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3)
发像棉花糖一般,铺天盖地地将他诺掩埋,呼气的时候带出轻轻的呼噜呼噜声,听得他诺浑身酥麻。
他诺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大家火一个爪子搭过来,将他诺的嘴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好吧,它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了。他诺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夜晚确实是应该用来睡觉。有这样一个软乎乎的毛伙伴,他诺确定自己一定一定会做一个甜甜的美梦。
他翻过身,扯过那只毛爪子,将它紧紧地搂进怀里,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这一次,他才合眼就陷入粉色的梦乡,梦里有云朵,云朵长得很是奇怪,有两只尖尖的耳朵。云朵将他包围,像摇篮一般,抱着他轻轻晃动……他诺睡得更加深沉。
第二天,他诺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适应着睁眼后黑暗依旧的世界。他似乎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他诺感到浑身酸沉,四肢像化了一般,绵软无力。他怀疑自己睡了一年。
他诺在柔软的床铺上翻来覆去打了好几个滚,揉搓着脸颊和眼睛,慢吞吞地回忆起自己已经完全失明的事实。他打着哈欠,忽然又记起昨天晚上的奇遇。
大家火呢?
他诺往床边仔细摸索着,没有任何温度残留。他又尝试着叫唤了几声,自然也是无人应答。他失落地耷拉着脑袋,怀疑昨天晚上抱着的那只毛爪子完全就是他的幻想。他一定是太想要一个毛绒绒的伙伴了,才会在眼睛失明的打击下产生幻觉,为自己制造了一个。
正当他诺为此难过不已情绪低落之时,房间里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位外来者显然并没有想要刻意掩藏自己的动静,发出咚咚咚的脚步声,似乎是踩着桌椅一路跳跃,直接飞至床沿。
他诺竖起两只小耳朵,警惕地往声源方向望去。他看不见,更加紧张,期待着是大家火回来了,又担心那不过是黄粱一梦,其实是有坏妖怪闯入家里,想要将他当下酒菜一口吃掉——童话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
无数想法只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诺迅速作出判断,他决定先示弱,“你好,我并不好吃。”
回答他的是一记毛毛拳。
他诺被打倒,一头栽进枕头里,脸上挂着掩盖不住的傻笑。原来昨天晚上并不是梦呀!真好!小海獭嘿嘿地笑了半天,在床上继续滚来滚去,最后还是被一记爪子拍醒。他一股脑儿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大家火的身边挪去,终于摸到一爪子毛毛,激动地整只獭抱上去。
在他诺的定义里,大家火既然来看望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第二天没有选择离开,那就是答应了要和小海獭住在一起呀,那大家火就是小海獭的伙伴了呀。
对待伙伴要热情亲切,这是他诺从小受到的教育。
不过这个伙伴真地好大呀……他诺诧异地发现,他完全伸展两只前爪,只能将将抱住它的脖子部分。这么看来,大家火的身形应该比他诺的还要再大一些。
真是了不起!
出于礼貌,百叶林和红久河的大精怪们,比如老虎灰狼那些,是不会轻易显现原型的,因为他们的原型往往硕大且凶,而且很多都是强悍的捕食者,极容易吓坏林子里的其他小动物。他诺很少碰见体型比他还要大的动物在林子里招摇。第一次亲密接触这样大的动物,他诺不由为之一振。
“你真大!”他赞叹道,“毛毛也很好,是我摸过的最最好的。”他一边吹捧一边用爪子上下摩挲,感受着大家火的体态。
大家火不耐烦地喷了一个响鼻,倒是没有甩开他诺的爪子。
“脑袋也很圆,脸蛋也很肉。”他诺继续闭眼吹,用爪子抓了一把大家火的胡须,“胡须摸起来很聪明的样子。咦,耳朵也很大哦,不错不错。”
总之在他诺看来,大家火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不妥,长得真是完美。
他的爪子继续往后探索。
天哪!背毛的触感太好了吧!真想永远睡在上面。
他诺把脸埋在大家火厚实的毛发里用力吸了一口。大家火的毛毛里有一股淡淡的属于太阳的异香,闻起来上头得很。他诺陶醉地蹭了蹭,不过他很快就将头重新抬起,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尽管大家火目前看起来对他纵容得很,但说不定只要他诺有更过分的举动,立刻就会遭受一顿殴打。自认为做獭很谨慎的他诺面无表情地吃着对方的豆腐,试图将自己的心思掩藏好,尽量做到不动声色。
嗯?
嗯??
越往后摸,他诺意识越来越不对。照例说,这样柔软蓬松、肉质厚实的部位应该是屁股。大家火的屁屁形状很好,手感极佳,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评判,都是一个完美屁屁。
但是……
它怎么没有尾巴?
它是个秃尾巴?
他诺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一阵眩晕,他从床上载到地上。毫无疑问,他是被扔下来的。大家火的态度很明显了,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他诺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是肉呼呼的屁股先着地的,不是很疼,也不怎么在意。相较而言,大家火居然没有尾巴这件事情更加令他耿耿于怀。一只拥有着完美皮毛和体态的优雅动物怎么可以没有尾巴呢!
在他诺的设想里,大家火有着顺滑浓密的长毛,应该是像猫那样,甩着一条长长的飘逸的大尾巴,整只看起来像个小仙女。
怎么回事?
虽然脑袋里仍回荡着不少疑问的声音,他诺却下意识地安慰起来。他道:“不要紧的,我的尾巴也很短。”其实小海獭的尾巴从长度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毛发蓬松。不过从人类的心理角度而言,将自己摆放到和对方一样凄惨的地位有助于拉近双方的距离。他诺觉得人类总是很聪明,照他们说的做总是没错的。
“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名字。”他诺继续说道,“一个可爱的名字可以让自身魅力增色不少哦。我是很会取名字的,我帮你取一个吧!”他诺说罢,自己都相信起来,越琢磨觉得越有道理。名字可爱的话,大家叫起来都会联想到那些美好的形象,会不自觉地忽略大家火其实没有尾巴这件事情。
对呀,有没有尾巴又有什么重要呢!
大家火是第一个让他诺感到着迷的生灵。而他连对方的模样都没见过呢,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颜色的。就这样,他诺还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只毛绒绒的大伙伴。它的身上有着令獭无比迷恋和熟悉的气息。
晒月亮不需要尾巴,搓澡不需要尾巴,爪牵着爪也不需要尾巴。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都不需要用尾巴完成。所以由此可知,有没有尾巴一点也不重要。
如果你注定要喜欢上什么人,哪怕他没有尾巴,你也会愿意用自己的小尾巴去牵起他的手。
“所以!”小海獭笃定道,“我以后叫你塔吉锅——”
他诺还未说完,忽觉身体腾空,下一秒,他已经被扔出房间了。
好吧,看起来,对方并不喜欢塔吉锅开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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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感觉很多词都像是在搞颜色的样子,替换了一些错别字,希望不要被误杀T T
一只柯基
虽然塔吉锅系列被否决, 但他诺没有气馁。他想象力很丰富,再想个十个八个也没关系。所以——
“狗尾巴草也很好听呀!”而且蕴含着美好寓意。
……
“或者叫罗妹妹吧!”尽管最开始得知林管事的姓名时, 他诺觉得很意外,不过听久了,他认为“妹妹”这个名字很可爱呀, 而且并不一定得限定雌雄嘛。至于为什么不叫他妹妹而姓罗, 毕竟大家伙是在罗家出现的,他诺不好意思直接冠以自己的姓——最重要的是,他妹妹叫起来太奇怪了,并不如罗妹妹温婉好听。
……
想象力丰富的小海獭想出的十个八个名字都被大家伙一爪子否决了。可能取名字这种事情和想象力没有关系吧,他诺自我安慰道,也许大家伙有选择困难症,自己也难以抉择呢?
说起来,虽然他诺总是安慰自己,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忘记长尾巴其实也没有什么, 但从这只小动物的角度出发, 看见别兽都有大尾巴,心里说不准也是会羡慕失落的吧。他诺自己很喜欢尾巴,就想当然地臆测天底下所有精怪都喜欢尾巴。他觉得应该从名字上安慰安慰这只不幸的大家伙。
“那不如就叫阿强吧。”他诺拍板, “罗阿强,挺起来又能打又坚强, 气派极了, 哪怕是登记在人类的居民身份证上都很有说服力。”自我觉得还挺幽默的, 小海獭捂着嘴啾啾啾地笑个不停。
大家伙——不, 现在应该叫阿强,也不知道是真地喜欢这个名字,还是最终向命运妥协,总之,它并没有开口反对,当然它也没有理会小海獭。正如他诺猜测的那样,也许阿强是个哑巴,或者它并没有成精。
他诺竖起耳朵留意着阿强的动静。由院落里传来有节奏的嘎吱声判断,阿强此时正在坐在小老板专用摇椅上,优哉游哉地晒太阳呢。他诺将阿强没有成精的猜测再次划去。阿强太聪明了,要是没有成精简直说不过去。不晓得它若是知道小老板拳头的厉害,还敢不敢像现在这样嚣张跋扈。他诺自己都没能上过小老板的摇椅。
从太阳落在毛毛上的炙热程度判断,此时应该时过正午。他诺磕磕绊绊地摸进厨房,窸窸窣窣地翻腾半天,找到了他今天的午饭:一碗小饼干。小饼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闻起来有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倒是不难闻。
他诺往自己嘴里磕了一个,鼓着腮帮子认真嚼了嚼。唔——味道还可以,就是怎么吃起来那么像猫粮?
好在他诺不怎么挑食,用疑似猫粮的小饼干和清水将自己喂了个半饱。他也没忘了将剩下的小饼干端出去,打算给阿强试一试。尽管阿强不是猫,但他说不定会爱上猫界的美食呢。
阿强果然不挑剔,用舌头轻轻一卷,挑着个头完整的小饼干,细嚼慢咽地品尝起来。
等太阳爬到最高处,院子里属于梨树的阴影小了一大半。他诺的尾巴被烘干,散发出焦灼的燃烧蛋白质的味道。他悄悄挪动身体,凑到阿强身旁,把尾巴小心翼翼地垫在屁股底下。
天气越来越热了呢。
海獭不喜欢干燥和灼热的夏天。
阿强挑挑拣拣,终于吃完了午餐。瓷碗里只剩下一堆饼干残渣。它将身体盘成一个标准的圆,开始为自己梳洗舔毛。
他诺毫不介意地用爪子将剩下的饼干碎屑拢起,一把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吞咽下去。他其实并没有吃饱,起码他的胃还是没有满足。他的胃是正宗的海獭胃,热衷于小虾小贝,带鱼味的小饼干?不好意思,在平时,那是连零食都算不上呢。
他诺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听着阿强撕拉撕拉的舔毛声,肚子里更加空虚起来。他后肢着地站了起来,用前爪攀着摇椅,想要爬上去和阿强一起盘着。他的动作很小心,几乎每动作一下都要歪头凝神去听阿强的反应。
幸好阿强似乎并不在意小海獭的加入,任凭小海獭折腾,它径自舔毛。他诺顺利蛄蛹上摇椅——只剩下一只后腿和小尾巴悬空着。小海獭蹬了蹬腿,哀伤地成年人类专用的摇椅容不下两只个头不小的小动物。不过这没有关系,他转念一想,又开心起来。毕竟他能坐上小老板的专用摇椅,这真是里程碑式的胜利呀。也许他应该将自己的一撮毛毛留下来,当做到此一游的纪念品。这样等小老板回家后,他就能发现,就能收到自己想要和他一起坐摇摇椅的强烈邀请信号。
也不知道小老板什么时候回家……
已经天亮了,罗飨居然还不回家,这绝对不寻常。他很少有连续一天一夜都不着家的。他诺不由地胡思乱想起来,忧思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狂奔着。
小老板还回家吗……
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獭了……
不可能,谁獭有我可爱……
不过小老板确实有明确表示过,他觉得我不可爱。
唉,难过。
可是,怎么可能有比我更可爱的!全世界只有我一只海獭呀!
除非,小老板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啊,他是不是去那片神秘大陆旅行了?
他搭飞机去的吗?什么时候办的签证呀?是不是跟团?该不是黑心团吧!如果被恶意扣留强制消费,小老板带钱了吗?他没有钱吧!天哪,可太危险了吧。
或者,小老板是不是迷路了……
唉,我好像已经有几百年没见到他了……
他诺想着想着,莫名难过起来,刚刚挺立起来的小脑袋又耷拉下来。他伤心地将脑袋依靠在阿强软乎乎的毛毛上。
阿强好心地给他诺的脑门也舔了一口。啧,有点咸,还有点腥。它吐出嘴里的毛毛,嫌弃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他诺的脑袋,将他推离自己。
他诺想要来个翻身表达自己忽如其来的烦躁,可惜他忘了摇椅上的面积有限,他这么一动,大半个身体都滚了出去。摇椅摇摇欲坠。
阿强也受到惊吓,弓着身体几乎是弹了出去,转身怒目而视。
他诺被阿强发射引起的后坐力震到了地上。然而他看不见阿强的怒火,权当无事发生,爬起来拍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他用意念随便定位了下阿强的方向,面朝他的新朋友建议道:“不是吃就是舔毛,这样的生活太无趣了,我们来聊聊天吧。”
正好站在他身后的阿强默默无言。
最终的“加强友谊暨信息分享大会”的发言嘉宾也只有小海獭一只獭。原本想要趁着好日头补觉的阿强被他诺用体重牢牢地锁在身下,按着脑袋迫听完了全程他诺对于罗飨的担忧和无厘头的猜忌。故事越到后面越离谱,此刻在他诺的理解里,罗飨已经在外太空的某个星球上建立了反人类和海獭联盟基地,他还迎娶了一位身材像巨大的绿果冻塔一样的塔吉锅肥牛公主殿下,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阿强终于听不下去了。他起身掀开小海獭,像是训斥一般,不耐烦地冲着他诺嗷呜叫唤着,然后跳下摇椅,贴着墙根一跃而上,顺着围墙咚咚咚跑远,很快便像一阵白烟消失不见。
他诺先是失落地长叹一声,复又疑惑起来。阿强为何要嗷呜嗷呜地叫?
新朋友的离开,加重了小海獭的哀思。他翻身,仰面朝天,懒洋洋地躺着空荡荡的摇椅里。现在的梨树肯定很热闹,他诺心想,可惜他看不见。他百无聊赖地晃动着小脚丫,再也没有挪动位置,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一个孤独的下午。
就在他思考着是不是要换个地方发呆,将勤快的大脚盆利用起来时,他诺听见一个令獭激动万分的脚步声。自从五感被剥夺又恢复后,他的很多感知能力都比原先要敏锐一些。哪怕那个脚步声还隔着山水,他诺也能从清风和落叶的缝隙里,捕捉到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罗飨是踩着橘色的夕阳进门的。他整个人都浸渍在温柔和煦之中,宛若一瓣罐头里的甜甜的蜜桔。
小海獭趿着哒哒哒的步子,像一颗小□□,带着着火的小尾巴,飞速冲进罗飨的怀里。
“你回来啦——”他诺用力地将眼泪擦到罗飨的裤腿上。滴叮滴叮,他扒在罗飨的腿上,不停地蹦跳起来,像一只乐疯了的小狗。
罗飨忽然微笑起来,俯身,捏着小海獭的后颈肉,将他整个腾空拎起。
他诺下意识地收起四肢,柔顺地将自己团成一个小小的肉球。
罗飨用力晃了晃小海獭,道:“脑袋里的水晒干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晃出来?嗯?”
尽管不明白小老板在说什么脑袋进水的事情,但他诺还是极快地反应过来。他现在已经基本能靠本能求生了。他诺慌张地点着头,脱口而出道:“晒干啦,我晒得很干很干了,就跟秋天的麦茬一样干!我保证!”
“是吗?”罗飨的声调达到一个极为危险的高度,他说道,“我怎么觉得还不够干呢?不说塔吉锅肥牛公主殿下的故事了?还有那个‘远在天边全国都不吃虾王国’呢?”
他诺颤抖着满身的肉肉,连尾巴尖儿都在摇头,试图用全身心表达拒绝的意思。他太紧张了,因此也丝毫没能反应过来,为何罗飨,故事男主角本人,会知道关于公主殿下的故事细节。
罗飨吓唬了小海獭半天,终于心满意足地将獭放下来,重新摆在摇椅上。他端详了半天,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再做一个更加气派宽敞的双人摇椅。
屁股朝天趴在椅子上喘了半天气,他诺终于回过神来。毫不记仇的他再次起身扑向小老板,叽叽喳喳地絮叨着离别多时的想念和委屈。
罗飨都被折服了。“摆脱,我们昨天明明才见过吧。”他叹气。
“是吗?”他诺装傻,有模有样地思索了一阵,摇着头继续说道,“可是我觉得呀已经过了好久好久好久了。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嗯,当当面来一个拥抱。我太想念你了,做梦梦见的都是你。”
罗飨对此一根海獭毛都不信。“你明明说自己昨天晚上睡得又沉又甜,连梦都没做一个。”
“哈哈,是吗?”他诺干笑,用力地揉搓了几下脸颊,“肯定我白天太想你了,记忆都出现了错乱。”
“你现在要是能看见,就会发现我一半脸上写着‘骗’,另一半写着‘子’。”
“还是别在脸上写字了吧。”他诺挥舞着爪子,作势要去摸罗飨的脸。这么好看的脸要是拿来写字,未免太暴殄天物。
罗飨不想理会他。
他诺继续唏嘘道:“不过很想很想你是真的,你从来都没有一天一夜都不回家的,我真害怕呀。”
他说得那样真诚,声音微颤,原本毫无神采的黑眼睛此刻蓄满了泪光,又被风吹散起了涟漪,天上的红霞和地上的绿荫,此时都挤在这一抹无瑕的黑宝石里。罗飨看着看着,有片刻的失神,他几乎都要信了。
小海獭仍旧固执地抓着他的手,罗飨试图摆脱,可是那双弱小的爪子是如此用力,他几乎不敢下狠劲。罗飨不由自主地软了声音,他清了清喉咙,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问道他诺这一天一夜的经历。
“我有交到新朋友哦!”
他诺果然上当了,顺着罗飨的意思开始卖力吹捧一番新朋友的绝世容颜——咳咳,应当严谨一些,毕竟他诺没有真地用眼睛“看”过,他只能感知新朋友的美貌。
“它的毛毛像天上的云朵一样软,可能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小云朵神仙呢,真地是我摸过的最最顺滑的毛毛,天下第一好!”他诺吹得不留余地,毫不心虚。
罗飨也听得很是舒畅。虽然一朵小云朵神仙名叫阿强就很不合理,但勉勉强强也可以接受吧。“还有呢?”他意犹未尽,继续催促道。
“嗯……还有……”连番吹嘘,哪怕是话超多的小海獭也会有词穷的一天。他绞尽脑汁,想要再说些什么,终于让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他都不敢当面和阿强提起。
“还有就是,我发现了一个关于阿强的秘密。它都不肯和我说话,但我还是发现了。”他诺得意洋洋地抿嘴笑了起来。
罗飨看着好笑,顺坡往下问道:“哦,是什么?”
尽管知道自己的新朋友阿强此时并不在此处,他诺仍旧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摸索着凑到罗飨的耳边,悄悄说道:“我觉得阿强是一条狗。”
……
嗯?
罗飨的表情凝固了。
“它肯定是一条狗。”他诺说得煞有介事,“它都没有尾巴的,屁股上光秃秃的,而且身上肉肉的,我都摸过了。它不是柯基能是什么?”
所以,一条柯基叫罗阿强没有任何毛病,柯基生来就是要坚强的。
……
小海獭心心念念地盼回来了他的小老板,却没有盼来想象中美味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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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上云霄
虽然没有美味的海鲜大餐, 但好在小鱼干还是有几条的。他诺勉强填饱了肚子,从牙缝间省下一条稍微肥一些的小鱼干, 挂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梨树上。梨树的长枝桠延伸探向围墙之外,吊着一只焦黄的小鱼干,随风飘摇, 散发出熏鱼的特殊香气。
他诺蹲在梨树下, 揉着眼睛,头如捣蒜,困成一小坨坨,却不愿意睡去。
平息了一晚上怒火,罗飨终于冷静下来,他换上外出的衣服,抬腿准备往外走,瞥见在发呆的小海獭,顺嘴问了一句, “你在干嘛?”
他诺撕开眼皮, 斜乜着罗飨,打着哈欠回复道:“我在钓小狗呢。”
月色浓浓,他想要钓的“柯基”迟迟不来。真是可惜了他珍贵的小鱼干。
罗飨怔楞片刻, 反应过来,冷笑一声, 道:“你且等着吧。”罗阿强能不能再出现都是个问题。
他诺没听出小老板话语间的怒气, 但却意识到对方又要外出了。“你要出门了吗?”他急急忙忙地想要站起来, 没成想蹲久了腿麻, 后肢一软摔个大屁股蹲儿,正好扑到罗飨迈开的右腿边。
他诺机灵地顺势抱住罗飨的大腿,急切道:“我也可以去吗?”
罗飨抖了抖腿,没甩开那坨小黄球,道:“你不是要等你的‘柯基’朋友吗?跟着我做什么。”他将柯基两个字念得极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他诺心道,原来小老板是不喜欢柯基吗?他连忙安慰道:“我更喜欢你,你比柯基还可爱!”
……
罗飨并没有在比较中获胜的喜悦。他想狠下心来踢开小海獭,但他诺抱得太紧了,罗飨使不上力气。他只好威胁道:“我要做的事情很危险,你跟来只会拖后腿。”
“怎么会拖后腿呢!”他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很有用的!”
“哦?”罗飨好奇,“说说看。”
“首先,我长得很可爱,然后,我还很听话。如果你一个人出门的话,肯定会很寂寞,带着我的话我就可以一路上你讲笑话解闷。”他诺掰着爪子细数他的优点。
“谢谢你哦。”
“不客气!”
“但是不必了。”
“呃……还有,我还可以保护你的。你别看我长得可爱,我可是挺能打的。如果出门遇到危险,比如遇见邪恶的人类,我就可以出面帮你震慑敌人。”他诺拍拍毛胸脯,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哦?”罗飨挑眉,道,“这倒是很新鲜。你想怎么震慑?”
“我,可以现出原型,吓死他们。”
……
罗飨看着他诺,道:“你不觉得你刚才的论点中,‘长得可爱’和‘吓死人’是自相矛盾的两点吗?”
他诺一愣,埋头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他诚恳地点头道:“也是哦,我大哥就不让我在人类面前显出原形,说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如果我变成海獭出现在陌生人类面前,会被抓去抽筋扒皮,然后再关进动物园的。虽然我不知道动物园具体是要做什么的,但据说那里没有大虾吃,很是恐怖。”
罗飨真心觉得他诺的家教有点问题,他那个和他亲缘关系极其稀薄的大哥显然也不是什么很靠谱的家伙。然而,在家庭安全教育这一点,罗飨始终觉得一定的警告是有必要的。
“你大哥说的没错。”他说道,“像你这样的,再来十个也不够人类塞牙缝的。”
他诺害怕地抖了抖尾巴。“可是……”他用爪子揪着罗飨的裤腿,使他刚换上的裤子立刻皱巴起来,“我还是很想和你一起出门。如果可以带上我的话,能不能带上我呢?”
小海獭的话听起来相当矛盾,但罗飨却明白了他的潜在意思。他愿意承担必要的风险,只想跟着自己一起出门去。虽然罗家很安全,罗飨还让罗胖胖留下来陪着小海獭。但他诺才成年不久,是一只从遥远水域游过来的小小妖怪。他喜欢属于人类的大千世界,然而这个世界对于他而言同样也是陌生和疏离的。他一只獭呆在小小的角落里,又逢失明之灾,应该也会感到害怕和寂寞吧。
罗飨沉吟着,没有立刻拒绝他诺。
他诺自觉机会来了,立刻趁热打铁想要说服罗飨。他保证道:“如果你觉得有危险,我会立刻伪装起来,好好保护自己,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说罢,他蜷缩身体,用前爪抱住头,尾巴夹在两爪之间,在地上滚了一圈,利索地将自己盘成一个圆圆的毛球。“你看!”他闷着声音喊道,“我现在就是一颗土豆了……呃,一颗长了毛的土豆。”
罗飨眨眨眼,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颗长了毛的土豆在院子里滚来滚去,滚了一圈又一圈。
……
最终,罗飨还是决定带上这颗浑身是土的长毛的土豆。如果他连一颗土豆都护不住,那毛春这地界还是趁早别混了。
他诺如愿以偿,喜滋滋地拽着罗飨的衣摆跟着出门。这还是他失明后第一次外出呢。罗飨给他准备了一只小小的包袱,正好能挂在他的脖子上,包袱扎口间冒出一颗正翻白眼的鱼头,正是那只钓狗未遂的小鱼干,包袱里还塞着若干用途不明的干瘪瘪的小果子。
“我们去哪里呀?怎么去呀?晚上还会有公交车吗?我可以拥有一枚硬币吗?我想要自己上车投币。不过我现在的个头是不是可以免票呀?我还没有一米二呢。我也许也应该补补钙了。”他诺叽叽喳喳地将一堆问题豆子倒出来。
罗飨没说话,只是伸手捏住他诺的后颈肉。下一秒,他诺就发现自己腾空了。
他飞了起来。
是真正意义上是飞翔。
罗飨抓住他诺,以违反人类及成精界认知的极快速度瞬间飞跃至高空云层。在这样快的速度下,风的力量大得令獭恐惧。他诺不由自主地腾出一只爪子,用力抱住脑袋,生怕在升腾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头飞掉了。
然而不等他适应这个过程,罗飨又忽然止住上升的势头,平行穿过重重云层。在重力作用下,小海獭整只獭都处于一种极端轻飘的不真实的失重感,甚至开始头晕目眩,几乎要将今晚吃下的小鱼干呕吐出来。然而这种感觉又不难受,介于恶心和爽快之间的微妙平衡。
就在这时,罗飨突然拽着他猛然一口气往上飞,破云而入苍穹。他诺两眼一闭,大声尖叫起来,叫声中还带着点颤抖的笑。
“柯基好吗——”小老板的低语忽然在他诺耳边炸开,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能在狂风中依旧故我的。
他诺晃着脑袋大声喊道:“你——最——好——”
看呐——我是全世界唯一一只在天上飞的海獭——
真希望爸爸妈妈此时抬头,能看见一只在天上飞的我。
他诺骄傲地叫着。不过很快他就喊不出声来,缺氧使得小海獭开始心慌气短,难以自已地大口喘气。
就在他诺以为他们就要这样这样一路冲向九重云霄时,在一片呼啸的风声之中,他清晰地分辨出小老板的轻笑声,几乎同时,他们猝不及防地迎来了静止。是一种完全的静止状态。他诺的四肢仍在腾空,脑子一片雪花白。他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才尝试着动动身体,发现他只用极小的力量就能翻滚出一个大圈。他不安地挣扎起来,下意识地想用眼睛去“看”周围的情况。
就在这时,罗飨抓住了他诺。他轻呼一口气,一团肥皂泡似的大泡泡冒出来,迅速将小海獭吞没。那个巨大的泡泡泛着绚烂的彩虹光泽,倒映出深蓝的天色及无尽的云团。小海獭在这团小小的浓缩天地内,自己浮了起来。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问道,用爪子轻轻碰了碰泡泡膜。很软,压下去爪子会完全陷入泡泡里,触不到底。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那种完全失重的状态,呼吸也恢复了,此刻他很安全,就像是在水面浮泳那样,可以毫不费力地动动后肢往前划去。
“你呆在里面安全一些,可以呼吸也可以移动。如果想动,像你游泳那样用力就可以。你包里有十方古果,如果你找不着我,就捏一颗果子,千里之内,它会将你引向我。”
哇——
太酷炫了吧——
他诺恨不能五体投地,再用尾巴做一个倒立,四只爪子鼓掌。这些东西听起来都太厉害了,在他诺短暂的生命里,还从未见识到这样的奇遇。他一股脑儿吸收进脑内,都来不及消化。小老板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急速拔高,瞬间触顶,马上就要突破天花板了。
只可惜他什么也看不见,要是能欣赏此刻脚踩云霞头顶穹极的壮阔美景,獭生无憾。
激动的小海獭自然不知道罗飨心中所想,若是此时的他双眼无恙,罗飨是不可能这样随意带他上云霄的。青者为精也,睛就是目之精华,修习者通过历练达成的顿悟都通过眼睛传达至心内。若是他诺此刻用眼睛去看,难免会因暴涨的经验而造成体内所攒精气冲撞本体,就如人类所言,欲速则不达,信息量太大容易导致脑核过载。他诺这完全是占了孤苦无依的“残障獭士”身份的便宜。
不过他诺也只是失落一会儿儿,很快便自我满足起来。光是头一只能在云朵里游泳的海獭的名号,就够他余生吹嘘的了,他一点也不贪心。再说,他要是能睁开眼看见脚下万丈虚空的骇獭景象,会立刻两腿一蹬立刻昏厥过去也说不定,毕竟他也是一只略为胆小的海獭。
他诺天马行空地乱想了一通,很快又进入到角色之中。他可没忘记,小老板今夜出门可不是来云中一夜游的。“我们飞这么高,是要做什么去呀?”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摩拳擦掌的意味。此时不管小老板说要做什么,山刀山亦或是下火海,小海獭都有勇气随之一往无前。他毕竟已经是一只脱离了低级见闻的獭了。
“抓星星。”罗飨淡然回道。
……
啥??
自以为已经见识到人间绝技而深入大城市氛围的小海獭再一次因为见识浅薄而思维短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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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与星愿
提问, 要把星星抓起来总共分几步。
回答:三步。一,把无关人(獭)员关起来;二, 准备好一只小竹篓;三,把星星放进竹篓里。
他诺看不见,好奇得挠腮撧耳。虽然对于他这样毫无法力的小妖怪而言, 抓星星是不可思议的壮举, 但能干的小老板绝对不会让獭失望。在他的想象里,小老板抓星星这件事情,大概就分这么几个基本步骤,响指一瞬间,就这么简单。
上一秒他还在为“抓星星”这个魔幻事实而感到震惊困惑时,下一刻他的怀里已经被塞入一只精巧的小竹篓。他诺对着小竹篓用心摩挲一番,甚至还上牙咬了一口,百思不得其解。这只小竹篓摸上去普普通通平淡无奇,和他诺见识过的其他任何一只小竹篓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出于对罗飨毫无原则的信任和盲目崇拜, 他诺坚定地认为, 这一只小竹篓肯定不是一只随便的竹篓,说不定盘古开天地之时,女娲就是用这只小竹篓装的湿泥巴造的小人儿——至于盘古和女娲是不是同一个造物部门体系的同事, 他诺并不在意。
“你太厉害啦——”他诺大声嚷嚷,甚至还举起爪子呱唧呱唧鼓起掌来。
罗飨怔楞片刻, 无奈道:“我还没开始呢。”
他诺一阵摇头, 道:“我只是在演习, 就是提前夸赞你一下, 你不要紧张,不要有包袱,正常操作就可以。而且,就算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我也觉得你厉害得不得了,大概是全世界最最最厉害的人类——要是我能一口气说上几百个字的话,我还要在厉害的前面加上一百零八个最字。”
小海獭说得摇头晃脑头头是道。罗飨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便决计不再理会他诺语句里的认知错误。他提起一口气,腾空飞起,转身冲入重叠云霄之间,衣带翻飞,宛若惊鸿掠水,游龙入海。
所谓抓星星,并非是字面上的将天上的星辰摘下。毕竟我们在地球上肉眼可见的星星绝大多数都是来自银河系的恒星,而最小的恒星也有二十多公里的直径,一般人类是很难拥其入怀的。
——没错,就在小海獭以为这个世界其实都是由封建迷信组成的,没想到这个封建迷信的世界居然还要讲究一定的基本科学法则。在现实与灵象之间,拥有有着一条微妙的交错线,似是而非,虚实真假,谁能参透玄关,勘破尘寰,才能抵达大彻大悟之修习至境。
因此,所谓“星星”,其实是星尘,若要明确说来,便是星辰落下的最小的陨石颗粒。每一粒星尘,都蕴藏着无尽的宇宙密码,亿亿年岁只在秋毫之末,它们往往拥有最为纯碎的混沌之力。在遍地都是人为痕迹的地球上,这些来自宇宙的礼物,是难能可贵的原力能源。
由于星尘过小,很容易被其他天体捕捉,或是在在进入大气层的瞬间便消散殆尽。需得用以精纯的灵力凝聚而成的渔线,在星尘化散的刹那间缚之。夜色,银河,朦胧,无端沉沉。罗飨目光如炬,万丈渔线一箭,直入无垠星海,尘扬起,犹如盖江幂幂烟,转瞬万物歇,一粒光斑摔落他诺抱着的小竹篓里。
他诺只觉得怀里冰寒似冬,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脑袋瞬间清明起来。他摸进小竹篓里,爪子被冰得哆嗦起来。星星摸起来并不是一个圆圆的球体,而是不太规则的小石块,表面凹凸斑驳,似有颗粒。他诺情不自禁地摸了又摸,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这就是星星吗——”他大声问道,嘴角咧得大大的,声音里难掩澎湃的激动之情。
“嗯。”
罗飨的应答声传来,似远似近,他诺已然分辨不出他的距离。
冰冰凉的星星飞来,陆续不断,不多时,他诺的小竹篓里已经装了过半。他诺稀罕地摸摸这块探探那块,自觉发了一笔横财,不亦乐乎。这时,罗飨总算停下。挥袖间,纤云弄巧,飞星筑天阶。罗飨从云海这头缓缓走向那端,回到小海獭身侧。
他诺犹自兴奋着。他手捧一粒星尘,兴致勃勃地问道:“我可以尝尝味道吗?”
罗飨瞪了他一眼,叹气,道:“不行。”
这可太可惜了。他诺也叹气。这些星星摸起来还挺可口的呢。
“那我可以拥有一颗用来砸海胆吗?”他诺换了一个角度。他虽然已经有了一块心爱的小石头,但石头这种东西,对于善于使用工具的海獭而言,再来几块也不多。
罗飨毫不留情地再次拒绝他。
他诺遗憾地再次叹气。一块石头,哪怕是星星变成的石头,如果既不能吃也不能用来砸海胆,那也没有什么价值了。思及此,小海獭毫不犹豫地将小竹篓还给罗飨。
罗飨无语,接过小竹篓,取出一粒星尘,将星辰之力揉进小海獭的额头。
他诺咦地一声捂住脑门,好奇问道:“那是什么?冰冰的。”
罗飨道:“我把星星送给你了。”
“可是我没有感受到!”他诺焦急地说道。
“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来吃或是用来作为吃的工具的。”罗飨告诫他,“我将星辰之力融入你的神海,可以帮你……呃,强身健体。”
强身健体听起来很粗浅,却的确是万物修习的本源。生灵构造的极致便是突破本体的束缚,达到天人灵阖体。
“哦,是吗?”他诺兴致缺缺。他对于变成很厉害的大妖怪并无多大兴趣,小海獭只愿意做一只快乐无忧的普通人类,品尝着普通的酸甜苦辣。
罗飨气恼地揉搓着小海獭的脑袋,将他的发型捣得乱糟糟的。他诺一边护住脑袋一边哎哟哟地躲得直打滚。
忽然,小海獭抖动着鼻翼,嗅到一丝特殊的凉意,像是水又像是冰,带着细细的尘土气息。“那是什么?”他问道。
“要下雨了。”罗飨答着,抬头望向天际。
小白伞应声撑开,落在小海獭的头顶上,将他牢牢笼罩。
一线光丝划破九穹,像是一枚信号弹,星影摇摇欲坠,转眼间,流星飒沓而至,坠落成雨,洗净寰瀛,伸手可摘。
他诺察觉到脸庞有凉意划过,却不是雨滴。他好奇地眨眨眼,半个身体都探出伞外。
“是流星雨。”罗飨笑了笑,解释道,“倒是比预计的要早两夜。你的气运不错。”
流星雨是那些未被捕捉的星尘集聚而成的,是星辰之力散尽之前最后的意念。它们最终将落到人世间,入土为尘埃。
他诺闻言,赶忙坐正,捧着爪子,虔诚地作揖膜拜起来。他念出一长串的心愿清单,都是一些生活琐碎,多半是关于他的亲友的,絮絮叨叨,似乎永无尽头。罗飨离得近,听得分明,不由得怀疑这场流星雨降落的时长恐怕还不够小海獭念完心中所想。
真是一只贪心的小东西,罗飨摇头轻笑,却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
“希望小老板也能快快乐乐,每天都过得有趣,一直到永远永远。”他诺认真地祈愿道,又在心中默默加上一句,愿他能早日发现海獭的可爱,永远喜欢海獭,成为海獭的好朋友。
海獭的年岁有限,哪怕修习成精,在世间也不过短短数十载光阴。他诺不知罗飨从何而来将去何处,有一点倒是通透得很,罗飨并不会久居于此。以他之能,完全可以徜徉天地无拘无束,毛春不过是他小小的一个落脚点。他诺已经单方面宣布罗飨是他最喜欢的好朋友了,只愿在他有限的生命里,罗飨能停留得再久一些,让毛春成为一个快乐的小点,享受做人的乐趣。
在流星雨停歇之时,小海獭终于勉强将所有心愿都念完了。他长吁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艰难的大任务。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许愿的时候需禁言,否则言不灵?”罗飨忍不住问道。
“咦是吗?”他诺奇道,转头又晃了晃脑袋,不以为意,“只有你听见是没有关系的。如果不念出来,我就容易开小差想岔,会许不完的。”
愿望不得述诸于口最早确实是因为心中所愿若被有心之人听去,施法破坏,会难以达成,久而久之便成禁忌。
罗飨不言。
人类是多么贪婪,将欲念托付于虚无,其信念力之强,能凭空塑造出整个大罗世界。哪怕是化人的精怪也未能幸免。
“可能我有点点贪心吧。”他诺察觉到罗飨的未尽之意,叹气道,“不过,不贪心怎么能过得快乐呢?”
他问得那样天真,罗飨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是啊,不贪心,怎能造出人世间的万千景象繁复颜色。无欲无求是入仙的第一步,可是仙人又如何,顾不了生救不了死,凝神入境,以身法自然,不过是寰宇一粒尘埃,难逃因果。而脱不了欲海之苦的凡人,永在福世中。蝼蚁之力,连延络绎。求不得,苦即生望。
“也许吧。”罗飨含糊道。
也许这样的氛围太过沉重,他们探讨的话题也过于深刻,他诺难得地起了参悟之心。他思索片刻,道:“生命长河,对于世人而言,他们微不足道的一段生命便是永恒,这是真的,也是假的。他们有再多的愿望,也不过是挤在小小的一滴河水里。那对于寿元与天齐的仙者又如何呢?他们就是生命长河本身,那他们是不是在追求永生之时,就已经贪婪之心吞天地了呢?比起这些仙者,人类的贪心又算得了什么?如果用仙人的标准去评判凡人,我觉得不公平呢。”
小海獭严肃地皱起眉头,像一粒暄软的核桃包。
罗飨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他点头,轻声道:“你说得很对。”
咦?
他诺歪着头,朝着罗飨的方向,惊奇地瞪大眼睛。“我还以为你会反驳我呢?”就像以前那样,罗飨可是极少承认小海獭的。难不成许愿真地成功了?这真是意外之喜呀!他诺骄傲地滑动着尾巴,在泡泡里翻身打了一个滚儿。
“你能思考这些,说明你还是有脑子的。”罗飨欣慰地点点头,虽然他的话语里依旧不带什么客气的成分,“你说的没错。精怪人极修仙,最初也是源自欲念。只不过在问鼎大道的同时,他们也顿悟了天道的核心。”
“那是什么?”
“永恒即是一瞬,浩瀚即是尘埃。”
凡人的尽头,是他们生命消散之际。而对于寿元永存的得道者,他们的尽头便是时间的尽头。宇宙正在塌陷,万灵不可抑制地走向灭亡。直到时间的尽头,你我皆是尘埃,漂浮于茫茫宇宙。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星空变成虚无,黑暗变成绚烂,太阳燃尽,月亮隐没,无春无冬,无声无息。已知穷途而循道依然,便是得道。
他诺沉默片刻,叹气道:“我可能会是很早变成尘埃的一只海獭哦。”他想了想,又觉得无所谓,“反正我会走得比较早。等到那么一天,我就提前去宇宙的尽头占座。等你也变成一粒尘埃,飘飘荡荡,说不定会和我在尽头相遇。
我会说,你来啦。
你会说,我来啦。
这样我们就是两粒尘埃,和无数无名的尘埃一起,坐看天地崩塌,欣赏最后一场流星雨。”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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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子
他诺就着云海和残星吃完了他的小鱼干夜宵, 然后揉着眼睛直犯困。泡泡噗地一声炸开。小海獭从云层落回凡间,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便已稳稳地落在柔软的床榻之中。下降总比上升来得容易,真是至理名言。
时过夜半,他诺几乎是卸下小竹篓就睡着了。他睡得那样深沉, 梦里既没有乘风飞翔的冒险也没有毛绒绒的柯基, 只剩一片温柔的璀璨星光。
在他之上,罗飨枕着屋檐仰卧了一夜。夜空从未像此刻这般宁静,也从未像此刻这般热闹。挂在房梁下的灯亮了一夜,从此之后,这万家灯火终于有了一盏只属于他。
第二天他诺揉着眼睛醒了过来,自觉比昨天要好受很多。失明带来的苦恼渐渐缓和,他诺打算将这段难得的经历当做是生命中珍贵的冒险,沉浸其中,好好体验。
家里没有小老板的气息, 他大概是又出门了。他诺叹息一声, 心道果然是能者多劳,像小老板这样厉害的大人物大概只能接受常年无休的工作强度吧。他感叹完,立刻摸进厨房自给自足。大概是因为心情不错, 他觉得今早的鱼糊糊比往日要来得香甜。
又这样无所事事地过了几日。小海獭闲得每天都搓十几遍澡,海盐迅速消失, 连一贯自娱自乐的罗胖胖都无聊起来, 开始以戳海獭屁股为乐。他诺每晚入睡前都会发愁地揉揉尾巴, 生怕哪天屁股就被戳秃了。
这期间, 他诺并未见到罗飨,罗阿强也只出现过一次,还是在半夜里,他诺犹自好梦时,第二天早上留下一床掉落的毛毛。那天早晨醒来,小海獭不住地打喷嚏,吃午饭的时候还从茶杯里吃出一嘴的小毛毛。他忽然意识到,夏天真的到了。
也许是阿强变秃了才不好意思现身吧,他诺自我安慰道。
吃进嘴里的毛毛吐啊吐啊就吐习惯了。他诺仍旧每天晚上都给阿强留好小鱼干夜宵。这些小鱼干有时候会在次日消失,有时候原封不动留在原地。
终于到了周末,天还没有黑,小海獭便闻见罗飨的味道,散发着好闻的阳光味道。小老板今天一定是晒了一整天的太阳!他诺激动地想着,趴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候着。待罗飨的脚步声出现在附近,小海獭着急忙慌地扑过去,用脸颊狂蹭着罗飨,蹦蹦跳跳地和他打招呼。
你好呀——
罗飨停下脚步,任由小海獭扒拉他的裤腿,等着他自己平静下来。
他诺终于停下动作,抖抖鼻翼,嗅出陌生精怪的味道,奇道:“咦,今天有客人吗?”
“你好,他诺。”客人友好地和小海獭打招呼。
这个声音很是熟悉。他诺认真回忆着,忽然惊讶起来。“你好呀,锅盔!”他有些惊喜。
锅盔先生是他诺认识的第一位流浪猫朋友,他们已经很久未见了。
“欢迎你来我家里做客。”小海獭开心地说道。
罗飨提醒道:“这是我家,你只是暂住的。”
小海獭立即改口道:“欢迎你来我暂时的家里做客。”
锅盔先生连连应答。等罗飨离开去房里换衣服时,锅盔先生才完全放开,不再战战兢兢,亲切地和他诺叙话。
他诺为客人捧上一杯飘满了细毛毛的茶水。锅盔先生一边吹拂一边叹息道,今年的气温升得比以往还早些呢,这毛得掉到什么时候呀。
不过想想,若是连“那位大人”都难逃掉毛的噩梦,自己天天舔毛吐毛球的烦心事倒也不是不能忍受了。思及此,锅盔先生欣然饮下一口毛毛茶。
小海獭没有跟着附和叹息,只是不动声色地吐出嘴里的毛毛。他倒是很想和老朋友分享自己结交的新朋友柯基,但又担心小老板因此不开心,于是只好选择沉默不言。
锅盔先生又关怀了一番小海獭的眼睛问题,得知不日就会恢复,并无大碍,便也放下心来。两人一问一答地说起锅盔先生从猫咪事务所离开后的所见所闻。
好奇的小海獭有无数个问题,连连发问。“所以你找到工作了吗?”
“是的。”锅盔先生的语气里不无骄傲,“上次对战小嘴乌鸦,还来不及和你细说。我现在已经是毛春城建国后成精协会城市猫部旗下的流浪动物巡逻队的小队长了。”
咦咦咦,那是什么?
毛春城建国后成精协会虽然理论上管理着所有成精的精怪,不论物种,但鉴于猫狗在人类世界的势力范围最大,因此协会特设猫部和犬部,以统管数量庞大的两族。两族又在宠物猫狗基础上各自吸收了泛义的猫狗族群,如大猫科的狮虎和亚犬科的豺狼等。猫狗自古以来便互不对付,猫犬两部也总是针锋相对,而成精协会大权总是在两派间轮换。
从总体数量而言,宠物狗要多于猫,但从受人类欢迎程度来看,猫咪们在近几年都要压狗一筹。受人类欢迎意味着有更多的猫咪能够享受优渥的生活环境,获得更大的成精机会,从而进一步扩大本族的成精势力,夺取成精协会话语权。
然而,两派相争的制衡局面在新选举后慢慢被打破。成精协会的新任会长是一条狗,且是一条激进犬派。自新会长就职后,反猫复狗趋势愈演愈烈。在野猫部的众精们危机感骤起,开始纷纷谋求发展契机。流浪动物巡逻队应运而生,名义上巡逻队是为管理和协助流浪成精者,应对城市内暴力突发事件,为基层群众服务。但实际上,城市内的流浪狗因社会危害性大等原因处于日常驱逐状态,从数量上而言远远不如流浪猫们。成立流浪动物巡逻队便是一个绝佳的拓展猫部城市势力范围的机会。
两派纷争由来已久,内情复杂,他诺并不能充分理解其中种种,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为自己的朋友锅盔感到高兴。他仍然记得初见锅盔先生时,他被猫咪事务所拒之门外,仅仅因为他是“冬之子”。
说起来,冬之子又是什么呢?
他诺很是好奇,但又不好意思追问。要知道当时小老板也是三缄其口,不肯向他透露半分机密的,想来这是一个关乎猫咪种族存亡大事的秘密吧。
就在他诺想把话题转到更为轻松的方向时,没想到锅盔先生自己提起“冬之子”来。
他解释道:“其实冬之子并不神秘,这只是在我猫族中口口相传的一段流言,倒是没什么不可外传的信密,说予你听也没什么。”
所谓冬之子,即是一年中至寒之时出生的猫崽子。三九隆冬时节,尤其是小寒之后,按照原有的自然法则,母猫们是不会在此时节产仔的。道理很简单,天寒地冻,缺暖少食,很难养活幼崽,母猫们产后恢复的难度也增加。为了养活幼崽和自己,母猫们需要在更为艰难的环境下狩猎,死亡率大涨。勉强成活的冬之子因先天不足身体孱弱,哪怕活到成年,也难以继承繁衍大任。渐渐的,猫咪们也就放弃在冬日繁衍。由此传出冬之子不祥,祸及本族的说法也不足为奇。
当然,自从猫族收管人类,以同居者的身份加入人类家庭后,生存条件得到极大改善。即便是那些仍旧生活在野外的流浪猫们,在严酷的冬日也更容易得到食物和庇护。因资源匮乏而放弃冬日产仔的法则慢慢不再适用。近几年也确实有越来越多的冬之子诞生。
然而,在猫族之中,关于冬之子不祥的传言仍旧存在且难以撼动。因为不管猫咪们在冬日的生存环境如何改善,冬之子中鲜有能成精者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出现那么三两个,也很难活到成年之时,更别提修成人形。由此,那些在重重不可能中顺利成年成精的冬之子为何成功就成为一件值得玩味的事情,焉知他们不是借助了某些神秘的邪恶力量?邪灵成精,对于任何种族而言都是大灾。成精的猫族们由此对冬之子避而远之。
“可是,这样无缘无故就受到排挤和偏见,冬之子岂不是会难过?”他诺拧着眉头,难过道。
红久河流域只有他这一只海獭。水獭妈妈从小就告诉他,物以稀为贵,大家都没见过的精怪都是珍宝,物种之间应当和平共处,可以有友好的好奇,但是不能行歧视之事。小海獭在水獭一家的呵护下,尽可能自信自在地长大。他对于锅盔先生不得不背井离乡成为浪猫一员,受尽歧视不得工作的境遇而感到难过。
早已豁达的锅盔先生反而安慰起小海獭来。“都过去了,”他笑着说道,“现在的毛春城对于冬之子是真正地开始友好起来,对亏了那位猫大人。”
猫大人亲谕,冬之子乃天命之子,天降大任于斯,猫族乃至天地所有灵族,理应摒弃异念,顺应大道号召,齐心协力,共谋未来。
此谕一出,万族莫不俯首称诺。由此,毛春城第一例由冬之子担任的官职便诞生了。据锅盔先生所知,有愈来愈多的冬之子正从四海八方赶往毛春城,助力那位猫大人。
提起“那位猫大人”时,锅盔先生不由自主地两爪朝天作揖,一脸虔诚的模样。他诺好奇极了,他在毛春生活了十多年,还从未听说猫族出过这样一位了不得的猫大人呢。他正想问个详细,他们的谈话被罗飨的到来打断了。
罗飨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家常便服,反而显得更加俊秀出尘。他诺听见他进门的动静,立刻抛开八卦之心,一路小跑着扑向罗飨。他的耳力变得极佳,哪怕是数米之外,也能精准地瞄上罗飨的位置。
“今天不出门了吗?”他诺一伸爪,便知晓罗飨已经换上家居服,立刻开心起来。
猫大人再神奇,还是眼前的小老板和脑中的柯基阿强更吸引小海獭。
“嗯。”罗飨应了一声,轻轻将小海獭从腿边推开,淡定地扫开裤腿上沾染上的一片盐粒。他诺这个家伙最近海盐澡泡多了,身上的毛毛干了之后能抖落出一堆盐。
他诺犹自不知,如影随形地黏着罗飨。
罗飨坐在主位上,从容地从他诺的茶杯里喝了一口茶水,优雅地抿出舌尖上的毛毛,然后对着小海獭悠悠说道:“这几天锅盔会住在家里,你可以和他玩,但不能影响他工作。”
小海獭先是高兴地蹦跳起来,又忽然愣住了。
咦咦咦?
小老板也想养着锅盔吗?
为什么?
难道他也更喜欢猫咪吗?
说起来猫咪这么可爱,大概没有人会拒绝吧……而且,养着锅盔似乎比他更省鱼呢。
越想越有道理,小海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能和老朋友作伴的欣喜瞬间消失了。
※※※※※※※※※※※※※※※※※※※※
生活不易,獭獭叹气
生存危机
小海獭有心事, 晚上意思意思地只吃了一条小鱼干。海獭天性更喜食贝类而非鱼,罗飨倒也觉得不奇怪, 还破天荒地开口安慰了两句。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他诺还是感动不已,但心情也更加沉重起来, 这样温柔的小老板居然也要拱手让猫了呢。
嗨呀。
就很气。
晚上休息时, 锅盔先生主动表示自己在大梨树上窝一晚上便好。他诺则寸步不离地跟着小老板,趁他躺下休息时一股脑儿钻进罗飨的被窝里,美曰其名要卧谈联络感情。在被小老板扔出去之前,他一把搂住罗飨的胳膊,牺牲软乎乎的肚皮,将人锁在怀中,贴得严丝缝合。
变成海獭形的他诺因为毫无顾忌,本身就比人形更加黏人,今晚不知何故, 有过之而无不及。罗飨甩也甩不掉, 便也不再理会,只当那是真的养在身旁的小宠。说起来,小海獭的肚皮下满满都是厚实的脂肪层, 按一下会反弹回来,摸起来手感上佳, 可见他还是颇具做宠物的潜质的。
他诺意识到罗飨心情不错, 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有一句没一句地扯起话题来。“你觉得猫咪可爱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罗飨被他这么一通捣蛋, 睡意全无,仰面躺着闭目养神,闻言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他诺立刻紧张起来,他想象着此刻罗飨脸上的表情,摇头晃脑地思索着措辞,结结巴巴地说道:“其实,世界上不只猫咪一种可爱的动物。人类有句话说得很好,不要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座森林,你要把眼界放得更远一些。”
罗飨睁开眼,瞥了一眼已经缩成一团小球的小海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诺顾左言他,道:“没想说什么呀,就是闲聊嘛。小老板你没有闲聊过吗?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开开心心地过活呀。我们来瞎聊天好了,说八卦最能放松心情了。”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他的视线其实是在满屋子乱飘的,由此显得更加心虚。
罗飨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再次在心底告诫自己,莫要搭理他,权当他胡说八道吧。
他诺又凑过去,继续说道:“打个比方说,如果你要养宠物,你会优先选择猫咪吗?”
罗飨没说话。
“是猫咪吗?那你最喜欢猫咪的什么地方呢?像厚实的毛毛啊,圆圆的脑袋呀,很多动物都拥有的哦。”比如说我呀。
他诺掰着爪子地对比着猫咪和“其他动物”的优劣,明褒暗贬地数落了不少猫咪的缺点,最后罗飨觉得自己都快要生气了。
他诺忽然话锋一转,又赞叹道:“不过我很能理解你会喜欢猫咪,谁会不喜欢可爱的小猫咪呢!我也想要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猫咪!”
本来他诺是想暗示小老板,猫咪虽好,但养起来也会有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最容易被忽视的一条就是猫咪大多都很有个性,极少能做到听话顺从。从这一点看,海獭要优于猫咪,他可听话了!不过他诺自己说着说着,又忽然想起猫咪的好来,自觉猫咪的魅力还是无人可拒绝的,不由得又想起他那并不存在的塔吉锅焖虾来。
“哦?”罗飨终于有了点兴趣,道,“说说看,你想养谁?”
“谁都好,只要是软绵绵圆润润的小猫咪!”他诺激动地挥了挥爪子,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不行不行,我现在已经有阿强了,我是有家室的獭,不可以再幻想其他的小猫咪了。”
虽然猫和狗并不是一定会无法和睦相处,但出于尊重家人的角度,他诺认为再养一只宠物之前一定要和阿强沟通好,在双方都同意的基础上才能进行家庭成员扩充。
“你等一下,”罗飨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先往回倒,阿强什么时候同意当你的宠物了?”
“可是它没有拒绝我呀!”没有拒绝就是同意,他诺单方面宣布他们的主宠合约有效。“它都接受我给它取的名字了!”
罗飨觉得自己被他诺带进沟里了。他无奈说道:“你根本没给别人拒绝的机会吧。”正常的猫哪里会喜欢阿强这种随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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