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章wb有加长版的。 (3)
外表,内里怎么会如此不堪。
也是他眼拙,误把腹黑大灰狼当成纯善良人。
似是感受到他的温度,沈昱支起手臂坐起,面色慵懒,轻薄的羊绒衫勾勒出修长清瘦的身形,一字领下是清晰的精致锁骨,性感冲撞了禁欲。
沈昱握了他手道:“终于等到叶生的期末考试结束了,这个春节,和我一起回家吧。”
决定而不是商量。
叶生手上的动作一滞,收回要回握沈昱的手。
良久无言。
沈昱下床要靠近,叶生一步步后退。
沈昱在一次次试探他的底线。
可他忘了,再一次播下一样是掠夺和压迫的种子,结出来的必然是相同品种的果实。(注①)
叶生到了触底反弹的时候。
于洋老早就问过叶生今年什么时候回家,叶生给的答复是,回去跟沈昱商量一下再说。
哪想到沈昱就没跟他商量的意思,直接决定了他的去向。
叶生和沈昱陷入长久的冷战。
或者说是叶生单方面的冷战,他希望给彼此时间空间,让沈昱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沈昱不是这样想的,他照常对待叶生,甚至愈发柔情似水,温柔绻缱,同时仍然一意孤行,我行我素,没有尊重叶生想法的意思。
叶生这种性子的人,硬气不起来,希冀用温和的方式处理他和沈昱之间的事矛盾,反而得到了冷处理的相反效果。
叶生在沉默和反抗中挣扎。
无论哪种选择,对他来说都不是好受的。
而这就是沈昱不久前才对他说过的,永远不会让他受委屈。
到了订好的火车票时刻出发这一天,也许是估算到叶生有可能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离开公寓的场景。
沈昱不想闹到那种撕破脸皮,眼红脖子粗的难看地步,提前出了门。
叶生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让他二选一呢。
他回去了就相当于不要沈昱了。
看来这几天他的冷待也让沈昱不耐了,非要逼他做出个选择。
叶生直想冷笑,沈昱临走前还能言笑晏晏跟他说:“你不是想看完整场的音乐喷泉表演吗。”
“下午七点,不要迟到了。”也是叶生火车出发的时候。
“我不会去的。”今天是他回家的日子,火车上睡一晚就到家了。
“我先过去,在那里等你。”
“你不要自顾自地说话!”叶生也是羞恼了,退后几步,拉开和沈昱的距离,如果不是红着眼眶,会更有威慑力。
“稍微也听听我的意思吧。”他终于硬气了一回,却好像适得其反。
沈昱含笑的眉眼冻住了,像一幅生人勿近的古典画。
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他好想不明白叶生从始至终都在跟他置什么气。
他歪了歪头,似是站在叶生的立场,认真思考了一会:“公开和我的关系不好吗。”
叶生实打实诧异了。
“像这个学期偷偷摸摸的同居,会显得叶生是被我包.养的小宠物,还是叶生觉得维持这样的关系,也没意见?”
他一步步靠近,将叶生圈在书架和他的臂弯间:“可是怎么办,我可是很认真地思考着有叶生的未来,计划着只有我们两个的婚姻生活。难不成叶生是以为,我会像秦也抛弃你朋友那样抛弃你?”
“如果叶生真的有过这样的想法,我会伤心的,叶生,你竟然如此不信我。”贴近耳畔的吟喃如恶魔私语。
“不,不是这样的。”叶生深吸口气,手贴在沈昱胸口将人推开,“你不能这样得寸进尺!”
他原以为他的包容和迁就,能让沈昱有所改变和收敛。
结果发现,沈昱还是这样自私自利,放纵自己的控制欲和独占欲,完全不知收敛,更别期望改变。
他在利用他的心软。
他离去前游刃有余的自信神态告诉他,是你的包容一步步给了他任性的权利,甚至扩大了他任性的范围。
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窝和臂弯间的叶生站起来,擦了擦眼,拉起行李箱就走。
——
外面寒风凛冽,冬天天色晚得早,早有都市灯火倒映入波光荡漾的湖面。
天寒地冻,广场上都没多少人来看音乐喷泉了。
沈昱鹤立鸡群般的高挑身形倒是显得突出。
他慢悠悠如闲庭信步,在湖岸边坐下,欣赏着远处桥上的风景,手里习惯性摩挲着紫油梨的佛珠手串。
出自海南黄花梨品种的紫油梨是油梨中的贵族,可谓端庄大气的紫色,沉稳优雅,透着深沉的高贵艳丽,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彰显修养和身份权位的象征。
但沈昱收藏佛珠手串,不是面子工程,是真的抱有从中获得静心安神力量的期望,就像他探究各种哲学和宗教书籍以得安宁。
海黄自带的浓郁降香,香韵清雅,仿佛在每一颗佛珠的滚动中注入平心静气的力量,又是药材,长期把玩,还有健康养生的神奇功效。
可惜久而久之他发现,效果甚微,不仅如此,每一次的抚摸把玩反而无端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绮念。
就像这串他最爱的紫油梨,手感温润,他多次研读着佛经把玩,心底生起的却不是对神佛的虔诚信仰,而是臆想着一具温软如玉的美好躯体。
那是健康有光泽的冷白皮,白里透红的好气色,体温不是如他这般常年的寒凉,而是如玉的温暖。
从体表下传递出的热量,每每将他心口灼烧,可他仍然不知餍足地想要索取更多,哪怕一响贪欢。
好像这样他就能温暖起来,不是冷冰冰的温度,哦,这样想着,他渴望抓住的温度要离他而去了。
沈昱攀着湖边的栏杆站起,从底下的湖面倒影,看到一个濒临失控的人。
那个说每天起床第一眼都想看到他,想永远和他在一起,走到哪里都想着他的叶生,到头来嫌了他烦。
嫌他控制欲强。
真是个小骗子。
明明他已经有克制了,否则小骗子就该被锁在家里一步也出不去,谁也看不到。
这样也不会有这么多自作聪明的人,骗了他的叶生不向着他,哄的人心思大乱,劝他离开他,哼,一个两个都这样可恶。
自作聪明的人中之一成奎,抬手又看了看手表,已经在这待了两个多小时了。
他原本坐在车里等,吹着温暖的空调,后来可自己的上司在湖边吹冷风,实在没那个胆量继续享受。
下车来站了一会他就受不了了,不住跺脚保持身上的热量。
南方的冷是全方位无法阻挡的湿冷,寒气嗖嗖地从脚底下往上钻。
他有点担心他上司的腿,别没好利索又给冻坏了,这要出了事他没法跟任何人交代。
板着脸,他公事公办般,劝沈昱上车里坐一会,最好能直接回去,但后半句话他不敢说出来。
沈昱岿然不动,做戏要做全套。
他都等了这么久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他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在一些无伤大雅的方面示弱。
他的叶生如此心软,见了他这副可怜模样,指不定心一悔疚就跟他回去了呢。
成奎心下腹诽,怕是只感动了你自己吧。
沈昱当初多厌恶陈星自以为是的感动,现在还不是步人家后尘了。
可他又想,好好一个人面兽心、斯文败类的沈先生,被折磨成了这脆弱的怪异模样,不禁感慨良多,爱情真他娘的神奇。
偏偏这人身在局中,还不知道自己早就陷进去了。
那个叶生倒是看得明白,他的理智在这时候,竟然比沈昱还要更甚几分。
成奎也只能感慨唏嘘,自己之前看走眼了。
夜色一点点暗下来,从朦胧到黑沉,盛大的音乐喷泉表演转瞬即逝,换成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
各色的雨伞散去,独沈昱落个难堪。
他终于明白,叶生是认真的与他对抗。
心狠高傲的沈先生,脸上火辣辣被人打脸的疼。
抽出金属拐杖,他一瘸一拐,走得狼狈不堪。
成奎只能丢下车,徒步远远跟在后面。
不巧屋漏偏逢连夜雨,迎面撞上几个熟人。
车子故意降速,沈昱那几个朋友,面庞阳刚硬朗,姓楼的那位探头出来,诧异地“哟”了一声:“这天公不作美,把咱沈先生淋得这么狼狈。”
成奎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么多人搁这,是还嫌没人提醒沈先生他有多狼狈吗。
他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见证过沈昱狼狈时刻的人。
果然立刻听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沈昱,发怒似的轻喝一声:“滚!”
成奎几步并一步上前,听到姓楼的那位说:“不想回去的话,我有空余地方腾给你。”
成奎知道这位楼总裁别的没有,就楼盘多,所以各种私人别墅也多。
刚好看样子,沈昱也不想回他和叶生共住的那个小公寓,成奎又问楼总裁借了他的车,跟在沈昱后面,方便等会把他可怜的老板载回去。
沈昱步伐仍然闲适,不紧不慢,一深一浅的鞋印却暴露了他优雅外表下的不堪,走着走着,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他停了下来。
沈昱在想,他得到叶生后正在做的事,那就是亲手将叶生调.教成他喜欢的模样。
现在人家不乐意了又怎么样。
他做不来强买强卖的事。
没有了一个何叶生,他还有陈星、刘星、吴星,大把的白纸供他渲染。
这花花世界,他还回再看不中一个人,调.教成他理想的伴侣?
谁稀罕吊死在他何叶生这一棵歪脖子树上了。
是了,沈昱低低冷笑一声,这世上,原就不是谁非谁不可。
——
叶生进了火车站,不到半小时,送完于洋又出来了。
半小时前他改签了车票。
于洋问:“你真的还要回去?”
“嗯,要跟沈先生说清楚。”他不能不明不白就这样走了。
于洋叹气:“不是所有人都讲理的,叶生。”
叶生就说:“沈先生是有骄傲的人。”做不来强买强卖的事。
于洋生怕他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就像鹿鸣那次说是去找秦也要个说法,结果带了一身的伤回来。
送于洋上车没花多少时间,只是火车站远,一去一回就用了两个多小时。
等他拿沈昱的强势没办法,无奈妥协赶到广场,人已经不在了。
他打沈昱电话,没人接。
公寓也没人,他等了一晚上,没人回来。
偌大的房间空落落的,他越发明白自己和沈昱天上地下的阶级差别。
只要沈昱不联系他,他根本找不到人。
郊区别墅,沈昱过去就发起了高烧,成奎叫私人医生过来,又和别墅的佣人寸步不离照顾了一夜,总算退了点。
隔天早上,叶生接到成奎通知过来时,沈昱身上还残留着低烧。
一听说叶生来了,人立马精神起来了。
沈昱不肯坐轮椅,从昨天回来后就这样了,宁愿忍着腿疼驻拐杖,也不要人搀扶。
他站在台阶上,看庭下的人。
昨日的阴雨天已经过去了,现在暖融融的阳光从云层间照射下来。
“现在只会偷偷摸摸来找我,昨天去哪了,你还是没按我的要求做,以为现在过来卖个乖就能混过去了吗,哪怕你现在来找我,也不过是私下的。”
他就是认定了,叶生没在回家和来广场赴约之间选择他,就是抛弃了他。
沈昱讥笑一声:“我不需要一个畏首畏尾,不敢光明正大和我在一起的伴侣。”
他扬声叫成奎赶人,公寓他之所以不回去,就是留给了叶生的意思,而这个别墅是他私人的地盘。
不是他的人不能待在他的私人领地,他一眼也不想多看。
在成奎做样子的推搡下,叶生忽然扬声:“沈先生,你连最后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叶生是故意这么说的,他觉得自己此刻像个得寸进尺的小人。
这话仿佛逗笑了沈昱,他弯腰低低笑起来,檐下阴影里的面容看不清。
沈昱心想,他怎么没给,他一忍再忍,这辈子最大的容忍度都给了面前这个人。
话到嘴边,他到底没说出口,叶生那样说就是撇下尊严求饶了,他的求饶在他这里一向很有效。
他还是那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这辈子能遇上个合眼缘,还合他心意的很难得。
废点心也是应该的。
原谅几次他的小孩犯错误也是应该的。
“明天我就会回老宅,你要敢,自己孤身来那里找我,什么都不要带,只要你一个人。”
沈家的老宅,沈昱跟他提起过,是沈昱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有他许多的童年回忆。
可那远在京市。
这是要他不管不顾丢下一切,投奔他的意思啊。
“沈先生……”阳光晕染的光圈里,叶生低吟 “我不是要放弃你啊……”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是他的承诺。
沈先生啊,你知道吗,无论你是有什么样缺陷的人,我都……都很认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一段成长的时间呢。
叶生抬头,神情逐渐坚毅:“这不是二选一的必然选择,沈先生。”
明媚阳光与寒冷阴影,界限分明。
沈昱心里嗤笑,面上还要做出和蔼可亲,循循善诱的粉饰性表情,指着台阶与庭下说:“叶生你看,我们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只要跨出这一步,到我身边来,昨天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
那完全是他习以为常的欺骗性神情,无论是下意识还是无意识流露出来的,沈昱在他面前早已经习惯如此。
叶生简直要被这一幕刺痛,他不仅没有听沈昱的话向前一步,反而后退了好几步。
他一瞬间正色,庄严慈美的脸庞焕发出夺目光彩,令人目眩神迷。
“沈先生……不,沈昱,我们之间的的距离并不是这样丈量的。”
“您……”他改口,“你应当正视我们之间的距离,正视我的存在,将我视为和你同样高度的独立个体。我体谅你的心情,包容你的所有,你也应该理解我的难处。当我在思考如何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以更完满的姿态屹立于你身边时,你要做的不应当是逼迫我一味遵从你的决定。如果你不能……你永远无法得到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叶生强撑的体面,努力维持的坚强几乎崩溃。
尤其是当他发现,沈昱眉眼间愈发显现的愠怒,而不是将他话听进去的若有所思,他心中绝望更甚,愈发悲哀的沉痛险些将他击败。
但他知道不能,现在不是他伤心的时候,此时此刻,他更要表现出完美的姿态,在沈昱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此,就算他们现在谈崩了,也能换得以后重逢的机会。
他一口口吞咽着口腔里的唾沫,好像是吞咽下自己的畏惧。
“你还想用你的方式矫正我的想法吗?”叶生问,“如果今天我答应了你的要求,是不是以后就是无止境的妥协?是的,一定是,因为我在你的影响下已经习惯了妥协。就像今天闹这一场,你认定了我会屈从你的意志,明明决定我今年过年回家去哪边,并不是一个非常急切而重要的问题,你却借题发挥,定要抬高它的重要性。如果我违逆你的意志,我会歉疚,如果我遵从,你依旧胜利了。”
“哦。”沈昱微挑眉,“你是在怪我小题大做吗。”
“但你要知道,人是会不甘的。”叶生没有顺着沈昱说话,带跑偏话题。
迎着沈昱淡然的目光,他硬着头皮说下去:“我知道我不如你优秀,沈昱,无论我如何妄想努力,以后恐怕也不能企及你的高度。但你要知道,人是会不甘的。
我生来有父母,有血缘亲人作为羁绊,有亲朋好友爱我,我也爱他们。无论亲情友情爱情,都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即使我可以说,我的出生是为了和你今天的相遇,因为有你的存在,此前昏昏噩噩的二十年陡然照进了阳光。
但未来终究会证明,我的存在不能是为了你一人,我的生存价值也不会是为了你一人。”
“是吗。”沈昱轻飘飘道。
成奎转头看波澜不惊的沈昱,想不通他这个时候怎么还能保持平静。
他手里的烟因为惊愕跌在地上,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印象里的那个软弱怯懦,没有主见的叶生,和面前这个口若悬河,字字句句条理清晰的人对上号。
他听见叶生质问沈昱:
“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一个符合你期望的理想伴侣?一个百依百顺的小宠物?还是一个真正爱你所有,甚至全部缺陷的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沈昱话音迅速冷下来。
叶生昂首挺胸,目光坦然:“我无比清醒,我清楚自己的想法,明白自己做出的选择,在一次次被你玩弄心理,防线溃败,失去抵抗力之后。”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他想用戏剧社那天的改编台词,淋漓尽致表达自己的心情,最后还是憋在了心里。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
我知道你骄傲、自信、头脑聪明,有着世上最优秀的素质,但是我爱你。
我也知道你的心机、你的企图,你狡诈、城府,所有完满外表之外的缺陷,但是我爱你。
我更知道你是个斯文败类,自私冷酷,薄情冷血,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但是我爱你。
每当我想到你跟我在一起是愉悦的,每当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温情,我都欣喜不已。
我尽力将我的爱维持在不让你厌倦的限度,否则我清楚那个后果我承受不了。
我时刻关注你的神色,但凡你的不耐显现出一点蛛丝马迹,我便心惊胆战。
可不知不觉,一个伴侣的权利,在我看来却成了一种负担。
因为我更知道,感情是两个人生理和心理的自然反应,是灵魂与另一个灵魂的共鸣,是心与另一颗心的碰撞,不是步步为营的算计。
“你以为我没有自己的意志,没有原则,没有心,没有感情,在你的心理战术步步进攻下,矫正自己以迎合你不会痛吗?不,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要让你,如同我现在离不开你一样离不开我!”叶生声嘶力竭喊出。
“这是个好主意。”沈昱声音平淡,“前提是你得待在我身边,乖乖的。”
叶生险些被他的冥顽不灵和疏离神态刺痛,还得缓和自己的心情,不刺.激到他:“那好,如果你无法正视这些问题,不能接受这样的我,一个无法完全依恋和依赖你的人,我……我无话可说。只有最后一句话,祝您回家一路顺风,沈先生。”
最后叶生还是叫出了尊称,用了敬词,这是他向沈昱低头求和的意思。
沈昱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但是他听不到叶生心累未说出口的话,心里反倒无动于衷。
脸上冷冰冰的面无表情,他早在叶生自我剖白的时候,就收起了所有伪装的面具。
叶生眼睁睁看着他没有反应,心知肚明,今天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或者说,不是现在就能讲明白和解的事。
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说明白了,软硬兼施,也给了沈昱台阶下。
是沈昱不愿面对他反抗他意志的真相,不肯退让一步。
他只能独自离开。
他拿出最后的骄傲,挺直腰背,将脚下的路踩得平坦又开阔。
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沈昱才漠然转头,对成奎说:“我竟然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胆量。”
成奎能回什么,心里翻江倒海,只恨自己刚刚没有及时离开,围观了一把上司的分手现场。
他忖度着如何开口——砰!沈昱的手杖甩了出去,砸在院子里。
沈昱从来不会把愠怒的情绪表现得如此明显。
这说明,他是在乎叶生的。
他就是把叶生说的话听进去了,却明知道自己无法一时半刻改变,这才叫他恼羞成怒。
因为他清楚自己的性格缺陷和心理疾病。
作者有话要说: 注解:
可他忘了,再一次播下一样是掠夺和压迫的种子,结出来的必然是相同品种的果实。(注①)——出自狄更斯。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
我知道你骄傲、自信、头脑聪明,有着世上最优秀的素质,但是我爱你。
我也知道你的心机、你的企图,你狡诈、城府,所有完满外表之外的缺陷,但是我爱你。
我更知道你是个斯文败类,自私冷酷,薄情冷血,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但是我爱你。
每当我想到你跟我在一起是愉悦的,每当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温情,我都欣喜不已。
我尽力将我的爱维持在不让你厌倦的限度,否则我清楚那个后果我承受不了。
我时刻关注你的神色,但凡你的不耐显现出一点蛛丝马迹,我便心惊胆战。
可不知不觉,一个伴侣的权利,在我看来却成了一种负担。”
——依旧改编自毛姆的《面纱》
☆、分合
沈家老宅, 祈乐天从后院出来, 特地绕了一圈到前院,装作才从外面回来。
一路逗着缸里的老龟,池底的金鱼, 路过温室的葡萄架, 沿途捏爆一串一串硕大的黑葡萄,染了一手汁液,终于穿过典雅的中式庭院, 一副无所事事的不正经模样。
佣人为他打开正门,暖气和婴儿小屁孩连笑带嚷的尖锐叫声,刺得他脑仁子突突的跳。
大人各式各样的打量目光落在身上, 则令他愈发烦躁。
他们这些外来客, 趁着一年团圆的大好日子,带着昂贵的礼品齐聚一堂,不是为了交流感情,仅仅是为了后院那位垂垂老矣的老爷子。
祈乐天小时候搞不懂,还疑惑,不是除夕夜阖家团圆的家族聚会吗,不是应该放下各自的身份, 其乐融融吗, 为什么还要穿着官场职场的制服正装, 摆出领导人的架子。
不苟言笑的舅舅、舅姥爷们,无一例外不是板着脸,高不可攀。
女人们则端着一本正经贵妇人姿态, 偶有外露情绪的女人,在祈乐天眼里全是神经质的姑奶奶。
他故意想缓和气氛的插科打诨得不到响应,被这些大人们定义为穷思极想,小丑一样自娱自乐,大了以后,他就越发不想出席这样的场合。
现在这样的家族聚会,就剩下他几个还不懂事的表弟表妹不会看气氛,任性地大叫大笑,在佣人保姆的看护下跑来跑去。
他刚好和他小舅相反,沈昱是他那一代中最小的,他是他这一辈中最大的,下面的弟妹都是没长大的小屁孩。
推开抱他大腿的小鬼头,祈乐天抬脚想上楼去躲躲透透气。
“别去上三楼。”他妈叫住他说。
祈乐天回头,老宅的第三层是单独辟给他小舅住的地方,偌大个沈家,别人都没他小舅这个待遇。
“我就上去看看,不出声。”
“你小舅病着呢,别打扰他休息。”
“小舅病了?”祈乐天震惊的同时心生担忧,沈昱在他印象里一直是强大到不可侵犯的光辉形象。
“年前病到现在呢,我们都过来了也不知道下来接待。”
祈乐天听他妈抱怨他小舅就瘪嘴。
“有空还不如去看看你曾祖父。”
“知道了。”祈乐天才不会老实说,他刚从老爷子那看望过出来,他爸妈就想着让他多讨好老爷子,连称呼上都不愿突出他曾外孙的身份。
越往上层,祈乐天脚步越轻,这是习惯性的小心,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第三层是他不能踏足的禁地。
小时候他被带过来时,很多人就跟他说过,那是老爷子上一个孙辈宠爱对象居住的地方。
即便那人小学没毕业就被送到了国外,第三层也为他保留了下来,等闲人不能靠近。
这导致祈乐天小时候还没见过沈昱这个小舅,后者就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非常厉害的感觉。
能让他们老爷子记住这么久的人。
老宅的佣人都说老爷子对他这个曾外孙,比对他小舅这个亲孙子还要好,可他却觉得并非如此。
祈乐天在沈昱卧室门前停住,有点不敢敲门,敲了门该跟他小舅说什么呢,沈昱着实不是个好接近的人,全家都没人跟他熟络。
直到看到上来送热粥的佣人,祈乐天有了主意。
老宅这些佣人会亲切地叫他小天,只敢生疏地称呼沈昱为七少爷。
都知道他平素没大没小,行事没有顾忌,自己的活交给他也没问题。
祈乐天成功得到了敲门的借口,门开了,他的眼眶却蓦然湿了。
他那个强大不可小觑的小舅,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垂眸似乎连眼睑也没力气睁开,却还要问:“来电话了吗。”
给祈乐天开了门的助理成奎,第一千二百次说:“没有。”
病来如山倒,沈昱回老宅起就高烧复发。
烧得昏昏噩噩,好容易意识稍清醒一点,开口必问:“他来了吗?”
年关渐近,许是知道叶生不会来了,换了话问:“来电话了吗?”
这一次又是同样的答案。
成奎猜沈昱是彻底死心了,知道叶生不会过来找他了,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喝了粥,吃了药,病气焕然一空。
出了房门,下来一楼大厅,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强大漠然的沈先生,眉宇间的冷淡疏离,照样生人勿近,仿佛能冻死个人。
只除了从成奎那拿回自己的手机,贴身不离。
代表着他对叶生还有一分期望。
大年初一,老宅热热闹闹,张灯结彩,早该在吃过年夜饭离去的众人,被安排在老宅各处,过着一个似是而非的新年。
可谁都知道,现在的热闹是暂时的,他们老爷子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快不行了。
祈乐天第一个跟他小舅道贺新年快乐,可惜没得到红包。
沈昱绕过他,完全是目中空空无人般,走进积了一层厚厚雪花的庭院,闲庭散步似的赏雪赏梅。
得,这样祈乐天也没意见,他对小舅一向有很大的包容度,比对他亲妈还要孝顺谦卑。
踩着沈昱留下来的脚印,祈乐天百无聊赖地跟在他小舅后头自说自话,自得其乐。
“小舅,你今天没带你的手机下来吗,小舅?”一不错眼,祈乐天就发现他小舅落后了他几步,诧异回头。
心一动,沈昱望着满天的雪花,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匆忙回屋。
来不及换鞋,沾染雪花的皮鞋踩上木制地板,沈昱上楼找到,忘在外套兜里的手机,重新拨通电话——一则未接的来电显示在三分钟前。
“嘟……”
三秒过后,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昱闭闭眼,吐出口气:“我刚才有事,没接到。”
“嘟……”那边却在他说完后挂断了,仿佛能看到手机主人的手忙脚乱。
高定皮鞋踩在地毯上,沈昱来回走了两趟,留下的印子一深一浅。
冷静冷静,他告诫自己,现在既不能逼,也不能纵容,要等他自己打开心扉,主动来寻他。
不能纵容。
不能着急。
沈昱捏捏高挺的优越鼻梁,下一刻,手机被他用力砸出去。
门外不放心跟上来偷听的祈乐天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跑开。
房间里,沈昱撑着桌面,额上青筋暴起。
一个电话,一段缄默,他平素引以为傲的理智就轰然坍塌。
一阵呼唤声将他拉回现实。
是祈乐天折返回来了,带来祖父的口信。
沈昱平复心绪,将心底那些阴暗的想法暂时压下。
老爷子活了一个多世纪,为了他们这个家族已是坚持了太久,如今已然老态龙钟,常年只能躺在床上,每呼吸一口都困难。
今天新年里的第一天,精气神好了些,底下的人就怕他是回光返照,迫不及待把所有人叫过来,而老爷子只想单单见那几个。
一群人围在后院门外,看着沈昱被单独召见。
慧眼如炬的老人一眼看穿了他那些想法,含混不清道:“阿昱,我怎么教导你的!”
旁边伺候的人急忙为他顺气。
沈昱垂眸羞惭。
不是为别的,是因为自己隐藏情绪的本事不够,让祖父看出来了,累他老人家劳心。
老人瞬时目露失望:“阿昱,做人要光明正大,对得起我给你取的名字!”
老人看穿了他的伪装,这个时候还在演戏骗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个小孙儿的秉性,根本不是会为他一两句训斥羞愧的人。
他最后还跟沈昱说这些,不过是想得他一个最坦诚的相待。
昱,日光,明亮也。
老人家亲自为沈昱取的名字,就是希望他堂堂正正做人,光明正大做事。
为此甚至不许他父亲逼迫他从政,遂他的心愿从商。
虽然沈昱投身商场,与官场无异,俱是诡谲多变,须得左右逢源,口蜜腹剑。
但沈昱体谅祖父的拳拳爱护之心。
沈昱很快出来,换祈乐天进去,这个第.四代中最受沈老爷子喜爱的曾外孙,一度拿来跟沈昱比较。
事实证明,沈昱最后继承的遗产,远比所有人多,谁最受喜爱也就显而易见了。
沈昱侧门眺望远方的夕阳。
从日薄西山,到太阳迅速西沉落山,庇护沈家的参天大树轰然倒塌。
其他支柱人物不是没有,只是到底比不上老一辈的存在。
唯有黑白两色的盛大葬礼上,送灵的花圈摆满了灵堂,在这样肃穆的场合,不仅祈乐天不敢再放肆,那些不懂事的小屁孩也被拘着,行事规规矩矩。
他站在第.四代首位,领着一帮小孩,看整个送葬队伍最前面的沈昱。
臂戴黑纱,全黑的西式丧服,只除了领口露出的衬衫是白色,形单影只站在那,身形越发清瘦,神色萧瑟寒凉,面对所有人的悲戚哭腔,脸上是无动于衷的冷漠,仿佛谁也不能靠近他,他也走不出自己的世界。
这竟成了日后三年多来,祈乐天对沈昱的最深刻印象。
公平地瓜分了遗产后,还要召开家族会议,分配任务,以便日后重振沈家声望,复兴家业。
派人远赴海外打理家业是关键的一步。
沈昱有令人惊叹的投资眼光,也精通经商之道,是不二人选。
可谁都知道,沈昱不好说话,而他们又没有足以打动他的利益,普通的仁义孝道之由,只会换来他不屑一顾的冷笑。
众人面面相觑时,沈昱却出人意料地出声了:“好啊。”
他接下了?
沈昱踱步下楼,经过楼下的灵堂时,恍惚听见几声软糯糯的猫叫。
掀开灵柩前的花圈,果然看见一只绻着身子的橘色小猫。
不知道是被哪个不用心的佣人放进来了。
看守的佣人也吓了一跳,观他神色道:“是小天送来的,陪了老爷子……”许久。
沈昱抬手打断佣人的话,不用说他也知道,祈乐天和老爷子祖孙友爱和睦的事。
老人道出往事,曾经养过一只爱宠橘猫,做曾外孙的一片孝心,特地寻了相似的猫儿送来,宽慰祖父。
何等有祖孙爱的一幕。
与之相比,他这个亲孙儿多不孝,他不仅不孝顺,还亲手扼杀了祖父的爱猫。
他到现在还记得,胖胖一只橘猫如何在他手心里挣扎,失去呼吸,彻底断气……
他没有怜悯,没有同情,越是痛,他越要折磨,越是鲜血淋漓,他越是兴奋,他从死亡中得到快.感,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瘾。
而唯一能制止他发疯的,只有对叶生的瘾。
令他从精神上转变到生理性的瘾。
是另一种令他着迷疯魔的东西。
独占欲也好,冷血也好,祖父不是说最宠爱他吗,任何他想要的东西都可以给他,那些古董字画他不感兴趣,他那时迷上了解剖尸体。
那么,将一只猫儿的性命给他,也无伤大雅吧?
可是换来的,却是家里佣人聒噪的尖叫,拄着拐杖匆匆赶来的祖父又惊又怒的眼神。
“小七!你在干什么!!”
尚是七岁孩童的沈昱回望回去,幽黑瞳孔里倒映出无数惊恐的面容。
“七少爷你在干什么!”佣人惊恐地尖叫,却不敢阻止。
小小的猫崽子在沈昱手下乱蹬,发出痛苦的惨叫。
沈昱置若罔闻。
少年起就被送到国外,在长久的个人独居生活中,早没有人愿意试着去了解他。
残暴、冷血,在佣人、亲人眼里留下的,是对沈昱少年时期的固板印象。
有谁知道,他已经在尝试像个正常人一样过活呢。
那些文雅的、绅士的,所谓的涵养风度,没有谁比他更懂,只要戴上这样的面具就能无往不利。
除了在一个人身上翻车了。
“小舅你快放手!”
沈昱低头一瞥,手下松了劲。
他那个素来怕他的侄子,这时候也会为了一条小生命,鼓起莫大的勇气从他手下夺走小猫。
不过未免太大惊小怪,他也不是那种喜好滥杀无辜的人,沈昱抬手看看自己的手心,大概是心绪不稳,走神了吧。
沈昱冷眼瞥过惊恐的佣人,一堆因这边动静,以各种异样目光望过来的亲人。
最后视线落在祈乐天身上。
他的侄子安抚着受惊的猫儿,不甘示弱与他对视:“小舅,这是……”
啊,他已经知道了,送给他亲爱的曾祖父的替代品猫崽子。
他这个昔日扼杀祖父爱猫的人,已经够不孝了,临时还要用伪装面具欺骗祖父,致使祖父死不瞑目的人,大概得下地狱才能还清罪孽吧。
“小舅!”祈乐天叫住离开的沈昱,“这是送给你的猫!是曾祖父叫我找来送给你的!”
沈昱脚步一顿。
祈乐天趁机再开口:“还有,他让我跟你说,不是他没放下芥蒂,是你没放下。”
沈昱喉腔里发出声淡淡的讥笑,真是个狡猾的老头子啊,就是过世了也要刺他一下。
“等等,还有、还有话!”祈乐天拼尽全力隔开人,挡在沈昱面前。
“虽然曾祖父没让我说,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很想亲口跟你说的话,他老人家临终前努力想发出声却没力气说出口的话!”
祈乐天红着眼眶,嘴唇颤抖:“曾祖父真正想告诉你的是,对不起,那段时间忽略了你……”
在你少不更事的年纪,在你心性不稳,最需要人引导的时候,沉浸在失去爱宠的悲痛里,不管不顾,任那些人因为恐惧忌惮区别对待你,甚至和那些人一样,用厌恶嫌恶的目光敌视你。
明明拉勾说好,会做世上最好的祖父,要做给你那对不在意你的父母看看,你也是有人在乎和宠爱的。
要告诉他们,这世界上有一个人,他会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爱你,结果到头来,还是食言了啊。
祈乐天睁大眼睛,看着一言不发的小舅,全身都在颤抖。
这个灵堂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俩。
当他说完那句话,沈昱不言不语,没有动作,所有人都没动静。
许久,沈昱无意识吐出一个音节:“啊,已经没关系了。”
“小舅!”小舅就这个反应?什么表示都没有?!!
祈乐天不甘心想追出去。
他父母扑过来,死命抱住他:“小天!你在干什么啊!你怎么敢这样对你小舅!”
“一只猫而已,你让他随便处置就算了啊!”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祈乐天拼命想挣开束缚,无果。
他眼睁睁看着他小舅离开,再转头看这灵堂内的所有人,终于发现了,令他一直萦绕于心,无法排解的压力烦闷是什么。
都是和他、和小舅,有着或远或近血缘关系的亲人。
却无一例外,用那样畏惧忌惮的目光看沈昱。
明明小舅此行是为整个家族的发展,明明小舅为这个家族做的贡献不少,在这个曾祖父去世,面临庇护家族的大厦将倾的紧要关头,小舅站了出来,独自远赴海外……
他们却只敢躲在他背后,用这样凉薄的目光打量他。
就因为小舅天性凉薄吗?可是明明,他们都是自私自利的独占欲者。
登上飞机前,沈昱望望天边,回头:“你留下,看着他。”
成奎只得把好不容易收拾好的行李箱又拉回去,默然无语。
中文博大精深,一个“看”字就大有文章。
怎么看着,看着什么?
沈昱都没有明示。
成奎也不能像个猥.琐痴汉一样,时时刻刻追在叶生后面跟踪人。
再者,叶生下半年就去了一个偏远的山区小村支教,成奎往那一站,还没开口跟人打听呢,谁都知道他是外面来的。
还有国内的一些事宜,他也要帮沈昱去处理,脱不开身。
干脆的,他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不远不近,只要能了解叶生的最近动向,得知他一切安好就够了,更细的,他就不用掌握了。
他看这也是对沈昱来说,最合适的程度。
于是三年里,他多次看到叶生牵着一个收养的山区孩子走出来购买物资,都顺理成章忽略了,叶生怀里抱着的婴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
下一章是全配角视角的内容,嗯,就是那个38章的玉树。可能会像是另起炉灶的新故事,所以在这做个友情提醒,不喜勿买。
也算过渡章吧,期间有玉树关于叶生鹿鸣等人的高中回忆,还有交代一下这三年中叶生和沈昱的去向。
本来是想放在正文完结后的番外,不过作者的灵感很奇怪,有感觉就先写了,也是对叶生鹿鸣等人形象的补充。
过了下一章就直接跨到三年后的主角重逢。
☆、玉树番外1
年后玉树总是陷入冗长的少年回忆里。
许是去年年底以来, 叶生和鹿鸣几个朋友的人生接二连三出岔子。
他自己也一直有问题, 今年开年以来,诸事不顺,大三下学期就要结束, 一旦到大四, 就要思考毕业的问题,矛盾也就越发明显了。
夜间从豪华的顶层套房醒来,一只粗壮的结实手臂, 不客气地横在他身上,就像其主人清醒时一样霸道。
曲腿抱膝,他盯着身边熟睡中的男人瞧, 依旧不相信这是能和他发展出同床共枕关系的存在。
就像他从来没想过, 自己用了十七年的名字,一朝就要改变……
那是高考结束后不久,玉树的母亲玉蔻通知了他这个消息,以后他不叫玉树,他是白礼树。
随他那个血缘父亲的姓氏,用“礼”字的辈分。
可是玉树印象里和这个亲生父亲从未谋面,有意识里也是跟着母亲东奔西走, 到处流浪, 被人冷嘲热讽是私生子的经历。
都过去了十七年了, 好容易他们母子俩的生活已经稳定,虽说不是富贵,到底衣食无忧。
可为什么母亲还要回头去找那个男人呢?
他看着面前已经是四十多仍然年轻美丽的女人, 时间没有磨灭她的单纯和少女心,生活也没有打击她的幻想。
她对抛弃她的男人还抱有期望。
脱下朴素的旧衣服,换上男人为她买的崭新名贵的裙子,她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和那个男人偷吃禁果的美好时光。
不用在意现实的目光,生活的压力,无忧无虑,唯有爱情至上。
此刻眉眼间洋溢的是单纯的幸福,还有对他这个儿子的忐忑期待。
他一时竟想不到理由辩驳母亲。
女人独自抚育他的十七年里,一改柔弱菟丝花,只能依靠男人而活的形象,没有答应蜂拥而来追求她的任何男人。
自己找了学校图书馆的工作,挣一份微博的薪资,租下这个小县城的小房子,供养儿子与自己到如今。
无论是为了他也好,还是为了那个男人守身如玉也好,女人已经为了他做的够多了。
现在只要他一句话,女人马上能重归富贵的无忧生活,亦或是受制于他这个儿子,和他继续蜗居在这个小房子里,蓬头垢面地活着。
他好意思拒绝答应,继续做女人的拖累吗?
玉树张了张嘴,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女人也盯着他,等候他一句话。
邻居家的鹿鸣从楼上一路蹦下来,打破了沉闷的僵硬:“玉树玉树,鹿老师去补习班了,老殷也出去遛鸟了,不到晚上不会回来,你快来我家陪我打游——玉阿姨!”
玉蔻挤出一丝笑容,朝鹿鸣点点头:“鹿鸣来了,你陪我们玉树出去玩玩吧,考完不用像以前的压着自己。玉树……”
女人尴尬地掏出钱包,给了玉树出去玩的经费。
“欸?玉树要去打暑假工?”
女人走后,他坐在书桌前坚定点点头。
“那不就没人陪我打游戏了……”他听见鹿鸣在他床上趴着嘀咕。
“你想好做什么了吗?”原以为鹿鸣会问他为什么,没想到鹿鸣一点不好奇。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懒,也是真的情商高,该问的,不该问的,他都看得明白。
“那就去叶生那里吧!我知道他现在在哪打工!”见他摇头,鹿鸣兴冲冲跳下床,拉上他就跑。
县城物流局,少年人稚气未脱,却已经能自己挣钱养家糊口了。
玉树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听见叶生揪着鹿鸣咬耳朵:“你在开玩笑吗,大哥。让小哥来这种地方工作,你不觉得是暴殄天物吗!”
“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鹿鸣煞有其事说。
“可是工作有累不累之分。”叶生无力支额,“连我都适应不了这里的劳动强度,虽然就是简单的分拣和搬运工作,也要天天累趴下,小哥的身体素质可没我好。”
“欸?叶生你会累趴下,不是你打了太多份工的原因吗?”
叶生作势挠他。
鹿鸣跑了一圈,躲到玉树身后。
叶生哼一声放过他,跟玉树说时还是顾及他的心情:“小哥你脑子这么好使,去哪里工作都比这里强,嗯……”
叶生想了一下道:“班长和几个前辈办了暑期辅导班,你要不要去那里试试,我也在那当老师。”
“那你怎么还在这?”鹿鸣探头说。
叶生伸了爪子去逮他:“我有些科目不擅长,没法全教,空余时间就只能另外找几份兼职了。”
“好吧,拜拜。”告别还要继续干活的叶生,玉树和鹿鸣出了物流局。
“小哥!”叶生手里拿着鹿鸣给他买的水追出来,喘了口气,小心翼翼问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想打暑假工吗?”
玉树凝眉苦思如何解释时,叶生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不用这么苦恼想啦,我就是想跟你说,如果你是为了证明什么,有没有想过问题不在这呢?”
他的笑容稚气,喜欢枝桠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不瞒你说,像我这样,就算挣了再多钱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大概这就是所有儿子在母亲面前都是长不大的孩子,这样的真理吧。”
叶生说得有道理,但他还是不想放弃:“我想试试。”
结果事实证明,叶生说的是对的。
他捧着自己在辅导班工作半个多月挣来的求,如数交给母亲,仍然改变不了他要去白家的现实。
甚至那笔钱得不到别人的一声表扬。
他只是想证明,他这个做儿子的长大了,以后有能力挣钱供养母亲。
女人想买奢侈品,住别墅也好,只要等等他,他一定会全部满足母亲的愿望。
可是女人早就不屑这点钱了,拉着他迫不及待地步入那个白家的豪宅。
玉树也没想到,在他拿到通知书,步入大学之前,就先进了那个家。
一张长桌,全家人吃着晚餐。
首位是早就不管事的老爷子老夫人。
而他那个父亲只能屈居首位的右下手位置上
左边那位的年轻男人白礼谦,才是白家实际上的当家人和一家之主,外表儒雅清俊,却有着和名字背道而驰的傲慢与骄傲。
自若地用着餐,对他们母子俩的到来不屑一顾。
也是,作为白父的原配嫡子,正统的白家继承人,本身又有能力,他有这个底气自傲。
而对于层出不穷的,无数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他早就能做到心如止水,目中无人。
至于对面那位风流成性的父亲,也早就不在乎了。
现在能和谐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不过是为了两个老人的面子情。
老人的面子不可谓不大,女人一来就在试图讨好他们,最好的话题无非是玉树这个孙子。
然而她的殷勤适得其反,夸耀儿子的孝顺和聪明,反而换来在场其他继室子女的冷嘲热讽。
“忙活了半个月才挣这么点钱。”
“能考上重本吗,很悬吧。”
“想学医是认真的吗,这种吃力不讨好还没前途的职业。”
“换专业吧。”首位的老人出声。
“不需要你多优秀,但是如果连大学也考不上没办法,会给你安排一个好点的学校让你进去。专业的话,会计就不错,也不需要你专门学金融,那是礼谦的事。”
“还有,不要再去做那种劳累的兼职,想早点工作的话,就到礼谦的公司打打下手。”
玉树自动补足了老人的话外音,私生子要平庸,不要肖想嫡子大哥的东西,但在外面不能做跌份的事,比如在辅导班的工作。
所以一个进了白家回来私生子也不好当,行事约束,再也不能有自由。
“不需要,职位已经满了。”
他听白礼谦毫不犹豫驳了老人的面子,不在意地起身离开,而老人也没再重提他这茬,又觉得自己想错了。
看来他还是个小透明的存在,这些人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并不在乎他。
也是,白父的私生子这么多,哪里管得过来。
等高考的分数线下来,玉树继续按自己的意愿选择专业和大学,是重本中的重本,最好的医学专业。
为了不多事,他也意思意思辅修了一个会计专业,他这也算阳奉阴违吧。
反正他也发现了,白家那些人问起来,他只要能拿出一个会计证交差,他们就懒得再问什么。
就像有一天白礼谦路过他的学校,顺便来看望他这个名义上的弟弟,亲眼看到他抱着医学书从教学楼出来,也发现了他没改专业的事,都懒得多问几句。
私生子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至于去白家的公司打下手的事,也没了后文。
反倒是玉蔻被他们说得羞恼了,一定要他去个好点的公司实习,为此去求了她以前的手帕交,甚至拜托一个男人照顾他。
也是因此,他认识了这个叫楼衡的男人。
可这样就能打白家人的脸吗?他有疑问,仍然服从安排。
他脆弱的母亲再经不起一点打击。
于是每逢假期,他都要去楼衡那实习。
起初只是干些杂活,男人也不过是为了长辈的面子情接收了他,只要不出大问题,叫相当于摆了个吃白饭的花瓶。
期间男人发现他在看医学类的书,明知道白家的意思是让他学会计,也如白礼谦一样不在意,不过是敲敲桌子提醒他:“上班时间,不要做与工作无关的事。”
此后大学两个暑假都在楼衡那度过,他的职位也逐渐上升为楼衡的特别秘书。
至于怎么和上司兼长辈发展出了肉.体关系,他也是稀里糊涂的不清楚。
面对一个强势的人,性格较弱势的人没有抵抗力,好像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事,突然有一天就被带到了床上。
依稀记得是在大一那个寒假,他刚成年不久,生日会还是这人给他办的。
许是那个冬天太过寒冷,楼衡靠近他时,他就没有拒绝。
他反抗不了,也无心反抗。
如此两年下来,身体已经习惯了这人的温度,稍微有些眷恋……
玉树下了床,在春城和身后这个男人度过的日子,纸醉金迷,灯光酒色,稍不留意就令人失陷。
但他的记忆仍然想停留在高考后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里,小城的市井烟火,朋友的打打闹闹,光景悠好……
那次进了白家门后,玉蔻留在白家,他独自回了县城,家里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女人不眷念,他却还想保留住许多记忆。
路上看到穿人形毛绒玩偶发传单的人,他不忍心看发传单的人大热天戴头套,头套下面的脸还不一定多难为情呢。
便主动走过去接了几张,皮卡丘还要求给他扫码,他也拿出了手机。
一只熊本熊突然撞过来,头套下的声音闷声闷气的:“扫我。”
那只皮卡丘被撞倒,跌在地上,手舞足蹈,挣扎着爬不起来。
玉树看不过眼,帮他摘下头套透气,接过惊了:“叶生?”
叶生气呼呼的红脸,反手拉下那只熊本熊:“大葛!宁为什么要撞窝!”
嗓子因口渴哑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玉树又给那只熊本熊摘了头套,露出一张淡定自若的熟悉面孔。
湿漉漉的发丝下,鹿鸣眨眨眼,举起他的手机:“扫我。”
叶生爬起来压他身上:“扫谁不都一样嘛!你扫的也算我的啊。”鹿鸣本来就是凑热闹帮他发传单的。
“不一样,得证明我们的业务能力。现在多了玉树的这一单,我的业务量比你多了一个。”
玉树夹在两只布偶间,突然听见有小孩子喊:“皮卡丘和熊本熊打起来惹!”
叶生和鹿鸣回过头看见。
玉树笑了。
“有吗。”他摸摸脸,热的,红的。
“有,你笑了。”鹿鸣说。
“小哥老这样忧郁可不行哦。”叶生得意地眨眨眼。
他们成功把玉树逗笑了。
刚刚还干架的两人,这会子勾肩搭背。
——
回去后,玉树花了好几天功夫,一点一点整理物品,打包行李,依旧迟迟弄不好一切。
“玉树玉树,叶生又哭鼻子了!”鹿鸣又从楼上一路连蹦带跳下来。
他一天有无数次,从楼上一路蹦下来找玉树。
为了一些有的没的,无需要大惊小怪,而他自己觉得很好玩的事。
玉树也戴眼镜,细框下眼也不抬,专心思考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你别老逗叶生玩。”
“呃……”鹿鸣心虚,“我也没干什么,就是我们在水库玩水,我装作腿抽筋,吓到他了。”
“村长没揍你一顿?”玉树这才转了头望他。
鹿鸣今天和于洋叶生他们相约去乡下的水库,这会才回来,身上湿答答的,头发都没干。
还为了凉快,就穿了一件宽大的短裤,披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轻薄衬衣,扣子不扣,大大咧咧露着白得发亮的上身,腹肌紧实分明。
就这么坦然地一路从乡下回来。
与之相比,玉树大热的夏天还穿着长裤衬衫,纽扣扣得严严实实,简直规矩得过于呆板。
“我错了。”鹿鸣往他床上一躺说,“回来班长又说了我一顿,你不知道他念叨起人来有多能说,跟小和尚念经一样,念了我们一路。”
他自己脑补了他们正气浩然的班长,缩小成小团子的小和尚模样,自己乐了。
“我知道,”玉树整理着地上的书本回答他,“班长是担心你们溺水,夏日切忌贪凉下河玩水,哦,是水库也不行。”
“唉,你也念叨起来了。”鹿鸣像模像样叹完气,鲤鱼打挺坐起来,“玉树你忙活好了吗。”
“没有。”
没有也没用,鹿鸣还是要把他拉到他们同学聚会的地方。
这是他们班高考后的第一次同学聚会,分数线七月底已经出来了,等通知书一到,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所以各自都有些醉意,玉树也喝了点酒,同时典型的一边倒。
“你们俩个肯定是我扛回去。”鹿鸣拍拍胸脯,指着他和叶生信誓旦旦说。
叶生不服:“我也可以。”他不比鹿鸣体力差。
他的不服显而易见受到了鹿鸣的挑衅。
两人掰手腕较劲,最后是叶生输了,他喝过酒的漂亮脸蛋懊恼不已。
玉树识趣地没吱声,叶生除了性子弱,体格还是可以的,不比鹿鸣的修长结实有韧性,倒也劲瘦匀称,配上那张脸,更是极具美感。
这样看,他们班七个男生中好像就他最弱。
醉意朦胧中,他听见叶生因为输了掰手腕,就要被鹿鸣背回去,不想再借宿在鹿鸣家。
便故意装作酒醉,撒酒疯嚎:“我跟班长回去,我跟班长顺路!”
他们班长其实一点不威严,相反,非常温柔和善,但是至少比他们几个毛头小子懂事成熟,来得可靠。
和玉树、叶生一样出身单亲家庭,没有父亲,却磨砺出了和他们俩相反的坚韧性子。
“我是回乡下的家哦,叶生,鹿鸣不是说太晚了,今天你要住鹿鸣家吗。”
“我也是,回自己家。”叶生笑得讨好凑过去。
“咦,叶生耍赖啊。”鹿鸣故意说。
叶生冲他做鬼脸:“略。”
“那你在外面等我一下。”认真负责的班长还要兼管班上每个人都能安全到家。
玉树半倚在沙发上,迷糊中感受到班长把他放到鹿鸣背上。
鹿鸣说:“再来一个也可以。”他都背得起,可惜叶生那小子跑了。
班长失笑:“我怕把小哥压坏了。”鹿鸣的背还是不够宽厚。
玉树感受不到安全感。
他迷迷糊糊睁眼,恍惚中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轮廓,望之使人心安。
那是班长吗,不,他们班长的身形也是修长清瘦的。
别人都说他温柔,性格好,却太过脆弱,他也想像他们班长一样温柔而强大,值得人依靠,可是偏偏,不得其法。
出门后,班长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认真地对他说:“玉树,未来可期。”
“谢谢班长。”班长给了班上每一个人祝福,唯独没有对玉树的。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被漏忘了,原来留在最后给他的祝福语是这样的。
如此美好。
仿佛他的未来有无限希望,无穷的可能性。
——
玉树的房间门经常是开着的,他们这个教职工居多的老式小区,都是几十年相熟的邻居,来来往往都没有大城市里的隔膜。
玉英轻车熟路过来他这里找鹿鸣,站在他房间门口问话。
“跟叶生在下面打篮球吧。”他说。
玉英得了答复却没走,看着他空荡荡的房间气问:“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吗,你要回去认你那个亲生父亲!?”
看他没应声,玉英跺脚:“你忘了你和蔻姨当年是怎么孤身流离从外地回来的吗。现在只等通知书一下来,族里就会开祠堂,把你的名字记上族谱,你却要回去!?”
玉树不能不记得,被抛弃的女人和小孩,受惊白眼,谁也不喜,无处容身的时候,是玉氏宗族接纳了他们,母子俩居无定所的日子终于迎来了一丝曙光。
“英子,我在这。”鹿鸣跑上来,看情况不对,拉走了玉英,“叶生说看到你上来了。”
玉英气鼓鼓的还想回去骂醒人,鹿鸣捂了她嘴,笑嘻嘻道:“快别说啦,英子,你太直了。”
少年混杂青春荷尔蒙的爽朗气息令女孩脸红。
玉英故意挥挥手娇嗔:“离我远点,一身汗,臭死了。”
少男少女说说笑笑下了楼,玉树愣了愣,蹲下去继续整理着实永远打包不完的行李。
不知道什么时候,鹿鸣又上来了,躺在他床上晃悠着白白的小腿,看着天花板问,你真的要走了吗,以后也不回来了吗。
问完他自己否定了自己:“要是待不惯,不喜欢,那就回来呗。”
鹿鸣的认知一向简单,那就是以他的喜好为准。
不喜欢就回来,去哪里都好,多简单的事。
玉树认认真真告诉他:“鹿鸣,很多事情不能看自己喜不喜欢。”
末了他补充:“鹿老师和殷老师太惯着你了。”像那些补习班、特长培训班,鹿鸣从小就是不喜欢就不去。
“哪有。”鹿鸣不服气反驳,“我也是很难的,打小……嗯……”
他想起来自己八岁就和六岁的玉树做了邻居,他什么事玉树不清楚。
他只好拿幼儿园的经历说事,“我还是个小萝卜头,还没桌子腿高的时候,就被鹿老师送去了托儿所,她一定要我每天都得到小红花,说是乖宝宝的证明,没有可惨了,回去就得罚站。”
后来他因此大病一场,鹿老师就再不敢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了。
玉树深谙他的本性,岔开话题问:“对了,玉英找你有什么事?”
玉英找鹿鸣一起去毕业旅行。
鹿鸣的答复是不去,没钱,热,不想出门,晒黑了不好看。
玉英着实被他气笑了。
“二人份的毕业旅行哦。”叶生从门外钻出个头说,“鹿老师这么喜欢玉英,你们一毕业就宣布了关系,鹿老师都没生气,批你们早恋。你跟鹿老师说你们要出去玩,鹿老师肯定给你提供资金。”
鹿鸣抽了脑袋下的枕头丟过去:“思想龌龊,当事人都没有宣布公开的关系,那能叫早恋吗。”
他义正言辞的模样。
叶生问玉树:“不能吗?”
鹿鸣答:“那能吗?”
叶生反应过来:“你强词夺理。”
“你血口喷人。”鹿鸣轻飘飘反击。
玉树又夹在他们之间,属实无奈。
他们俩再无聊吵得热闹,都不耽搁玉英对鹿鸣爱得深沉。
她生完气,自己和几个好姐妹旅行完回来,还是给鹿鸣带了纪念品,巴巴给他送来。
顺势把鹿鸣拉出去了压马路约会。
鹿鸣约会完回来,却是和叶生一起的。
叶生兴冲冲跟他说:“大哥今天英雄救美了一回!”
夸完吐槽:“大哥做别的不行,就这一身肌肉威武。”
玉树看鹿鸣。
鹿鸣眉一扬:“他调戏我的女朋友,当然得揍了。”
他得意而正直的模样,叶生忍不住还想吐槽:“你就是这样诓骗了玉英的少女心吗。玉英也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都没发现,你欺负的赵阳还是个初中生。”
“教训人.渣那还要分年龄吗,不,不用。”鹿鸣自问自答道。
又无聊地吵吵了一顿,叶生出去喝水,鹿鸣凑过来,小声道:“请问我们未来的玉医生,你觉得同性恋是不是病。”
“当然不是。”玉树说完,把面前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顿。
鹿鸣摸摸鼻子:“别看我,你看我有多正直。其实是赵小霸王的父亲,我觉得他看叶生的眼神不对劲。”
玉树正色,温柔的脸庞严肃起来。
“我们刚刚去学校拿通知书,碰到了他,他问我们哪个学校的,我们没理他,他很亲切似的揽着叶生肩膀不让走,幸好当时庄校长也在,他让我们先走。”
鹿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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