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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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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要他的名望,他日后只是个傀儡,不听命就没法保命。

    知道,已经晚了,现在不服输不行,不仅要服输,还不得不先乖乖地哄着这位大燕狼主,留着自己的命,将来说不定还有机会在这茫茫草原上逃出一条命。

    檀檀咧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苦笑:“好的……好的。那么,咱们俩的婚约?……”

    杜文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了看檀檀,心想这会儿还没到过河拆桥的时候,想要母亲安然无恙,他的几招棋都要同时起效,互相补台。于是笑着说:“自然算数!”

    檀檀聊算自我安慰,笑了一笑,又叹了口气,跟着那些侍卫走了。

    杜文心满意足回到帐篷里,把门从里头闩好,才解开外袍挂在矮屏上,又在水盆里再三地洗手,最后到榻上,把手伸给翟思静闻:“你闻闻看,还臭不臭?那檀檀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澡了,碰了他一下,恶心我半天。”

    他的袖子里依然散发着淡淡的沉香味——有时候奢侈起来,跟个贵族女子一样,天天换熏香都不够。

    翟思静说:“碰一下能把人熏臭了么?你省着点水罢!我晓得的,这里多少里地都是戈壁,好容易有一条河、两条溪,要供这么多的兵马饮水、做饭。偏生你又娇贵,河水溪水还要澄干净了才肯用,吃的、喝的、刷锅洗碗的,还有每日洗脸、洗手、沐发、洗澡……糟蹋多少水!”

    杜文笑道:“我好歹是个大汗,用你们汉话说是天子、皇帝、君王。我又没拿石蜜水刷锅,又没拿羊油蜡烧火,也没做几十里的步障锦屏,更没在后宫花几十万的脂粉钱——怎么用点水还要被唠叨?”

    南朝奢靡之风日盛,国库不景气也不妨碍世家贵族享乐。这么一比,杜文确实是个俭省的帝王了。

    翟思静只好笑笑说:“如此,我不说就是了。”

    杜文欺身上去:“不,你有话,就说嘛。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的女相国,我可是想当一代明君的,还等你诤谏呢。”

    翟思静啐道:“又胡说。”

    他贴得很紧,指了指寝衣领口露出的大片浅蜜色肌肤:“亲。”

    翟思静只好亲了一下。他哼了一声,全身的重量就压下去了。

    自从到了广阔的草原和戈壁,杜文的情绪似乎比之前好多了。但翟思静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心里某根刺并没有彻底拔除。两个人敦伦之间,不再是原先的琴瑟和鸣,总有点失拍——不是她跟不上他,就是他跟不上她。

    这日又是如此,他又是带点强制,在她疼了之后才抽身再侍弄她。有时候撞得狠了,他兴奋起来就不管不顾,还会捏着她的肩说:“你也喊出来嘛。上次檀檀临幸那西凉的歌女,叫起来多好听!”

    那声儿,翟思静想着犹是心悸:要痛到什么程度,才会发出那样凄厉的尖叫,穿云破空——可又偏生叫男人听着兴奋。

    她只能抬头在杜文肩头狠狠一口,咬得他一瑟,疑惑的目光飘过来,她才说:“你怎么不叫?”

    杜文愣了片刻,然后咬着牙笑道:“好样儿的,这也算诤谏么?这么大好一个诤臣,倒是要好好赏一赏。”

    一把将她翻过来,先拧上两把,拧得她闷哼两声,才换个姿态顶过来。仿佛要一洗前耻似的,现在每次都要弄半天,他好像不觉得累,跪伏在软褥间的翟思静都觉得累得不行,两腿战战,只盼着他赶紧完事儿。到最后,他俯在她背上,轻啮着她的肩头和耳垂笑道:“适意不适意?”

    酥麻也有些酥麻。但是心里有距离,原先那种灵魂合一的适意好像没有。

    翟思静敷衍地点点头,满脸是汗,一头栽倒在枕头上。

    杜文爱抚地撩动着她的头发,一点一点用手巾擦她后脖子的汗,心甘情愿地服侍她。

    “思静,”他看她迷迷濛濛要睡,而自己却兴奋着,忍不住要说话,“檀檀是我策反到的一支叛军,他在栗水扬起反旗,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我给他准备了柔然汗王用的大旗、冠服、宝剑,驱赶他前往王庭。等他到了,柔然汗忽律必然震恐,我再悄悄派人与忽律和谈,拿檀檀换我阿娘。”

    他带着即将成功的兴奋:“你说,这样好不好?”

    翟思静累得迷迷糊糊的,精神实在不如他好,点点头说:“好……”

    杜文笑道:“所以,叛军总是没有好下场的。”

    翟思静眼睛睁了睁,困倦间突然想起了上一世同样扯起叛旗的长越。

    总是没有好下场……

    没有好下场……

    她半梦半醒中倏忽潸然,轻喃着:“长越……”

    第 61 章

    第二天, 翟思静醒过来时, 感觉外头天光大亮, 帐篷的缝隙里都透进了阳光。而杜文却没有离开,他那只大沙盘搬在御幄里, 有空就在看。

    见翟思静醒来,杜文看了她一眼,然后笑问道:“做什么噩梦了?枕头都哭湿了吧?”

    翟思静摸了摸枕头,真的有些泪痕在上头。她心里有些惴惴,有些惶惑,好像昨晚的乱梦一如既往——那些乱糟糟的故人和往事,挥之不去,真实亦即噩梦。

    但对他, 只能摇摇头:“不记得了,大概我是想着你即刻就要前往柔然王庭杀人,所以做的都是各种血淋淋的梦吧?”

    杜文过来, 笑微微的模样却叫她看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但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杜文……”翟思静凝望着他。

    他却一闪脸别开头,避开她征询的目光, 而是望望一旁摆着的早膳说:“小懒虫, 起来吃饭吧。你不饿,我倒真饿了。”

    原来还在等她一起吃。

    翟思静起床洗漱, 挽头发时从铜镜里窥见他的神情——刚刚对面对地看他,他还是埋头在看他的沙盘, 聚精会神,仿佛除了他即将发动的大战之外,对其他事都没有兴趣;但是现在,他分明是眯着眼睛悄然抬头,毫无表情,像捕猎的老鹰一样不错目地盯着她的背影在看,盯得她突然觉得汗毛直竖,毛骨悚然。

    但是翟思静插好金钗,缓缓回头时,杜文的眼神依然停留在沙盘上,仿佛没有挪移过,俄而还抬头对她笑道:“哎呀,怪道人家说等女郎家梳妆最费时,你看你就挽了个头发,我都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草原上的早餐是加了盐的酥油奶茶,两盘子腌肉,两大碗麦饭。

    “吃吧。”杜文自己坐在食案前“唏哩呼噜”吃了起来,几口后抬头看翟思静面前没动,又说,“我知道你不习惯,但总要吃点,你看你那腰,越发细怯怯的了,我昨晚上都怕一使劲就把你这小腰儿掐断了。”

    女郎的脸颊上浮起两朵红云,轻啐了一口,搛了一小团麦饭吃了。

    他又来啰嗦:“还要吃点肉呀。不是说屁股大好生养嘛,你看你回头屁股都瘦没肉了,怎么给我生娃?”

    这话大概太粗鲁直白,见翟思静好像有生气要搁筷子的意思,他又把老妈子嘴脸换成了嬉皮笑脸:“好好,瘦就瘦吧,咱不谈生娃。我叫中午准备了白蘑——草原上其他好吃的蔬食都没的,唯有这白蘑是人间至味。管叫你油腻腻的胃感觉气像一新。”

    他真是能忍善装,明明从背后盯着她的眼神是那副阴霾样子,现在当面聊起来,又是这样温柔郎君的表象。

    翟思静又吃了几口,和煦地问:“是不是这几日为作战的事烦心?”

    杜文从一大碗麦饭里抬头望了望她,终于笑道:“当然烦心。虽说各个细节都筹谋到了,毕竟我阿娘在他们手里,稍微哪里不对劲,就没有后悔药吃了。所以这段日子,必须全神贯注,不做他想。”

    至于长越那厮的事,等击败柔然、救出阿娘之后,再慢慢计较。杜文心里告诉自己。

    他后槽牙咬着,怕被看出端倪,又埋头到那大海碗里。

    翟思静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又说:“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担心闾太妃的模样,好像是我那时候担心我阿父阿母的样子。血缘之亲这东西,有时候觉得无理好笑,但就是打不散、扯不断。”

    杜文又一次从海碗里抬头,小鹰一样又敏锐又天真的目光:“不是你们汉人最爱讲孝道?设立了多少框框,你反而觉得是‘无理好笑’?”

    翟思静说:“顺从天性,是真孝道。伪善的人,你没见过。”

    杜文笑道:“天性这话,我爱听。从心所欲,便是天性了。”

    “要加三个字,”翟思静说,“不逾矩。”

    杜文停了筷子,仿佛若有所思,但是这次没有抬头看翟思静,而是更加奋力地扒饭,最后再来了一大盏奶茶和一大块肉。

    那么大海碗的饭,翟思静实在吃不完,浅浅一层下去,她就觉得肚子装着砖块一样,顶得硬邦邦的。“实在吃不了。”她微微地皱着眉,噘着嘴,对杜文说。

    杜文笑着叹了口气:“打仗时粮草是精贵东西,别糟蹋。”

    平素那么讲究的一个皇帝,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她的剩饭,就着肉汁和肉酱,“唏哩呼噜”都给干完了,前后加起来吃的是翟思静四五倍还不止。

    吃饱喝足,他脱下寝衣,换穿衬在兵甲里的襜褕。吃那么多,全长成了精隽的肌肉块,短短一两年,他的身形完全洗脱了少年人的模样,修长健壮却不显得粗悍鲁莽。军中的操练他自己都一日不拉,所以平时寝卧里抱起翟思静时,轻飘飘就和抱一卷丝帛一般。

    他这日穿的是明光铠,特别沉重的甲胄可以带来最好的防护力。翟思静见他穿着时缓慢,不由说:“平日是不是都有宦官伺候你穿衣?一个人不方便穿戴的话,我来帮你。”

    真个伸手去帮。

    杜文也不说话,笑眯眯由着她托起一块背部的甲板,结果她手上一仄,差点就把甲片砸地上了。

    杜文眼疾手快地托住,笑道:“一副甲胄六七十斤,你这不好好吃饭的小身板怎么捧得动?看砸了脚趾头!”

    穿戴这样的盔甲之后,行动不便,他努力地低了低头、弯了弯腰,也只能勉强亲到她的额头,然后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说:“帮我系系带子就好。”

    又向她解释:“没办法,接下去我要打算深入敌中的,无数飞矢,唯有这样的明光甲才有良好的抵御力,少不得受点罪披挂着操练,不然临了是指挥不了千军万马的。”

    “杜文……”此刻,翟思静心头也是千万头绪,却不知从哪一句说起才好。“原谅”两个字却是无法出口,一来对他太莫名其妙,二来她也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原谅他。

    杜文推开帐篷门出去了。

    外面是秋季草原上潋滟的阳光,他走在那光芒里,而翟思静觉得目力不够,渐渐瞧着他成了模糊的一道窄影。

    他缺点那么显著,优点也那么张扬。

    翟思静白天在帐篷里无所事事的时候,边刺绣,或边读书,脑海中就会边胡思乱想。

    这日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总提到他阿娘,翟思静也不由总想着自己的父母。

    离开瑙云城的前几天,杜文是允许她看望父母去的。

    讲孝道的旧世家,做女儿的终归心里有家,在瑙云城的东北角,北方的低矮屋子围成了一座狭长的大院落。翟氏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暂时挤在这里居住。条件和在陇西当然不能比,勉强落脚而已。

    翟思静帮着检查着屋里的火炕和炭道,然后坐在条炕上陪母亲唠话儿。

    母亲悄悄问:“大汗对你是不是粗暴得很?”

    翟思静有些臊,摇摇头:“总体还好吧,脾气是恶一点,不过对我不乱撒气。”

    “看来他是挺喜欢你的。”母亲翟李氏叹道,“他还是扶风王的时候,不是还到咱们家来谈结姻的事嘛?我是个妇道人家,当时觉得这小伙儿虽然年纪小不稳当,可是聪明伶俐,提到你就分外巴结的模样。我还和你阿父说:嫁给太子是做妾,扶风王肯聘为正妻,对思静岂不是更好?”

    翟李氏拍拍大腿,哀叹着:“你阿父是个老古板,怪我是妇人之见。我不服气,问他,咱们陇西翟家,在陇西几百年的基业,连士族南渡时都忍住了没有迁徙,为的就是士族的一点骨气。怎么如今为了讨好胡人的君王,居然肯把女儿嫁给胡儿做妾?莫不成是贪图女儿换来的这点富贵?”

    “你父亲呵,当场就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他指责我:‘你以为南渡到楚,咱们就有骨气了?世家大族的尊贵女孩儿,皇甫氏的皇族看上了,就全数是正室?到时候皇权压着你,还不是都一样?旧时王谢,遇到四王之乱的时候,哪个不得夹着尾巴做人?’”母亲感慨着,“他说的也对哈,我想想我们汾州李家举族南渡到了富春,结果外来的大户还不如落架鸡!听说几场内乱一来,一半多的人倒不在了。”

    她不由抹了抹泪水,悲啼了一会儿才说:“乱世,人命如草,都是一样的。”

    翟思静当时是有些娇嗔:“哦,他打算得倒好。我呢?也没人问我愿意不愿意,就嫁给胡儿?难道汉家的儿郎,贤德有才华的男人都死绝了,没人好和我结缡的?”

    翟李氏疼爱地拍了女儿一下,笑道:“你看看你,自打变作妇人,说话一点都不害臊了。”

    转而又道:“不过,你父亲这人,你也当理解。他心心念念的总不忘这片土地是汉人世代居住的地方,当年不肯走是这个原因,现在希望你嫁入鲜卑叱罗家,也是这个原因。”

    胡人乱华,已经不可逆了。南朝的孱弱无能,宁可龟缩在建邺,隔黄淮而分治中土,也不肯北伐。南望王师也是渺茫得不能再渺茫。所说的“戮力王室,克复神州”,渐渐就只是北地汉人遥远的一个迷梦。

    “当年羯人入主中原,杀戮得太惨烈了——到底是未曾开化的蛮族。”翟李氏摇摇头,心有余悸似的,“倒是鲜卑胡人,自称是黄帝之子昌邑的苗裔,又曾帮助中原的帝尧驱逐女魃部族,立下功勋。对汉室的制度文化也颇有兴趣,对汉人也还算尊重,没有滥杀或遣送为奴的举止。只是到底是两族,难以同心。你阿父说,现在指望南楚嫁公主来和亲,只怕是难上加难,要为汉人争一席之地,争说话的机会,只有从依然留在北燕的五大姓汉人着手,当官做宰一时难办,从联姻上打开渠道倒不失为机会。所以……”

    所以耽误个把女儿,争取为汉人参与到政体中,在男人们的思维里是最简便和最快捷的方法——汉代那么多和亲公主在停战、沟通、互惠互利起到的作用之大,乃至在想法上相互影响,血缘上逐渐“稀释”,都不是孤例。

    牺牲到自己头上,翟思静骨子里当然不情不愿,但是父亲的想法究竟有没有错,又是一说。

    翟李氏道:“你阿父还说,石勒之有张宾,苻坚之有王猛,都不仅兴一代国,而且移风易俗,孔孟之道得以在胡族发扬光大,这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若是思静肯做这样的牺牲,岂不如王昭君,岂不如刘解忧,岂不如冯夫人?”

    第 62 章

    突然, 帐门外头号角齐响, 随后马蹄声乱响起来, 又一会儿,乱声逐渐变得齐整, 有人在喊“上马!出发!”

    翟思静的心脏“突突”直跳,忍不住到门边挑起一点帘子,悄悄向外看。

    还没看到什么,门帘子被一把掀开了。她陡然被什么亮晃晃的物事挡住了脸,惊得退了半步,还叫了一声。

    然后看清那不过是杜文,才抚着胸口喘着气。

    杜文脸色肃杀,好像连强笑都装不出来。他突然伸手把她的腰勾过来, 然后说:“刚刚一支柔然兵过来突袭,大好的机会,我要顺势出击。你待在这里。”

    他眉头锁着, 颌骨绷着, 眼眸里满是不信任的光, 片刻后带着警告说:“这里安全的,而外面是戈壁和大漠, 你决不许离开。否则——”

    威胁的话没说完, 翟思静说:“我不走,我等你回来。”

    他眼皮子跳动了一下, 仿佛在思忖能不能信她。但随后号角又吹了一声,他只能漫漶地点点头, 不自觉地扽了一下手腕上的皮鞭,仿佛也是儆告和威胁,然后顾不得太多,转身离开,飞身上了一旁的马。马也用重甲,跑起来不太快,但即便如此,翟思静也看着他打马出了辕门,无数战马腾起的沙尘仿佛有半天高,渐渐就只见沙尘而不见马匹了。

    这只是一场小仗。

    因为杜文两天后就回来了。

    翟思静听见动静时,忍不住到帐篷外,踮着脚翘首望他的身影。

    远远地看见一群人,他仿佛总是最醒目的一个,同样的灰黑色斗篷,同样布满血污的战甲,偏生他就是鹤立鸡群一样突出在众人之上。

    这些人转眼就离近了。

    再转眼就进了辕门。

    披着重甲的战马累得不行,甫一等他滚鞍下马,马匹就“嘶”了一声,几乎跪在了地上。杜文爱惜地抚了抚马颊,吩咐道:“这是为朕立战功的马,好好侍奉!”

    他手上提了一串什么东西,但远远地看见翟思静,就把那串东西丢给了身后的亲卫。

    翟思静也这时候才看见,其他人除了身上血淋淋的之外,手里或多或少都是些人头、人耳朵之类,兴奋得都咧着嘴。

    她一阵作呕,转身跑进了帐篷里。

    她听见杜文的明光铠甲片摩擦的声音,突然觉得百味杂陈,不知何时已经泪落满颊。

    杜文在门外吩咐他的贴身宦官帮他卸掉战甲和战袍,又喊着要洗澡水。然后才走进来。

    翟思静带着两眶子泪水回头看他,委委屈屈的小模样。

    杜文上前两步,又自惭形秽地说:“我一身都是臭汗。”

    是有汗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但是翟思静忍不住提着裙子一下子扑进他的怀抱里。

    杜文的手张了张,有些错愕似的,过了一会儿才轻轻抱住她的脊背。

    “这几天我彻夜难寐。”翟思静哽咽着,“听着外头的马蹄声都在想你在前线的遭遇。还好,你总算回来了。”

    相思之苦,算是尝到了。平常他在身边,还会怕他、怨他、嫌他,但是这段孤衾的夜晚、孤独的白昼,心里悬着的都是他,仿佛原本混杂在回忆的仇恨里的一点点爱,全部被发酵成好大、好大!

    杜文目光闪动,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似是被她的表达感动了。

    她身上的麝香味甜香而诱惑,小钩子一样往他心窝子里钻,她的脊背好像又瘦了些——两日的相思之苦怎么就叫她又消瘦了呢?

    杜文心疼起来,又着实念想她温暖温软的身体。两天两夜的追击战斗之苦,他却还有蓬勃的力量,而且血雨腥风中蹚过,好像这样蓬勃的力量愈发浓烈而强烈。他门都没有闩,突然把女郎托臀一抱,冲到榻前放了下来。

    给他送洗澡水的宦官端着大浴盆吃力地推开了半边门,突然看见绡纱折屏后模糊的耸动的影子,吓得赶紧退了出去,一声都不敢吱,还悄然把门给搭上了,然后百无聊赖地在外头看着洗澡水腾起的雾一样的水汽,互相神秘地对视一笑。

    翟思静给他扑倒在榻上,几乎撞晕了,后脑勺枕在软枕上,还是微微有点疼。他吻得暴风骤雨一样热烈,触抚她的手指更是把她白皙的肌肤都抓红了。突然胸口一阵刺痛,一阵战栗,原来是被他叼住了,小小的一点在他口舌中被吮吸得发硬,刺痛间如同电流从全身穿越过,头脑里一片激越,白茫茫的似乎在天际飞翔。

    那一点颤巍巍的,转而又换了一边。最后整片肌肤都化作海棠似的粉红。

    她仰起脖子,洁白的咽喉不停地干咽着,轻拍着他宛如要叫停,但实则已经说不出话,喉咙里只能溢出曼妙的颤音。

    铁血战火中穿越过来的男人,好像特别急切,抬起头时,看向她的那双眼睛都满是红丝。一边寻着她的口唇相吻,一边手指灵活地解带宽衣,又导引着贯穿过去。

    来势很是凶猛。但翟思静并没有觉得疼痛和不适,反而有些满足。大概就如他以前调笑她时说的:身体总是诚实的,不仅关乎挑弄,更关乎她的心理,从她接纳他开始,障碍就不再是障碍,前世两人交.合时各种不适和不快,大概总因为她没有接纳罢了。

    看着她被绯霞点燃似的模样,杜文也觉得这把子力气卖得值得。他乘着骏马奔腾,面前是辽阔的天宇,马蹄颠簸得有多快,他释放的情绪就有多爽。她这样窄细柔软的人儿,却是百炼钢一样,柔柔地裹着他,怎么冲撞都弄不坏,反而更闪烁出耀眼的光芒,汗珠晶莹的在额间折射着烛光,迷濛的眸子像裹了一层雾,珍珠贝一样的牙齿咬着水光氤氲的嘴唇,抑制着胸腔里的轻呼。

    他温柔地去解救她的嘴唇,爱怜地说:“怕出声啊?谁敢笑咱们呢?你不是说从心所欲?”停了停又笑道:“夫妻之道,饮食男女,都是圣人首肯的欲望,不逾矩呢!”

    然后纵身一送,如他的话一样鞭辟入里。

    她身体里一阵战栗,抱紧着杜文的窄腰,咬着牙根也再遏制不住,颤巍巍叫了声:“杜文……”娇柔得如同草原上无法开放的三春海棠,被东风一吹就拂落了满身的粉红。

    杜文心里一暖。

    但是想着她在睡梦中叫过的“长越”,那暖意顿时变得拔凉拔凉的。

    没错,她跟他是第一次。但是万一情动却在前头呢?想想她曾经跟他的各种矫情,还想逃离他身边,难道不是为了那个什么长越?

    妒忌突然像毒蛇一样从他胸腹深层缠上来。此刻有多快意就有多恨毒。

    但他不想说,不想这么快就暴露他的弱点和悲苦——他的软肋只能藏在他心里,不能叫别人知道,特别是她!

    只是动作顿时开始狂暴起来,托着她臀的手指用力揉捏了两下,把她的腰抬得更高,以便使自己抵到更深处。

    “杜文……杜文……”她扭了两下,尚未意识到危险,闭着眼睛说,“有点疼了……”

    报复她的欲望又泻水似的少了。终究还是舍不得,女神大概只适合用来膜拜,他在她面前总是自惭形秽的。

    只能暗暗想:反正以后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长越挖出来,悄悄弄死,以绝后患。

    完事后,两个人都和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湿漉漉的。翟思静早就乏了力气,喘吁吁地躺在褥子上,连手指头都没力气动。

    反倒是才打了两天两夜仗,又在帐篷里打了一场“仗”的杜文依然是精神奕奕,边笑话她“没用的东西”,边珍宝似的把她用被子裹得只露出个脑袋,然后探手到被子里她屁股上掐了一把,坏笑道:“忍一下热,我叫他们把洗浴的水端进来。”

    他懒得只披了一件长中衣,光着脚丫子到门口边儿叫人了。

    那些守候在门外的宦官好像刚刚都是聋子,没事人一样把重新调和过的洗澡水端进来,摆在帐篷间的油布上,然后又鱼贯而出,才敢相视猥琐一笑。

    杜文热得连丝衣都穿不住,门关上就把中衣甩掉,然后把裹在被子里的翟思静依样儿剥出来,欣赏着她刚刚褪去潮.红的粉白肌肤,上下揉捏抚摸了一遍,才心满意足地说:“洗澡吧。”

    翟思静努力抬起脖子看了看中间光秃秃摆着的一个浴盆,诧异了一下才说:“你先洗吧。”

    杜文好像不高兴了,居然还扭了一下:“你是嫌我脏?”

    翟思静哭笑不得:“谁敢嫌你。我也一身汗呢。”

    他俯上来用力在她脖颈间嗅了嗅,笑道:“香汗淋漓。”

    翟思静觉得他扯蛋,不过他身上的气味倒真是并不难闻,散发着虽说不香、可是叫人怦然心动的气味。

    大概“青山见我应如是”吧?

    杜文不由分说把她抱起来,一同浸到水里。

    翟思静被他折腾得此刻连打他的力气都没有。浴水温暖略热,她不习惯地缩了一下,而后觉得浑身舒展,更加没有力气了。

    杜文细细地帮她清洗头发,一寸一寸在肌肤上擦过去。而后把她抱出去,用布巾裹好擦干,才重新坐下来搓洗自己。一面搓洗,一面自嘲:“看看,我都脏死了,你居然不嫌?”

    翟思静愈发觉得他有时候天真得可笑,侧卧着支颐笑道:“你这一仗是打胜了吧?”

    “当然!”小狼骄傲地说,“不过是一支来探虚实的队伍,但是我心里高兴呀!因为追击过去,探到了柔然汗忽律在菟园水的老巢所在,也知悉了王庭里的动向——那个为首肯说实话的柔然小军官,我给了厚赏;肯投诚说点消息的也都赦免不死;其他嘴硬的,自然是剁了脑袋,割了耳朵。对了,还有一个居然敢骂我的——”

    他没开始说,翟思静就捂着耳朵:“我不要听!肯定吓死人了!”

    “君子远庖厨。”杜文笑了起来,“你当你真不吃肉啊?”

    翟思静辩不出话,怔怔地望着这为北地的小狼主——他有汉文师傅,但一直受的是他母亲辽河闾氏传输的鲜卑教育。这些儒家的书,大概和她在一起才读得最多,如今居然能够活学活用来呛她了!

    见翟思静瞠目结舌的样子,杜文得意地笑了,起身穿了衣服之后说:“我饿疯了。”

    这个人真是奇怪极了!饿疯了,却不忙着找吃的填肚子,先紧赶着来戏弄她;戏弄完了吧,又不吃饭,赶着要水洗澡。说他撒谎,其实不饿吧,等宦官们送来麦饭、烤肉和奶茶、奶酒,他真像几天水米未进似的,大吃大喝得翟思静怀疑他的肚子是个无底洞。

    好容易他再次足意儿了,躺在榻上像个赖学的懒孩子一般,抚着肚皮打饱嗝儿。

    翟思静也捞到了一次笑话他的机会:“你看你,一场仗打下来,顿时从一国之君变成了糙汉子。”

    杜文笑道:“糙汉子怎么了?柔然人不是糙汉子?别说柔然人是糙汉子,我下一步要对付的南楚大将军,据说也是个出了名的糙汉子——黔首出身,居然在重视门阀的南楚当上了大将军,真是稀罕物儿!我一定要拜会拜会。”

    翟思静色变,这位南楚大将军,想必就是所向披靡的杜文上辈子唯一的劲敌杨寄了。他与杨寄作战,勉强算胜负各半,好几次还被打得铩羽而归。

    “你和南楚……又没有过节。”翟思静劝道。

    杜文玩味地看看她:“南楚有你什么人啊?”

    莫不是那个长越?

    他的玩味变得深沉起来,笑容顿时勾起了一丝阴沉。

    翟思静再想不到他心里的这根刺,嗔道:“陇西翟家已经多少年不再南望了,南楚我的舅舅家,听说也不在了大半。你问这话,真是戳我的心。”

    “哦。”杜文手枕着头,好像无意说笑似的,“你舅舅家,都是姓李?”

    “嗯。”

    “有没有姓长的?”

    翟思静“噗嗤”一笑:“姓常的?近亲里是不曾有,远的姻戚就不知道了。不过不管是北燕还是南楚,未曾听说有姓常的世族,与寒门联姻,只怕也少呢。我就不清楚了。”

    “哦。”

    杜文闭着眼睛心想:那估计长越还是个名字。

    但是现在就不宜问了。他把心里的妒火强行压了下去,阖起眼睛想他下一步的战略:弄清了柔然汗忽律的驻营地,下一步就该撺掇檀檀前去攻打。檀檀的五千人已经被他强行收编了,这次要好好挑些他的人供檀檀使用——这次的将领和士兵事关重要,要拎得清,关键时候要能转向,甚至倒戈檀檀——他们骨子里还是他杜文的手下。

    等打得忽律无处可去了,便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刻!

    突然,他颊上一热,蓦然睁眼,却见翟思静红着脸看着他,低声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最后说得蚊子叫似的。

    杜文瞪圆着眼睛,觉得被她偷吻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翟思静已经捂着脸翻身背对着他,嘟囔着:“睡吧,快睡吧,我看你都累死了……”

    杜文侧头看着她娇柔起伏的侧影,抿紧着嘴不说话,可思绪又重新从接下来的重要战事里回到妒意上:那么好的女郎!无论如何不能被她梦里那个长越抢走了!

    第 63 章

    知己知彼, 是战胜的最好渠道。茫茫草原上的战斗, 更是要能够稳准狠地找到敌军的所在, 分兵搜讨,逐片抄掠, 叫柔然汗忽律无处遁逃。

    翟思静跟着杜文的队伍一路奔袭,辛苦确实是在闺阁里无法想像的:常常半夜突然被叫醒,杜文将她连着被子一道一卷,往辂车里一塞,指明一个地方,而他自己跨上骏马,转眼就不见了。

    或三日、或五日,刚刚驻扎的营地里又有了他的身影, 而且往往是俘获甚多,骏马常以十万计,俘虏或招降的柔然部落也黑压压的都绳捆索绑, 还有掳掠来的金银、皮毛无算。

    被俘的人在哭, 得胜的部队在笑。

    晚来的篝火中, 杀羊宰牛,油脂的香味传得老远。被俘的女孩子如牛羊一样分在各座军营里, 绕着篝火被将领士兵们轮流抚玩戏弄, 遇到个把摸到兴起的男人,女孩子顿时就被拖进帐篷, 尖叫声和哭闹声不绝于耳。

    热闹的声音传到翟思静的帐篷里,她却不要听, 可是捂着耳朵也抵挡不了那动静。

    好容易门口钻进一个人,她知道这必然只会是杜文,顿时抬脸责怪道:“你不要来我这儿!你来我这儿干嘛!外面那般的热闹,尽够你享乐了!”

    低头钻进来的杜文莫名其妙挨了她一顿呲,眨巴了一会儿眼睛才笑道:“干嘛,吃醋了?我又没调戏柔然的女俘虏——我还看不上呢。”

    上前来淘气地对她动手动脚,笑着说:“看看,我有个这么好的——我又不傻,放着现成的好的不要,要那些……”这也不是骗人,他是个挑剔的性子,而且欲望再急都能忍,绝不会随便凑合。

    翟思静把他的手从胸怀里捉出来一丢:“哪个要吃你的醋!外头听着一群野狼似的。”

    正说着,不知哪里的帐篷间传来女孩子的尖叫,然后一声声求饶听得一清二楚。

    杜文凝神听了一会儿,笑道:“这是鲜卑语,那女孩子在说——”

    翟思静跟了他这么久,学了不少鲜卑语了,此刻冷冷道:“在说:‘不要碰我的身子,我家里有牛羊,都给你。我有所爱的人了,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杜文愣了愣,又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说:“一点不错呢。你真是聪明,什么时候学的鲜卑语?”

    他刚问完,又听见那女孩子在急切如爆豆似的说:“求求你,我给你做牛做马,我不想被别的男人碰!”

    翟思静捅捅杜文:“我想要一个贴身的侍女——你不在的时候,我太不方便了。”

    她要侍女,当然尽可以去挑。但这会儿要,意思很明显。

    杜文故意说:“柔然女孩子可不像汉家女孩子细心,可粗悍蠢笨啦。”

    说完,听见那帐篷里传来巴掌“辟里啪啦”的声音,随后是“咚”的一声,又是一声闷哼。

    翟思静对这样的惨烈特别有同情心和感同身受的悲切,顿时抓着杜文的袖子摇:“求你了!粗悍不粗悍,蠢笨不蠢笨,我都不在乎的。”

    杜文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在忖度这是不是个好机会来逼问一些问题。但他还是没有出口,只笑笑说:“真是拿你没办法!”转身出了帐营。

    少顷,在那个女孩子的尖叫声中,杜文又踏了进来。一样的粗鲁:拽着那个女孩子的头发,连拖带扯的,丢进帐篷中,搡得她几乎翻了个跟头,还好大汗用的御帐里都是柔软的西域氍毹毯,才没有摔伤。

    女孩子骂骂咧咧的,杜文“刷”地扬起皮鞭打了她两下,用鲜卑语怒叱道:“你也不看看你的脸,我怎么你?我要怎么你?”瞧瞧翟思静,然后得意地说:“你和里头这位比比,再想想我要怎么你?”

    女孩子头发散乱,鼻青脸肿的,黑红的肌肤,圆脸大眼睛,中平之姿,衣裳已经扯成一条一条的。大概刚刚以为杜文要怎么她,狠狠骂了一路,哭了一路。此刻虽然被两鞭子一抽,但看见白皙纤细坐在那里的美人,她心里反而放松下来,捂着疼痛流血的胳膊,“叽里咕噜”只嘟囔了。

    翟思静过去看了看这女孩子,剜了杜文一眼,去取了药给她擦。

    她听得懂鲜卑话,说起来还是别扭,勉强讲了几句安慰这女孩子。女孩子刚烈的泪水也渐渐收了,扁着嘴,看着翟思静点着头。

    杜文对那柔然女孩子说:“好了,你运气好,可敦看上了你,你好好服侍她,不仅能活下去,将来说不定朕还放你回去。现在到外头去,叫你才许进来。”

    对外头人道:“那根长铁链拴在帐篷外的立柱上,再给她件羊毛毡子搪寒。”

    和汉家的侍儿不同,这其实就是女奴,不仅要伺候人,而且是没有人的尊严的。

    翟思静问:“草原晚上这么冷,怎么让她拴着铁链在外头睡?”

    杜文把门从里面闩上,笑道:“因为里面我不喜欢有其他人呀。不用铁链拴着,万一她没见识半夜跑了,到壁垒附近,我可是叫三声不答便立即射杀的,那不是她找死么?好容易你看中个人,我还是当心着她的小命呢。”

    翟思静无语了,但是人总算不受侮辱,留了命在,她还是当感谢他的吧?

    正想说点什么,又有帐篷里传来女子的哭叫。

    杜文在她欲开口说话前抢着说:“别再求情了!俘虏的女孩子数以万计,我好容易有些女人犒赏犒赏手下为我卖命的人,你要都收在帐下当丫鬟?你也用不了那么多,他们呢,也都憋坏了!”

    “救不了的。”他最后说,“你以为战争是什么?从来都是这样子!草原上狼群逐羊群,谁软弱谁就被吃干抹净,汉人那套,行不通的。”

    翟思静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但还是垂头说:“在上者无情,视万物为刍狗,但是这一个个人,虽然是势必湮没在时光长河里的,却也有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

    “你有你的大慈悲。”杜文含笑抚了抚她的鬓角,然后收了笑说,“但我有我的目标,千难万险都不能改,何况是区区些个虫蚁一样的人?”

    翟思静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我懂。睡吧。”

    他缓缓抚着她的背,情.欲又渐渐勃发起来。而翟思静窝在他胸怀里,应和着他的亲吻,突然在间隙里来了一句:“唉,众生皆苦。我觉得自己也像一只虫蚁,此生,他生,不断轮回,看着世间各种苦谛,方始证明自己的自私、软弱、卑微……”

    杜文停下亲吻,愣怔了一会儿,随后把她揽得更紧,仿佛怕她跑掉一般。

    翟思静不意他突然半天没有动作,被勒得有些不舒服,不由动了动。

    杜文的声音从她耳边闷闷地传过来:“思静,我想问一个人。”

    “谁?”

    他又是半天没有说话,好容易等他开口了,他却说:“唉,以后再说吧。”

    好像没有了绮念,慢慢松开了她的背,只轻轻地搭着她的腰,紧促的呼吸过了很久很久才匀净,一夜就这么简单地偎依睡去。

    第二日,杜文心心念念盼着的消息来了!

    被杜文东路大军、檀檀西路叛军,以及杜文所联合的高车部夹击的柔然汗忽律终于受不住了,派人前来和议。

    柔然来使一进北燕硕大的壁垒,就感觉到了无比的压抑。

    广袤原野上到处是柔然马,带着锁链的柔然俘虏正在群马间劳作。沿着壁垒一圈是高高的木杆悬挂的人头,与剖成两半挂在栅栏上晾着的牛肉、羊肉好像并无太大区分。士兵们长槊锋利,箭囊里满满的都是箭,各自操练骑射、弓马、石锁、布阵,好像随时就能拉出来再打一场。

    等到了中军帐营,大开的门扇,铺得长长的红毡毯后头,坐着一位高大威猛的帝王——远望也看不出年龄,但那身高和气势已经足以使人股栗。

    来使战战地穿越过用刀剑架成的长廊,头顶悬着的锋刃反射着明晃晃的日光,到了帐营里头,才看见杜文的模样。瞟了一眼,顿觉压迫感,来使低头抱胸行了一礼。

    听见杜文在上头嗤笑一声:“这礼数,还是得我们教一教。”

    来使没及反应,膝窝里被狠踢了一脚,撑不住就跪下了。

    这样的折辱,来使也不得不受了——城下之盟,哪有那么好签的?!

    杜文这才闲闲问:“所来何事啊?”

    来使手中有一件大赌注,此刻,大概也是最有用的赌注,少不得咬咬牙抛出来。他虚与委蛇了几句,就单刀直入了:“大燕可汗一路紧紧相逼,我们可汗甚为不解。难道大燕可汗倒不顾念在我们这里做客的阿娘和阿干了么?”

    杜文眼匝急遽地收缩了一下,而后切齿冷笑道:“哟霍,这摆明了是威胁我?我阿干是脸皮不要投靠岳家,我阿娘是被掳掠走的。你们忽律汗现在是怎么个打算?杀掉我阿娘报复我进军这事儿?”

    使臣不意他不走通常的套路,一口就把话说死了、说绝了,急忙间连连摇手,陪笑道:“大汗这话说的!……闾太妃是客,我们只是担忧招待不周,哪敢有丝毫的不敬?当然,大汗不退兵,闾太妃也忧心如煎,生恐坏了两国的关系。”

    杜文这才收了些狰狞的模样,散了一下双腿说:“我只是听贵王庭中栗水王说,亲见我的母亲受乌翰的虐待,心里不忿,故来问个究竟。”

    来使一脸愤慨:“栗水王这样的叛贼,说话哪有一句是真的?他拿着大汗的人马,在我境内肆意招摇,真是人人得而诛之!大汗千万不要受他的挑拨,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了!”

    杜文已经感觉到这位来使空有皮相,内里已经慌乱了,所以也不必跟他盘马弯弓,直接谈就是了:“我这个人简单:我阿娘,我阿干,两个人,我拿栗水王的人头来换。人我接到手了,立刻退兵,决不食言。若是实在不肯——”

    他嘻嘻一笑:“我也不在乎人了,横竖这广阔的土地、无数的牛马和奴隶,也足以让我倾心了。”

    来使眼睛乱眨,好半天道:“一颗人头,只能换一个活人。闾太妃可以。”

    杜文心里嗤笑:柔然汗若是扣着闾妃,而发还乌翰,他杜文心里仍是悬悬;可惜这亦是一个囿于小家小我的君王,顾念着女儿女婿,就不由要走一步臭棋了。

    第 64 章

    心里是暗暗窃喜, 但不能暴露自己的喜怒, 不能叫人揣测到他的心理, 所以杜文脸上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皱皱眉说:“你们大汗留着乌翰做什么呢?他是我父汗的罪人, 是我们大燕的罪人!这个人……”

    使臣忙道:“这里头想必是有误会。”

    又压低声音说:“大燕大汗,彼此还是留些余地吧。我们大汗最疼爱的女儿都嫁给他了,你带着母亲回平城治理大燕的国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要乌翰一颗人头又有什么用呢?”

    好!忽律,这就是你的软肋!

    杜文这样想着,表面上却是胸口起伏,很不情愿的模样。最后说:“你把闾太妃送回,我就帮你处置檀檀, 如其不然,檀檀便是我射向菟园水的一支利箭,定叫你们大汗从此寝食难安!”

    送走来使, 休整了一天, 又迎来了檀檀的光临。

    翟思静看杜文在御幄里, 拿起重剑,又放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来, 一会儿又放了下来。

    “你要对付那个栗水王?”翟思静问。

    杜文不瞒她,点点头说:“要换回我阿娘, 这个人肯定不能留了。但是我有点犹豫,若是杀了他, 忽律却又食言,掉了的脑袋是装不回去的。我虽然可以再次调兵攻打菟园水,但是戈壁茫茫,有了准备的忽律也可以不要一切,逃到我找不到的地方,以后伺机东山再起。我心里不甘。”

    还是关心则乱。若是以前遇到的其他事,杜文绝不会这样纠结,甚至连主意都拿不定。

    翟思静说:“不仅是怕他食言,而且,他一片诚心到你这儿来,你却转而——”

    她瞥了一眼那柄重剑,顿了顿才又说:“日后谁还敢和你密谋?名声被自己坏掉了。”

    杜文不服气,说:“你不懂!尔虞我诈,适者生存,咱们草原上的狼,就是这样生存的。”

    翟思静柔柔道:“生存是这样,可是这样并不好。同样的目标,难道不能冠之以他名?难道除了在这里杀,你就别无对付檀檀的法子?难道除了兑现与柔然汗的暗室之谋,你就别无个堂皇的理由了?”

    杜文简直对她刮目相看。忖度了一会儿他已经有了主意,不由咧嘴笑道:“一语点醒了我!”

    然后居然作了个大揖:“谨受教!”

    翟思静对他媚然一笑:“若是策略可用,大汗可赏我?”

    杜文顿时腻上来,在她身上一顿乱抚:“这个怎么能不赏?肯定要赏的!要不今儿姿势你选?”

    “别闹!”翟思静推推他,“谁跟你要这个?你看,掳掠来的那么多柔然女子,马上你要和柔然汗讲和,面子上也做得好些。人家已经嫁人的妇人,还是不要侮辱了;若是未嫁的女孩儿,要赏给你手下得力的将官,好歹给个名分给人家女儿家。别弄得像羯族那帮子禽兽似的。”

    杜文挑一挑眉,未置可否。

    翟思静接着说:“战场上瞬息万变,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你卖命,有功要厚赏,原也是正理儿。但是,以往的赏,就是谁抢到算谁,大家积极性虽然高,打赢之后就只顾得抢人抢东西,就不大听话了。若是制度订立,按功行赏,你的威令更强过现在。”

    她最后转回到原话题上:“我知道,你想要的是更大的疆域,更稳定的政局,更好带的一支人马,今日稍许护一些弱女子们,绝不损你的威望,反而叫人口口相传你的德政。”

    杜文笑道:“好大一篇德政文章!你和我阿娘不一样。”

    翟思静低下头,好久才说:“你实在不听,就算了。”

    杜文踟蹰着没有应答。

    翟思静也过了好久才又说了一句:“我有一件心悸的往事,感同身受女子的不容易,被强的时候有多么痛苦,身为男人大概是感受不到的——疼痛和心里的折磨会持续一生,一旦有了一次开始,终身都是噩梦。”

    杜文好一会儿说:“容我想想。”

    “嗯。”她低垂着头,低声说。没有看他,也能感觉他的目光一道道在她脸上扫视过去。有的话,或许不说,一辈子就藏住了;但是藏住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的痛、她们的痛,没有人晓得。上一世的他,自以为对她恩宠已极,一直弄不明白她为何要协助长越造反,更弄不明白,他从身到心、到外在的一切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为何始终视他如仇雠。

    第二日,亲征在柔然的北燕皇帝发下敕令,大战在即,将士们均要收心。俘获的柔然女子全数发还回自己父母或丈夫身边,参领以上军官,确实有看上的无夫的女子,可以许以信物为凭,得胜后再行纳娶。

    皇帝杜文指着壁垒外数十万马匹、牛羊和骆驼,大笑道:“这些行军打仗有用的,都归你们!我们获得的柔然的土地,都归你们!为朕卖命的人,都有重赏!那么,这几日肚脐下头痒痒,能不能熬一熬?!”

    下头轰然大笑,然后声如雷动:“能熬!”

    “不能熬,就去骑马,一样的!”他的鞭子指了指外头的群马,正在草原上一群一群地奔驰着,壮阔无比。

    皇帝带头骑着御马在壁垒外打猎,半天下来,一车的收获,他在马背上昂然屹立,在阳光下神一样高大俊朗,使得无数人为他折腰,连同被俘的柔然人,也出神地远望着大燕汗王的身影,虔诚地敬服。

    杜文额角的汗珠闪着秋阳的光芒,进了御幄先脱衣衫:“热死我了!打水!”

    翟思静已经穿上了丝绵絮的夹袄夹裙,犹自觉得寒飕飕的,缩着肩膀过来给他宽衣,说:“热吗?我怎么感觉太阳一落山就冷得不行?诗中说‘胡天八月即飞雪’,现在虽然没有下雪,但是……”

    杜文伸手握了握翟思静的手,果然小手凉凉的如一块象牙。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这么冷?还是要活动活动才是。”他歪着头想了想:“我知道你擅长打秋千,但是这里可找不到大树给你搭秋千架子。要不你跟我骑一圈马,回来保证你热乎。”

    他想到就说,说到就做,顿时拉着那凉浸浸、象牙雕就一般的小手往外而去,嘴里喊:“朕的马牵来,马身上的披甲全部卸掉。”

    他不由分说,翟思静在力气上完全挣不过他,只能被拉着跑。

    杜文的坐骑是一匹极骏的黑马,额角一团白毛,眼睛又大又亮,性格倒又聪明又温顺。见主子牵着一个女子过来,它只喷了一下响鼻,就继续温驯地站好不动。

    翟思静还穿着家居的裙子,小夹袄是窄裉的,活动还算便当。杜文把她一抬,直接送到了马背上,黑马身上坐了一个陌生人,而且东倒西歪完全不熟悉马性的样子,黑马“灰灰”两声,杜文只轻轻拍拍它的面颊,说了声“乖”,黑马就又乖乖不动了。

    接着,杜文也飞身上了马,两个人一个鞍子,有点挤,几乎紧紧地贴在一起。翟思静靠着他,觉得背上像有个小火炉一样暖暖的。旋即,杜文的手引导着她的手去抓马缰:“别只捏着马鞍子呀!缰绳要掌握方向,你朝左拉,马就知道要向左转向,你朝右,马也跟着你的指挥朝右。”

    他带着翟思静试了一试,小女郎尖叫了两声,又“咯咯咯”地笑。杜文马鞭子空甩了一下,发出震耳的破风声,那马惯熟的,顿时扬起四蹄跑了起来。翟思静马车坐过不少,骑马生平第一回,又尖叫了一声,抓着马缰只觉得前头到处着空,忍不住还是撒了缰绳去抓马鬃。

    杜文嘲笑道:“太没用了。”伸手爱怜地拍了她屁股一下,鞭子又是一声空响,那通人性的马儿稍稍慢了一些,朝草原最壮丽的地方而去。

    速度降下来,翟思静没那么害怕了。她虽然跟着杜文的大部队行军,大部分时候只能从马车的窗户里瞟瞟外头,四面都是人,也看不清楚;一旦驻扎,更是禁脔一样,哪儿都去不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帐篷里,好在她从小受的教育和管制就是“静能生慧”,所以耐得住性子,读读书、刺刺绣,足以打发时间。

    但今天,高高地坐在马背上,所见所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天空,像个巨大的穹隆,一朵朵云柔软地飘在上面,时不时翱翔过一只鹰,发出高亢的声音。草原并不是一平如镜,而是有山、有河,有起伏的。可是因为它太大了!那些起伏的山,只是壮阔世界的一点点而已,起伏根本不易觉察;那些银色的河,宛如一条条玉带盘曲在地面上,远望仿佛浮起来了一样。

    草地已经开始变黄,但野花和草籽依然五彩缤纷地高高昂着头,给这色泽单一的原野时不时带来一些惊喜。

    远处的祁连山峰顶积着雪,此刻夕阳西下,山峰变作郁紫而峰顶变作粉红,与暖融融的天、红扑扑的霞交相辉映。河流也变化了颜色,藏在草丛间犹如长长的金帛。

    “美不美?”杜文在她耳边问。

    “美!”翟思静已经看呆了。原来江山,还有这个样子的!

    “做我的女人,要学骑马。”杜文笑嘻嘻说,把她的双手重新放到马缰上,又说,“腰别太直,屁股坐稳,两条腿要用力的,夹着马肚子,要夹到腿酸才算。身子不要僵,跟着马蹄的动作起伏,不然半天下来,屁股上的皮就磨掉了。”他觉得她哪里没做到位,就抬手抽她屁股,自然而然的,好像没觉得打人不合适一样。

    这么多要领,翟思静还在紧张,怎么学得会?粗暴的“师父”把她的臀部打得火辣辣痛,她含着眼泪说:“不学了……我不学了……”

    “这就打退堂鼓了?”他在后面含着她的耳垂,又温柔地笑,“噫,换做我学骑射这么不努力,要给打脱一层皮呢!”

    翟思静暗暗生气,板着脸说:“我要回去。”

    无奈的“师父”只好说:“好吧,我也饿了。”又问:“是快马加鞭回去,还是慢慢晃回去,看看风景?”

    “慢慢回去。”

    一路风光是看不完。杜文三天两头巡视、出猎、打仗,早看腻了,此刻看她抖抖索索骑马的背影,倒是觉得分外有趣,勒着马缰叫马儿慢慢走,他在后头口舌轻薄,把她的后颈上吮出一片又一片红花瓣。

    到了营帐,天已经暗了,他一路亲吻她香喷喷的脖颈,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匆匆吃了些饭食,见翟思静还在慢悠悠用餐,不由说:“你这点饭,我几倍的数量都吃下去了。”

    翟思静瞥了他一眼,抗声说:“食不言!”

    杜文半句话噎了下去,只能托腮看她慢悠悠吃饭。

    好容易吃完了,她新要下的侍女朵珠,腿上缠着铁链子,进来收拾食案,又退了出去。

    杜文要水洗了澡,然后把翟思静扑到榻上,笑着说:“快叫我瞧瞧,皮磨掉没有?”伸手解她的裙带。

    “没有。”少不得是挣扎,但也挣不过,挡不住,一会儿就被他娴熟地褪干净了。翟思静拧了他两把,生气地说:“但是被你打得好疼!哪有这样的师父,教不清爽只会打!”

    杜文看她身上几个粉红的手指印,笑着边揉边说:“我根本没用劲,是你太白皙了,不禁打。”

    揉出滋味了又去亲她,在她耳边说:“我五岁就开始骑马了。我阿娘可是拿着鞭子在我旁边跟着骑,瞧我哪里不对,她上来就是一鞭子——比我哪个师父都凶——我身上经常是横一道竖一道的鞭痕,还不敢哭,哭了回去还要跪半天。你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他看翟思静诧异的眼神飘过来,又笑道:“男孩子哪有不挨打的呀!我阿娘打我是打我,也对我好啊,天下最好的阿娘莫过于她了!”

    她见过一面闾妃,真正是又美又端庄,说话行事,一看就是滴水不漏的厉害人。倒不意她对儿子时才是一副草原母亲的模样。

    杜文这般的努力,就是为了救回母亲,而且现在八字已经有了一撇,她和闾妃大概又要见面了。只是这次,心里格外惴惴。

    翟思静轻声说:“还是春风化雨比较好吧?”

    小狼已经坏坏地笑着凑过来,伸手分她的腿。

    第 65 章

    “何是春风何是雨?”杜文揉着她软绵绵的肌肤, 偏身卡过来, 顿时俩人就胸怀相贴了。

    翟思静被他亲得脖子里痒痒, “咯咯”笑着说:“雨露春风,应该是润物无声的才是, 哪有这样暴风骤雨般就来了?”

    杜文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在她身上扭了几下。身上那处也旋磨儿似的顶着她扭,蹭得热辣辣的。

    “慢着些,疼着呢!”翟思静低声说。

    “这也嫌疼,那也嫌疼,就是受的疼太少。”男人急切起来口不择言,伸手在她被打红的肌肤上又使坏地掐了一把,掐得她扑腾起来, 眼看就要生气了。

    她不扑腾了,杜文急忙抱紧了,假装自己刚才没说错话。

    “让开!”

    他耳畔传来她的峻拒。一样假装听不到, 但是不敢放肆了, 只抱着她轻轻地抚摸轻轻地揉。

    “你说话不算数!”她不给他摸, 冷着脸也冷着声儿。

    杜文停下来,很认真地问:“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翟思静质问说:“先谁说今儿姿势让我选的?”

    原来是这。

    杜文不由“噗嗤”一笑, 挤挤眼松开手说:“这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一定算数!你在上面?在下面?”

    “上面。”犹豫了片刻说。

    杜文抱着她一翻, 两个人的位置就倒过来了。他捧着美人儿的腰,笑道:“先前骑马没练习得好, 这会儿再练练也好的。”

    翟思静坐在他身上,捞过一边她的朱砂色汗巾, 说:“你可不许再上手打我!让我捆上。”

    杜文眨眼犹豫了瞬间,心里痒痒的,自忖着:就她那个柔柔弱弱的力气,就算是自己手被捆上了,对付她也不成问题,何况旁边还有他的解手刀和重剑,割断这薄薄丝绢的束缚是轻飘飘的。

    于是笑道:“你还喜欢这花样?好的,随便你就是。”

    还努努嘴儿:“喏,那里还有我的鞭子,你要不要用?”

    翟思静看看那黑黝黝的皮鞭,心里还是有些犯怵,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碰它了。

    “这倒不必。”她说,把他双腕松松捆上,然后看着他挑衅地坏笑的脸庞,忍不住俯首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小口……

    折腾了好一阵,杜文才知道原来女人使起坏原来是这样的坏法儿——她多少回把他挑弄到青筋暴起,但是又软糯糯说:“可我还没准备好啊……”就是不给正经的。

    想抓她强上,但是手被缚着,身上被她压着,除非肯不怕她受伤,掀翻了动手,不然竟真没办法。

    他不由咬着牙说:“你要老准备不好,就把我放开,我来‘伺候’你!”

    翟思静在上面笑得花枝乱颤,俯首在他气得红彤彤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欸,说话要算话呢!你看你,猴急猴急的。你被捆住手尚且觉得不自由、不舒服。那你多少回强力制住我,不叫我动弹,还把我弄疼了,我就好受么?”

    小狼崽的脸色阴沉下来,好像要生气。

    当然,这时候太道学地劝谏他学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场景不对,气氛也不对。枕头风另有吹法儿,她心里明白。

    所以接下来就不多言语了,俯首亲吻,耳鬓厮磨,一来二往地终于叫他满了意。

    她自打离开陇西后,连秋千都不打了,运动少,体力差,一场“体力活儿”下来累得双腿打哆嗦,滚倒下来就伏在被褥上喘气儿。

    杜文用脚趾头蹭蹭她:“诶,我手还捆着呢!”

    翟思静有气无力地说:“上头打着活扣,你牙一扯就开了。”

    杜文一看,不由失笑,觉得自己先前那片刻的犹豫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是先被她这么挑弄又不好好给,也真是够呛的,想要报复一下,但耳边传来她软侬的话语:“杜文,我腿酸了。”

    他拿她没奈何,伸手给她揉腿,口里道:“以后不和你玩绑手这种把戏了!你这是故意吊着我的吧?气得我几回想掀翻了你揍一顿再说。”揉了一会儿又说:“你也够娇弱的,骑马只骑了那么一小会儿,刚刚敦伦也没蹦跶多久——大概还是饭吃得少,以后要多吃点。”

    他这里服侍她服侍得起劲,外头传来宦官怯生生的声音:“大汗,栗水王还在等您呢,什么时候见他?”

    杜文这才想起还有件要事没办——只顾着帐篷里的女人,国事都丢了,要是给阿娘知道,绝对是一顿鞭子上身。他一翻身起来,抱歉地说:“我都差点忘了,本来下午要见檀檀的,后来想着先晾着他不急,没成想被你一勾引,就忘了。”

    翟思静伸腿踹他一脚:“胡扯呢!谁勾引你!咱们先说的话……”

    “记得呢。”杜文边穿衣服边说,“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不过我为难还因为——”突然话就咽住了。

    翟思静亮晶晶的眸子转过来,但什么都没说。

    杜文自己自失地一笑:“我不瞒你,他大概知道要糟糕,这次是带着女儿来的,我实在不想见他的女儿,所以先拿你洗洗眼。”

    翟思静笑道:“我谢谢你的厚爱了!人家真心实意的,你虚情假意接纳过来也就是了,一国之君,还不许有些个后宫?”

    “谢谢”特别加重,意味正好相反。她翻身给他个脊背。

    吃醋的小样子叫杜文格外心痒而欢喜,想解释两句,又觉得解释啥呢?这边这个三天两头恃宠而骄的,也该叫她吃吃味儿才好。

    于是整整衣摆说:“你说得也是。”坏笑一声上前揉了一把她的胸,然后掀开门帘到外头去了。

    外头是朵珠在侍奉,勤劳地提着新烧的水调和在盆子里,打算供里头洗漱。见到杜文,小丫头就是头一低假装没看见。

    杜文想着檀檀那张脸,一路上已经做好了吃惊打怪面对他女儿的准备。没料到进到营帐里却是眼前一亮,檀檀的身边跪坐着一个黑里俏的漂亮女郎,除了一张圆脸像父亲,其他都漂亮的不像亲生的。她眼皮子一抬起来,目光热辣辣的,嘴一抿又有十足的傲劲儿,往下一看,穿着窄腰胡服的身子骨矫健婀娜,胸脯极丰而腰肢极细,真是个草原美人了。

    檀檀见杜文上下打量自己女儿的神色,不由得意地笑了,对那女孩儿说:“祁真,这是大燕大汗,你的夫君。”

    杜文倒给他这直白话惊着了,摆摆手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檀檀笑道:“要什么八字!奶酒一喝,杀羊宰牛,切些黑牛肉和血肠子,今夜先睡再说。”

    又呵斥女儿:“祁真,怎么不懂事呢?伺候大汗倒酒去。”

    那女郎起身,亚腰葫芦似的好身段,过来端了一杯酒奉给杜文。

    杜文警觉地看看那酒,笑着伸手一推:“大战来临之际,我不喝酒,不睡女人——这些事都会搅散我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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