驾!”

    叶玉猛然抬头,撞进了林枫含笑的眼里,他的笑里带着安抚,就像是以前每次闯了祸时,被父亲叫过去,他便是这么地站在父亲身后冲自己笑,暗示已经安排妥当。

    然而林枫的笑转瞬即逝,随即就换上了严肃的脸:“来人!护驾!”

    现场一片混乱,外边各种嘈杂的声音传来,叶玉甚至能听到季雨馨悲切的呼叫:“皇上!”她想随着众人一起出去看看那个人死了没有,却被拉入一个怀抱。

    季睿把她按在怀里,他抱得有些用力,没去管外边的混乱,反而先吩咐身边的人:“护送夫人回房。”

    “季睿!”叶玉不甘地叫道,她必须要亲眼去见证那个人的生死。

    季睿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抚地拍着她的头,语气是说不出的柔和:“刀剑无情,你现在出去危险,乖,先回去。你放心,我会……我会如你所愿。”

    叶玉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听到季睿似乎是苦笑了一声,他身边的那个黑影上前:“夫人,让属下送您回房。”

    叶玉向外边看了一眼,隐约能看见那个明黄色身影的人胸口插着一支箭,还有不同的人在厮杀着,血腥又狼藉的现场引起了她胃里一阵翻滚,又带着某种兴奋。

    季睿的手一拉,就把她往后推了推:“送夫人离开。”

    “是。”

    叶玉也顾不得有意见,就被强制带走了。

    皇帝是出了门就被迎头射了一箭,突然出现的刺客杀得众人措手不及,他带的侍卫和丞相府原本的侍卫联合起来,竟也落了下风。

    林枫就在皇帝身边护着他,季睿出去的时候,一队戎装整齐的队伍破门而入。

    “将军,卑职救驾来迟!”

    那是林枫的副将,说着救驾来迟,却明明连看都没看皇帝一眼。

    林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又很快隐去:“捉拿刺客!护送皇上回宫!”

    “是!”

    有了他们的加入,现场的局势很快扭转过来。

    林枫得了空闲,来到季睿面前:“丞相大人可有什么想说的?”

    “林将军可真是演了一场好戏,只是这个时候不去救驾,就来兴师问罪没关系吗?”季睿冷冷地说道。

    林枫不在意地笑着:“身为臣子,自然是要救驾的。只是这事发生在丞相府,季大人事后可得好好解释解释,这段时间,就还请你在府里不要轻易外出。”

    季睿没有说话,只冷淡地看着他指挥着手下送皇帝回宫,季雨馨看向他时,眼里也是饱含怨恨,显然是在怪他出了这样的差错。

    在场的人哪里能不明白现在的情势,迫不及待地纷纷离开,巴不得快点和季睿划清关系,好好的喜堂,只剩下一片狼藉。

    季睿坐在那里,没一会儿,一个黑影跪在了脚下。

    “大人。”

    “夫人已经回房了吗?”

    “是的,只是……可能还在担心着这边。”

    季睿没再说话了,没有意外的话这就是林枫策划的一场戏,皇帝落在他的手里,怎么可能活得下去。现在还不让他死,只怕是为了对付自己。

    “林枫今晚应该就会控制皇宫,让李平回来,暗中联络我们的势力。”

    李平带领的是他府里的精锐力量。

    “是!”那人本来是该应下离开的,可大概是实在是疑惑,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大人之前为什么要调开李平?若是他在,林枫在丞相府哪容易那么容易的手?”

    季睿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便小心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为什么?等大堂只剩季睿一个人时,他这么轻声问自己,答案在心里是那么清晰,无非是为了如她所愿,所以即使知道前方是为他所设的深渊,也这么跳下去了。

    ☆、和离

    季睿进去婚房的时候, 景莲的盖头早都自己揭开了, 正紧张地缴着帕子, 旁边的丫鬟还在安慰着她什么。

    她一见季睿进去, 马上迎了上去, 旁边那丫鬟也识趣地退下。

    景莲挽着季睿的胳膊显得楚楚可怜:“季大人,她们都说外边出事了, 严重吗?我好害怕。”

    季睿看了看景莲抱着自己胳膊的手,嘴角勾出一抹笑。

    景莲从来见他都是冷若冰山的样子, 难得居然看到他笑, 一时间被迷得七晕八素, 竟然都忘了有所动作。

    “你确实应该害怕,”季睿抽出了自己的手, “算计了我的人,若是连点害怕都没有, 也会让我为难。”

    “什……什么?”景莲听他这么说, 心虚地后退了几步,勉强地笑着,“我……妾身,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听不懂?”季睿坐下来, 似乎是一点都不着急, 准备好好算账的样子,“听不懂没关系,我会让你懂的。”

    景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里虽然害怕, 却还是强自坚持着,她就不信季睿真的会把她怎么样。

    “来人。”季睿一唤,门口马上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看起来尖嘴猴腮,说不出的猥琐,景莲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心里却蓦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大人,”那男人冲着季睿点头哈腰,好不恭敬,“不知道您唤小的来,有何吩咐。”

    “我新纳的妾,”季睿慢悠悠地倒了杯茶,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震得那两人都是不可思议,“你来验验货。”

    “大人!”

    “验……验货?不知道大人说的验货…是什么意思?”那男子因为震惊和激动,话都说不利落了,景莲更是被吓得连连后退,不敢相信季睿会这么对待她。

    “怎么?”季睿扫了他一眼,“需要我教你?”

    “不不不,完全不需要!”男人的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抖,他打量着那位如花似玉的新娘,邪恶的目□□得景莲身体发抖,又忍不住再确定一遍,“可……这不是大人您的人?”

    季睿眼里闪过厌恶,他站起来走向景莲,景莲被他逼得退无可退,跌坐在床上,又楚楚可怜地求他:“大人……大人我可是您的人!你怎么能……怎么能让那种肮脏的东西碰我!”

    “那么谁又允许你碰我?”季睿像是想到了什么画面,眼里厌恶更盛,“那天的事情,我给你一次机会,给我说清楚。”

    到底是没见过这阵势,景莲吓得有些崩溃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大人!是我对大人你一见钟情,所以在你的酒里下了药,趁着你休息……伪造了跟你在一起的场面,就是……就是为了能够嫁给你,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景莲一边哭得毫无形象可言,一边用手紧紧抓着他,就怕他会把自己丢给那个恶心的男人。

    “那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做?”

    “没有!没有!”她忙不迭地摇头,“大人你一直睡着,我就……我就什么也没做。”

    季睿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但面色也并没有放缓:“你爹追着诬陷我那么多天,我虽然不想真的坐实了这罪名,但也总得给你点教训是不是?为了证明你的话是不是真的,还是要验一验。”

    景莲一听他还是要把自己丢给那男人,手抓得更紧了,语气也迫切起来:“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不嫁了!我知道错了!爹!爹!救我!”

    “救你?你爹现在只怕巴不得跟你撇清关系。”

    季睿不为所动地甩开了她,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人,他甚至轻笑出来:“你这也算是求仁得仁,总不能让你独守空房是不是?”

    他对那边的男人招招手,正要说什么,屋外突然传来妙晴的声音:“大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季睿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在别的女人房里被叶玉叫走这种事,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看着还在抽抽噎噎的景莲,他把手慢慢放下了。

    “我知道了。”季睿按捺住情绪,如常地回复外边的人。

    然而妙晴并没有就此离开,她像是不放心似得,又加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夫人是希望大人您能尽快过去,她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就算知道是假的。季睿心里也忍不住地升腾起一种喜悦,至少在这一刻,他还是有幻想的余地的。

    她在害怕,她在需要自己。

    季睿转身向外走去,路过那男人时,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知道这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一般,景莲甚至连哭都忘了地看过来。

    “你退下吧,去找个老婆子过来。”

    景莲咬着唇,看着这个男人冷酷无情的背影,虽然找个老婆子来验明正身也令她倍感屈辱,可是总比被那恶心的男人破身好。

    男子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但也不敢多说什么,马上点头称是。

    妙晴在外边等到了季睿出来,也不敢放心下来。她是奉了夫人的命令盯着这边的情况,刚刚一听屋里的哭喊声,感觉到形势不妙才出此下策。

    这会儿就算季睿出来了,她也有些不能安心。

    季睿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对旁边的丫鬟吩咐:“伺候你们主子休息吧,我今天不过来了。”

    “是。”

    妙晴也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看来夫人也是料到了季睿会为难那位小郡主了。

    季睿来到馨园的时候,叶玉躺在床上,似乎是已经睡了,但是季睿知道她怎么会睡得着。

    他在床边坐下背对着叶玉,隔了一会儿才问:“你那天是去见林枫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季睿又问:“接下来,我和林枫,你希望谁死?”然而问完他又自嘲般地笑了,“你大概希望我们都死了才最好吧?”

    “他呢?”叶玉终于出声了,她睁着的眼睛在黑暗中有些发亮,“那个人,死了没?”

    季睿知道她说的是皇帝。

    “皇宫大概很快就会成为林枫的地盘,他应该不会留那个人活口的。”

    “是吗?”叶玉听了这句话,就像是长久以来支撑着自己的信念被抽走,蓦然松了口气,“那就好。”

    心中的恨意也终于归于平淡,叶玉从第二天开始便彻底病倒了,就像是之前看到的她的精神只是强弩之末一样,她这才显露出真正的病态,一日里几乎大半的时间都是睡着的,但是她无论什么时候醒来,都能看见季睿坐在她的床前。

    “现在不是你的关键时期吗?这样守着我,没关系吗?”

    “叶玉,”季睿对她笑着,眼里说不清是绝望还是释然,“我们一起死吧!”

    叶玉张了张嘴,她想说你可真是知道怎么才能让我想活下去,可最终也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有一次她迷迷糊糊中醒来,难得没有看到季睿在跟前,却听到他在外边跟人说着什么话。

    “大人,现在形势已经对我们很不利了,林枫控制着皇上,我们不少人都投靠他了。现在为今之计,只有利用夫人牵制他。”

    “你闭嘴!”

    叶玉听得不甚清楚,脑子又没完全清醒,刚动了动,那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没一会儿,季睿走了进来。

    “醒了?”他摸了摸叶玉的头,“昨晚有些发热,现在好了些。”

    看来段云知的药还是有用的,他虽然不喜段云知看叶玉的眼神,这会儿好不容易看到人好转,也不得不差人去把段云知叫来了。

    他看着叶玉这样安然赴死般的脸,就算是再三说服自己至少可以一起死,心却还是被恐慌压得窒息。

    他知道,他终究还是在心里期望着,这个人能活下去。

    叶玉看到段云知的时候还愣了下:“段大夫怎么还没离开?”

    就算是没听到之前那番话,她也能猜到季睿现在处境的艰难,所以有些意外段云知居然还留在了这里。

    段云知没有说话,他摸着叶玉那浮若游丝的脉,微微瞌眸。

    “夫人,还有什么遗憾吗?”

    话一落音,季睿就一把把他拽得离开了床边。

    “我让你来看病,你在这里说什么呢?”

    段云知看着这个人,眼睛因为连续的熬夜布满了血丝,他若是把这心思分一点去现在的朝堂,林枫大概都不会那么顺利。

    “我当然是看病,她身体上的病已经无药可医,既然如此,还不如了结她的心病。”

    “既然无药可医,我还留你做什么?”

    叶玉没有错过季睿那一瞬间的杀机,忙叫了一声:“季睿!”

    季睿一听到她的声音,就马上收起了所有的狠戾,像是被驯服的野狼,乖乖坐到了床边。

    “叶玉,你别听他瞎说,等我们治好了病,你有什么心愿,我都满足你。”

    “季睿,”叶玉觉得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魔障,也没去激怒他,只是放缓了语气,“我想跟段大夫单独聊一聊。”

    季睿的目光哀伤,就像是要被抛弃一般带着可怜,他本想说你不必避着我,可看着叶玉坚持的样子,终究是让了步。

    “好。”

    他在叶玉额间落下一吻,离开时看着段云知的眼神里还带着警告。

    只可惜段云知并没放在眼里。

    叶玉等他离开了房间才开口:“段大夫,既然你问了我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这里确实有一个,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

    “夫人但说无妨。”

    “我这段时间闲来也翻看了一些医书,阿宁的断香毒,并非无药可医,是吗?”

    段云知叹了口气,他知道叶玉要说什么:“你既然有疑问,直接来问我就是,何必还要自己去翻。”

    叶玉咬唇没有回答,她不想亏欠这个人,却又不得不依赖他。

    “那段大夫觉得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凡是叶玉关心的人,自己当然会在她问起之前就安排好,“你放心,解药我早就已经让他服下了,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要不要说,你自己决定就好。”

    “谢……谢谢。”

    段云知因为这声谢谢,脸上闪过无力。

    “叶玉,”他第一次叫出这个人的名字,“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你自己,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想过的生活,你就不能好好考虑一下你自己吗?”

    叶玉没有回应,她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想什么自己想要的,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开口。

    “段大夫,你走吧。这里如今也是是非之地,你没必要再掺合进来。”

    她其实更想说的是,我这样糟糕的人生,你没必要再卷进来。

    段云知也听懂了她的话,原来她早已经看懂了。

    “你是我的病人,在这个关系结束之前,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叶玉本想说那就结束吧,可还没等她开口,段云知已经走出了屋外。

    她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人,罢了,反正自己也时日无多了。

    季睿进来时,叶玉又慢慢陷入沉睡,朦胧之中,她嘟囔了一句:“我确实还有个心愿。”

    季睿想问是什么,又忍住了。能留住叶玉的恨已经没有了,若是她还有未了的心愿,也许也是好的。

    叶玉再醒来时,已经不是在之前的房间了。

    “妙晴!”她唤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回应。想了想,她又叫道,“季睿?”

    “你还惦记着他吗?”林枫从外边走了进来。

    叶玉从看到他便知道,这场战争,是林枫赢了。自己算什么?战利品吗?她有些厌倦地闭上了眼睛。

    “玉儿,”林枫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他不会再欺负到你了,从今往后,谁也不会欺负到你了。”

    看着叶玉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也没有失去耐性,闲聊般问起:“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里是叶府,我很早就买下来了,就等着有一天你能回来。”

    听到叶府,叶玉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如今这么仔细一看,眼前房间的布局确实有几分熟悉。

    见她眼里不再是冰冷,林枫脸上的笑意也多上了几分:“你还有印象是不是?这里的布局,我都是按之前的来的。”

    叶玉的眼神在经过最初的波动后,又再次恢复到了平静,即使她心里其实并不平静。

    无论经历了多少事情,叶府始终是她最后的净土。

    之后不管林枫在旁边说什么,叶玉始终没有开口回应他。然而林枫始终是坚持着每日同她讲各种事情,即使只是独角戏也乐此不疲。

    不知道是不是他天天念叨的原因,或者是知道自己回到了叶府,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地鲜明起来。

    叶玉在一次趁着他去了宫里的时候,让妙晴带着自己来到了叶家的祠堂。

    就像她所预料的那样,那里有本该不能出现的叶晨的排位。

    看着叶晨那两个字,叶玉的眼睛有些湿润,这半生的苦与怨,似乎真的都该放下了。

    “妙晴。”她上完一柱香后,跪在那里唤道。

    妙晴忙上前:“怎么了夫人?”

    叶玉苦笑:“还叫什么夫人?”说完想了想又难得打趣,“不过叫小姐似乎也不合适。”

    她拉过妙晴的手:“你跟着我受了不少苦,我本来实在没脸拜托你了,可是反正也欠了你这么多了,我就再亏欠一点了。妙晴啊,等我不在了,你能不能,替我继续照顾阿宁?”

    妙晴跪在她面前,死咬着唇没有哭出来,她知道,叶玉虽然说的是拜托她照顾季宁,实际上是在为自己以后的日子考虑。她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点了点头。

    叶玉回过头,看着上边的灵位,再次拜了拜。

    她怕父亲恼她落得如此田地,却也知道,无论如何,父亲终究会原谅她的。

    出来的时候,林枫就在不远处等着。

    “我没寻到叶叔叔的尸骨,只用他的旧物做了坟墓。你放心,祠堂……我没有进去过,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林枫语气艰涩,“叶叔叔看到我也会不高兴的吧?”

    “林枫。”

    乍一听到叶玉叫自己的名字,林枫心中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蔓延,又因为下一句话冻结成冰。

    “我想见季睿。”

    其实叶玉想说的不是这个,她想告诉林枫,即使当初他误会了父亲,说了那些伤人的话,主动退了婚,父亲恼过气过,却也始终惦记着他,不曾真的怪过他。

    只是算了吧,这些事,就不用告诉他了。

    “你见他做什么?”林枫脸上终于失去了儒雅随和的面具,“玉儿,那种人,我们不见他好不好?”

    “可是,他还欠我一样东西。”

    “他欠你的东西多着!”林枫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对,又放缓了一些,“你放心,他欠你的,我肯定会帮你慢慢讨回来,好不好?”

    “这封和离书,我想亲自去讨。”

    “和……和离书,”林枫愣了一下后,脸上随即流露出惊喜,“是,你说得对,这封和离书,我们必须得讨回来。你等着,我马上就安排。”

    叶玉没有去纠正这个“我们”。

    林枫安排得很快,叶玉当天就跟着他一起来到了地牢。昏暗的地牢脏乱又潮湿,叶玉一进去就有些不适,林枫在旁边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看她皱眉也是不忍。

    “和离书我会让他签的,你就先回去好不好?”

    叶玉摇了摇头:“我想亲自做个了断。”

    快到时,林枫一把拉住了她:“玉儿,你不会再对他心软吧?”

    叶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等看到季睿后,她才明白林枫问这话的意思,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被折磨得已经完全不见了人形。

    季睿大概是受过刑罚,全身都是被鞭打后的伤痕,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混着血液粘进了伤口里。

    他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向叶玉这边看过来,叶玉看到他的脸时,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张本来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全是烫伤,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叶玉几乎不难想象他是受过什么样的酷刑。

    她正想再往里走一步,却被林枫拦住了。

    “在这里就可以了,他现在就是一条疯狗,很危险。”

    然而被他叫做疯狗的男人,此刻却眼巴巴地看着叶玉。

    “叶玉,你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已经听不出来原声,却还是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雀跃。

    季睿见叶玉不动了,自己养她这边走,想靠得近些,旁边的人见状,手里的铁棍毫不留情地向他的腿敲下去,季睿吃痛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却也只是闷哼了一声。

    叶玉的手握紧了一些,看到这人的凄惨,她虽然不会心软,但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现在这个人,就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季睿。”

    季睿的视线一直盯着她没有离开过,听到她叫自己,眼神里甚至带着兴奋。

    “这是和离书。”她就像看不到季睿眼里骤然灭掉的光芒一般继续说道:“你在这上面签个字吧!以后无论生死,我们就各不相干了。”

    “各不相干”几个字,比季睿这几天所见到的刑具都令人恐惧,他连连后退,似乎是想远离那个可怕的东西。

    “我不会签的,你走!你就算死了,都是我的娘子!”

    用刑的人察觉到林枫的不悦,当即一鞭子狠狠地落下来。

    “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林枫按捺住怒火,对叶玉伸出了手:“玉儿,你把和离书给我,我来让他按个手印。”

    叶玉迟疑了一下,交出了手里的纸。

    季睿已经在墙边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手喃喃重复:“我不会签的。”

    林枫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马上领会地上前去扒季睿的手。

    季睿一边挣扎,一边哀求地看着牢房外的叶玉:“叶玉!叶玉,别这样对我,我不和离!我不同意和离!”

    林枫看着几个人都搞不定他一个,不耐地皱了皱眉,亲自揪住了季睿的手。

    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迹,甚至不需要印泥便能按出手印来。

    手按下的那一刻,季睿的声音也越发凄厉起来:“叶玉!”

    他想夺回那张纸,却被几人按得不能动弹。

    纸上用血迹按出的手印显得异常刺眼,林枫脸上有了笑意,看也不看季睿,就走向了叶玉。

    “玉儿。”

    叶玉接过他手里的和离书,对上季睿绝望的眼神。

    “季睿,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她转过身向外走去,以后不管是生是死,她与这人,都再也不会相见了。

    季睿拖着身体想靠近叶玉,换来那几人更猛烈的拳打脚踢,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似得,只死死盯着叶玉离开的身影。

    各不相干?不可能的!季睿终于蜷缩起来了身子抵抗挨打,他的心里暗暗发恨,他不能死,他要把人夺回来。

    叶玉一出牢房,就像是失去力气般倒下来陷入昏迷。她只能感觉到有人接住了她,然后就是林枫惊慌失措的呼叫:“玉儿!玉儿!”

    她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梦境里她还是豆蔻年华,无忧无虑。然后是爹爹,妙晴,林枫,季睿,季宁,她像是一个过客,看着自己这荒唐的一生,最后却突然出现段云知的脸。

    叶玉正疑惑为什么段云知会出现,只觉得梦境越来越真实,她甚至能听到段云知的声音。

    “是!我是说过她还有一年,可现在是她自己没了求生的意志,我能怎么办?”

    “你是大夫啊!你是大夫怎么会没有办法?”

    叶玉觉得段云知真的是挺倒霉的,因为自己,总得跟这些精神不正常的人纠缠。

    “林枫,”她唤了一声,但是想了想,又改了口,“林枫哥哥。”

    林枫听到前一句时就已经回不了神,再听到那声“林枫哥哥”,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

    “嗯,”他还是带上了笑意,“我在。”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可不可以?”

    林枫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记忆里也是如此,每次叶玉给他什么甜头,后边肯定就是烂摊子在等着自己收拾。

    他从来都是甘之如饴,然而此刻却只剩绝望。

    “好,可以。”

    叶玉没再说下去,林枫也没有问,她现在还惦记的事情,林枫又怎么会不懂。

    被他握住的手无力地要垂下去,林枫又赶紧抓得更牢了。

    “你们都出去。”

    房间里的人不敢耽搁,都退了出去,段云知是最后离开的,他未发一言,关上门时只看到林枫抱着她默默流泪。

    随着门关上,房间归于昏暗和寂静。

    京城里,前几天大家还都在讨论着盛极一时的丞相府突然倒台,这天却又出来了更大的谈资。

    他们的当朝将军林枫要入赘叶家,本来入赘二字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更何况还是叶家,当年因为谋逆满门抄斩,就算是最近被翻了案,可人都没了,这是入赘的谁啊?

    牢中的狱卒也是在讨论着这件事情。

    “叶家?莫非是那天来的那个女人?”

    “我觉得是,你没看将军那柔情蜜意的样子。”

    “唉,那女人虽然美,可这京城里多的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将军有什么想不开?娶一个刚和离的。”

    “不仅如此,还是入赘。看不出来,将军还是个情种。”

    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没有看到本来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扳倒了季睿,林枫现在是当之无愧的权倾朝野了,婚礼自然是声势浩大,全京城都在好奇那位叶家的女儿,只可惜直到婚礼结束,自始自终都是林枫一人。

    看着林枫一个人在那里认真地拜堂,在场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没有新娘子的婚礼,是哪门子的婚礼?

    然而林枫却坚持地走完了所有的程序。他回到房间时,一众老婆子丫鬟都吓得手有些哆嗦。

    床上的人已经被换上了喜服,画上了妆,林枫满意地点点头。

    “都出去吧!”

    众人得了这个指令,几乎是逃一般地纷纷退出房间。

    林枫端过桌上的喜酒,喝了一口后渡到叶玉嘴里,就从叶玉的嘴角流下来,被他温柔地擦拭去。

    “还记不记得八岁的时候,我就说过要娶你。那时候我最庆幸的,就是我们之间早有婚约,我本来以为……”

    以为会和这个人白头偕老,一辈子那么走下去。林枫压住了一声哽咽:“罢了,虽然是晚了三十年,我也终究是娶到你了。叶叔叔若是知道我入赘叶家,肯定是不会同意的,等到了那边,我随他怎么罚。但是玉儿,我们现在,是夫妻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那边却突然传来副将的声音。

    “将军,季睿从牢房里逃跑了。”

    林枫的声音停了下来,没一会儿,副将眼前的门被打开,季睿一身喜服地站在门口。

    “逃跑了?”

    副将因为这话里的冷意瑟缩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了:“我们也没想到他还有余党。”

    林枫脸上闪出怒气,手一拂走到了前边。

    “给我封锁京城,派人去搜,记住,抓活的。他想死我都不会让他死的。”

    “是。”

    林枫亲自调派了人手,回头时,却看到叶玉房间的那边燃起了熊熊大火。

    “走水了!走水了!”远远能听到下人们的慌乱叫喊。

    他怔了一下后拔腿就向那边跑去:“玉儿!”

    季睿抱着叶玉从自己的密道来到了城外,一出来,却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段云知。

    “你放下她。”

    季睿眼露凶光,抱得更紧了。

    段云知无奈地叹口气:“季睿,她还没有死,你放下她,交给我。”

    季睿愣了一下,他又探了一下叶玉的呼吸,并没有任何反应。

    “你骗我!”他像个猛兽般嘶吼。

    段云知皱了皱眉:“我给她服了假死药。我可以救活她。”

    还没等季睿露出喜色,他又开口:“但是,你得先答应我,永生不得出现在她面前。如果你还要继续见她,那我还不如不救,让她就这么去了。”

    季睿先是抓得更紧了,然后又慢慢松开了手:“好,我不见她。”

    “那你现在就离开吧。”

    “你真的能救她?”

    段云知冷哼了一声:“你也可以不信我。”

    季睿的脸已经千疮百孔地看不清表情,他静静看了一会怀里的人,终是把她放了下来。

    看到他走了,暗处才走出来一个老人。

    “这就是你要我救的人?”

    段云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的,师父,求你救她。”

    老人摸了摸胡子:“这是你从林枫手下抢的人?你知道会给药王谷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我会带她离开,不牵扯药王谷半分。”

    老人蹲下来,给叶玉嘴里喂了一粒药,又搭上了她的脉搏。

    “我同意救她,是因为我只能给她三年的时间。三年后,你处理完她的后事就乖乖回去。”

    三年……段云知眼里闪过失望。不过也足够了,他会护她三年周全。

    段云知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多谢师父。可是,我还有一个请求。”

    老人看过来,等待他的下文。

    “能不能让她忘记这些事?最后三年,我希望她能忘掉这些不愉快。”

    ☆、大结局

    “人之初, 性本善。”朗朗的读书声响在宁静的村庄里。

    “很好!”上边的女人合上了书, “大家都背得很好, 让我来检查一下写得怎么样?”

    一众小不点们纷纷拿出自己默写的纸张。

    女人一个个看过来:“这个善字写错了。这个也是, 嗯……大家好像都是这个字错了。”

    “我的呢?我的呢?”一个男孩信心满满地递过来自己的纸, 女人看完后点点头。

    “很好,二毛的这个善写对了。”二毛刚露出笑脸, 就听女人又补充,“不过, 其他字都写错了。”

    所有孩子哄堂大笑。

    “二毛, 你连那么简单的字都写错了吗?”

    二毛扯着嗓子回他:“那我还写对了那么慢的字呢!”

    “可我们都错了一个, 你错了五个。”

    女人面带笑意地看着这群孩子们吵闹,然后拍了拍手:“好了好了, 大家都很棒,组合起来就是全对是不是?今天晚上回去再抄二十遍, 明天我还要检查。”

    “是!”

    小孩子们打闹着出了门, 清脆的笑声由近及远。

    女人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向家里走去。

    院子里,段云知正在为村民诊脉,女人在篱笆外看了看后面排着的队。

    “今天也这么多人啊?”

    她一走进去, 马上有眼尖的女人跟她打招呼:“是段家姐姐回来了?怎么样?今天我家二毛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没有!”女人连连摆手, “二毛乖着呢!”

    “唉,我还能不知道他,虎着呢!你该管就管,可千万别客气。”

    女人跟她们聊上几句, 也没影响正在看病的段云知,打了个手势就进去了屋里。

    她已经忘了这是她跟段云知待的第几个村子了,她三年前醒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记得了。身边只有这个男人,告诉自己她叫段思,是他的姐姐,他们姐弟俩这些年都是四处云游。

    段思总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名字,可时间长了,便也慢慢接受了。

    段云知所说的云游,真的是一点都没夸张,两人这么长时间以来,待的地方都没重复过,每个地方,待的时间也不会变过两个月。

    不过,段思笑了笑,她觉得这样的日子也蛮有意思的,可以见到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

    她哼着小曲进了厨房。平日里她很少进厨房,便是进来了也只是给段云知打打下手,今天见他忙,段思觉得自己作为长姐,很有必要承担起做饭的重任,上次李婶还说了来着,男人不能进厨房,会没出息的。

    当然,段思觉得她家的云知进不进厨房都是最有出息的。

    她学着段云知平日里的模样把米煮了下去,又勉勉强强把火生着了,然后趴在门口等着段云知结束。

    院子里排着队的人无事也闲聊起来。

    “段大夫,看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成亲啊?”

    段思摇摇头,她听这个问题都听得耳朵要起茧子了,段云知每次的回答也都大差不差。

    “我同家姐四处云游,居无定所,不好拖累其他女孩子。”

    众人眼里都闪过了失望,段思也是。长姐如母,虽然平日里都是段云知照顾她的时候更多,可段思还是跳动着一颗老母亲的心。

    她家云知这么优秀,怎么就不成亲呢?

    突然,又听人问道:“那令姐呢?也还没成亲吗?”

    段思竖起了耳朵,这个问题倒是新鲜,她其实也想知道。

    她不知道段云知是什么表情,但他似乎是沉默了一下才回答的:“家姐成过亲。”

    段思捂住了嘴,真的吗?她成过亲?

    “那你姐夫呢?怎么从来不见人啊?”

    又过了一会儿,段云知才淡淡吐出:“死了。”

    段思扶住了门框。原来如此,难怪云知从来不跟自己说。原来自己是个寡妇。

    正在看病的段云知不知道是闻到了什么味道,鼻子嗅了嗅,然后收回了手。

    “各位,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就到此为止吧,明天再继续看。”

    “诶!好!”

    大家也不勉强,纷纷起身走人。

    段云知走进厨房,只见段思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托着脑袋苦思冥想的样子。看到段云知走进来,她才像是回过了神。

    “云知……”刚叫了个名字,又用鼻子狠狠嗅了嗅,顿时脸色大变,“糟了,我的饭!”

    要看着她要手忙脚乱地往锅那边去,段云知拦住了她。

    “我来吧,你别伤着了。”

    段思也知道自己插手很有可能就是添乱,便乖乖地退到了一边。

    她看着有条不紊忙着的段云知,眼睛转了转,托着头开口:“云知啊!”

    段云知看过来。

    段思揉着脑袋:“我刚刚有点头疼。”

    “头疼?”段云知马上丢掉了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怎么回事?疼得厉害吗?现在还疼吗?”

    段思本来就是做戏,这会儿看他这么紧张,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就……一点疼。”

    段云知松了一口气:“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段思点点头,又犹豫着问起:“可是刚刚,就是头疼的那一会儿,我好像想起了一些画面。是一个男人。”

    段云知身体僵了僵,面上却波澜不惊:“哦?什么男人?”

    “好像……”段思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好像我叫他夫君,那应该就是我丈夫吧?”

    “然后呢?”

    “然后……”段思眼睛转了转,“然后他就死了。”

    段云知嘴角动了动,知道她是在糊掰也没揭穿:“那应该就是你丈夫吧。”

    段思瞪了瞪他,什么叫“你丈夫”,不应该是姐夫吗?但是,她很快又调整好表情继续演下去。

    “我好像看到他犯了很大的错,他自己惨死就算了,还害得我们姐弟俩,不得不四处逃亡,躲避仇家。”

    段云知揉了揉额头,继续去做自己的饭了。段思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猜对了还是猜错了,表情异常纠结。

    “过来帮忙。”段云知见她胡思乱想,吩咐道。

    段思一听帮忙,果然马上凑到了跟前,也不再去想那些事情了。

    半夜的时候,家里的门突然被敲得砰砰作响,段思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段云知已经开了门,二毛他娘抱着二毛就进来了。

    “哎哟段大夫这死孩子真是气死我了,说了几遍了不要去那后山,他非要去,从断崖上摔下来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段思也知道那处断崖,摔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赶紧又掌了个灯。

    二毛他娘哭得那么惨烈,等几人一看,也就是崴住了脚,脚踝处肿出老高,身上划伤了几道口,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伤。

    段云知拍了拍他的脑袋。

    “从那种地方摔下去,还能保住命,只受了这么点伤,你小子可真是幸运。”

    “是丑叔叔救了我。”二毛低声说道。

    段思没发现段云知脸色变了,她倒是饶有兴趣地追问:“丑叔叔?哪个丑叔叔?”

    “唉,哪有什么丑叔叔,我们找到的时候就他一个人,”二毛他娘直抹眼泪,“段大夫啊!你看看他是不是摔傻了,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啊?”

    段思本来想插嘴,没人救的话他这么大的孩子哪能伤这么轻,然而还没开口,段云知就在旁边说了:“可能确实是不干净的东西。”

    二毛他娘哭得更凶了,段云知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安慰她,只是自顾自地给二毛看病。

    包扎好了,二毛趁着段云知和他娘说话的功夫拉住了段思:“思姨。”

    “怎么了?”段思也小声地回她。

    “真的有个丑叔叔,他虽然丑,但是是个好人,他受伤了,特别可怜,我们去看看他好不好?”

    段思哭笑不得,虽然丑,但是是个好人,这是什么个形容法?

    察觉到段云知看了过来,她若无其事地抬起身子:“二毛先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再说好不好?”

    二毛失望地垂下眼睛。

    两人把他俩送走的时候,二毛他娘还在千恩万谢。

    “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

    “哦,”段思想了想,还是拉住了他,“云知,刚刚二毛说那个人还受了伤,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啊?”

    段云知叹了口气:“就算我是大夫,也不会上赶着给人看病,他要是真受了伤,过来了我自然会看的。”

    然而心里却在冷哼,只要那人敢来。

    段思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点了点头,晚上睡到凌晨,床上的段思突然睁开眼睛,不对啊,那人要是真的伤得那么重,还怎么过来求医?刚刚被云知忽悠了,明天得跟他理论理论。段思一边想着一边闭上了眼睛。

    然而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忘性越来越大,第二天就把这件事给忘在了脑后,直到几天后二毛又找到了她,他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站在段思面前,眼睛上还挂着泪珠。

    “思姨,我真的好怕丑叔叔会死,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段思对小孩子是真的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当即心软得不像话,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好好,我们去看看就是。”

    二毛马上扬起了笑脸:“好!”说完又把怀里的食物给她看,“丑叔叔好像没有吃的,我给他带了东西吃,他肯定会高兴的。”

    段思看得直砸舌,这些东西对于小家庭来说是不小的财富了:“你也不怕你娘骂你。”

    “思姨不是说过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段思看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心里直乐,接过了他的东西:“行,来,让思姨拿吧,你跟紧我,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差错了。”

    二毛狠狠地点头。

    段思跟着他来到了村外后山的一个庙里,这庙早就破败了很多年,空气里都是灰尘,呛得段思狠狠咳了几声。

    “二毛,你确定是这里吗?这也不像是住了人的样子啊!”

    “我确定!”二毛甩开她的手,前前后后跑着找,却一个人影都没找到,急得眼泪直打转,“怎么办啊?丑叔叔是不是死了?”

    段思好笑:“死了该有尸体啊!没有就是还活着。说不定你的丑叔叔出去了,我们在这里等等他吧!”

    “嗯。”

    两人坐在那里,一直等到日头偏西,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段思叹了口气:“二毛,我们得回去了,不然你家里人该着急了。”

    二毛低着头有些失落,然后噔噔噔地跑到里边,把自己带来的食物都摆好了。

    “这样丑叔叔回来就有东西吃了。”

    段思好笑地拉过他的手往回走,走了一段路,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只觉得心里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二毛,丑叔叔说不定是在跟我们玩捉迷藏,我们偷偷回去好不好?”

    二毛一听就兴奋了,正准备说什么,想到是捉迷藏,又压低了声音:“好。”

    他们重新往破庙的方向走去,远远地,段思果然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她刚刚坐的位置。四目相对时,那人影竟然是不管不顾地要跑。

    段思虽然被那张可怖的脸吓了一跳,但马上就鼓起勇气叫了一声:“喂,等等!”

    奇怪的是,她一叫,那人就真的停在了那里。

    二毛笑着跑过去:“丑叔叔,你真的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啊?”

    段思心想难怪二毛叫他丑叔叔,她看了那张脸都有些害怕。

    “那……那谁,”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人,“二毛说你为了救他受了伤,我家云知医术可好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去让他看一看?”

    男人别过头遮住了脸:“不用了。”

    那声音嘶哑得着实难听,他似乎也是意识到了,闭上嘴不说话了。

    “丑叔叔,去吧去吧,段叔叔人可好了。我的脚三天的功夫就好了。”

    二毛也劝道。段思在旁边认同地点点头。

    然而男人却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些:“拜托你,不要跟他说见过我。”

    段思摸摸脑袋有些疑惑,怎么回事?难道两人还认识?仇家?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也警惕起来,一把拉过了二毛。

    “那……既然你不去,就算了,我们就先走了。”

    拉着二毛走了两步,她回头看着那人背对着她的身影,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可怜,从身上掏出一瓶药膏扔过去。

    “这个药很好用的,你要是有伤,就涂一涂。”

    说完就急匆匆地拉着二毛回去,心里思量着一定要告诉段云知。

    段思把二毛送回家才回自己的家,今天家里没看病的人,段思莫名地有些心虚。

    “云知。”怎么办?云知要是问的话,自己怎么说?他会生气吗?

    段思正胡思乱想着,段云知走了过来:“去收拾收拾东西吧,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啊?”段思有些意外,“明天就走吗?这次怎么这么快?”

    段云知眼神哀伤,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要去。”

    段思不懂最后一个地方是什么意思,可是她问,段云知也不回答,只是在旁边催促着她收拾东西,第二天天没亮,两人就坐在离开的马车上了。

    段思看着身后的村庄有些惆怅,他们总是这样,从不道别,可能明天那些人再来,就会发现她俩走了吧?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惆怅完了,她又对下个地点充满了期待。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段云知所说的最后一个地方,竟然是京城。

    “哇!”段思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第一次看见才是,冥冥中又有些熟悉感。

    人有些多,她拉着段云知的衣袖不敢松。

    “云知,我们来京城做什么啊?”

    “看一个人。”

    “什么人?”

    “故人。”

    老朋友的意思吗?段思迷迷糊糊地跟着段云知来到一个茶楼,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见过京城人成亲吗?”

    段思喝了口茶摇摇头:“我连京城都没来过,哪里看过京城人成亲?”说完还皱眉把茶给推远了,“真难喝。”

    对茶的口味倒是没变过,段云知无奈地摇摇头,脸上沾了些笑意:“等会儿这里有迎亲的队伍,你可以好好看看。”

    “是吗?”段思也兴趣颇浓地看着窗外,随着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果然有一队迎亲的队伍慢慢靠近。

    “这可比村里迎亲热闹多了。”她正在笑着感叹,看到迎亲队伍里,身穿喜服的骑马少年时,心蓦然一疼。

    那少年眉眼真的好看,大约是高兴,脸上看起来也是喜气洋洋的,段思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阿宁。”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出这个名字。

    段云知坐在她对面,神情复杂。等队伍走远了,段思还有些没回过神的站了起来,却又突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云知。”她求救的目光看向了段云知,眼里的泪还在流着,“我这是怎么了?”

    段云知温柔地替她拭去泪:“你只是太高兴了。”

    段思还是不解,她与段云知跟在迎亲队伍的后边,看着少年把骄子里的新娘接下来,那府上写着叶府二字。

    坐在高堂上的女人有些坐立不安,几次想要起身都被少年按住了。

    “少爷,这不可,我怎么能坐在这里呢?”

    “有什么不可的,妙晴姑姑,你不坐还有谁能坐?你就当替母亲见证这一刻好了。”

    段思与那女人猝然与那女人对上目光,慌乱地拉着段云知就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而妙晴也是愣在了那里。

    “怎么了?妙晴姑姑。”

    “没……没什么。我眼花了。”妙晴忍住了酸涩,笑了出来。可能也不是眼花了,夫人的灵魂,一定也回来看少爷成亲了。

    段思沉默了一整天,才问段云知:“那是谁啊?”

    “叶宁。”

    “叶宁?”段思念着这个名字,“阿宁?”

    段云知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段思一天比一天沉默,直到有一天,她眼里的天真全都不见,段云知知道,这是叶玉回来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段云知,唤道:“云知。”

    “嗯。”

    “谢谢你,让我有了这三年的时光,也让我见了阿宁最后一面。”

    “嗯。”

    “还好阿宁没有看到我,”她苦笑一声,如果重逢是为了再一次分别,那还不如不见。

    “嗯。”

    “他现在很好吧?”

    段云知这才终于说话了:“他很好。林枫死了,他因为拨乱有功,受了赏。”

    “那就好。”叶玉笑了,“叶宁,真是个好名字。”

    最后她终究是问死了那个人:“他一直都跟着我们吗?”

    “嗯。”

    “我不想,在黄泉路上看到他。”

    段云知对她温柔地笑着:“好。”

    床上的人终于没了生息,他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

    这三年,不仅是他为叶玉偷来的,也是为自己偷来的。从今以后,他至少还有这样美好的回忆,来陪伴着自己度过余生。

    季睿是在叶玉不见后的第五天,终于出现在了段云知面前:“她呢?”

    段云知没理会他,越过他就要离开,被季睿拦住。

    这个男人跪在他面前,眼里全是慌乱:“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出现在她面前,我也不知道她会回来。求你了,别让我见不到她。”

    段云知仍是没有理会。

    季睿在他身后突然问:“她死了吗?”

    段云知这才终于停住了脚步:“我与师父的三年之约已经到了,至于她,你觉得是怎么样,便是怎么样吧!”

    季睿并不知道叶玉只有最后三年的寿命,段云知留了最后一点念想给他,只要能拖住他一时,他就不会去打扰叶玉的轮回路吧?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