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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痒】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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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了片刻,复又沉声:“这件事,我们如今只能用个拖字诀,至于最后如何,终归要看皇帝待你的心意经不经得住考验。”

    姝菡有些茫然。

    皇帝的心意会如何?

    大概会念在往日情分,网开一面,将她贬为庶民,或是青灯古佛一世,或是在辛者库做个粗使,至于岚姨一家,若是侥幸不用一家身死株连九族,至少也会流放千里,终生不得回京……

    “老祖宗,您问倒我了。其实我也不知,皇上到底会如何决断,我是欺君罔上为真,虽对着太后做了色厉内荏的样子,但在皇上目前,是再不能推脱罪责的,如今孟妈妈虽离奇身亡,但我的身世终归经不起推敲。我在后宫这趟浑水里走了这一遭,并不曾后悔往日所为,唯独舍不下我的福泽,怕他小小年纪就要失去庇护。今日我只得再厚颜求您,若是真到那日,我们母子不得不分离,我也唯有再次将福泽托付给您了。”

    说完,郑重地叩下几个响头,既是谢恩,又是谢罪。

    “咱们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太后竟然也是老泪纵横。

    002

    宗人府大牢平白无故死了人,且还是当日指证过当朝贵妃欺君罔上的重要证人,这消息,很快就似一阵疾风般不胫而走。

    太后连夜将宗人府一干涉案人等皆拘到了慈宁宫,连夜过堂,却没有任何头绪。

    无奈之下,又将此案交由刑部接手,责令尚书务要在三日内给出凶犯。

    太后口中所说的凶犯,直指何人?刑部尚书心里明镜儿一样。

    可是凡事都要讲个证据,别说贵妃身居太皇太后的寿康宫没有机会下手,便是她永寿宫的宫人,除了当日领膳的两个宫婢,期间都未有一人出过院墙,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具备入宗人府行凶或指使凶犯杀人的能力。

    据当日看守牢房的二人仔细回想:“我们兄弟两个当夜值守,因那孟氏不是宫中重犯,而我们仅是替慈宁宫代为看管,是以并不曾给她上重铐。她先头还大吵大嚷,我们教训了她几句,她就收了声。后来,我们两个不知为何突然昏了过去,等到醒来,那孟氏就已经自缢身亡了。”

    刑部尚书听完两个人的供词,又问过守门的人,确是如那两个狱吏所言,当夜没有任何人进出过宗人府大牢,而那两个人除了昏睡过半个时辰,也确没有玩忽职守,甚至当夜都没有饮酒。

    最后经过取证,只在他们二人日常饮水中,发现了少量麻沸散,可致人短暂的昏迷意识不清。

    除此以外,再找不到其他线索。

    这个死了的孟氏,定然不是自杀,这一点非常清楚。

    可要说是被人谋害了,又找不到凶手的蛛丝马迹。

    贵妃的嫌疑最大,奈何她连着乃至整个寿康宫和永寿宫的人都没有机会和权限接触到宗人府的人。

    因此,这案子,到了太后所限的日子,刑部尚书也没能侦破,愣是变作了一桩深宫悬案。

    太后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却也没有办法。

    容妃紧着在一旁出谋划策:“孟氏虽死,但这件事远没有结束。既那位的身世经不起推敲,要寻了人证物证也必不是难事,便是没有,随便安排了咱们的人,不怕皇上他不生疑心。”

    太后点头称是:“便照你说的话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安排。”

    如是,过了几日,容妃果然满脸喜色地来报。

    “臣妾幸不辱命,找了重要人证物证。”

    太后忍不住追问:“是什么人?”

    “是一个叫做暮春的使女,从前在那位没冒名进宫前,一直在身边伺候的,且她手里,还有那位旧时做过的针线……”

    太后连连称好。

    容妃再接再厉。“可否要将人接进宫来,当面和那位对质?”

    太后一反往日的强势,说了声不。

    “这一次,不能再打草惊蛇了。这个月,你找个机会出宫省亲,趁机见那使女一面,等到十拿九稳之后,将这人先藏好,等着皇帝还朝,我们再来个一鼓作气。”

    “果然还是太后娘娘想的周到,那臣妾,近几日便出宫亲自去办。”

    ☆、【人证】

    001

    在寿康宫里“幽禁”的日子并不难过, 姝菡甚至觉得,比起每日去慈宁宫请安, 还不如窝在老祖宗身边闭门不出的舒坦。

    当然, 后宫琐事她还是照例要管,只不过从台前变作人后。

    外头的人多少也知道,太皇太后年迈, 问事的条子递进去, 必不是她老人家亲自过问的,反正只要有凭有据,她们才不理会所谓真相如何。

    慈宁宫那边, 自孟氏死在宗人府后,似乎也熄了心思, 没再来找过姝菡的麻烦。

    老祖宗本想借着“没有人证,不能久拘贵妃”为由, 迫太后撤回对姝菡的控诉, 可姝菡却觉得,在皇帝没有归京前,暂维持眼下的局面为好。

    如是, 到了九月九重阳节这一日,前线传来捷报,滇南国的国君,下了降书求和了!

    天子兴师,无往不利,举国皆欢。

    姝菡前些时日收到的密函中, 其实已经提及此战必胜,不日还朝的口风,但如今落到实处,她才真的安心。

    从月头盼到月尾,在九月二十八那一天,王师终于抵京,监国的九王爷率朝中重臣们直迎到京郊八里长亭外,而后宫女眷们不得出宫,皆立在望楼迎接圣驾。

    姝菡立在太后身侧,直看到外城人头攒动,皇帝的卤簿浩浩荡荡而来,旌旗招展下,龙辇上坐的那人,即使看不真切,却仍足以让她眼里热泪涌动。

    年过半百的太后同样老泪纵横,容妃倒还持的住,在一旁殷勤伺候着劝说太后勿喜极伤身。

    不多时,御驾驶进了玄武门,宫眷们便下了望楼重新回到慈宁宫等着得胜还朝的皇帝来向太后问安。

    这样的场合,太皇太后多是不出面的,甚至紧闭了寿康宫的大门,避而不出。

    姝菡只等着见过皇帝,再重新考虑迁回永寿宫的事。

    午时三刻,鼓楼在数里之外震动如雷,皇帝踩着汉白玉的石阶如天人驾临,在场之人,除了太后,无不俯身叩拜,山呼万岁。

    行了国礼,随后才是皇帝向太后问安,全了家礼。

    后宫众妃嫔经历过白家谋逆那场浩劫,此刻无不感慨万千,纵使不能上前陈情,也皆面带喜色。

    “让皇额娘担忧了,是儿的不是,此番大捷,我欲在明日犒赏三军,到时也请母后和众妃嫔一起共享喜悦。”

    这个时候,自然没人敢站出来说,皇后薨逝未满一年,不得宴乐。

    这个场合,姝菡也不欲多招惹是非,索性也隐在众人间没有多置一词。

    偏偏有人觉得,这是个排除异己的良机,千载难逢。

    就在皇帝辞了太后欲回前殿之时,有人却上前一步。

    “皇上,臣妾有一要事相禀,事关当朝贵妃娘娘,请您圣裁。”

    皇帝闻言果然顿住脚步,转过身问她。

    “容妃要向朕禀报何事?”

    姝菡隐约有了猜测,却仍镇定地看向满凛然的容妃。

    容妃不急不躁,娓娓道来。“今日是皇上凯旋之日,臣妾本不应在这个时候耽搁您去为将士们庆功,但兹事体大,臣妾不敢有片刻耽搁。具下而陈,请您圣断。”

    皇帝看着满殿之人,除了太后之外,皆一脸茫然,遂打断她的话:“既然兹事体大,那就随我到养心殿面奏吧。”

    又朝着姝菡说道:“既然事关贵妃,那请贵妃也同行。”

    容妃有些措手不及,这和她预想的计划有些初入。

    她原打算趁着后宫众人皆在,当场揭发贵妃假冒替选的事,也好在众目睽睽下坐实了罪名,让她没有翻身的余地,也好迅速发酵,逼皇帝亲自下旨以明礼法。

    可皇帝让她密禀,且让姝菡也过去,就是容许姝菡当场辩驳,这可是大大不妙。

    容妃回头看向同样面色不愉的太后,太后只无奈点了点头。

    容妃稳住心神,决定放手一搏。“是,臣妾遵旨。”

    002

    养心殿的正殿多日未有人进驻,此刻大开了门窗,既是为了迎接这里的主人回归,也是为了散去多日的阴霾气息。

    姝菡跟在皇帝身后进了殿,容妃因低了一阶更在她之后。

    一路无话,直到皇帝坐在了高坪御案后,两个人才一前一后立在堂下。

    “容妃有什么话,就当着贵妃的面说清楚吧。”

    容妃看了看皇帝,却辨不出他喜怒,只尽量用着平和中正口吻详述:“这件事,说来话长。当初皇上领兵在外之时,宫里曾发生过一件大事,便是白佳氏一族起兵逼宫,当夜攻破玄武门,胁迫太后娘娘交出传国玉玺。”

    皇帝不悦:“这件事,九弟已经写了折子详奏给我知道,你且说,贵妃的事到底如何。”

    容妃被打断,顿有些冒冷汗,却仍措辞:“是。因那夜贵妃和逆党白景瑞被困养心殿密室后,有仵作上报那厮被烈火焚身的惨状,是以,臣妾疑心贵妃娘娘是因仇杀人。”

    “接着说。”

    “后来,果然被臣妾发现了蛛丝马迹。海佳氏一族,历来是武将出身,偏贵妃娘娘不仅熟读诗书,还提笔能写,造诣了得;而后,臣妾在呼兰府的远亲遇到了海佳氏家中旧仆,从那妇人口中得知,当朝贵妃娘娘当年是冒名入宫应选。臣妾深知此事不可胡乱定罪,便着人提了那证人入京。谁想到,那证人不过在宗人府过了一夜,就离奇身亡。所以,臣妾想,定是有人心虚,设法买通了宗人府大牢里的狱卒,这才毁灭证据。”

    听到这里,皇帝十分不耐烦:“所以说来说去,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只有你的推断?而你所谓的认证,也早就死在宗人府?”

    容妃等的就是这一问,她用余光瞥着身旁的姝菡,十分自信地继续陈词:“臣妾岂敢全凭臆断而攀诬当朝贵妃。臣妾日前又寻到一名证人,眼下就安置在我娘家府中。”

    皇帝眉头微蹙,没有理会容妃,反而问向姝菡。

    “你怎么说?”

    姝菡知道皇帝这是把问题又扔给她,便从容问一旁的容妃。

    “不知这所谓证人,是什么人?又要证明我是什么身世?”

    容妃微微带笑:“说起来,这证人和贵妃你颇有渊源,还是你原本身份的家中旧仆。她叫暮春,从前,是太傅费家卖断终身的使女。”

    饶是姝菡宠辱不惊惯了,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心里起了波澜。

    暮春在她进宫前已经成家,且答应过她,从此隐姓埋名,至死也不会做出对不起旧主的事。

    难道说,暮春是受到了容妃的胁迫,所以才被迫作证指认她?

    那事情的发展,就真的不受她的控制了。

    容妃见姝菡不语,更加自得。

    “臣妾恳请,带人证当堂与贵妃娘娘对质,是非曲直,您当场一看便知。”

    皇帝颔首:“既你言之凿凿,此事,我准了。”

    ☆、【成竹】

    001

    容妃谋划多日, 一经皇帝首肯,便迫不及待命人去宫外传话, 将雪藏多日的人证接进宫来。

    皇帝自不会一直枯等, 先让二人分别回宫,待人证入宫,再亲自过问。

    如是,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 姝菡再次被皇帝传唤至养心殿。

    而居心不良的容妃已先她一步候在养心殿,端坐在西边的檀木椅子上,虽看着端庄, 但脸上还是掩不住喜色。

    除此之外,有一个青衫民妇打扮的女子正跪在堂内, 也是十分镇静。

    虽和之前相比,暮春已经微微发福, 但姝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毕竟两个人从费家出事后就一直主仆相得,陪伴多年。

    也正是因此,姝菡实在难以相信, 暮春真的会背主出卖她。

    皇帝看姝菡来了,转向容妃吩咐。

    “如你所愿,贵妃和人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容妃想了想,到底按耐不住心里的野望:“臣妾别无他求,只愿您待会儿听了她们对质, 可以秉公处理,不要有所偏颇。”就差直说皇帝会袒护姝菡。

    “好。”皇帝痛快允了,隐隐带着轻蔑,却未让人察觉。

    姝菡看着上首对容妃唯命是从的皇帝,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心里也十分沉重。

    皇帝自回宫后,当着众人的面,对自己不假辞色也就算了,如今只听信容妃一面之辞,就允了她带了人证当殿奏对,揭发她的身世。

    难道说,皇帝已经相信了容妃的说辞,且已经失望之极,才如此冷漠绝情?

    因不明情况,姝菡并不急着开口。

    容妃看场面一时缄默,索性站出来主导。

    “贵妃娘娘,你别怪我僭越,事关天家威严、祖宗礼法,此事容不得含糊。你若心中坦荡,便配合对质,皇上自有公断。”

    姝菡抬起眼看了看起身叫嚣的容妃,也未示弱。

    “容妃也不必将话说的太早,是不是有损天家威仪,不是由你说的算。”

    当着皇帝的面,容妃索性单刀直入。

    “贵妃娘娘你可还记得如今跪在下首的是何人?”用的是记得,而不是认得,便是笃定姝菡不可否认与这人有旧。

    姝菡犹豫了一瞬,纠结于是要当堂认罪?还是要抵死不认?抑或想办法和皇帝独处再和盘托出,求得他的宽宥。

    若认了,她欺君罔上的罪名当场坐实,不仅她自己要获罪,岚姨一家也同样在劫难逃。便是皇帝有心偏袒,也难避法度严苛。

    若不认,被揭穿身份,获罪的几率也很大,甚至被揭穿之后,要承受的惩罚更严酷。但可以赌一线生机,那是皇帝的一念仁心,对自己的情分是不是经得住考量。

    可惜容妃在此步步紧逼,她也不好单独求皇帝密谈。

    姝菡想到尚在寿康宫中的福泽和歆瑷,咬牙做了决定。

    “瞧着眼熟的紧,看起来,像是我表妹从前的侍女,叫做暮春是吧?”

    容妃自得一笑:“贵妃娘娘说,此人是你表妹的侍女?这可有趣了。”

    姝菡反问。“容妃何事觉得有趣?”

    “这侍女在我娘家暂住时,可口口声声说是当朝贵妃的贴身侍女呢。而且,还把一个天大的秘密说给了家中长者知道。那接下来的话,还是让暮春来向皇上禀报吧,我便不在此越俎代庖了。”

    “暮春,你来向万岁爷说明,你到底是谁的侍女,而当朝贵妃又到底是何人?”

    暮春得了命令,叩头称是。

    “民妇暮春,从前在呼兰府与人做侍女,后来因年纪大了,得主家恩准,脱了奴籍,嫁做人妇,以务农为生。民妇从前伺候的主子,是如今承恩候夫人的表亲,从前在呼兰府,我家主子被大家称做表小姐。”

    容妃听暮春东拉西扯,半天没进入正题,不耐打断:“你就据实说,你眼前站着的可是从前旧主?她真正的身份又是何人?”

    容妃正急躁,外头守门的小良子突然来报。

    “万岁爷,西北有紧急军情,诸位大臣在前殿求见,请您移步。”

    容妃说到一半的话生生被迫咽下去。

    皇帝看向几人,随意吩咐了一句。

    “军机不可贻误,容妃所报之事,容后再议吧。”

    容妃知道不能强留天子,但又害怕暮春和先头的孟妈妈一样,被暗中的黑手杀人灭口,又斗胆相请。

    “皇上容禀,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皇帝脸上略带出无奈:“如非大事,等我处理了正事再说。”

    “臣妾忧心这人证暮春的安危,还请皇上派了人手保护,确保她在下次面圣前安全无虞。”

    皇帝嘴角带出不易察觉地讥诮。

    “那就将此人安置在你宫中,我即刻派了大内侍卫听你调配。”

    容妃达到目的,低头谢恩。

    姝菡冷眼看着容妃的嚣张、皇帝的冷漠。

    她且退且沉思,这件事,到底该如何了结?

    002

    回到永寿宫,姝菡越想越觉得事情的发展脱离了她的预期。

    皇帝对容妃的态度,可谓纵容,说传唤证人就传唤证人;说派人就派人,似乎已经将心偏到了那一处。

    但是怪就怪在,欺君罔上这么大的罪责,皇帝似乎一点没有问罪的意思,且他对自己,似乎也没有半点迁怒。

    姝菡一时犹豫,却在回宫后不久等来了意外来客。

    “邓公公这个时候过来,是皇上的意思?”

    “是,奴才只替万岁爷带两个字给您。”

    姝菡闻言,果然见他从衣袖里抻出来一截绢布帕子。

    待她接过展开,上头用朱批写着“安心”,似是皇帝批折子时随手写下的。

    “皇上可还有什么话?”

    “万岁爷说了,让您把这帕子和从前那十几条收在一处,别弄丢了。”

    姝菡本以为是什么要紧的话,被提起她初入安亲王府时那起子乌龙事,难得面上一红。

    邓公公是知道旧事的人,当初那第一条帕子,还是从他手里给出去,给姝菡裹伤口用的。

    不过他最有眼色,当然不会当面揭短,只心照不宣退下,回去复命,还得特意强调一句:贵妃娘娘脸红了。

    姝菡手里捏着帕子,冷静下来细想皇帝的用意,怎么也参不透。

    皇帝让她安心,那就是说,这件事是不会威胁到她的。

    那是代表皇帝充分相信她的身份?

    还是说,皇帝已经知道了真相,而并不打算真的追究?

    无论是哪一种,都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她这心里,又说不出的酸涩和茫然。

    皇帝若是早知她是费佳氏,那会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显然不会是在回京这半日的功夫调查得知。

    那过往,她在他眼皮底下和白氏,包括白家人的恩怨,他又作何想法?

    不能继续深想,姝菡按捺住想去养心殿当面问清皇帝心思的想法,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不宜单独去见皇帝,以免打乱皇帝的计划。

    归根结底,她是有一些怯意的,因为皇帝的刻意包庇,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情绪:皇帝若真的早知实情,岂不是,在过去某段时间里,他看着自己做困兽之斗,而他只是作壁上观的渔翁,只等余利……

    如此煎熬了一夜,终究到了第二日。

    容妃怕夜长梦多,一早甚至搬动了太后,直接请皇帝去往慈宁宫,欲逼皇帝当场处置姝菡。

    姝菡装扮得宜,在辰时三刻抵达慈宁宫。

    该来的人都来了,而其余宫妃,因来请安后刻意被太后留下,此刻也都齐聚一堂。

    在一众富贵已极的富贵人中间,一身民人打扮的暮春就显得尤其惹眼。

    待姝菡进门,以太后为首,所以人的目光于一瞬齐齐聚集在姝菡一人之身。

    纵姝菡得了皇帝的安心手书,此刻也感到后背发凉。

    “既人来了,那就莫再耽搁了。”

    太后在上,都不给诸人厮见的机会,就急急下令。

    姝菡微微一笑。

    “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取证】

    001

    “暮春, 如今当着太后娘娘和皇上的面,你再把此前的供词陈说一次, 也好让贵妃娘娘明不明白。”

    容妃依然迫不及待把矛头直指姝菡。

    暮春一脸平静, 却也不敢拿正眼去看在场众人。

    “民妇暮春,此前在呼兰府做侍女,主人乃是江左冯家旁支的一位小姐, 闺名唤做淑媛。后因我年长, 蒙那位淑媛小姐大恩,放了我自由身,我便嫁做人妇。十几日前, 有人找到民妇,问起从前旧主人的家事, 且让我指认当朝贵妃即是我从前伺候的旧主。”

    容妃听着不对,及时打断她引导。

    “那你这旧主可在殿内?你仔细辨辨。”

    暮春这才抬眼环顾四周, 片刻后才斩钉截铁答到。

    “不在。”

    容妃顿时花容失色:“你说什么?那人不在?你再仔细瞧瞧, 想明白了再答话。”

    姝菡却从旁质问:“既暮春说了不在,容妃因何质疑,难道是在威胁她不成?”

    容妃本就是拿捏住了暮春的丈夫在手, 情急下才暗中胁迫,被姝菡问及,一时语塞。

    太后见事态不妙刚要开口,却被上首安坐的皇帝抢了先机。

    “旁人都不要插嘴,且听这暮春如何说。”

    又朝着下面跪着的人放平和语气。“你且大胆说,只要你说的是实话, 朕自会为你做主。”

    “是,那民妇就斗胆了。”暮春又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往下说道:“民妇自脱籍后,一直和夫君务农,日子过得算是和美,直到有一日,一伙儿自称琰亲王府的府兵突然闯入我家中,不仅打砸了我家中物什,还以我夫君性命做要挟,让我日后到皇宫里指认一个人是我从前的旧主。因民妇担忧夫君安危,此前已经按了他们编排的说法,做了文书字句签押。昨日进宫,见到贵妃娘娘和皇上,本想说出实情,却突逢皇上有军机大事处理,这才隐忍了一夜,只等着今日一早将事实和盘托出。”

    太后坐在上首,第一个忍不住出声。

    “皇帝,这民妇的供词我此前看过,确实供认了她从前侍奉的主人,乃是费家遗孤,且替海佳氏长女入宫替选,言之有据,不容错辨。她今日突然改了口供,怕是受人收买胁迫,不足为信。”

    皇帝好整以暇。

    “皇额娘久居深宫,于问案一道,恐有荒疏,不若让儿子亲自来问,若情况属实,自不会姑息纵容。”

    太后被这话一噎,气得脸色涨红:“好好好,我倒要看看,皇帝是如何秉公处理的。”

    皇帝向着下首逐一发问。

    “暮春,我来问你,在未嫁作人妇前,你姓甚名谁,又是何时何地卖身为奴,主家是谁?”

    “启禀圣上,民妇祖籍江北万良县,年幼因逢灾年被卖到江左冯家为婢女,先后服侍冯家太夫人,后进门的而少奶奶,再后来,是府中的孙小姐冯氏淑媛。”

    这回不止太后,连姝菡都目瞪口呆。这完全就是,另一个故事。

    不,此前岚姨为了让她逃过前太子的追杀,也曾给她假造了身份,却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孤女,并不是如此显赫的人家。

    皇帝似也十分感兴趣。

    “江左冯家?前朝出过不少名臣的冯家?”

    “正是,不过奴婢卖身的却是冯家旁支。”

    皇帝点头:“那你和你的小主人又是为何去了呼兰府,又和如今的承恩侯府有何渊源?”

    “禀圣上,奴婢伺候的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先后因天花撒手人寰,府中老太太悲伤过度,也不久人世。此后经历分家,析产,因二少爷膝下没有男嗣,只有淑媛小姐一人,遂只得了少数现银,随后投奔在呼兰府的亲戚,也就是如今的承恩侯夫人。”

    “哦。”皇帝听完了梗概,不禁疑惑。“可是先前听容妃说,你供认曾是京中先太傅费府的使女,这又是怎么回事?”

    “民妇也不知缘由,都是琰亲王府的人教民妇那么说的,民妇先时不从,他们竟当场砍断了我夫君的一根小指,民妇无法,只得虚以为蛇,暂时屈从。如今见到圣上,当着所有后宫贵人的面,这才敢说出实情,还请万岁爷替民妇做主,及早救出我那无辜的夫君。”

    容妃并不知道暮春是如何就范的,看她临场篡改供词,额头冷汗瞬时落下。

    “你一派胡言,你明明就是费家的使女,有籍贯簿册为证,岂容你抵赖。”

    皇帝也深以为然。“不错,除了户籍簿册,还应有卖身契文为证,放籍文书也有备案,这事,事关贵妃清誉,必要彻查。”皇帝顿了一下,却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我更想知道,琰亲王府,当真有过私闯民宅,恃权伤人的恶行吗?”

    太后忙在一旁打圆场:“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也或是这个叫暮春的有意包庇旧主,故意扰乱视听,皇帝不可全信。”

    “皇额娘此言差矣,我既为天子,天下百姓均是我的子民。如今有民人在这禁宫里当堂揭露权臣欺压良民的罪行,我若不彻查清楚,难道要让此事不了了之,被天下子民诟病吗?”

    “那皇帝的意思是,难道要拿了琰请问过堂?”太后的声音不觉拔高了八度。“那可是世代的勋贵,先时有着从龙的功绩。”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帝却丝毫不准备推让。

    “暮春,有朕在,自会明辨是非。若你说的属实,我自会还你个公道。不过你也要明白,若你胆敢捏造事实,毁谤朝廷勋贵,那后果,也不是你能生受的。”

    “为了救我夫君,民妇便是得罪权贵,也万死不辞,请圣上为民妇做主。”

    “好。来人,派了大内侍卫,去琰亲王府走一趟。”

    暮春跪着向前两步:“圣上容禀,我夫君未被关在王府,而是关在王府管家的外宅,就在帽儿胡同第三家,请您速查,不然,民妇只怕,方才当堂反口,民妇的夫君性命不保。”

    “你且放心,谁的脚程,也比不过朕的侍卫。”

    太后见情势不妙,赶忙在一旁试图补救。

    “就算琰亲王府对那人动了刑,也定是因她们夫妇冥顽不灵,不肯说实话,算不得大错。如今重要的是,贵妃到底是冯家的女儿,费家的女儿,还是海佳氏的女儿?这才是问题症结所在,还请皇帝不要转移视听。”

    皇帝唇边带笑。

    “不错,我也正有此意。贵妃她到底是谁,这件事,不只我们要弄清,也要让天下人都弄清,以免日后总有那起子不安好心的歹人,想要兴风作浪。”

    太后忽略皇帝话里有话,直接甩了脸子。

    “皇帝何必含沙射影,是非曲直,总有公断。不若取了户部的籍簿来验看。”

    皇帝颔首:“我也正有此意。各地的文书备案均按年份呈报给户部存档,这使女暮春的身份,和贵妃的身世到底如何,我们先验看了底档再说。”

    姝菡一时有些拿不准,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底档是按年油封入库的,每次提阅都要主簿和案录两个人同时在场拆分,再同时封装盖上印鉴,便是皇帝能在一昼夜间做好手脚,改了底档中暮春的身世,也难免留下把柄。更何况,远在江左的原始凭证和底档若不符,岂不是要原形毕露?

    皇帝似是知道姝菡所想,只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证据】

    001

    太后不放心, 怕有人在户部的底档做手脚,索性派了最信任的福公公同往。

    皇帝痛快允了, 另派了小良子和两名侍卫同行。

    再回来时, 户部的两名官员一同跟来,身后,赫然是数个已经封存的木箱, 上头还贴着封条, 由几个青壮太监抬着进门。

    “臣户部侍郎龚守泰、臣户部主事查什崟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喀。”“今日叫你们来,是要验看江左、呼兰府和京城三地的户籍底档, 可带全了吗?”

    “回圣上的话,京中底档取了近二十年;江左和呼兰府取了近十五年, 皆在木箱中封存。”

    “好,开箱取证。”

    那二人便指挥着太监将箱笼落地, 又当众唱名, 写着箱笼封于启泰四十五年八月,正是先帝大行,新旧交替之际。

    箱笼中, 为了防潮防蠹,又有油封的竹筒,也同样是密封保存,玺印落款一个不漏。

    在筒身上标注了具体县镇与年月区间,找起来倒也便宜。

    片刻后,龚大人亲自捧着两卷底档, 交给一旁的小良子,又经由邓公公之手,辗转于皇帝手上。

    皇帝按图索骥,一目十行看过两册内容,也不多言,将底档扔到地上,对着容妃板脸呵斥:“你自己看。”

    容妃不明所以,只得忍者委屈捡起地上的卷宗。

    从头到尾翻了又翻,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暮春明明就是京城费家的使女,为何费家买卖奴仆的记录中,当年没有此人。”何止是没有此人,从头到尾,都见不到符合年貌籍贯的买入记录。

    而相反的是,在江左冯家的记述中,对应的年月真真录着:某年某月某日,江左某县卖女入冯家为婢,卖断终身,生死不问,后又附奴籍底档,使女名暮春,年七岁。

    容妃无法接受现实,返身亲自到那箱笼处寻找别卷,自然一无所获。

    “你还有何话说?”

    容妃努力平复了心绪,再次进言:“臣妾怀疑,有人在这些底档上动了手脚。”

    那位龚姓大人第一个跳出来否认:“容妃娘娘切勿凭白诬了下官,这底档从成册,复核;再到装订、分封、漆封、加印,皆是由我二人经手,此间除非万岁爷和军机大臣有令,皆不可调阅。每次重新封装前,也需要复验再封存,绝不会有您所说,经人做手脚之事。”

    “你说没有做过手脚就没有?我不信,我不信这底档所录。”

    “这卷宗上缄页皆有经手官员私印,而此簿上的两人,如今皆外调数月,离京师百里之遥,容妃娘娘纵使不信下官所言,总要相信这封印吧。”

    “你就是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信这底档没有作假。”

    “既如此,那臣请求圣上,即刻派人前往京兆衙门和江左,把户籍当地所存的凭证原底已经对应籍契拿来比对,以证臣等不曾玩忽职守。”

    “容妃你当真要如此兴师动众?若到时再证明不了你今日所言,贵妃身世的谣传,你要负了全部责任。还有,琰国公私设公堂伤人害命的案子,也要从严论处。”

    容妃身形晃了一晃,这时才有些明白过来。

    皇帝先头肯顺了她的意,必定早有准备,亏她以为胜券在握,可以一举扳倒贵妃一脉,原来不过是落入了人家事先挖好的陷阱。

    正当时,去宫外奉旨搜救的侍卫回来禀报:“万岁爷,暮春的丈夫已经在琰亲王府后巷里的管家院里找到,因那人受伤不轻,属下已经将人送往太医院诊治,另抓获王府管家一名及从犯四名,他们据已找人,无诏滋扰良民,仗势伤人害命,只等圣裁。”

    皇帝看向脸色惨白的容妃。“你还要继续闹将下去吗?就不怕你阿玛兄长的顶戴不保?”

    容妃此刻睚眦欲裂,咬紧嘴唇,终于体会什么叫做自掘坟墓。

    她知道今日以后,再无翻身之日,索性直指着姝菡狂笑:“你这恶毒的小人,算计我至此。不过你也不必得意,我今日斗不过你,不是因为我不如你,棋差一招只是因你有人庇护。我现在诅咒你,待你年老爱驰,也终有一日似我一般,遭人丢弃如敝履。”

    太后看不好收场,立时决定断尾求存:“大胆容妃,你竟敢当殿口出狂言,还不堵了她的嘴,看押起来。”唯恐牵扯出她此前安排孟妈妈指认姝菡的事。

    容妃仍无惧意:“我真后悔,为何要进这深宫,纵是在家青灯古佛一世也好,看着你这两面三刀落井下石的老妖妇的嘴脸,我只觉恶心……你怕我揭穿你要堵我的嘴?放心,我要留着你,留着你继续狗咬狗,一……”

    后面的话,却被上前一步的嬷嬷用帕子塞了满嘴。

    这一场闹剧,终于落幕,皇帝看向太后,寓意不明:“此番,辛苦皇额娘了。儿臣听闻,如今竟是老祖宗在代掌后宫,实在汗颜。如今贵妃沉冤得雪,也不好再让长辈们受累,自今日起,这后宫诸事,还是交给贵妃打理更妥帖,皇额娘也好早日含饴弄孙,乐享万年。”

    ☆、【圆】(大结局)

    因要正式开始理事, 永寿宫无论从规格还是位置上都不再便宜。

    皇帝在将容妃打入冷宫的次日,就下旨令姝菡迁往翊坤宫, 自然又引起一番议论。

    作为后宫里, 规制仅次于坤宁宫的宫殿,姝菡的入住,更像是一种信号。无论朝中还是后宫里, 人皆道:贵妃娘娘恐有望升任继后, 或是再进一步获封皇贵妃。

    姝菡对外间的传言,也多有耳闻,可她却委实欣喜不起来。

    皇帝在坤宁宫整治了容妃之后, 此后并没有宣她单独见驾,甚至也没留下只言片语。所以姝菡隐约觉得, 皇帝似乎对她有什么不满,可又无法明白宣之于口。

    更为默契的是, 皇帝与姝菡对外均是一副太平无恙的状态, 除了他们自己,外人竟没有察觉半点不寻常。

    如是,到了十月初四这一天, 姝菡因心里有千万句话想当面向皇帝求证,只得首先放下身段。

    她晌午亲自去小厨房,做了一道清蒸鹅掌,命铃儿亲往养心殿给皇帝送去。

    “主子可要奴婢带什么话给万岁爷?”铃儿甚是体贴问道。

    “不必。”若皇帝心领神会,自会有所行动。

    上一次做这道菜,还是在承德, 那时候皇帝还不是皇帝,而是受贬远离权利中心去修行宫的时候。那时候,只有姝菡陪在他身边,算是两个人相濡以沫的一段光景。

    若皇帝吃了鹅掌,想起旧情,自然会给她一个说法。

    果然,入了夜,皇帝独自挑灯夜游,不觉行到了翊坤宫。

    而翊坤宫中,灯火通明,似是在等着他到来,门上并没有落锁。

    皇帝隐约见门内八角亭里有人影晃动,信步走了过去。

    姝菡在此间等了多时,一阵夜风拂过,正欲让阿蘅取了斗篷,抬眼看见提灯的人,暧昧烛光暖了一地枯叶,姝菡不觉视线有些模糊。

    “怎么在此处吹冷风?也不知加件衣裳?”说着,皇帝亲自解下身上斗篷。

    明明再寻常不过的问候,姝菡却蓦地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半别过脸去。

    待皇帝将斗篷替她围好,又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

    姝菡这才闷声开口。“皇上不恼了?”

    “你也知我在恼恨你?”皇帝不答反问,可姝菡听了他带着负气的声音,却意外地踏实下来。

    “您多日对我不闻不问,臣妾又不是傻子。”

    皇帝被噎了一句,本来平和的态度被激起了一丝涟漪。

    “怎的数月不见,你这脾气倒越发厉害起来?就说前几日之事,你总该向我服个软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事先也不同我报信,要不是我早有安排,你今日早就不在此地。”

    姝菡看皇帝满脸恨铁不成钢,主动靠向他。

    “您不是写了安心给我吗,我知道您不会让我有事。”

    “是,你就仗着我舍不得罚你。”

    姝菡却突地抬起头。

    “皇上是何时知道,我是费家的遗孤?”

    “你说呢?”皇帝又把问题丢了回去。

    姝菡微微蹙眉。“肯定不是在您凯旋还朝那日才知道,户部的底档已经封存一年,此间没有拆封,这绝没有作假。”

    “还不太笨。那你再猜猜看。”

    “总不会,是臣妾入安亲王府时,您可以去摸了我的底细吧?”

    “若我说,比那还早呢?”

    姝菡眨眨眼,看着表情严肃的皇帝,迫使自己努力回忆在长春宫里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相遇。

    原来,在那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是冒名应选了吗?

    那就是说,他一早就知道,她和白家的宿仇……

    这认知,让姝菡心里有些不痛快,于是故意不再说话。

    皇帝等了片刻,不见怀里的人开口,索性扳过她的脸。

    “怎么不说话?有那么难猜?”

    “皇上为什么一直不揭穿我?让我像个丑儿一样,在您面前被戏弄。”

    “你摸着良心说话。我几次三番给你暗示,让你对我坦诚,你可理会过?我不只一次说过让你信我,你如今反倒倒打一耙。”

    姝菡仔细回想,皇帝确是谈及,信任之类的话题,但彼时却从没往这上想过。

    “我,我……”

    “你什么?这会觉得歉疚了?那就记得,往后有事第一时间同我商量,不要去找那些不相干的人插手。”

    姝菡一愣:“不相干的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皇帝见姝菡没有认错,脸上不悦:“孟氏,宗人府大牢的事。”

    姝菡更加糊涂:“臣妾属实不知孟氏因何在宗人府大牢自缢身亡,难道不是您事先布下的棋子?”

    皇帝显然一脸错愕:“我不曾吩咐九,不曾吩咐任何人在宗人府行凶。算了,既然不是你出手,这事就揭过不提了。”

    姝菡讷讷地“哦”了一声,明显觉得皇帝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又摸不着头脑。

    又半晌过去,皇帝轻咳了两声:“夜了,该安置了。”

    姝菡属实有些困倦,便迷迷糊糊起身:“那臣妾恭送您回宫。”

    皇帝就差赏她个白眼:“我今夜在此安置。”

    姝菡瞬间醒了大半:“可是,可是如今还在……”还在皇后一年大孝期,但转念又意识到,百日热孝早过,且皇帝必定不愿在此时提到已逝的皇后,又生生憋了回去。

    “你都已经是这后宫里顶顶珍贵的女人了,怎么还如此战战兢兢?别说我在此间留宿,就是让你宿在养心殿,又有何人敢置喙?”

    姝菡不敢触他的逆鳞,索性委曲求全。“那臣妾吩咐一声。”

    皇帝见她迷迷糊糊要先朝外走,索性拉住她的手。

    “你今日做的鹅掌,甚和我心,我今夜也想像在热河行宫时一样,和你做对寻常夫妻,勿要旁人打扰。”

    002

    床榻之侧,有另一个人陪伴,姝菡自皇帝登基之后,便不敢再奢盼。

    今夜似个梦境,温馨地有些失真。

    皇帝起先只是拥着她,轻柔而坚定。

    但到了后来,也不知是谁先开始抱紧对方,终于变作纠缠纷乱的一榻凌乱。

    没有敬事房,没有守门太监,甚至没有守夜的宫女。他们只是久别重逢的寻常夫妻,毫无心机。

    姝菡觉得格外圆满。

    事毕,皇帝仍抱着她不肯松手。

    黑暗里,人更容易坦露心声。

    “费家的冤案,我应早些替你昭雪,可这一年来天灾兵祸不断,我总想着找个最好的时机,让你兄长风风光光住回你费家的旧宅,以慰藉老太傅在天之灵,也替你尽一些孝心。”

    姝菡听着听着,有些泪目,却压下鼻音。

    “有您这句话,便胜过万千称颂,我费氏一族,是忠是奸,从前只在人心,如今得您首肯,那便是沉冤得雪,荣光光复。”

    “那处旧宅,我前几日已命人重新修缮,你兄长的调令也已经传往军中,不日,你们就可重见。只是可惜,你毕生,都只能以海佳氏的身份长伴君侧,费姝菡这个名字,也再不能提。”

    “那又何妨,从今往后,我不是费氏,更不是海佳氏,我只是爱新觉罗·徵徽的女人。”

    “嗯。”

    姝菡从前总是以先帝的齐妃为鉴,反复告诫自己不要重蹈她的覆辙,把自己捆绑在帝王情爱的天平一端,她深恐当帝心有变,自己会被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才时刻警醒,可是时至今日,她也终究明白一个道理。

    帝王也是人,有着寻常人的七情六欲。你越是把他当做坚硬的冰石,就越是无法彼此取暖。

    她的男人,既是这个天下的皇帝,也同样是个有担当有胸怀的普通人。虽然他不能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寻常生活,但生在帝王家不是他的选择,不应是他离情绝爱的原罪。

    毕竟,他不是唯唯诺诺的多疑先帝,自己也不是倾尽余生求而不得的齐妃。

    想通这一点,姝菡慢慢将头枕在他月白的衣襟,那里有他的心跳,和他给予的温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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