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2)
飨自然不为所动,但也被海獭的举动弄得有些烦躁。他单手捏起他诺的后颈肉,将他拎至眼前,严厉地瞪着他道:“你觉得我是这样没有原则的人吗?”
“当然不是。”他诺十分上道,连忙顺毛道。他伸出前爪,认真地摆在毛绒绒的脸颊上,摆出一个漂亮的捧脸姿势——其实他是想将爪子放在眼睛上来着的,据说他这样的姿势更加可爱,只可惜他今天戴着非常不方便的大墨镜,只好退而求其次,做一个揉脸的撒娇姿势。殊不知,一只戴着墨镜的海獭这样做,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奇怪的。
“你当然不是没有原则。”他诺强调道,吹捧着小老板的善良,“但是你是一个好人类,很好很好的,我这么可爱,你肯定不忍心让我伤心的。”
他歪着头,摆动前肢,试图做一个大大的比心动作。不过因为手太短头太圆,最终也只能比个鸡蛋,实心的。
“而且我有钱的,你翻一翻我的胳肢窝,我在毛毛下头藏了好多钱。我们可以用来买好吃的!”
罗飨想把海獭扔到一旁的垃圾箱里去,但最终还是没有动手。他不耐烦地咂嘴,脚步却调转往粉红奶茶店铺迈去。
他诺拍打着爪子欢呼起来。阿灰赶忙蹦跳着跟上。
奶茶店外的队伍太长,几乎排到街面上去了。罗飨不耐烦地在人群里巡视,试图找到队伍的末尾。他的出现在队伍里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排在前头的人纷纷回头。女孩子们红了脸,叽叽喳喳地和同伴咬着耳朵。
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肩上趴着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站在奶茶店外,挤在一群小姑娘中间。这个画面太具有故事性,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他诺甚至还听见相机的咔嚓声。他有些不安地抱住罗飨的脖子,将黑乎乎的湿鼻子凑到他的脸颊上。罗飨往后仰了仰头,却没有避开。
“有人类在偷偷拍你的照片呢。”他诺小声地向罗飨告状。他不太开心,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都没有拍下过小老板的照片,他可是拥有最新式手机的海獭。
“没事。”罗飨只简单回应道。
因为障眼法的缘故,那些人类看不见他诺和阿灰的原型,他们会按照个人的理解将他诺幻想成普通的动物。至于他们的照片,不久之后就会出问题,和这群人的记忆一样,出现奇妙的偏差。除非罗飨愿意,没有人能捕捉到他的存在。
他诺还是有些闷闷不乐。他暗自反省着自己的小心眼,同时又默默下定决心,等回家之后,一定要按住小老板,拍一张好看的照片。说不定还能做成手机屏保呢。他加上林管事的好友后,可是从他那里获知不少能美化手机的小技巧呢。林管事的桌面就是他的人类主人林洲。
林洲……
咦,林洲?
正想着林洲的模样,他诺似乎在人群里见到那个和他有着一面之缘的温柔人类。他伸爪想要揉揉眼睛确定一番,却忘了自己戴着墨镜的事实,爪子直接戳中镜片,几乎将眼镜折了。他诺心下一惊,松开扒着罗飨的爪子,整只獭冲下摔去。
罗飨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他诺。
这时,林洲正朝他们走来,正好留意到这里的动静。他手里还拿着一带未开封的饮料,应该是刚买完奶茶从店铺里出来。
“好可爱的……”林洲下意识地开口赞道,却忽然止了声。他疑惑地拧着眉,明明在他的意识里,罗飨抱着的是一只小猫咪,但不知为何,他正想这么开口时,一股难言的诡异之感从心头涌起。他发现眼前这只动物几乎难以描述,真是奇怪呀。林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是猫吗?真可爱呀。”
他诺惊魂未定,闻言连忙喵呜地叫了一声。他自认为学得还是挺像的,毕竟他他米的口技也是从他这里学来的呢。
罗飨将他诺重新放回肩上,面无表情地纠正道:“不是的,这是我养的猪。”
……
林洲神色纠结,疑惑道:“小香猪有这么多毛的吗?”
“嗯,对,正宗的非洲厚毛小臭猪。”罗飨一本正经地胡诌着,“我从垃圾箱捡来的。”
他诺抗议地挥动着爪子拍打着罗飨,看似用力,实则只是在他脸上轻轻挠了挠。罗飨懒得理他。
林洲僵硬地笑了笑,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是看着那只小东西,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分外亲切,仿佛以前认识一般。思及此,林洲翻出袋子里的一杯奶茶,友好地建议道:“刚才店员不小心多帮我下了一单,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请你喝。这杯也是他们的招牌产品。这个时间要排队的话,估计得排一两个小时呢。”
罗飨还未及答应,他诺已经探出身体,将林洲递来的奶茶一把搂住,收进怀里。他叽里咕噜地叫唤着,大声感谢林洲的慷慨。只可惜林洲听不懂,他挥挥手向罗飨一行道别,拎着剩下的饮料离开了。
他诺目送着林洲,看见他朝一位年轻的雌性人类走去,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诺突然觉得不太舒服,他爪子里还抓着那杯冰冰凉的奶茶,心情也冷了下来。
“小老板,”他问道,“我觉得林管事很喜欢他的人类。可是如果没等他变成人,他的人类就喜欢上了别的人类怎么办呢?这样林管事岂不是会很伤心?”
且不说林管事变成人后也只能变成男人,林洲喜不喜欢男人还得两说,就算他喜欢男人,也不一定会喜欢林管事吧?
罗飨皱眉,推了推他诺凑过来的小鼻子,道:“你这只小八卦猪。”他不愿意多说,转而帮他诺插完吸管,将奶茶塞给海獭,催促着大家赶紧继续赶路。
他诺还是有些难过,都没来得及反驳罗飨他不是一只小臭猪。幸好那家店的招牌奶茶确实很美味。他诺将奶茶的第一口硬是塞给了罗飨品尝,剩下的部分由他和阿灰分享,海獭和草兔都表示很喜欢这种甜蜜的味道,感叹着人类的生活果真有趣极了。调制的茶味一点也不冲,淡淡的清甜混着厚实不腻的奶泡味道。最难得的是,奶茶里头滚动的珍珠被制作成熊猫头的模样,十分可爱。
他诺当下拍板,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在大山里头的村民们见识一番这种人间美味,哪怕排队两个小时也是可以的。反正妖怪们别的没有,时间倒是充裕得很。
好呀好呀,阿灰毫无原则地同意着,敲打着快乐的节拍。
相处久了,他诺倒是发现这位草原中的一霸其实并没有什么嗨帮气质。总体而言,和大山里的绝大多数居民一样,阿灰只是一只淳朴的小妖怪。
奶茶里的珍珠数量很多,他诺和阿灰共同努力也没有全都吸完。他们比划着爪子,最后共同决定,将剩下的熊猫头珍珠们送给下一单的重要客户刺猬挠挠先生——至于口水,小妖怪们间是不会彼此嫌弃的。
罗飨带着两只闹得不停的小妖怪,从步行转战地铁又转公交,最后终于顺利来到毛春城城东的毛春公园。和他诺之前去过的巫台山公园不同,毛春公园是建国后的全人造公园,设备老旧,植被却维护得很好。
阿灰轻车熟路地在园子里穿梭,领着罗飨和他诺来到公园围墙内的一处角落。那里的草地之前被人平整过,只露出一小茬嫩苗。角落里摆着几个塑料食盆,只是里头并没有食物。大概已经很久没人看顾,食盆里落满了肮脏的雨水,上头飘着一层腐朽的枯木。食盆的周围原本躺卧着三三两两的野猫,他诺他们的动静不小,引得一群流浪猫们四处逃窜,很快便没了踪迹。
他诺默默地拍了拍罗飨的肩,让小老板将他放下。阿灰已经跑着找他的表哥去了。他诺小心翼翼地在周围转了一圈,抖了抖鼻翼,问小老板,“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些奇怪。”
罗飨点点头,肯定道:“这里没有生气。”
罗飨所说的“生气”并不仅仅只是单纯指生命体,也不是人类灵怪小说里描述的可供吸食的修仙之气。在建国后成精的普通精怪们眼中,生气主要指的是无拘无束的野生气息。也就是说,一个地方,拥有足够多自由的生灵,才能拥有生气。
而这个公园里,唯一的声音是寂静,空荡荡的林子里漂浮着冷清和沉闷。生气已经降低到几乎不存在。
这真是有些古怪。在他诺的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沉寂的地方。随着人类力量的缓慢侵蚀,属于他们的世界也在逐渐缩小,这也是如此多精怪想方设法修人的原因。尽管不知为何天道如此选择,但现实就是,人类存在于天地之间最接近天命的顶层。其他物种想要摆脱自身局限性,就必然要升级到这个阶层。至于修习的另一条仙路,则几乎已经成为精怪传说。起码在近几千年内,已经没有记载在册的成仙精怪了。
他诺一直知道,这个世界不会属于他或者他的亲友同伴们。但也从未像此刻一般清醒地意识到,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会是何种模样。
他的眼睛刺痛起来,视线视乎变得更加模糊。强烈的不安感让小海獭寸步不离地跟进罗飨,挨着他的小腿悄悄移动着。
就在这时,阿灰带着一只灰白色的小刺猬出现在两人眼中。那只刺猬和普通刺猬不太一样,他的耳朵又大又长,机灵地竖起来像两只小天线,宛若一只迷你的小兔子。
原来刺挠挠先生是一只大耳猬呀。
“欢迎来到我的刺猬旅馆,我是刺挠挠。”大耳猬先生相当热情,挥动着细小的爪子冲着他诺打招呼,“你们站的位置就是我们旅馆的自助餐厅。”
自助餐厅?
他诺疑惑地往那几个食盆瞅去。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几个盆子原本应该是救济流浪猫的猫粮吧。
“没错,你想的很对。”刺挠挠毫不在意地点点头,似乎已经看出他诺的想法,“我们旅馆的客人们原先和这里的野猫居民们共享自助猫粮。”
但最近两个月,原本隔三差五会来续粮的人类不知为何忽然消失不见了。他的自助餐厅被迫关门,这给原本就生意惨淡的刺猬餐厅带来沉痛的打击。老板刺挠挠不得不想办法找到新的餐饮来源,招待旅馆内的顾客们。
“因此,我的需求就是和干猫粮一样便宜量大不容易变质的食物,最好可以定期投入。”刺挠挠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扒拉了两下大耳朵,“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便宜,一定要便宜哦。”
他两眼锃亮,就像藏着两枚小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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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啰嗦两句:1. 童话故事里不涉及三次元,所以怎样设定都好,切勿随意带入现实哈;2. 现实生活中,个人建议谨慎定期投喂流浪猫,对周围的生态并不友好,有能力还是以收养和绝育为主;3. 猫粮确实也是城市里的很多小动物的粮食,比如刺猬。不过如果在外头碰见野生的小刺猬,除非是需要救治,最好不打扰也不要带回家哦,还是让它们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小神仙吧(再说了它们身上很容易有蜱虫等寄生虫,很麻烦
刺猬旅馆(3)
从小到大始终不缺零花钱的海獭对于金钱的概念其实很薄弱。他诺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扒拉了几下小耳朵, 露出羞涩的笑容。尽管他并不清楚应该如何体面地应对顾客的省钱要求,但不管怎么说, 顾客有需求并将需求坦诚地告知,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信任。
神仙外卖最缺的是什么?是客户!客户来源最稳妥的渠道是什么?是老客户推荐!如果一个客户能够信任他诺,并将这种信任传递给他周围的亲友, 那神仙外卖的客户群将成比增长。
他诺仿佛看见了一堆小刺猬在向他招手, 脸上的笑意更甚。他正想开口应承下来,并表达一番自己的雄心壮志,耳朵就被小老板揪了一下。哎哟——他诺用爪抱头,捂住小耳朵,不解地抬头望向罗飨。
墨镜太黑了,小老板的脸色更黑,他诺什么也看不见。但这么背一打断,他也回过神来。都还不清楚刺挠挠先生的具体诉求是什么,他不能贸然做出承诺, 万一要是帮不上忙那多尴尬呀。
于是他诺清了清嗓子, 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冷静可信。“我们一起努力吧。”他说道,“总会有办法的。”
虽然小海獭没有做出确切的承诺,不过这样诚恳的回答显然让刺挠挠先生很是满意。时间紧任务重, 他现在别无他法,只期盼着能尽早找到靠谱的合作人。
刺挠挠先生点点头, 道:“谢谢你。我想, 我有义务在下订单之前先向你介绍我的刺猬旅馆, 相信在完整了解我们的旅馆理念之后, 你对于我提出的要求会有更深刻的理解。”
好呀好呀,他诺连忙点头。他最喜欢听故事了。只可惜最近还没来得及回家,要不然可以一边吃水獭妈妈准备的瑶柱糍粑或者软炸大虾一边听有趣的故事。啧啧啧,那种滋味,真是人间享受呀。
在刺挠挠先生的引路下,他诺和罗飨终于见识到传说中的刺猬旅馆。旅馆开在公园深处,原本是一座废弃的儿童游乐园,外表看来毫不起眼。和这座公园里的大多数设备一样,游乐园已经年久失修。跷跷板失去平衡,一端永远地下沉。兔子头形状的滑滑梯口彩漆斑驳,眼睛也掉了一大块,透出几分诡异的恐怖气息。铁链锈迹斑斑,挂着几个孤零零的轮胎秋千,在微风的作用下百无聊赖地晃动着。
据刺挠挠先生介绍,这座公园早已被列入城市重建计划,但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迟迟未能实现。毛春城是一个很懒的城市,和绝大多数的人类城市不同,它并不热衷于在“日新月异”这场没有尽头的赛事上拔得头筹。毛春城的人类居民早已习惯如此,他们享受着缓慢慵懒的生活节奏,习惯住在一片古旧建筑物之中,日复一日地过着先辈们相似的生活。
毛春城的动物居民们也是如此。
刺猬旅馆便是早年聪明的动物精怪前辈们想出的一个绝妙点子。它既能方便往来的精怪们歇脚休憩,又能和人类居民和平共处互不干扰。刺猬旅馆的主体部分在游乐园的地表之下,还有一部分甬道和后庭则分布在游乐园之外的草坪和小树林里。另外在远离人类的高高的树冠之间,还建着旅馆的高空部,专门用来招待那些长着翅膀的客人们。属于刺猬旅馆的地下脉络四通八达,循环往复,几乎连通着公园的每一个出入口。要知道动物界和兔子一样喜欢狡兔三窟的动物们不在少数,多一些出口总是意味着多一份安全感。
当然,像阿灰这样的草兔们是兔子中的异类。他们不会挖洞,所以也没有三窟。他们享受奔跑,喜欢大草原,拥有自由不羁的灵魂。
由于刺猬旅馆是为小型动物们准备的,它的地下部分实在是太小了,无论是他诺还是小老板都够呛能爬进去。小海獭很遗憾地放弃了参观计划,只在刺挠挠先生的指点下,站在旅馆的出口之一装模作样地欣赏了一番那个后现代主义的杂草大门。
嗯——他确实是没发现这样隐秘的看似极为随意的洞口有什么好看的。不过这句话显然不适合当着尊贵客户的面说出口。他诺悄悄地拉了拉小老板的袖子,冲着他挤眉弄眼,试图用脑电波和罗飨交流感想。其结果可想而知,罗飨和他从来都没有过灵魂默契。
他诺只好作罢,用爪子推了推堪堪滑落的墨镜,继续听刺挠挠先生絮叨。
刺挠挠先生果真对于金钱有着极高的敏感度。在他的谈话中,数字出现的频率太高,几乎每到一处新场景,他都会阐述一番建筑时的财务报表,以至于他诺听得云里雾里,有气无力地奋力跟上思维。
所幸,故事很快就来到他诺感兴趣的部分了——刺猬旅馆,不负獭望的,拥有一个悲惨的创立背景。
刺猬旅馆的前身其实是孤儿旅馆,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收容被人类弃养或是因人类受伤的小刺猬的场所。刺猬原本就是城市的居民,或者更准确说来,人类的城市是建立在刺猬这样的野生动物世代的家园之上的。人类社区的扩张无可避免地侵占了土著动物们的生存空间。大部分的野生动物们被迫向更远方更幽秘的陌生之地迁徙。但也有一部分动物们靠着灵巧的身躯和惊人的智慧,顽强地在人类的钢筋铁岭之中存活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人类的陪伴,也学会如何在人类的漠视下抢夺一线生机,繁衍生息。
动物们的忍让留给人类足够的施展空间。然而人类从本质上也是动物的一种,他们和其他动物一样,对于自然抱有天然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或多或少被人类自我创建的社会环境所压抑,但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涌出来。也许是因为人类作为生物中的强者享受着太多的特权,可以说是随心所欲,但这种随心所欲的代价是不安定,类似于一种拿了别人的东西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忧思之情。重归自然会让人类再次认识到自身的渺小,甘愿崇拜,摆脱与天夺命的沉重枷锁。
自然始终是公平的。人类逃离自然,代价是重返无望。他们与自然的联系日渐薄弱。去除已有的优势,地球上再没有比人类更加不适应完全自然的生物了。不过,人类总是聪明的。他们学会了驯养,起先是为了保存自己,逐渐退出残酷的食物链,后来慢慢变成一种生存习惯。再后来,驯养动物成为人类维系与自然的羁绊的一种手段。
野狗和野猫被收养到普通人类家庭之内,逐渐演化成家犬和家猫。人类驯养猫犬和他们驯养牛羊马猪不一样,宠物猫犬的驯养宗旨在大多数情况下并非是功能性的,而是人类的情感依赖和寄托。慢慢磨去这些野生的小精灵的野性,慢慢将他们变成可控的一部分,以食物和庇护所为代价,强行收其做家宠。
可恶吗?可恶。不过人类已经习惯了,更重要的是,动物们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呀。谁也不能说人类通过头脑而非爪子谋取的地位就不能算数,自然法则并不是这样算账的。
动物们的不安主要来自于人类的野心和贪婪。他们往往无法满足于单一的征服和平庸的生活。一只小动物?一只普通的小动物?不,他们要的更多。猫和狗变得平淡无奇。人类开始饲养刺猬,蛇,狐狸,猴子,水獭,鹦鹉,昆虫……所有你能想到的或不能想到的野生动物,只要他们觉得可爱,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就有权力。
虽然这些人类并非是天生的作恶者,他们当中也有很多人愿意尽心尽力地去照顾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但很不幸,人类脱离自然太久了,他们高居首位也太久了,已经忘了如何与自然和平共处。更多时候,非专业的人类没能够为野性犹在的小动物们准备足够贴近自然栖息地的生存空间,无法从原始的角度出发满足动物们的生理和心理需求,也无法提供科学的行为训练提供被长期圈养的动物们的福利。他们用自己感性的目光去理解动物们的处事法则,得出自我满足的结论。更何况,他们当中还有相当多的一部分是冲动而非理性的,他们的爱走的和来时一样仓促无缘。
为了和人类培养亲近感,不少群居动物的幼崽被过早地带离母兽或亲鸟,从此孤独地度过一生,比如多种品种的鹦鹉。又为了满足猎奇和占有欲,稀有动物被非法走私,盗猎和非法贸易成为其种群减少的重要威胁,比如水獭。也许再过几十年几百年或又是一个上千年,这些动物也终归会妥协,会学会如何生活在人类的羽翼下。只是在那之前,又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生灵种群,静静地消逝在沉默之中,再也不见。
孤儿旅馆建立的契机就出现在一波城市刺猬孤儿潮之下。当今城市,刺猬已经成为人类的伴生动物,因其独特美好的童话形象一直广受人类好评。他们的身材往往小巧,在受到惊吓时会蜷缩成一个紧密的小刺球,几乎构不成任何威胁,对于生存的要求也较低,在生态较好的城市中很容易能寻觅到它们的踪迹。
然而和人类距离过密也给刺猬们带来不小的麻烦。受童话故事的蛊惑,有时候人类会在刺猬的背刺上插上小果子,美曰其名让它们带回家吃,殊不知刺猬的主食并非水果,而刺猬的生理构造使它们无法摆脱背上的负担。果子在刺猬的背刺上逐渐腐烂,导致皮肤感染和寄生虫滋生。又有人类将刺猬带回家,当成小宠物。刺猬们被捧在手心,高高抛起或是带至野外,他们因身体腾空而产生极端惊恐,僵硬的肢体反应却被视作萌态,在社交网络上形成病毒式传播。因此,尽管刺猬们往往都不喜欢和人类交流,胆子也极小,仍旧成为城市宠物界的新宠儿。
遗憾的是,浪潮之所谓称之为浪潮是因为热度总有退潮的一天。肆意圈养非法来源的刺猬带来的是一大波弃养和因捕捉造成的伤患泛滥。孤儿旅馆应运而生,由刺猬精怪们筹资创建,专门收养在人类世界中有困难遭遇危机的小刺猬们。这些孤儿们会得到妥善救治,随后将被安全放归适宜的栖息地。随着孤儿旅馆的扩张,创建宗旨也逐渐发生改变。
人类的欲念是一种可怕的好奇心。当这种欲念被赋予权力之后,往往预示着一场灾祸。那些已经在城市里安居的聪明的动物们也并非是绝对安全的。如若他们踩过界,一不小心暴露自己,极有可能会招来灭顶之灾。而另一些已经隐居的动物会迫于觅食的压力从匿伏的栖身之地走了出来,掉落人类的万花筒,在惊慌之下迷失方向,也很容易伤害自己。
这其中,大难不死的小动物们往往身患重伤,无法动身返回,被迫停在城市之中养伤——当然,他们也算是幸运的,因为比他们更大一些的动物们在误闯入人类世界后很可能会直接丧生。在这种情况下,一家亲民的便宜救助中转站可以解决不少麻烦。
需要帮助者的数量逐年增长,旅馆的运营者开始不再局限于刺猬幼崽的援助,而将救助范围拓展到城市及城市边缘生活的所有小动物——只要它们愿意遵守旅馆守则,即在旅居时不能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抑或捕食杀生。
这条规则对于成精后的动物们形同虚设,毕竟他们已经进化出能达到人类同等水平的道德本性,极大程度上已脱离动物本能。而对于尚未成精的小动物们还是有些难度的,毕竟让一条蛇和一只小老鼠相安无事地室友,实在是太挑战它们的野性了。
尽管困难重重,改名后的刺猬旅馆形成规模,它救助的精怪动物们的队伍逐渐发展壮大。渐渐地,一些健康的小动物们在旅途中也会选择刺猬旅馆作为临时下塌处,旅馆最终成为毛春精怪往来并经之地。虽然旅客增加可以为旅馆开源,但精怪们毕竟资费有限,光靠微薄的过夜费收入,很难维持旅馆的正常运作。更何况旅馆每年在动物救助上耗资巨大,不节流的话,刺猬旅馆最终只能成为有一个都市传说。
刺挠挠先生是刺猬旅馆的第四代传人。他从祖父手中接过这个重担,从上任的第一天开始,就立誓要改善旅馆拮据的现状。为此,他已经奋斗了整整十年了。他将刺猬旅馆从原址乔迁到现在的游乐园处,扩建场地,设置更多的障目手段使房客们远离人类生活。最重要的是,他开创了自助餐的先河,解决了房客们吃饭难的重要难题!
而所谓的旅馆自助餐,其实就是原属于流浪猫们的免费猫粮。毛春城相较于其他人类聚集地还算不错,这里的人类对动物友好,生态环境维护有力,这也是建国后成精协会在此地建立分会的缘由。良好的外在环境吸引了一大批野生或流浪动物来到毛春城。
毛春人尤其爱猫,关于猫的形象和故事被镌刻在毛春城的大街小巷。几乎每一片住宅地都设立有流浪猫救助点,通常会有TNR(捕捉-绝育-放归)志愿者定期巡视,为受伤或生病的流浪猫提供医疗帮助,补充免费猫粮存量。因为管理妥善,几乎每只流浪猫都能得到很好的处理。而猫粮充足除了提供给流浪猫之外,还成为不少肉食小动物的深夜食堂。
刺挠挠先生落户毛春公园后,第一时间占领了游乐园。巡视完新领土后,他当机立断,做出一个战略性的重要决策:拿下毛春公园猫粮供应点。流浪猫并不好惹,它们往往战斗力极高,个性要强,又是小动物们的天敌。不过,幸运兽神最终落在了刺挠挠先生身上,彼时公园内的流浪猫群体里并无成精的大能,刺挠挠先生集结了一群成精后的小动物精怪们,成功拿下据点,顺利建立起刺猬旅馆自助餐厅。
此后数年,旅馆的食客们和流浪猫群体一直相安无事,共同分享着来自人类的善意。这种美好的情景一直持续到去年的年尾。在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公园里的临时居民们断粮了。
“一开始的时候大伙儿都没在意,这种事情常有发生,通常是因为人类抽不出时间来安排,又或是天气恶劣出行困难。总之,大家都很淡定,认为这不过是一时短缺,也没有人借机生事。”刺挠挠先生叹了一口气,他目光深远,似乎又回忆起那些不太美好的往事,“我们等啊等,等了一天又一天。”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大雪将整座公园掩埋,白皑皑的路面上一个脚印也无。积雪压垮枯枝,砸坏了原本的自助餐厅。他们像是忽然被世界遗弃一般,无人问询。
耐不住性子的流浪猫们渐渐离开。一开始只是一两只,最终他们成群结队,消失在公园边缘。留下来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同样断了粮的还有刺猬旅馆中的房客们。不能供应餐饮的旅馆在救助的效率方面将大打折扣。旅馆的经营一时陷入困局。刺挠挠先生不是没考虑过再次迁居,但始终定不下来。一来搬迁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这对于已然捉襟见肘的旅馆经营状况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二来选址也是件麻烦事,近的地方没有好的空地,远的话得到百叶林去了。其实大多数的房客们其实还是城市小动物,他们已经熟悉城市生活,知晓如何与人类共同存在,贸然迁回到野外也不利于他们的生存。
春天带走了积雪,大地重回生机,公园里的住客们终于能够出门觅食,这给刺猬旅馆带来一丝喘息的机会。然而断粮的危机仍在,让身体有碍的房客们自力更生显然不利于他们的修养,刺挠挠先生还是决定寻找新的餐饮供应源。这时候,他的表弟阿灰为他出了一个主意,为什么不试试外卖呢?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自助猫粮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外卖,只不过外卖员是毫不知情的人类。如果能找到便宜稳定的外卖源,不失为上佳的替代方案,最起码,能够给刺猬旅馆足够的时间来思索下一阶段的发展规划。
他诺先是津津有味地听完整个故事,然后陷入沉思。送外卖这个很好办,只要客户点单,愿意付钱,不管是什么食物,只要还在毛春城内,他都可以包办。可要是在这之前加一个大前提,便宜好物,那就有得商量了。
他诺纠结地皱紧眉头,问道:“请问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呢?”
刺挠挠扯下背上的一根小刺,在地面上比比划划,划拉了半天,最终得出一个数,展示给他诺。
他诺的眉头更深了。他虽然不执着于赚钱,但是亏本的买卖还是不想干的,最主要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光杆司令了,后头还有一溜儿打碟小弟等着发工资呢。有什么办法能够既帮助到刺猬旅馆,又能让神仙外卖正常运作呢?
他诺将求助的目光再一次投向小老板。
说起来也是奇怪,罗飨正经帮忙他诺的次数并不多。而多数情况下,他诺的求助只会换来一个毫无意义的眼神。但在小海獭心里,小老板始终是一个很靠谱的存在,话少能打脾气暴,偏偏又是花容月貌。
遇事不决,为什么不问问神奇小老板呢?
神奇小老板没有回应他诺的眼神,他转向刺挠挠先生,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在猫粮断了之后,是不是这里的精怪也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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獭:为什么不问问神奇海螺呢?
刺猬旅馆(4)
他诺听见罗飨的提问, 好奇地歪着头。他和罗飨一样,进入毛春公园后的第一时间便留意到周遭的不正常。一般来说, 哪怕是立于人类城市内的公园,只要有足够成熟的植被,都会寄居不少野生动物, 生气也许并不充足, 但多少总会有。
成精者,尤其是资深或是像他诺这般天生敏锐的成精者,往往能第一时间觉察到一个地区的生气情况。他诺也是下意识地感受到毛春公园稀薄到几乎消失的生气。这很不正常,尤其是他见到公园里还生活着不少旅居的动物们。
有这么多的成精者和野生小动物,为什么会没有生气呢?
他诺明白过来罗飨的意图,小老板是想调查公园里的生气异常情况。真是位热情的小老板呀!他诺在心里为罗飨点了一个赞。
受到表扬的罗飨丝毫没有留意到小海獭赞许的表情。他拧着眉头,看起来像是在思索一个难解的难题。
刺挠挠先生听见罗飨的问题后,显得有些吃惊,他立刻神经兮兮地将两只前爪收紧爪交叉于胸前, 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看起来焦虑不已。
“好吧,我想这也没什么。”最终,刺挠挠先生下定决心, 他吐出一口气,说道, “我可以都告诉您。在猫粮自助消失之后, 我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迹象, 想必您也留意到了。事实上, 我也一直为此担心着,不过,倒是什么也没发生。”
起码,他并未亲眼所见。
不过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首先是旅居在毛春公园的成精者们纷纷出现身体虚弱神经紧张的毛病。刺猬旅馆收留的成精者多数是年幼的幼崽或是能力弱小的刚成精者,很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本身的身体和精力素质都不够强大,因天寒地冻和粮食短缺的缘故出现状况倒也说得通。然而,一直到春夏到来,大地回暖,这种情况仍未减轻,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成精者尚且如此,心智尚未开化的普通动物们更加煎熬,不少小动物都跟随流浪猫大团体的脚步,分散去城市的其他地区谋生。刺挠挠先生不得不向建国后成精协会求助,在协会的帮助下,部分熬不住的幼崽被送至生气更加充沛更适合成精者居住的疗养中心去了。
其次,刺挠挠先生最近总觉得身上不太对劲。具体说来,并不是他的身体出现问题,而是他觉得空气中飘满了“眼睛”。
他诺瞪圆了眼睛,不自觉地用爪子捂住两边毛乎乎的脸颊,一副很害怕又很想继续听下去的纠结表情。
罗飨若有所思。
刺挠挠先生继续解释道,“起先我以为是今年春天的柳絮太多了,也许是过敏。”
毛春城的城东沿河两岸一带种植着不少杨柳,据说是古时候传下来的老树,一直没动过,每到春末天气转暖之时,漫天飞絮繁似雪。人在其中,不掩鼻遮面不能行。城东的人类和动物居民们都以习惯了。
“但是后来我感觉越来越不对。我总觉得自己像是被监视了一样,能察觉到不善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像我用来。这种被人盯着的不适感太过强烈也太过密集,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我慢慢和几位有经验的成精者交流,发现大家或多或少都感受到过。我这才发觉事情不对。”
刺挠挠先生几番调查,最终将目光聚集在漫天的柳絮上。他盯着柳絮认真研究了整整一天,最终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眼睛”藏在柳絮里。
无数的“眼睛”。
就像无数的迷你探头,悄无声息地在风中凝视着他。
为了让他的叙述更加生动,刺挠挠先生还认真描述了一番那些“眼睛”的具体模样。
“一颗颗极小的小白点,若不是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很难察觉。那些小白点是球状的,中间有一抹黑色,就像竖着的瞳孔一样,乍看起来像极了一颗颗猎食动物的小眼珠子在你眼前飘来荡去。我伸手去勾那些小圆点,它们会像毫不起眼的灰尘一般随之散开,但过不了多久,‘眼睛’们又会不动声色地再次聚集。它们就像是有生命的一样,如影随形,用‘目光’交织出一张巨网,将刺猬旅馆里的每只动物都笼罩期间。
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看起来总归不像是有善意的玩意儿。”
刺挠挠先生回忆着那些不太美好的画面,深深吐出一口气来,觉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气息。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毛刺覆盖下的立毛肌正在紧密地收缩着,据说人类管这种感觉叫“鸡皮疙瘩”。
他诺听完刺挠挠先生的分析,啾地惊叫一声,全身的厚毛都炸开了。他最不喜欢恐怖的都市传说和封建迷信故事,光是脑补,就害怕到尾巴打颤。尽管害怕会被罗飨扔出去,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往小老板的大腿上扑去,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裤腿里,把墨镜都蹭掉了。
自从三人开始谈话后,阿灰就很识时务地躲在一旁没有插嘴。此时他其实也很想扑到那位大人身上,只可惜他没有实力也没有他诺这样的脸皮。可怜的小草兔只好将脑袋上的发夹取下,放开两只长耳朵,紧紧地扯着聊以慰藉。
罗飨俯身,将手放在他诺的脖子后头,发现那只小海獭很没有出息地抖得更加厉害了。他无奈地摇头,暗叹自己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一边熟练地捏起小海獭的后颈肉,将他抛上自己的肩头。
他诺赶紧用两只前爪紧紧地扣住小老板的脖子,不停地用湿乎乎的黑鼻子蹭他,
“我警告你不准在我脖子上尿尿。”罗飨沉着脸说道。
“这不是尿尿。”他诺大声辩解道,同时将一只爪子伸到罗飨的眼皮底下,展示着他那变得湿哒哒的褐色毛毛,“看,这是我的眼泪。”
罗飨拍开那只毛爪子。他用的力气并不大,但很明显,那只烦人的小海獭很不高兴,开始在他脑后挤眉弄眼的,哪怕不用看罗飨都能感受到他诺压在他皮肤上的皱呼呼的小鼻子和肉脸颊。
罗飨懒得理会,转头继续同刺挠挠先生说话。“后来呢?那些眼睛是怎么消失的?”
柳絮因天气而起,一般会陆续飘半个月左右。罗飨来的时候注意到杨柳密集处仍有不少飞絮,但是他进入毛春公园后并没有发现柳絮,也没有看到所谓的“眼睛”。
“柳絮消失的那天一起消失的。”刺挠挠先生认真回忆着,“我还奇怪,今年的柳絮为什么只飞了不到一周时间,不知是不是和那些眼睛有关。它们只在公园里出现,园外的其他地方我曾经查过都没有发现过。为此我还特地走远了一些,想跟着风的方向找到那些眼睛的来源,但一无所获。它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尽管被这样盯着让我们感到不舒服,但也没听说有谁真地因此受到伤害。”
渐渐地,刺挠挠先生淡忘了这些小眼睛们,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吃喝拉撒等真正重要的大事上。只是偶尔回想起来,仍会有种极为不舒服的恶心感,就像是不小心吃了腐烂的肉肉。
罗飨将各种信息拼凑起来,沉吟着,半天没说话。
他诺偷偷趴在他脑袋旁小声和他咬着耳朵。“你说那些小眼睛会不会是什么新发现的物种?”他诺担忧道,“它们会不会是专门来吃可爱的小动物的?”他有些紧张,毕竟他也是这样可爱的小动物,如果有不明的捕食者在暗处觊觎他,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罗飨从思考中回神,听出小海獭的言外之意,忍不住“呵”了一声。
“你不要呵呀,你也需要有点危机感了,你的合伙獭——我——随时都有危险的哦。”他诺不满地敲了敲罗飨的脑袋。他本来是想也揪一揪小老板的耳朵的,但是考虑到如果他真地动手,刺猬旅馆很可能就要多收容一名伤患了,小海獭最终还是选择了战略性认怂。
罗飨再一次决定无视他诺。他看向刺挠挠先生,略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的问题他诺会解决。我们先走了。如果你再看见那些眼睛,可以让松鸦或是小嘴乌鸦们通知大罗杂货铺,它们不会拒绝你的。”
听闻令他烦恼多日的问题即将得到解决,刺挠挠先生激动地在草丛里转了一个圈。他用两只后肢支撑着身体站立起来,砰砰砰地拍了拍胸脯,郑重作出了保证。
他诺先是为刺猬旅馆感到开心,转而忽然觉得不对劲。小老板的承诺里说的是“你的问题他诺会解决”。我?我怎么解决?
阿灰提出要和表哥叙叙旧,和他诺他们错开回程。几人挥手告别。他诺憋了很久,终于等和刺挠挠先生以及阿灰的身影完全看不见后,他向罗飨提出疑问。
“很简单,”罗飨完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不是认识那只有猫罐头的人类?”
他诺反应过来罗飨说的是林洲先生。“可是他的罐头也是要钱的。”他诺将下巴搁在罗飨的肩窝处,歪着脑袋由下往上看着他。
“他不会拒绝你的,他身上有很浓烈的猫气,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类。”罗飨笃定道,“而且这不是让他出钱,而是让他帮你搭上一条路。”
“什么路?”
“你去问了不就知道了?”罗飨道,“你怎么这么懒?”
他诺轻哼了一句,把脑袋撇开,不再挨着罗飨。
“你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最近的脾气是不是越来越大了。”罗飨笑了笑,语气没什么变化却似乎带着莫名的威胁。
他诺心虚地将脑袋挪回来,再次搭在罗飨的脸颊上,还谄媚地蹭了蹭。他在心里唾弃着自己,但蹭的动作却很欢快。
“还有你这几天眼睛会越来越不好,我会很忙,不能总跟着你。你没事别老往外跑,我给你买个大脚盆,厨房有盐,你就在家里搓澡玩吧。”
……
他诺对脚盆泡澡倒是没有什么偏见。但是又要獭干活拉猫粮赞助又要让獭呆在家不准乱跑,这未免太为难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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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胖胖
小老板信守承诺。他诺泡澡专用的大脚盆很快买回来了, 是耀眼到刺眼的荧光绿,郑重其事地摆在罗飨的院子正中央, 就像飘在梨树阴影下的一片会发光的大荷叶。他诺稀罕不已,用小爪子摩挲了半天,用毛脸颊去蹭脚盆上的青蛙花纹, 还躺进去试了下手感……呃, 臀感。不错啊,非常不错呢,很大很沉,稳稳当当,能将整只獭都装进去还有剩余,他几乎能做一个完整的终点触壁呢。
最最神奇的是,这个脚盆是永动盆:每当他诺将残水排出后,脚盆内会自动蓄水,就像变魔法一样, 简直是省事神器。他诺不明白里头的原理是什么, 说实话他也不太感兴趣,只琢磨着怎么能央求小老板将这样懂事的脚盆送给他。也许他应该抽空回家一趟,请水獭妈妈帮忙做一缸美味的小鱼干。
大脚盆买回来的第二天, 罗飨就消失了。正如他所言,大罗杂货铺虽然只是一家经营成精百货的小破店, 作为小老板的罗飨还是很忙的。
他诺也不知道罗飨在忙什么。不过他没有太不安, 他能感觉到罗飨时不时会偷偷回家一趟, 每次都趁他睡着时。等到天亮, 小海獭醒来,就会在空气里嗅到一丝丝属于小老板的气味,然后摇头晃脑地揉着脸笑半天。
罗飨的厨房也变成了永动厨房,不管他诺什么时候跑过去,总能翻出一些吃的来。大多数时候是鱼,偶尔也有鲜虾能让他诺打打牙祭。不知道食物们是怎么忽然出现的。他诺曾撅着屁股在地板砖缝儿里摸了半天,没有找到一丝田螺姑娘的踪迹。不过这可能和他日渐模糊的视力有关系。
正如罗飨所言,他诺的眼睛变得越来越差,已经辨认不清手机上放大过的字迹。可能因为小老板预告得太久太严重了,事到临头,他诺反而不怎么担心。反正和之前一样,他会难受一阵,很快就好了。唯一让他忧愁的是刺猬旅馆的事情没能解决,虽然刺挠挠先生很体贴地并没有要求他诺给出具体的兑现期限,但他诺心里还是有些着急,毕竟食物问题可是大问题。
他诺托松鸦给事务所的林管事带去口信,希望得到林洲先生的联系方式——不知为何,他诺非常确信林管事肯定在默默关注着他的人类,拥有林洲先生的联系方式太正常不过了。林管事的回信也很快就来了,简简单单只有两个字:没门。松鸦特地强调道,这条讯息尾巴上还带着高冷的句号呢。这种风格果然很林管事。
他诺叹息,不经历风雨就不是他的做事风格。他琢磨着自己还是得亲自去一趟上次碰见林洲先生的巫台山公园,说不定能再次遇上呢。可是他现在化人不方便,眼睛也不好使,看来计划不得不往后延。也不知道小老板为什么那么有信心,言之凿凿可以通过林洲先生解决毛春公园的自助猫粮问题。
他诺再次请松鸦给刺挠挠先生传达讯息,说过几日会再联系他告知事情进展情况,请他耐心。另外又通知阿灰将打碟组的面试延期,等他诺方便后会再行安排。最后,他诺还给离家里发了平安报,说自己一切都好,只是会很忙,过段时间再回家看他们。
其实他诺还是挺想家的,尤其是在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人对于家庭的依赖会更严重。他想像过去那样,生病后会黏在妈妈身边撒娇。在水獭家,每一只身体不舒服的成员都会得到额外的照顾。水獭妈妈的病号餐是传统的蛤蜊大虾汤,里头有放甜甜的南瓜,味道厚实鲜美。用来搅拌汤汁的是一只鳄鱼的大腿骨,据说那是水獭一家的祖先们围剿敌人英勇夺胜后的战利品,可以赐福水獭后代身体强健远离病痛。
鳄鱼的骨头能不能祈福他诺并不确定,不过蛤蜊大虾汤的味道太好,光是想一想他的口水都要淌出来沾湿胸前的毛毛。只可惜他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再像他他米那样只想着躲进父母和哥哥们的怀抱。因为五感黑鱼而引发的一系列问题,他诺都没有详细和家里獭说起过。他并不愿意让操心的水獭妈妈担忧,甚至也没有告诉远在他乡的水獭大哥。假如大哥知道他现在看不见了,肯定会很着急吧。
他诺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又在讯息的最后加上一句,如果近期有精怪将外卖订单送到家里,希望水獭妈妈能帮忙说明情况,可以等待的订单都会在他诺上工后优先处理。
想到这里,他诺不禁叹了一口气,才开张就歇业的买卖,想必天底下除了他也没什么人能这么干。希望这不会影响他的专业口碑……哦,他忘了,没有生意哪来的口碑。
想到自己简陋的起点和遥远的目标,他诺稍微难过了一会儿,不过也就只有一会儿,他很快又劝好自己。反正还有一辈子时间,不必着急。他一直都是只乐观的小海獭。
一切都安排妥当。并没有到休息的时间,他诺得抓紧时间练习,争取在眼睛完全看不见之前能够尽可能地在盲眼状态下熟悉一只獭的生活。罗飨对他诺没有限制,小海獭可以去家里的任何房间去探险。以人类的标准而言,罗飨家再简洁不过,几乎没有什么现代家具,整个院落显得大而空旷,他诺有信心可以闭着眼睛行走其中不被绊倒。
他诺想不明白为什么家里还有很多空房间,罗飨却只有一件卧室。他就像一个暂时借住的旅人,只随身携带基础行李,可以随时毫无牵挂地离开。他对于房子并不上心,对于杂货铺也没有什么责任感,对很多事情和人都显得漠不关心,一切的一切都看起来很随意,懒得用心,懒得维护,这样才能走得潇洒。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诺认真地思考着,一对黑豆豆眯起来,眉头挤做一堆。
他又在忙什么呢?
想明白罗飨并非是甘愿呆在此处后,他诺更加好奇小老板的工作日程。大罗杂货铺的主业大概并非销售经营,否则有这样一位甩手掌柜,再好的底子都会被败光,更遑论盈利。
他诺对于罗飨的行踪产生了一股空前的好奇心。他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关注其他事情,哪怕是他对于即将失明的眼睛的担忧也无法打断他的思路。当然,在他心底的某个隐秘的小小角落,还隐藏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心思,他诺试图用忙碌的探索去遗忘他关于也许某天小老板会不告而别的担忧。
在这种强烈的好奇心驱动下,他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罗家内外,企图找到些许蛛丝马迹,能主动揭露罗飨不为人知的生活。然而什么也没有,这座大屋子和它的表面看起来一样,干干净净,坦坦荡荡。
不过,他诺也不是全然无发现。在围墙不起眼的角落里,他诺撞见没跟着罗飨一起上班的小白伞。他诺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小白伞罗胖胖和罗飨形影不离,白天都不在家才对。如果胖胖在,为何家里这么安静呢?也许这几天都是胖胖在家陪着他?
而此刻,小白伞罗胖胖正蹲在蔷薇丛里,认认真真地观察一群小蚂蚁购物。那些忙碌的小蚂蚁,每只脑袋上都举着一块硕大肉粒,兴冲冲地往家里赶去,就像一群赶上超市鲜肉大减价欢天喜地抢购的大爷大妈们。
幸好他诺看不清楚,否则他肯定会被蚂蚁拖行留下的黑色斑驳血迹吓到的。
那些令人心生惧意的痕迹在干燥的地面上交织,形成地图一样犬牙交错的图样。
秃尾巴猫
真是一把古怪的伞, 他诺心想,面上乐呵呵地和胖胖打招呼。
说起来, 罗胖胖这个名字也透露着一丝古怪。也不知道小老板为什么要给自己的雨伞取这样的名字。不过胖胖听起来还是蛮可爱的。小老板肯定是有一颗很天真的童心的嘛。想到这点,他诺忍不住捂住嘴噗噗笑出声。
罗胖胖,一如既往的, 忽视了他诺的招呼,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作为一把伞,胖胖当然是没有脸和五官的,但他诺总能自动定位到它的“脸”部区域,感受到来自它的目光,就像它是真正有情绪有态度的生命体一样。
说不定胖胖也是一只小妖怪呢。他诺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小老板这么厉害,家里养着一只千年成精的雨伞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不过,雨伞这样的死物居然也能修炼成精,果然还是封建迷信吧。
罗胖胖又径自蹲了大半个小时, 那群蚂蚁总算把污秽都收拾赶紧了。这时, 小海獭站在院子里,冲它连连挥手,邀请它和自己一起泡澡。
“我们就在院子里泡, 今天的水闻起来味道很不错哦。”他诺盛情道。
随着夏天的降临,日头被拉长, 时至下午的尾巴, 太阳仍挂在上头, 要落不落。持续的日照给地面带来干爽温热的触感, 空气里酝酿着甜甜的花朵和果实的香气。
啊,夏天。
胖胖居然没有拒绝。
勤快的绿色大脚盆给自己蓄满水。他诺以一种高难度的“从锅边淋入”的贴饼子姿态滑入脚盆里,溅起不小的水花。然后,他迅速打了两个滚儿,用冰凉的清水将浑身的毛毛表面沾上水。罗胖胖自觉地插在脚盆边缘,歪头正好能遮住他诺的脑袋和小肚子,就像一朵装饰果汁用的牙签雨伞。
他诺将身体摊成一张软绵绵的厚饼,舒展四肢和尾巴,舒服地发出一声长叹。他那长着蹼的两只后爪呈八字形张开,和摆动的尾巴一起,帮助身体能够在水面上尽可能地保持平衡。
真是漫长的一天呀。
他觉得有必要用一个舒适惬意的搓盐澡来犒劳一下忙碌了一天的自己。他诺从毛毛里翻出珍藏的一小罐海盐,唰唰唰将晶莹的海盐颗粒撒在肚皮上,然后用手掌沾着盐粒认真地搓揉起厚实的毛发。他一丝不苟地专注于搓澡大事,从肚皮到脸蛋再到头顶和后脑勺,搓得很用心也很投入,每一个不被注意的角落每一缕打结的毛发都被精心照料到了,巨细无遗。
脸蛋是最需要精细对待的部位,用法要稳,力道要足,先向下按,然后由下往上推,挤出一个漂亮的笑脸。眼窝要认真搓一搓,再搓一搓,揉搓面要小。别忘了耳朵,手势变缓,顺着耳廓来一个轮刮,顺势搓一下后脑勺……呃,爪爪有点短了,够着后脑勺有些吃力,不过没关系,意思一下就行。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人类之中流传着一个可怕的谣言:只要定期做揉脸操,就可以让脸变小。这个传言让他诺担忧不已,闲暇时,他一天要花上无数时间整理毛毛揉搓脑袋,要是脸颊真地揉小了可怎么办?
幸亏这个传言是假的,揉脸可不会让脸变小。大脸可是天生的!他诺很骄傲。
在反复磋磨中,小海獭的毛毛重新恢复蓬松健康的状态,浓密有光泽,在晚霞的吹拂下,微微抖动着。
完美!
他诺幸福地眯起眼睛,轻轻甩动着后肢和尾巴,在脚盆湖里荡漾着。长时间的毛发整理很是累獭。他诺张着嘴打出一个长长的哈欠,眼睛里涌上水汽。他有些困了,想伴着微波舒服地睡上一觉。不过,他并不习惯一只獭睡。
海獭习惯在水面上仰着睡觉,若是在野外,海獭睡觉时无依无靠,很容易被海浪冲走。出于本能,他诺自己一只獭去湖面泡澡时,总是会利用周围的水草将腿脚捆住,以防睡着后不自觉地飘远,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
当然,他最最羡慕的是有同伴的海獭们。据说他那些远在异乡的海獭同胞们睡着时可以彼此爪牵着爪,连成一片,紧密相连,不用害怕被水浪冲散。
想到这里,他诺忍不住睁开眼睛,伸出一只毛乎乎的前爪,握紧又松开,将各个爪子尽可能地分开,认真端详起来。他的爪爪灵活有力,看起来相当健康,肯定很好握吧。
如果小老板也是一只海獭那该有多好呀!他诺再次这样想到。他也想握着小老板的爪爪在水面上睡觉。如果能相拥而眠,哪怕第二天早上发现已被水浪冲到陌生的地方不知方向,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
算了,他诺也明白,找同伴这种事情是不可强求的。眼下的生活已经足够美好了。他是一只知足常乐的小海獭,自己一只獭泡澡也挺好的。虽然,这时候如果能再有一小碟海盐烤虾就更美妙了。但是但是……他诺甩了甩脑袋,水珠溅到胖胖的伞面上。他诺在心底再次教育自己,做獭不能贪心。他已经提前探好了,今天的厨房里只有鱼糊糊,这意味着他的晚餐将是非常质朴简单的一顿。
鱼糊糊虽然不够完美,他诺心生一丝小失落,但他还是珍惜地将食物吃下。搓澡后带来的美好感觉一直维系到他诺上床睡觉。他预感到今夜会有一个甜甜的美梦。
不过,他猜错了。
他诺的梦里并没有香甜的大虾,他是被一阵难言的苦闷感闹醒的,睁眼的时候感觉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几乎有一座大山那么重,他的胸口都要塌了。可是没等他诺感到奇怪,就发现令一件更为震惊的事情。
周围好黑呀。
罗飨的卧室的开窗很特别,也不知道是怎么设计的,只要是有月亮的晚上,不管月亮挂在天空的哪个角落,凉凉的月光都能透过窗户准确地盖到他的肚皮上,就像一块小毯子。
今夜却没有,连一丝亮光都寻觅不到。
难道是他记错了,今天晚上是没有月亮的?他诺不禁皱起眉头,可就算没有月亮,院子里也不至于暗不见光,总归睁眼后还可以大致看出屋内陈设的轮廓。
除非……
他诺伸出爪子捂住眼睛,喃喃自语道:“我看不见了……”
意识到这点时,一股难以名状的寂寞感涌上心头,几乎将他整个淹没。他诺放任自己沉入悲伤的水底,在心里默默喊着罗飨的名字。如果有一个人能陪着,明白他所有的痛苦,哪怕只是用并不温柔的沉默回应他,该有多幸运。
他诺以为他已经很坚强了,也做好了各种预设和准备。没想到,事到临头,他还是惊慌失措起来。
现在还是晚上吗?还是已经天亮了?为什么这么安静呢?我的肚皮上还有月光吗?
他胡思乱想着,略带伤感地揉搓着眼睛。就在这时,他清楚地意识到,他胸口上躺着的不是一座大山,而是一只活物。
它在呼吸。
他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那是什么?
一向胆子很小的小海獭浑身微微颤动着,害怕得紧紧闭上眼睛,哪怕他此刻已经看不见了。
呼呼——
他感受到迎面扑来的暖暖的湿气,带着一丝诱人的鱼腥味。
它在打哈欠呢。
他诺忽然就镇定下来。不知为何,在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察觉到趴在自己身上的这只大家火也许并没有恶意。他在心里不断为自己打气,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小心翼翼地打招呼道:“你好,我叫他诺,你是谁呀?”
回答他的是另一声哈欠。
他诺想了想,又问道:“你来我家里做什么呀?”他想到另一个更大的可能,于是又道:“你是不是想找罗飨?他今天不在家哦。”
无人应答。
他诺猜测,这只大家火可能并不会开口吐人言。他成精了吗?是什么动物呢?他诺发现自己胸口到肚皮那里特别地暖和,觉得对方肯定也长着毛毛,说不定还是件奢华的皮大衣。想到这里,他诺瞬间爪爪痒了。他好想摸摸看。
他诺钟情毛绒绒的东西,比如他就很喜欢自己的肚皮,不过就算是他自己的毛毛也是偏硬的,不是非常顺手。水獭一家虽然也有很不错的皮毛,但由于常年生活在水中,水獭们的毛发是以防水保暖为目的的,手感上并不如何迷人,连他他米这样的小崽摸起来都有些扎手,他诺不是很喜欢。他听别人说,猫猫和狗狗们的毛毛是最好摸的,只可惜小海獭从来没有猫狗朋友,无从判断。
越想越心动,他诺偷偷地挪动着爪子,凭借着本能向大致的方向摸去,一点又一点,终于,他触碰到一丝丝暖意和软绵绵的触感。
果然是毛毛!
他诺激动了,壮着胆子又往前伸了伸。
好软呀……
他诺心情荡漾。
对方似乎并无意拒绝他的触碰,仍旧呆在原地没有动弹。这绝对是好兆头呀!他诺坚信自己终于可以交上一位货真价实的毛朋友,可以摸的那种。
他继续往前,更加大胆地摸上一大片顺滑柔软的毛毛,顺着纹路往下走。咦,居然是爪子吗?他诺不自觉地下了点力气按了按。
连爪子都这么软!
不可思议!
他诺觉得自己宛若躺在云堆里。
大家火终于动了动,不过并没有甩开他诺的爪子,只是翻手将自己的爪子搭在他诺的爪子上头,然后立住,再次静止了。
他诺还躺在云里,丝毫不介意爪子在下面。他忘记了眼睛的问题,忘了自己的伤感,满心满意都是怀里的大毛毛。
也不知道大家火会不会游泳,能不能和他一起搭着爪子漂着睡觉。
“你要不要再躺过来一点点,我们可以挨着一起睡。”他诺热情地提议道,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样邀请一位陌生的动物是多么唐突以及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不过大家火显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它抻了抻前肢,做出一个伸懒腰的姿态,然后缓缓地从他诺的胸口上站了起来。它浑身的重量都落在四枚软软的爪子上,他诺瞬间感知到这个大家火的惊獭长度了……同时他感到胃部被猛踩,晚上喝下的那碗鱼糊糊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从喉咙口喷薄而出。
他诺赶忙逼近嘴巴,用力往下咽,生怕一个不小心吐出来就把大家火吓跑了。
不过,这只大家火也未免太重了些吧。这么重的话,很可能在水面上浮不起来呢。他诺有些遗憾地想着。
在他诺以为自己即将要被踩死时,大家火终于慢吞吞地移动到他诺的身侧。它的姿态一定优雅极了,他诺猜测着,如果他能亲眼看见的话,那该有多好呀。
大家火再次收紧四肢,盘起身体挨着他诺的脑袋躺了下来。它的体温很高,身上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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