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7)
彻底入了车驾,前方的帘子放下后方匆匆离去。
感受到坐下的车驾缓缓前进后,怀鸿朗的神情愈发阴沉。
前些日子他去神殿这样频繁,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对,不仅如此,连有人背着他偷偷去了神殿他都不知晓。
分明他已经明令制止了,却还有人敢冒这样的险。
若说先前他未注意,眼下却不得不叫他深思。
究竟是谁这样大胆?
他唇边忽地勾起一抹冷笑。
不管那人是谁,落得他手中,便莫要想有好下场。
大陆臣民皆知,整个大陆唯有王能同神女交流,旁的人,算什么东西?
天子车驾速度不快,却也不慢,半个时辰后,便回到了王城中。
过了朱雀门,早已有小玉辇在此处等着,怀鸿朗下了车驾,便换上了小玉辇,一路向观澜殿去。
行至观澜殿,他刚踩了椅踏下来,便见观澜殿外候着的侍人匆匆上前。
“王上。”那侍先是躬身行礼,待对方说了起字后,方直起身子回话道,“中郎将已在殿内了,正等着向陛下您禀事。”
“嗯。”怀鸿朗无可无不可地略一点头,接着举步往观澜殿内走去。
如那侍人所言,殿内一身材略魁梧的男人站着,在听得殿外动静后,忙转过身子,接着下拜行礼。
“王上。”
“起。”怀鸿朗未曾看对方,径直自对方身边走过,上了阶沿,在御案前坐下。
此时御案上已然堆积了数道帛书,他长臂一伸,指尖拿起最上方一道,翻开后看了起来。
“说吧。”他道,眼神却一直落在帛书上,“何事?”
那中郎将听后先是应了声诺,接着将自己此来目的说出。
“臣照王上您的旨意,带领军卫将除神殿外旁的供奉神女的庙宇拆除,原是进行的十分顺利,只是昨日道煜州时,那处的百姓听得要拆庙宇,都不答应,不仅不让臣等动手,还纠集了诸多人守在庙宇处,说是要拆了庙宇便从他们尸体上他过去……”
“这等事便将你难住了?”怀鸿朗打断他的话,“还真当个事来孤跟前回禀?你是觉着孤每日政务清闲,想替孤找些事做?”
“臣不敢!”见王上似乎不快,中郎将忙道,“只是对方实在人多,臣等不便动手,恐伤了百姓,这才来请王上示下。”
“神女身份尊贵,若轻易供奉反倒亵渎了,故而孤才下旨将旁的庙宇统统拆除,百姓家中也不得私藏神女雕像。这样的话,你可同他们说了?”
“臣说了,只是那些人并不听,觉着臣不过是胡言乱语,说什么也不让拆除。”
怀鸿朗:“那煜州别驾是作何用的?他管辖内的人闹成这样,就一点也不作为?”
中郎将道:“别驾是听从王上您旨意的,只是百姓实在人多,且时时守在那供奉神女的庙宇前,不愿离去,别驾大人也没办法。”
怀鸿朗终于抬起头来。
“你无用。”他放下手中帛书,“那别驾也无用。偌大一个煜州,难道各个都这般不听劝不成?聚在那庙宇处的不过是些不遵从王权的刁民。你且多带些人去,若是听劝便罢了,若是不听劝,便不必顾忌。”他说着笑了声,不带任何感情,“孤的臣民中,不需要那等不尊王权之人。”
他说着看向下方的中郎将:“你可明白?”
那中郎将被他眼神看得一惊,忙低下头,一揖道:“臣知晓了,这便去办!臣告退。”
语毕向后退了三步,方转身离开了观澜殿。
待对方离去后,怀鸿朗思量半晌,最终出言吩咐候在一旁的侍人。
“去告诉一句,即刻起,若非要事,明日之前叫诸位朝臣不必入阁,孤不欲见。”
那侍人听后应了声,便躬身退下,往殿外退去。
因着上午在神殿那处显出来的狠厉模样,再加上众人知晓他此刻身上带着尖锐的匕首,因而直到回了王城中先前所居之处,也无人敢接近祁温瑜。
尤其是先前欺辱他欺辱得最厉害的那些人,一想到方才那人的下场,心中便一个哆嗦,此时都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只期望对方不要想起那些被他们欺辱的情景,再来同他们算总账才是。
而先前那肩膀被扎穿之人,因着是贱籍,便也无医师替他医治,此时天气寒冷,将他半拖着回来的人,直接将他往地上随意一丢便不管了,只管匆匆离去,处理自己身上被沾上的血迹。
而原本痛得昏死过去的那人,迷迷糊糊醒来后,又因为肩上的伤开始嚎叫。
只是不管他如何嚎叫都无人前去看一眼。
他伤得不轻,伤口处的血也止不住地往外流,因而不多时,整个人便变得奄奄一息,瞧上去似乎只剩进气,不见出气了。
负责他们的监工只在回来时问了两句,然而那时这人自己未醒,旁的人又怕得罪了祁温瑜,故而便胡乱编造了个理由,将监工一阵搪塞。
那监工原也只是在他们修缮神殿是负责月余罢了,眼下见众人都回了王城,也未出什么岔子,便想着回去复命,因而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总归不过是个贱籍罢了,死了便死了,也无人会在意。
因而得了个随便编造的理由后,监工也不管此事,随口训诫几句便离开了。
而此时,院落中的众人都各自围在一处,唯有两人所在之处是无人待着。
一处便是那受了伤奄奄一息的人,另一处便是一回来就又找了个角落坐着的祁温瑜了。
因着修缮神殿有功,王上特意下了旨说叫这些刚回来的贱籍可以休息半日,待明日再去服役。
他们这等身份的贱籍,依律是全年无休的,今日特得王上恩典,心中自然高兴。
可一想到在这时间内要同祁温瑜那个性情不定的人待在一个院落中,心中便忐忑不安。
尤其是每每见着那先前被祁温瑜伤了的人,他们便不自觉地捂住自己的肩膀,生怕自己也会忽的受这无妄之灾。
尽管感受到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略带惊惧的目光,可祁温瑜却丝毫不在意。
他只是微低着头,看着掌心。
虽然方才他已经尽力擦拭了,可还是有好些鲜血沾在手掌处。
他看着看着,便有些出神。
那花环神女大人会喜欢吗?
虽然外层涂的是朱漆,可终归只是枯草所制,若是大人觉着过于简陋了怎么办?
不会的。
思及此,他忽地又反驳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神女大人应是喜爱的,毕竟……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迷茫起来。
毕竟什么呢?
方才他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然而不待他抓住便消失不见了,再回头去细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上一回这样,还是他不知要送神女大人什么东西时。
那时的他只想着要送大人物什,可一时想不到送什么,接着脑中不知怎的便冒出一个念头。
不若送一个自己亲手做的花环吧?
这样的念头其实有些荒诞。
花环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便是用着大陆最好的材料来做,也不过一个花环罢了,神女大人万一不喜欢呢?
可那时的他,整个人却都被这样的念头占据了,因为冥冥中总有个声音告诉他,若是他亲手做的,大人定然会收下。
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他将自制的花环献给神女时,对方虽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这应当就是对方喜欢的意思吧?
他不能确定,可心中还是带着喜悦。
毕竟自己送的东西,神女大人接受了。
他原以为,自己会想到送花环这个念头,不过是巧合罢了,可方才脑中又闪过的东西叫他觉着有些不对了。
祁温瑜有些枯瘦的指尖抬起,接着抚上自己额间,用力地揉着。
他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皮肤被有些尖锐的指甲刺的破了皮,反而愈发用力。
毕竟什么?
他眼下真的一点想不起了。
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隐约中,他似乎有点感觉。
他同神女大人,是不是有些渊源?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虽然知道应是不可能的,可一旦生出便没那样容易消退下去。
祁温瑜的心中又开始涌上奇异的感觉。
是不是真如他所想,神女大人同他之间,有他自己都不知晓的关联。
否则,怎么解释,整个大陆中,除了他,便无人能见着未现形的大人呢?
若是真的如此,那他同大人之间又会是怎样的关系?
这样的想法在他的脑中不停浮现变换着。
叫他的心中愈发激动起来。
而在他陷入自己的世界中思考时,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原本冬日天色便暗得早许多,再加上大寒刚过,天气仍旧一样的朔风侵肌。
当天边落日余晖彻底消散后,整个院落边又变得漆黑起来,唯有旁的殿宇点着的烛火蔓延至此处,叫人勉强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此时寒风凌冽,在院中待着的众人都被吹得冷彻刺骨,却又无一人敢起身回破落的屋子中。
虽屋子中也并未好到哪儿去,可也比在屋外无处遮挡的好。
只是因为祁温瑜不曾起身,一直窝在那处不动,旁的人便也不敢轻易动弹,生怕自己带会儿因为不留神,若是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发出点声响,惊动了对方便不好了。
因而祁温瑜不动,旁的人便无一人敢起身。
而趁着眼下天色昏暗了下来,原本不敢看向他的众人,此时都偷偷侧了眼神去偷瞄一眼。
心中祈祷着,对方能因为觉着院中朔风太冷,而从角落处离开,回到房中,这样他们也能跟着一起去回去,不必在此处挨冻。
可对方却不遂他们愿。
及至有得人都被冷得一直打摆子了,那坐在角落的祁温瑜却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就那样安静坐着,连身子都不曾挪动半寸,仿佛这凌冽的寒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一般。
破败的院落中,除了先前受伤那人低低的□□声,便唯余呼啸的冷风了。
正当众人心中祈祷着对方早些起身离开时,原本寂静的院外却传来了嘈杂之声。
仿佛有许多人在往这儿走来。
众人听后,心中都是一愣,还未回过神来时,便听着沉重的脚步声,接着便是许多身着玄甲,手握佩剑的领军卫走进了院落中。
众人一瞧,便知晓这是有大阵仗,因而纷纷下跪拜服。
那些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定睛一瞧,却是先前那前来传话说要修缮神殿的黄寅。
他跟在领军卫身后,身子微微躬着,显得十分谦恭。
此番领军卫前来是为了捉人,可奚官局平日里来着贱籍聚居之处的人不多,因而谁也不知道领军卫所言的那人是什么模样,唯有黄寅,来得次数多了些,便自荐着跟了来,说自己能够帮到领军卫找人。
一行人于是紧赶着往此处来。
“先前说的那名唤祁温瑜的人在何处?”进了院中,领头的那领军卫不看跪了一地的人,也不看身后的黄寅,只是冷着声音道,“我等还要带了人去观澜殿回话,你且找得快些!”
领军卫手中一人拿着一根火把,加在一块将整个院落照得有如白昼。
跪在地上的众人一听是来找祁温瑜的,原本提着的心霎时放了下来。
先前见这样大阵仗,他们只道是人人都要遭殃,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心中总归是慌乱的,而眼下听得说同他们无关,便各个都安心下来。
而虽不知晓为何这些领军卫要找祁温瑜,但见他们这样应当也不是什么好事,因而众人心中又变得有些庆幸起来。
先时他们尚且还害怕着这个人,眼下对方却似乎要遭殃了。
这样的念头一起,有的人甚至想站出来指出祁温瑜在何处,但因心中记着贱籍在良民乃至有官职在身之人跟前不得随意开口,便生生将心中的话压了下去。
而那黄寅听得领军卫这样问自己,应了声后,便抬头,忙着在院落中看起来。
上回他来传话时,便碰见一个直直站着,旁人都下拜,唯有那人十分硬气的。那时因着院外有人来催,他也来不及问那人的名姓,只记得了特征。及至第二日,这些贱籍要去神殿修缮时,他特意跟了来,细细打听了,方知晓那人原来名唤祁温瑜。
他将这名字牢牢记在心中,只想着,等神殿修缮完毕后,祁温瑜回了此处,他再找机会收拾对方。
今日本听得说去了的贱籍都已回了,他正打算来整治对方一番,却又碰见领军卫前来奚官局,说是要查什么事情,因而整个奚官局的人都忙了起来,他自然也不例外。
直至听得说最后查到的人是祁温瑜,他心中顿时觉着十分畅快。
虽不知晓对方是犯了何事,但领军卫言说,要将人带了观澜殿,由王上亲自发落,那便定然不会是小罪。若是落个不好,便是凌迟也是有的。
思及此,他便更开心了。
许是因为祁温瑜实在过于扎眼,旁的人都因为领军卫的到来而跪了下来,唯有他一人,仍旧独自缩在那角落之中,不言不语,仿佛与世隔绝。
正因他这样表现,故而黄寅甚至不用多看,便找着了他。
“大人,那!”当看到坐在角落处,低着头的祁温瑜,黄寅忙抬起手往那处一指,“那便是祁温瑜!”
领头的领军卫其实早已看见这么个不合群又目无尊卑的人,只是因急着找人便也暂时没放在心上,眼下听得黄寅这样一说,便不再迟疑越过那些跪在自己跟前的贱籍,直直往那角落处走去。
“你便是祁温瑜?”领军卫手中握着火把,低下头问道。
对方并没有反应,甚至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那领军卫见状,双眉一皱,接着抬脚,往对方身上踹去。
“问你话,不知道回答?”
祁温瑜原是缩着的,被对方这样一踢便往一旁倒去。
他的头磕到了坚硬的地上,擦破了口子,有鲜血从中缓缓渗了出来,可他本人却毫不在意,只是手撑着地上,慢慢坐了回去,接着又缩了起来。
仍旧是没回答领军卫的话。
那领军卫见状心中也来了气,正要抽出手中的佩剑,可剑刚出鞘,便又被他放了回去。
眼下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
他告诉自己。
如今是王上下旨要捉拿此人亲自处理,他便不能轻易伤了对方。若是对方在这之前因为他这一剑熬不过去而丧了命便全完了。
思及此,他将剑挂回自己腰间,接着转过身,看向跪了一地的贱籍。
“此人可就是祁温瑜?”
跪着的众人先前听到了对方拔剑的声音行踪都是一惊,怕对方在这过程中误伤了自己,眼下听得对方将剑收回,且问他们话,不由地放下心来。
“回大人。”有人低着声音回到,“他就是祁温瑜没错。”
“当真?”领军卫再次确定,不想因此带错了人。
误伤了这些贱籍是小,若是王上因此发怒才是大。
众人一听,也顾不得其它,忙附和道:“是,就是他,除了他,我们这儿没别的人叫这个名了!”
领军卫这才确定下来,接着一抬手,将站在院门处的人唤上前。
“将他捆了,带去观澜殿。”
作者有话要说: 日六任务(5/7)
完成状态:未完成。
估计错误,下一章他俩摆头!
不要因为身份担心,两个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嘿嘿
☆、窥觊神仙的凡人(十一)
领军卫来回话时, 怀鸿朗正看着手中的帛书,手中朱笔正要批下, 却忽地一顿。
“你说什么?”他抬起头,看着下方的领军卫,“偷入神殿的是何人?”
“王上。”那领军卫再次拱手回道, “经臣等彻查, 乃黑阳院中贱籍祁温瑜,正是他, 抗旨偷入了神殿。”
贱籍?
怀鸿朗忽地笑了一声, 笑声短促且不带感情。
若非知晓领军卫没这么大胆子敢愚弄他, 他倒真要以为对方是不是在说笑话了。
将手中朱笔放下,帛书也丢在御案上后,怀鸿朗道:“人呢?”
“已叫人捆住,此刻正在殿外候着。”
“带来。”
他的声音低沉冷然, 叫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领军卫闻言, 拱手应诺后便匆匆往殿外去。
而殿内,看着周遭摇曳的烛火, 怀鸿朗想到今日在神殿, 自己说的那番话后,神女的回应。
那时的他在看见那并不明显的环状物什后,并未表现出来,只是旁敲侧击地道了几句,为的是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抗旨偷入了神殿,神女又是否知晓。
原本他只是这么一问, 并未太过上心。
这些日子他去神殿去得频繁,因而也略摸清楚了对方的性子。
有些冷淡,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中,且甚少言语。
他以为,若是真有人不听旨意,偷入了神殿,这么一问,神女若是发现了,应当会告知。
可对方不仅未说,反而在短暂的沉默后,说出了那样的话。
神女的灵力强大,可以庇佑整个大陆。
怎么可能连谁进了神殿都不知晓。
显然,这就是对方为了包庇那个在他不知晓时,入了神殿的人。
思及此,他双目中浮现出冷意。
世人都说,这整个大陆唯有至高无上的王才有同神女交流的资格,可他们并不知晓,其实连王都没有这样的能力。
这样的话,不过是谎言罢了。
当神女告诉他,只要自己愿意,任何人都能看见她时,怀鸿朗心中便生了莫名的阴郁。
原来并没有什么独一无二。
神之使者?
不过是欺人欺己的手段罢了。
这些日子他去神殿,多数时候是他自己在下方待着,神女现形的次数极少,甚至连口都不怎么开。
但是他不在乎。
现在整个大陆手握王权的是他,他只要下旨,不叫任何人去神殿参拜,那些人就不能去。
他以不得轻易亵渎神女为由,派领军卫去将那些除神殿外供奉有神女的庙宇拆除,那些人便不得违逆。
他是大陆的王。
一切便是他说了算。
既然传言中,唯有王能同神女交流,那他为何不坐实了这个传言。
那些人都不值一提,弱小、无用且怯弱。
参不参拜神女,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是给自己心中一个安慰罢了。
所以他甚至下旨,叫领军卫一一去查,但凡家中有神女雕像的,也一律上收。
神女只需要待在神殿,由他一人见着便好了,旁人又有何种资格做梦?
但他没想到,竟会有意外。
明明当初下旨修缮神殿时,他特意吩咐,无论是谁,都不得靠近神殿,只要在外缘处修缮,违者重罚。
他以为这便是万无一失了。
因为不想让旁人靠近神殿,他甚至都没在神殿设领军卫驻守,谁想就因为这样,反倒给了那人可乘之机。
呵。
想到方才领军卫所言,他眼中冷意更甚。
原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才得了神女青睐,帮着对方隐瞒,未料到竟只是一个低贱卑微的贱籍。
一个贱籍,竟也敢肖想神女?
真是笑话。
忽地,他想起对方的名字,接着唤了声站在自己身后的侍人。
“孤听着祁温瑜这个名姓觉着有些熟悉,似是听人提起过。”
那侍人是常跟着怀鸿朗的,因而知道一些事,眼下听得对方问起,略一思索后,便躬身回道:“王上,前两日负责监工修缮神殿的人上了帛书,呈上了此次修缮时表现良好的名单,里面似乎就有祁温瑜这么个人。”
因着先前怀鸿朗下旨,说此番修缮有功的拔尖的,叫监工选出几人来,他会亲自下旨替那几人脱籍。
听得对方这么一说,怀鸿朗便记起来了。
前两日确实有这么道帛书呈上,只是他并未放在心上,翻看瞧了一眼,便又放回了原处。
想着待之后神殿修缮完毕了,他亲自去看一道后再着人核实名单上的人情况,才好下旨。
指尖在桌上轻敲两下,他伸手,照着自己记忆,将那被他随意一放的帛书抽出。
翻开后看着上书的“祁温瑜”三个字,他面色渐渐沉冷下去。
若只是个贱籍便罢了,横竖是他自己说过的话,脱籍也只是他一道旨意的事。
可眼下……
对方竟动了这样的心思,妄图肖想神女。
那便怪不得他了!
思及此,他转头吩咐。
“去司部传旨,说孤这有个人要处置,叫他们将东西准备好了,孤审完了便把人送去。”
那侍人听到司部后,微躬着的身子先是一愣,接着应了声诺。
声音却带了些微颤。
旁人或许不知晓,但他们这些一直跟着王上身边的人却清楚,司部同比部不同,乃是王上登基后下旨创立的。
这个隶属王上自己,地方极少动用到,可一旦用了,进去的人便都是要被动大刑的,极少有人能活着熬出来,而出来了的,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因而听得陛下说去司部传旨,这侍人才会不自觉心中震颤。
往常送去司部的人都是犯了大罪,又或是危及王权的,这回不过一个贱籍,便是偷偷入了神殿,也不至送至此处。
但帝心难测,也不是他们这等身份能轻易摸透的。
因而小心地退出观澜殿后,他便步履匆匆往司部走去。
观澜殿作为王日常处理朝政之所,建造恢弘且面积甚广,前方更是有观澜门做隔断。
平日里怀鸿朗都在此殿见朝臣,而朝臣面见,从来都不能从正门进,而是从观澜门旁的左右两道侧门入,因而朝臣面见,也称入阁。
自观澜门至观澜殿,中途路程并不近,若单靠行走,也要走半柱香的时辰。
而先前那领军卫说已把祁温瑜带至殿外,实际说的是观澜门外。
因而一来一回,当被捆着的祁温瑜,被领军卫半拖着带至观澜殿内时,时辰已经过去很久了。
当跨过殿门处的门槛,领军卫便将一路都没有任何反应的祁温瑜押在地上,让对方面对着上首跪下,接着自己躬身拱手。
“王上,祁温瑜已带到。”
怀鸿朗闻言,略抬起双目,朝下方看去。
其实在对方没来之前,他想了无数对方会是什么模样。
毕竟身为一个贱籍,能叫神女替他遮掩曾经去过神殿的事情,定然不会简单。
可当看着下方被紧紧捆住,衣衫破旧零碎,且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人时,怀鸿朗心中竟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来。
就是这人?
就是这样一个人,竟能让神女替他遮掩?
他忽地觉得,领军卫是不是带错了人。
下方那人,不论怎么看,都是一副卑贱的模样,且他一头枯乱的长发未曾扎起,便这样随意地垂在前方,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
见状,怀鸿朗原本只有七分怒意的心情,竟一下升至十分。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样低贱的贱籍进了神殿。
如对方这样的身份,便是提及神女都是一种亵渎,可对方竟敢违抗他的旨意,偷偷入了神殿。
一时间,怀鸿朗觉着自己先前只打算将对方交由司部这样的惩罚是否过轻了?
这样的人,便是即刻凌迟,也是应当的。
更不用说,神女还为了这个人,隐瞒实情了。
轻舒口气,怀鸿朗指尖捏住御案上的一道帛书,面上神情却无甚变化。
“都退下。”他凝着声开口,“孤要亲自审问。”
下首领军卫闻言先是一愣,尔后道:“王上,先前臣等将这人押来时,对方身上曾掉落一把匕首,虽凶器已被臣等收缴,可此人实在危险,您万不可同他独处!”
旁的候立着的侍人也是开口劝道,叫怀鸿朗三思。
“孤叫你们都退下。”他的声音带上三分不耐,“孤不想再重复!”
见王上动了怒,其他人便也不敢再劝,只得应声后便行礼告退,转身离开了殿内。
半晌后,待整个大殿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怀鸿朗才起身,慢慢走下阶沿,来到跪在地上的人身边。
“前两日监工修缮神殿的人呈上脱籍名册,说你在修缮时十分尽心,孤原本已经打算下旨了。”看着一动不动的对方,怀鸿朗缓缓道,“如你这般身份,应当知道,孤下旨让你脱籍,是多大的恩典。”
他双目锁在对方低垂的头上:“原本一个贱籍,孤并不在意,横竖不过一句话的事,若再晚两日,你就真的能摆脱贱籍身份了,可你……”他的声音忽地一变,“你倒是不自量力,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不清楚。如你这样低贱卑微的身份,进入神殿便是亵渎了神女,你就不看看自己,究竟配不配?”
怀鸿朗说完这话,略顿了顿。
他以为对方会出言反驳,可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对方开口,不仅如此,对方身子连动一下都不曾,就连头都同刚进来那般,往下低垂着,没有半分反应。
仿佛刚才他说的那番话,都不过是自言自语的蠢话罢了。
怀鸿朗见状也不恼,只是唇边带上一抹笑容,接着又道:“你倒沉得住气,面对孤还能一言不发。不过你就不想知道,为何孤会知晓你曾去过神殿吗?”
这回他话音刚落,那方才还犹如石像般毫不动弹的人却忽地一颤,接着嘶哑的声音在偌大的观澜殿中响起。
“你……”他不并愿意同旁人一样唤对方王上,“你怎么会知道?”
听得他终于开口,怀鸿朗唇边笑意深了两分:“你做得那样隐蔽,孤一直都未曾发现,若不是神女提及,孤又如何知晓?”
“你……撒谎。”对方听后,半晌才说了这句话。
“孤撒谎?”怀鸿朗有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话一样,笑了声,接着道,“孤乃大陆之主,有何必要编个谎话来骗你这样身份的人,况,你还不值得孤骗。”
“不、可能。”祁温瑜有些愣忪,还是不相信对方的话,“明明先前神女大人……大人她会怕我同你撞上而特意嘱咐我早些离去,眼下又、怎么可能同你说这样的事?”
话虽如此,可祁温瑜心中还是因为对方说的话而出现了慌乱。
他本就不确定对他抱有怎样的想法,怕一切不过是自己多想罢了。
眼下听得怀鸿朗这样说,他虽记得先前神女提醒他的话,可心中还是有点信了。
万一、万一神女大人真的不喜他,而同对方说了真相呢?
他脑中开始变得混沌起来。
而站在他跟前的怀鸿朗,在听了她的话后,隐在宽袖中的手指忽地攥起。
看来此人今日不除不行了。
神女不仅替他隐瞒去过神殿的事实,还特意告知他不要同自己撞上。
若非对这人多加留心,又怎会费这样的功夫?
一个贱籍罢了,也值得她多费心神?
他眼中已经凝住,仿佛千年寒潭,可声音听上去却并不显,甚至带了些嘲讽。
“孤知道你不信,但你不信,对孤也无甚影响。横竖你的存在确实是神女同孤所言,那神殿内祭台上放着的朱色物什,便是你送与神女的吧?可惜了……”他徐徐道。“神女并未当回事,将那东西随意放着,孤问起时,她也只说是不重要的人送的。若非如此,孤还不知晓,有人去了神殿。”
他其实并未看清那隐在祭品后的环状东西是什么,如今不过含糊说出,为着诈对方一诈罢了。
而祁温瑜原本就有些不安了,眼下听得对方描述出自己先前送的那朱色花环,整个人一下便愣住。
“花环……”他声音变得有些颤抖。“神女大人说,花环是不重要的人送的,她说……我不重要?”
怀鸿朗没开口,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这模样。
“不可能的……”他喃喃道,“大人她,明明亲自从我手中接过了花环,因为未现形碰不到实物,她还特意现了形。她怎么会说,我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呢?”
仿佛为了说服自己,他一遍遍重复着“不可能的”这句话,整个人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
而完全被他忽视了的怀鸿朗,因着他的话也是一怔。
这人方才说什么?
神女为了能碰到那花环,特意现了形?
他霎时间想起当初冬至祭祀时,神女曾经提起过有人能在她未现形时看见他。
那时怀鸿朗曾问及那人是谁,可神女并未告知,眼下听来,只怕说得便是眼前这个贱籍了。
“你说,你能看见神女?”他觉着更荒谬了。
身为大陆之王的他都没有这样的能力,这个贱籍又有什么资格?
他看着自己脚边,瞧上去就十分卑贱的人。
对方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整个人都陷入自己的情绪中。
而没得到答案的怀鸿朗,心中愈发生怒。
“孤问你!”他忽地蹲下身子,指尖准确地掐住对方的脖子,“你是不是能见到并未现形的神女?”
他说着,指尖用了几分力气,声音听上去也沉冷无比。
而被突然扼住咽喉的祁温瑜,一下子从自己的情绪中出来。
看着对方眼中的沉郁,他忽地想起,对方似乎只能见到现形的神女,而不似自己这般,无论何时,都能看到神女大人。
思及此,尽管被对方扼住的咽喉处十分难受,可他依旧笑了出来。
嘶哑且难听。
“是了,我都忘了。”他开口的有些艰难,但并不阻碍他将话说完,“我能看见未现形的神女大人,而你不行。”
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可他声音中的得意和嘲笑却完全遮不住。
“他们都说,王如何如何,是唯一能与神女交流之人,可他们不知道,身为大陆之主的人,如果不是神女自己愿意,你连看都看不到她,这样的王,不可笑吗?咳咳……!”
说到最后时,他忽地咳了几声,只因怀鸿朗因为他的话,猛地收紧了指尖。
“你一个贱籍。”怀鸿朗眼神冰寒,“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在孤面前说话?若不是孤眼下留你一命,此刻你便已身首异处!”
“我是贱籍。”此时的祁温瑜不再像先前那样沉默不语,反而说的话愈发多了起来,“可我这样的贱籍,却拥有看见神女大人的能力,而手握王权的你,却只能靠神女同你演戏。”
他的双目隐在长发后,怀鸿朗也没有将对方头发撩起看对方面容的打算。
两人之间就这样僵持着,半晌后,怀鸿朗忽地放开对方。
“横竖你死期将至,纵使说再多,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他慢慢站起身,缓缓道,“你能不能见到神女,于孤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你已经活不到明日了,原本孤打算将你交由司部处置,现在看来,倒是显得多余了。看在你同神女说过几句话的份上,孤给你个机会,你自己选个死法。”他说着一顿,又道,“不要想着能逃过这一劫,孤要取你的命,谁也救不了你。”
他说完这话,对方却没如他所想那般开口。
怀鸿朗也不在意,只当对方不过是强撑罢了。
毕竟这世上,有谁是不怕死的?
等了片刻,对方仍是未说话,他终于有些不耐。
“你既不开口,那便孤替你决定,比部的人下手极准,手起刀落间取人性命,便将你交由他们,也免了你再去司部走一遭,多吃些苦头。”
他说着,便要唤人进来将祁温瑜带走,却未发现对方的头已经抬起,直至望着他身后之处。
“来人……”
“他不能死。”怀鸿朗的话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打断。
原本之后他二人的观澜殿内,空灵却又带着一些缥缈的声音响起,叫他一顿,接着将尚未说完的话压回了腹中。
“你……”听到声音是从自己身后传来,他忽地转过身子,当看见熟悉的乌发白袍,和对方有些苍白的双颊时,怀鸿朗变得有些惊愕,“你何时来的?”
他还记着祁温瑜能够见到未现形的对方而自己不能,便以为对方早就已经在殿中了,只是此时才出现。
“刚刚。”戚弦衣说得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在这样的事上废话。
她看了眼被紧紧捆住,跪在地上的祁温瑜,接着收回视线,对怀鸿朗道:“不要杀他。”
见她来了后一共就说了三句话,且两句还是叫自己不要杀了这个贱籍的,怀鸿朗指尖倏地紧握,接着道:“为什么?不过是个贱籍,他犯了事孤便有权力处置,难道孤身为大陆之主,连个贱籍的生死都没有资格决定?”
神女这般,分明就是在保这个贱籍。
可这贱籍究竟哪点入了她的眼,让她不惜这样深的夜,还特意从神殿赶来。
“在我心中,谁的命都是一样,没有谁能决定谁的生死。”戚弦衣道,“放了他,我带走他,不会让他在你跟前惹得你不快。”
“不行。”怀鸿朗冷声拒绝,“孤不会放了他。”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显然因为对方一直同他说这个贱籍而觉着十分不快。
然而对方其实并不很在意他的想法。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戚弦衣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平淡,不带一丝感情,“就是不放他,我一样可以带他走。”
“你为什么非要留下他?”
戚弦衣没说话,一双纯粹却又虚无一片的双眸看着怀鸿朗。
半晌后,怀鸿朗原本攥紧的手缓缓松开。
“好,孤放了他,让他继续留下来,孤身边尚缺一人伺候,便让他来。”
这是他妥协的最底线了,原本这样威胁到他的人,是活不到明日的。
可他也知道,神女比他强,强数百倍,就算他铁了心要这个贱籍的命,神女也有办法将他救回来,与其到了那时,让这贱籍再去博神女的同情,倒不如现在他便放了对方。
只要将这贱籍留在身边,莫说对方偷跑去神殿了,便是神女出现,这贱籍也莫要想如同先前一般,自己同神女说些什么。
他会好好地看着对方的。
只是他虽这么想,但神女却不会顺他的意。
听了他的话后,戚弦衣略一思索,尔后道:“不必如此,这人我带走便是,让他去我的神殿。”
怀鸿朗的双目霎时染上猩红。
“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日六任务(6/7)
完成状态:未完成。
两人摆头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后让我女鹅出来终结这一切,耶~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留言的人突然少了(陷入沉思)
你们是想看下个故事了吗_(:з」∠)_
☆、窥觊神仙的凡人(十二)
怀鸿朗不明白, 为何神女会说出将人带到自己神殿这样的话。
她的神殿照理来说,不应有人长时间踏足。
更何况眼下这人只是个贱籍。
“不可能。”他看着戚弦衣, 眼底染上猩红,“将这贱籍留下,由得他在我身边伺候已是我最后的让步, 若要叫他去神殿, 那先前答应的便一概不算!”
他显然厌极祁温瑜,尤其厌恶对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去了神殿, 更厌恶对方能看见未现形的神女。
“你不喜他。”戚弦衣看着对方, “留他在你身边岂不更不快, 人我带走,日后你见不着便两不相关了。”
说到底不过是替这个贱籍开脱罢了。
深吸口气,怀鸿朗猛地蹲下,接着将地上跪着的人, 眼前垂落的长发掀起。
“我便不明白, 为何你这样护着他?不过是个贱籍罢了,难不成是因为这相貌?”
随着他的动作, 祁温瑜常年未暴露在人前的面容, 霎时间叫人瞧得清清楚楚。
因为长时间服役营养不良,且又时常受人欺辱的原因,他的脸上看上去有些不健康的泛黄,嘴边苍白,面容憔悴,唯有一双眼眸, 似乎有微光闪现。
总之,看上去并不好看,尤其是在面容冷峻英气的怀鸿朗跟前,两相对比,便愈发能瞧出差别来。
祁温瑜原本就十分自卑,觉着自己容貌不显,不似怀鸿朗那般兰枝玉树,因而不愿在神女跟前露出自己的样貌,可眼下被怀鸿朗忽地将长发撩起,殿内明亮的烛火印照,叫他愈发自卑。
“不要!”他惊呼一声,将头狠狠往旁边一撇,挣脱了对方抓着自己长发的手。
他不想叫神女瞧见他这副落魄的模样,更不想是在怀鸿朗面前。
可方才那一会子,只怕神女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吧?
像他这样其貌不扬的人,同王上一比便能瞧出差别了,神女大人此刻只怕已经觉着他恶心了,再不想见着他了吧?
而似乎要叫他更为慌张一般,即便他已经挣脱了怀鸿朗的手,可对方却并未放过他。
“这样的人,这样的容貌,你为何这般护着?”怀鸿朗看向站在一旁的戚弦衣,“他就是这大陆上最低贱的贱籍,若放在往常,便是即刻死了,也无人会在意,你究竟看中他哪点?……就因为他能在你未现形是看见你?”
怀鸿朗并不明白。
因为先前他曾经问过,那个有这样能力的人是谁。
那时的神女告诉他,说是不重要的人。
既不重要,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对方隐瞒,还深夜赶来救他?
“不过合眼缘罢了。”戚弦衣声音平缓,“同这些关系都不大。况,你方才过分了。”
她指的是刚才怀鸿朗趁祁温瑜不注意时将对方的长发撩起的行为。
“他自己愿意如此,是他的自由,你何故逼他露脸。”
怀鸿朗没想到,在见着这个贱籍的模样后,神女还能毫不在意地维护对方,心中愈发生怒。
“孤下旨叫人替你将神殿重新修缮,你如今竟为了个贱籍来指责孤?”
“这不一样。”戚弦衣道,“你替我修缮神殿,我多谢你。但这是两件事,不可混为一谈。”
她是这样说,可在怀鸿朗心中,却是一样的。
“孤不会让你带走这个贱籍,方才说的话,孤都会履行,只要你将他留下。”
他这样说着,可看着祁温瑜的眼神却十分狠厉。
戚弦衣看了他半晌,最终道:“眼下的你并不冷静,若是将他留下,你真能做到自己方才所言?”她说着一顿,尚未待对方回答便又续道,“结果如何,你们心知肚明,也无需多言。今夜我带他走,这人便暂且替我看守神殿,也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怀鸿朗闻言,便要拒绝,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眼前的人忽地如一阵青烟消散,连带着不见的,还有方才一直跪在自己脚边的贱籍。
愣忪了片刻,怀鸿朗才意识到,神女这是直接将人带走了,连句话都未留。
思及此,他原本带着愠怒的面上,忽地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呵。”良久后,寂静的殿内,一道冷笑声响起,四周燃烧着的烛火剧烈跳动着,整个大殿内显得有些明暗不一。
想着方才的情景,怀鸿朗顿时觉着可笑至极。
“呵……哈哈哈——!”他忽地大笑出声,整个人显得有些癫狂。
一个贱籍。
就是那样一个贱籍,卑微、低贱,陋鄙,竟赢了身为大陆之主的他?
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他笑着,甚至怀疑方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好半晌后,他才缓缓停住,接着将衣袍上因方才动作过大而导致的褶皱慢慢抚平,接着一步步往阶沿上走去,在御案前坐了下来。
大殿中依旧静谧,几乎听不见响动,他看着不远处的烛台,眼底神色有些扭曲可怕。
“王上。”此时,紧闭的殿门外响起侍人的声音,“司部指挥使奉旨求见。”
这是方才去司部传话的那个侍人,因路程不近,故而眼下才同司部的人匆匆赶来。
他站在殿门外,估摸着声音的大小传了句话,若照往常的习惯,王上定然是能听见的。
可当方才那句话说了好半晌后,也未听见殿内的动静,更未传来叫进去面见的旨意。
见状,司部指挥使面上带了些疑惑,低声同那侍人道:“不是说王上叮嘱叫来面见的吗?怎的这会儿没动静?”
那侍人心中也是满腹不解。冲他摇了摇头后,又略提高了些声音,接着再次对着殿内道:“王上,司部……”
“滚。”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殿内传来的低沉之声打断。
这侍人伺候王上已久,自然清楚对方的脾性,因而一听得这声音便知晓对方应当此刻十分生怒,就这简单的一个字内都蕴含着愠怒。
于是他再不敢开口,冲那指挥使使了个脸色后,便轻着步子往后边退去。
那指挥使不知何故,但知晓王上眼下应是又不想见他了,故而也跟着这侍人离开。
而他二人刚走了没两步,便听得殿内忽地传来一声巨大且清脆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
嘶。
他二人心中都是一惊,愈发不敢去触霉头,便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神殿内。
戚弦衣站在离高台不远的地方,她跟前几步,是被紧紧捆着的祁温瑜。
与方才在观澜殿中被迫跪着不同,此刻的祁温瑜直直地站在对方跟前,只是头还是同以往那般低垂着,先前被掀开的长发,因为并未扎起,此刻又垂落在他面前,遮住了他的面容。
他似乎尚沉浸在殿内的情景中,并未开口。
戚弦衣看着他片刻,接着指尖微动,对方身上拧得死紧绳子便忽地自己齐根断开,接着掉落在灰青色的石板上。
“……”感受到身上的束缚霎时消失,祁温瑜身子一颤,好半晌后才略略抬头,但也仅限他自己能见着神女的高度,接着低着声开口,“多谢大人。”
他知道,自己忽然从怀鸿朗的大殿中消失,来到神殿,还有身上的绳子都是神女做的。
戚弦衣略一点头,算是接了他的话,接着便道:“既然来了,便早些休息吧,你被绑着这样久,且一直跪着此刻只怕也不好受。”
她说着,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祁温瑜能见着她,却不能见着隐在神像内的她,所以此时她暂且不能回去,唯有等对方睡熟了再说。
而听得她似乎是在关心自己,祁温瑜被捆了许久有些泛白的指尖张张合合,最终似下定决心般道:
“大人您……为何方才坚持要将我带来神殿?”
其实不只怀鸿朗,就连祁温瑜自己心中都有这样的疑问。
他原以为方才在观澜殿中就能听到答案,可神女却并未回答,但他的心中却着实对此事上了心,方才一直不开口,犹豫着也是因为这事。
他想知道,自己在神女心中是怎样的位置。
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问,戚弦衣眼神略一怔,片刻后道:“你我相识一场,总不能由着他将你处置了,将你带至此处,能保全你。”
很简单的回答,完全不是祁温瑜心中的答案。
他顿时有些失望。
但很快,他就想到,先前在观澜殿内,神女为了他一再同怀鸿朗争执的场景。
他一下子心中又变得高兴起来。
不管怎样,在那个人面前,神女选择维护的是他,最后带走的也是他。
而那个人,便是手握王权的王又如何?
还不是只能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去做那些自欺欺人的事。
拆庙宇,收缴臣民手中的神女雕像,不让人来神殿参拜,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满足那人自己心中那阴暗扭曲的心思罢了。
因为得不到,便让别人都不能触碰到,这样的心思,那人敢告诉神女吗?
其实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虽今日是第一回见怀鸿朗,但却将对方看得彻底。
卑鄙又黑暗的人啊,他们是同一种。
唯一不同的,不过是身份罢了。
见他站在原处不动,戚弦衣问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她看得出来,对方似乎还有未尽之言。
祁温瑜一听,脑中忽地便想到先前怀鸿朗说的那花环的事。
照对方所言,是神女大人将花环放在祭台上,接着告知对方有人进入了神殿。
原本这事也压在他心中的。
因为他想知道,究竟是不是神女同怀鸿朗说的,进入神殿的那个人是自己。
可这样的想法在他脑中转了几圈后,突然就变得没这么重要了。
他记得神女大人为了能接过花环而特意现了形,也同他道了谢,今夜更是深夜前往观澜殿将他从怀鸿朗手中救下,带来神殿。
这一切,都足以看出来,先前那话不过是怀鸿朗扯谎诓骗他罢了。
若真是神女告知,她又为何多此一举前来救他?
思及此,他忽地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畅快。
堂堂大陆之主,却也只能靠着这样的手段给自己带来些宽慰,实在是……可笑又可悲。
祁温瑜头转了转,眼神落在那尚放在祭品后面的花环,轻声道:“那花环大人可、可还喜欢?”
他其实更在意对方是否满意自己做的东西。
戚弦衣等了半晌,最终却只等来对方这样一句话,她有些纳闷,可还是略一点头。
“很好看。”她道,“我很喜欢,只是没地方放,故而放在了祭台上。”
祁温瑜闻言,隐在长发后的唇角微微勾起。
果然,先前不过是那人说来骗他的。
“我就知道大人您一定会喜欢的!”此刻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欣喜。
嗯?
戚弦衣闻言,双眸微眯,接着道:“你怎的这般笃定?”
祁温瑜被问得一愣,双目中现出一些迷茫来。
方才那话,他不过是顺势便说出了,仿佛自己心中一直都是这样想得一般,眼下要问他为何这样笃定神女大人一定会喜爱那花环,他自己也回答不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
戚弦衣见状,也不再追问,只是声音轻缓道:“罢了,你早些休息吧。”
言毕右手微微抬起,接着纤细却带着些许苍白的指尖轻轻握起。
“日后你便在那儿睡吧。”
祁温瑜顺着对方的眼神看过去。
只见偌大的神殿右角落,一张仅供一人安睡的直足榻静静摆放着,上面是简单的被褥席子,还有一套干净整洁的衣物放在直足榻的下方。
“大人……”这是祁温瑜第一次亲眼见着对方使用灵力。
方才自己被神女带至神殿内时,是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当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在神殿内了。因知晓神女的强大,他一时间倒也没什么太大感觉。
可眼下不同对方就在他跟前,只是指尖微动,便能凭空造出这些物件。
想来,这不过是神女广大神通中不值一提的能力罢了。
意识到这点,他心中的自卑感又涌了上来。
神女大人这样厉害,可自己却这样弱小卑微。
但这样的情绪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很快,便被另一种感觉盖了过去。
而这样强大的神女,却愿意帮他,也从未看低过他。
在他同大陆之主之间,神女大人选择的也是他。
顿时,他又觉得自己的自卑太过多余。
他再无用又如何?
强如王上,神女不是一样不喜。
只要能入了神女大人的眼,什么样的身份根本不重要。
见他不动,戚弦衣以为他不敢去,便道:“这些东西虽是灵力所幻化,但同你们平日用的并无分别,你安心用着便是。”
祁温瑜这才回过神来。
“不、不是。”他替自己解释道,“我只是……只是从未睡过床,因此有些不习惯。”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
自他有记忆以来,便一直都是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睡觉。
无论酷暑严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时还得忍受旁人的羞辱。
那些人,欺辱起他来,甚至连破败的屋内都不让他睡,常常喜欢在下雨又或是落雪的日子里,合力将他赶至屋外,任由他被雨淋,被冰雪覆盖。
而他越是痛苦,那些人便越是觉着畅快。
其实他并未招惹过那些人,同他们也没什么恩怨,只不过因为他沉默寡言,从不反抗,那些人便都将他当成了羞辱取乐的对象,时时欺辱。
他的处境戚弦衣虽未全知,但也大致猜得出来些。
贱籍的人原本就是整个大陆的底端,而他们这种全年无番的更是所有人可以指使的对象。
被欺压的日子久了,心态自然会越来越扭曲,无法去反抗,便只能欺负比自己更弱,更胆小的人。
显然,祁温瑜就是那样的人。
这也就是她和对方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冷的天,那破败的门板被朔风吹开时,旁人第一反应就是叫他去关上的原因。
只因他从来都是顺从,逆来顺受,也不知晓反击,那些人便觉得他就是这样好欺负,故而不论受了怎样的气都会往他身上撒一样。
“早些休息吧。”最终,戚弦衣还是只说了这句话。
当祁温瑜躺在直足榻上,整个人因为先前的折腾而沉沉睡去后,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戚弦衣眼中的神情才忽的有了些变化。
原本她的双眸中纯粹而虚无,此刻看着入睡的祁温瑜时,她双眸逐渐变得幽深不明。
那之后,祁温瑜便在神殿内住下了。
说是守着神殿,可实际上,眼下的神殿因着怀鸿朗的旨意,已经无人能前来参拜,因而他其实每日都是待在神殿内,同神女说话。
虽然对方并不怎么回他。
这样一待便是两个多月。
大寒已过,之后便是立春,两个月后已然快到春末,祁温瑜身上的衣服早已换了轻薄一些的。
虽然神殿无人来参拜,可总也还是有人要时常来打扫,因而神殿外侧设了膳房,有王城之中特意拨了出来的厨子,在此处膳房中做膳食,供在神殿四周扫洒的人用餐。
先前祁温瑜来修缮神殿时,也曾在此处用过月余的膳。
而先前他被神女带至此处后没过几日,便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那时那些人尚以为他是偷溜进来的,众人将他团团围住,捉着了便要打,然而手中的棍子却怎么也下不去。
一时之间,他们还以为是自己在神殿范围内行凶,叫神女发现了,故而不让动手。
及至祁温瑜说了句,他是神女亲自带了来神殿的,连那神殿内的直足榻也是神女布置的。再加上当对方说出自己无碍后,他们手中棍子前那无形的阻碍便消失了。
那时众人才相信,对方真个是神女亲自带来的。
从此之后,便再也不敢对他不敬。
而因为神女是无法替他解决温饱问题的,因而祁温瑜便每日都会去膳食,同那些人一同用膳。
这日,他照例去了膳堂。
此时的他同两个月前已然判若两人。
先前的他衣衫破旧凌乱,指尖枯瘦,长发杂乱枯黄。
而眼下的他,在两个月的精心休养下,原本枯黄的长发,此刻变得乌黑光滑,一头青丝整齐扎在脑后,仿佛上等绸缎般闪烁着光泽,双目浓黑如墨,仿佛夜空中星辉闪耀,长眉斜飞,面容俊逸。
也许是在神殿待久了,他整个人都不似先前那般总是低着头,看上去畏畏缩缩。
当他完全直起身子时,他身材显得格外颀长提拔,且带了些不凡气质。
尤其是他那双手,修长白净,骨结分明,若是站在日光下,隐约还能瞧见里面细细的血丝。
此刻在膳堂的人都是见过祁温瑜的,自然也记得对方两个月前是什么样的模样,可即便是脑中清楚记得,这些日子每每看见他这样,众人还是无法将眼前的人同两个月前那落魄的模样联系起来。
若非亲眼瞧见对方的转变,他们谁也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此时的祁温瑜已经走到膳堂中,旁边有人瞧见了,都上前来。
“祁公子,你的午膳已经做好了,已经放在你常坐的位置上了。”
因着对方是神女亲自带来的人,故而这些人都十分给他面子,在他跟前也称他一句公子,就连对方每日的膳食,都单独做好替他备下。
“嗯。”祁温瑜略点了下头,道,“多谢。”
接着便走到自己近日来常用餐的位置上坐下。
两个月前的他其实并不在乎每日吃的是什么,又或是怎么吃,只要能吃饱,填饱肚子,让他有力气做事便足够了。
可自从到了神殿后,他日日跟在神女身边,心中便也有了些念想。
他想着,自己不可能以后都如先前那样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灵魂。
尤其是有一日,神女忽地对他说,他其实生得很好看,不应当因为自卑,而把自己的面容遮起来,这样只会让他更加不愿与人接触。
自那之后,他便彻底将自己常年垂落在面前的长发束起了。
而果真如神女所言,当他自己不在自卑时,不管说话做事都多了些底气。
神女果真是来救赎他的。
这样想着,他用餐的速度快了几分。
神女身为神灵,并不需要用膳,甚至不需要受人间香火。
因而每回来膳堂用膳时,祁温瑜都不会耽误太久,匆匆吃完后便会返回神殿。
今日也是一样。
他吃完后,正要将自己用过的碗筷拿去清洗,便有人迎了上来。
“我来吧,祁公子有事的话可以先走的。”
这样的事情每日都会发生,前几次祁温瑜还会坚持自己来,可次数多了,便也放弃了。
毕竟这些人比他更能坚持。
于是略一点头后,他便举步匆匆离开。
并未看到身后的人,原本带了些敬意的眼神,在看见他背影消失后,逐渐变得鄙夷。
说到底,这些人还是瞧不上他一个贱籍的,面上说话带三分敬意,也不过是看在神女的份上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本来应该是日六的最后一天,但是我决定再日六一周!!
看看我的生死时速,说短的你们良心不会痛吗!啊!不会痛!吗!
看来你们是忘记了我日三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了(威胁!)
☆、窥觊神仙的凡人(十三)
祁温瑜步履匆匆, 并未看见身后众人的神色。
不过便是发现了,他也不会在意。
在这世上, 唯有神女大人是不会嫌恶他,也不会用异样眼光看他的。
他只在乎神女的看法,旁的人, 无论怎样看待他, 都与他无关。
因心中想着赶紧回神殿,故而今日他走得也十分迅速。
由膳堂行至神殿, 不过一盏茶时间便到了。
今日用膳时间长了些, 皆因最后那会儿他因碗筷之事同旁人多说了两句。
神女大人会不会觉着他回来的晚了?
这样想着, 他轻轻将高大的神殿之门推开。
“神女大人。”他往里走着,唤了一声。
以往他每回回来都会这样说一声,尽管知道对方并不会回应,但还是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他先是抬头看了眼神像, 接着往角落处先前神女特意用灵力为他幻出的直足榻走去。
神殿内十分安静, 只听得见他脚步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此时,原本快行至直足榻的祁温瑜脚步一顿。
有些不对。
他停下来, 转过头在神殿内环视一圈。
偌大而空旷的大殿, 除了四周作为支撑的廊柱,和中间的祭台以及祭台上方高台的巨大神像,再加上供他休息的摆设,便再无其它。
实在是简洁明了,一眼就能望尽。
这都是这两个月来他看惯了的摆设,原本并未觉着有什么。
可今日却忽地叫人心中生出点不对劲来。
这神殿少了什么。
祁温瑜再次仔细看了看, 最终确定,这些日子一直待在神殿内的神女,此刻不见了。
意识到这点,他原本有些寡淡的面色,霎时变了。
大人她……离开了神殿。
这样的念头将他整个脑子占据了。
明明离开去膳堂用餐之前,他还同对方说了声的,虽然对方并未有什么回应,但确实是在神殿内的。
眼下他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再回来时,大人竟不在了。
在神殿这两个月中,祁温瑜几乎未见过对方离开过神殿,他问过对方,对方的回答也很简单。
“没什么事,就不会出去。”
那眼下离开,就证明有事。
可会是什么事呢?
祁温瑜想不到。
说到底,他一点也不关心除了神女之外的东西,心中也总想着,若是神女大人能只看着他一人便好了。
在神殿内这两个月的日子太过幸福,以至于让他忘记了,神女是整个大陆的神,庇佑着大陆,任何人都在她的庇佑之下。
那些人真碍眼啊……
他想着。
若是一直就只有他和神女大人便好了。
为什么要有旁的人来分走大人的注意力呢?
若是那些人都不存在,该有多好?
坐在直足榻上,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执拗。
半晌后,眼底的一点猩红才渐渐散去。
不能这样。
他告诉自己。
神女大人那样圣洁,他怎么能有这样卑劣的想法?
尽管……他心中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若是神女大人只属于他一个会怎样?
但每次,这样的想法都被他压了下去。
眼下能够同神女大人单独相处,已经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了。
偌大的神殿中,谁都进不来,唯有他能一直陪着神女。
且自两个月前,神女亲自否决了怀鸿朗的话,当着对方的面直接将他带至神殿后,怀鸿朗便再未来过神殿。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日子,神殿内只有他和神女的原因。
不来就好。
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来。
反正神女选择的是他,而不是怀鸿朗。
祁温瑜这样想着,接着再次抬起头,看着高台上的神像。
乌发白袍,眼神悲悯,瞧上去同神女本尊并无差别。
可他知道,这副神像没灵魂。
唯有神女进入时,神像才是真正的神女。
“大人……”他低低呢喃着,“您何时回来呢?”
另一边,因为对方到来而迅速将观澜殿内的侍人都摒退的怀鸿朗,看着两个月未见的神女,沉声道:“你今日来有何事?”
他始终记着对方上回当着他的面将那贱籍带走的事。
“仍是为了那贱籍?”
戚弦衣看着对方,眼神平静。
“嗯。”她略点头,对方一听便要开口拒绝,然而尚未来得及开口,她便先道,“不全是。”
怀鸿朗闻言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何意?”
戚弦衣:“我今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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