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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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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垣把这个也挂上去,念了几句“岁岁平安,无病无灾”,这才一本正经地叮嘱道,“你也知道我住哪儿了。以后来找我时,就从后门往这扔个东西。我要是能出来,就咳嗽两声,你便在外面等着。如果我这没声音,那便是我不在家,又或出不来,你到时自己回去便是,莫要干等。”

    ☆、第 43 章

    祁垣也没细问, 赶紧跑回去找了彭氏, 只说国子监里认识的朋友要找自己玩。

    彭氏欣然应允, 还拿了一包碎银子给他, 笑着嘱咐:“你向来没什么同伴, 如今能交上朋友再好不过了。若是看到喜欢的东西,自己也买些。”说完, 又让人去小厨房把下午才得的几个桃子都给祁垣装上。

    那桃子是徐翰林夫人才让人送过来的, 徐夫人是宁波府人, 娘家兄长时不时就会送些东西进京, 这桃子尤其稀罕,比京中卖的好吃很多。彭氏下午才收到几个, 这下便都给了祁垣,让他拿去跟朋友分一分。

    祁垣更是高兴, 开开心心谢过彭氏,提着篮子颠颠儿地跑了出去。

    外面的几人等了许久还不见祁垣出来,都以为他回去换衣服了, 结果等了半天,却见伯府后门“吱呦”一下, 祁垣提了一篮桃子出来。

    阮鸿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问他:“祁老弟,你见谁家出去喝花酒,还自己带果子的?”

    祁垣只想着好吃的分给大家尝尝,听这话不由得“啊”了一声,愣在了门口。

    “不能带吗?”祁垣茫然道, “我母亲说这桃子好吃。”

    阮鸿啧了一声,正要再讲,就被方成和敲了下脑袋。

    方成和笑道:“我在这都闻到桃味了,一会儿贤弟一定给我留一个。”说完又伸脚,踢了下阮鸿。

    阮鸿捂着后脑勺,还没来得及冲他抗议,见他又抬脚过来,立刻大怒,跳起来道:“我衣服脏了!”

    方成和毫无诚意的道歉:“我给你擦擦。”

    阮鸿嘁了一声,斜眼瞅:“你等着,一会儿我就把你从马上扔下去!”他说完牵着枣红马的缰绳,翻身上去,坐在方成和身后,嘿嘿一笑,也敲了下方成和的后脑勺。

    徐瑨看他俩又要打起来,无奈地笑笑,把祁垣扶上了红鬃马,让他侧坐着,自己也随后上马,把人揽在怀里,轻轻一抖缰绳。

    两匹宝马径直奔向崇文门。

    祁垣纳闷,歪着头问:“我们要出城吗?”

    徐瑨低低地“嗯”了一声,“去通州。”

    “为什么?”祁垣好奇道,“京中没有酒楼吗?”

    徐瑨看他眨着大眼,满目的好奇和懵懂,不由一笑。

    “那到不是。”他低低地笑了笑,随后道,“不过是因为有人说过,仰慕徐某丰姿已久,想着若能跟我泛舟同游、对饮小酌,看景赏月,岂不快哉……徐某当初未能答应,深以为憾,因此前几天特意安排了船坊歌妓,美酒佳肴。”

    祁垣:“……”自己那会儿为了逃跑,可真是敢说啊……

    他红着脸,轻咳一声,假装没听懂,“是吗,徐公子真是好人啊!”

    “祁公子过誉了。”徐瑨笑笑,突然问,“那祁公子夙愿得成,如今快活否?”

    祁垣:“……“

    他红着脸,扭头瞪了徐瑨一眼。

    正好几人到了崇文门前,那侍卫认得徐瑨和阮鸿,又见祁垣和方成和都是国子监生,随身带着文书凭证,当即痛痛快快放行。后面有商队被盘查许久,见这四人策马奔出,便有些不忿。

    那侍卫见商队中的有小半都是年轻人,个个都是商户打扮,不禁冷喝道:“人家几位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们几个要想这样,要么去考个秀才再来,要么就老老实实拿出路引。若是谁想浑水摸鱼,想要流窜他地,官府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旁边另一侍卫更是鄙夷,嗤道:“不过是些不事生业的游惰之徒,休跟他们费口舌。”

    商户不事生产,低买高卖就能赚钱,因此地位是四民之末,军士也尤其不喜。

    祁垣扭头,见那队的年轻商人被侍卫推来搡去,心中不由气愤,然而身下骏马疾行,他转回头的功夫,红鬃马便长嘶一声,痛痛快快地狂奔起来。

    几人抵达通州之时,暮色已下。阮鸿策马在前,径直带着几人往西北而去。

    祁垣这一路颠簸的不轻,原本腰酸腿疼的浑身别扭,冷不丁抬头,却见苍然暮色中骤然亮起万家灯火,他们似是掠着灯火的边缘踏堤而行,长堤两侧绿柳夹岸,水光相映,火舌点点,暑热被晚风吹开,又源源不断地送着河土的腥味。

    祁垣顿时来了精神,深吸一口气,眼睛也瞪圆了一些。

    游骥已经在长堤彼岸等着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壮仆,另一侧则是阁老府的青衣小童和秀美婢女。

    徐瑨把祁垣扶下来,笑着解释:“这边是通惠河的一条分岔河,这几年潞河淤堵,这边的水势上涨,河岸便宽阔了许多。风景也好看些。”

    天际早已挂起一轮满月,此时河面上大大小小数只船舫,个个高挂灯笼,宴语弦歌,沸沸如腾。祁垣久违这样的热闹场景,心中又惊又喜,半晌却只能在心中暗暗长叹一声。

    今日却是阮鸿做东,他租了一艘五丈长的画舫,彩绘精致,挂着华灯,内里家具摆设一应都是黄花梨木,船舱正中还摆了两桌筵席。

    祁垣跟在后面,才一进去便进舱内有几个标致的姑娘,粉面桃腮,笑盈盈地候在一旁。

    这几个姑娘叫“坐舱姑娘”,是跟船一起往外租的。阮鸿虽高价租船,却不用她们,让她们跟国公府的婢女们一块在小船上候着。

    阮鸿径直带着几人坐下,又放了游骥他们自己出去玩,这才道:“今日阮某能不能得美人芳心,就看各位的了。”

    祁垣听得云里雾里,一问方成和,这才知道阮鸿看上了一位扬州名妓。

    那名妓小名婉君,自幼被人养在府中□□,善琴棋、懂书画,姿容媚丽,体态轻盈。阮鸿倾慕已久,前几日终于用方成和的画作了敲门砖,得了美人一语,约在这船舫中相见。

    只不过那婉君过于聪慧了些,不仅看出那画并非阮鸿手笔,还知道他跟传说中的顺天府神童祁垣熟识,因此提出今晚想见识一下作画之人以及小神童。

    阮鸿去找方成和,又让方成和找祁垣,谁知道方成和转头先告诉了徐瑨。

    祁垣知道婉君的名号,扬州城中,大半的瘦马都是盐商所养,但这婉君却是自幼跟富儒长大,所以颇有些见识,也跟许多名士相熟。

    他以前是城中有名的纨绔,齐家又是商户,被许多文人秀才看不起,因此就有人故意问婉君,城东齐小公子如何?那人大约是想听她说几句刻薄之语。谁知道这位嘴毒的名妓,竟是莞尔一笑,对旁人道:“有儿如此,此生无憾。”

    如今一听这人要见自己,祁垣不由地紧张起来:“她见我干嘛!”

    阮鸿听他这种口气,反倒为婉君姑娘抱不平起来,怪叫道:“婉君姑娘能干嘛?她又不会看上你!”

    祁垣瞪眼:“她当然不会看上我!她比我大八岁呢!”

    “就是,她……”阮鸿突然愣住,“你说什么?”

    他整个人像被掐住脖子一样,脸色涨红,破音道,“她多大???”

    祁垣:“……”阮鸿竟然不知道人家的年纪?

    不过自己刚刚一时口快,差点忘记如今的身份了。

    好在其他人没意识到这点,方成和还在一旁笑道:“慎之兄今年二十有一?算起来倒也合适。”

    徐瑨也对祁垣说:“你莫要担心,今天慎之兄要我们帮忙,无非是让我们表现的蠢笨些,好衬托出他来,等会儿姑娘来了,我们都不说话便是了。”

    祁垣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忙不迭地附和。

    唯独阮鸿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会儿想要反悔,怕那婉君姑娘看上他年轻英俊,硬要嫁给他,一会儿又暗暗琢磨,会不会那姑娘保养得当,看不出年纪?他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大老远跑来,让几个朋友看了笑话。这样暗自焦灼了半个多时辰,便听外面有人说话。

    不多会儿,进来了四五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往另一张筵席上摆上糕果酒肉,又有人捧着插了茉莉的琉璃瓶进来,另有放锦垫、粉盒,炉瓶三事的。

    祁垣还是头次喝花酒,这会儿也忍不住暗暗吃惊,一个歌妓竟有这么大的排场。

    他心里好奇,探头探脑往外看,便见舱外有位腰肢轻柔的姑娘袅袅而来。

    阮鸿也伸直了脖子,远远的望见了。这婉君姑娘的五官并不如何惊艳,只是那张脸比旁人的小巧一些,粉鼻挺翘,樱桃小口,腰肢也比旁人轻柔一些,一颦一动如弱柳扶风,又或者美眸比旁人妩媚一些,脖颈修长一些,总之也说不上她哪里特别,但自从她进入船舱之后,众人的目光便纷纷被吸引了过去。

    婉君姑娘冲几人莞尔一笑,盈盈下拜,祁垣回神,忍不住暗暗琢磨,若这女子当了娘,也会打孩子吗?

    他满脑子都是这人说过的“有子如此”,所以下意识就拿她跟自己老娘比较。他思绪偏远,也没察觉到对方的打量。

    倒是徐瑨看到这女子上来便望着祁垣瞧个不停,微微侧身,干脆挡住了对方的目光。

    婉君抬眉,冲他一笑:“久闻三公子大名。”

    徐瑨却只微微颔首,随后转而对阮鸿道:“我和逢舟去后舱赏月去了。”

    阮鸿自从这女子上船之后便满意的不行,这会儿越看越觉得对方眸光盈盈,艳若桃花,甚合心意。徐瑨要走,他当然巴不得,赶紧作了个揖。又频频往后冲着方成和使眼色。

    谁知道方成和跟看不懂似的,在那自酌自饮,丝毫没有走开的架势。

    祁垣被徐瑨拉着,一直进入后面的船舱,才反应过来,“咦”了一声,“方大哥怎么不过来?”

    徐瑨垂眸,看他双目放光,眼珠子乱转,不由笑了笑:“他过来做什么?”

    “阮兄不是要跟美人共度良夜吗。”祁垣嘿嘿笑道,“方大哥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徐瑨对此倒是有些意外,看他一眼,“故意的?”

    “对啊!”祁垣道,“婉君姑娘这么美,说不定方大哥也看上了呢!”

    徐瑨:“……”

    他内心有些哭笑不得,暗叹一口气,转身先去铺床。

    祁垣还在一旁瞎琢磨:“如果方大哥也看上了婉君姑娘,那他俩会不会打起来?”

    “为何?”徐瑨顿了顿,问他,“你觉得婉君姑娘很好看?”

    祁垣点点头,“对啊!”

    “那她和符姑娘比呢?”徐瑨目视祁垣,突然问,“你更喜欢哪个?”

    祁垣正琢磨别人呢,没想到话题突然一拐,绕到了自己身上。

    他“啊”了一声,张了张嘴,看着徐瑨。符姑娘他都没见过,这个婉君,说过想当自己娘……

    祁垣分不出来。

    俩人正好面对面坐着。祁垣机灵了一回儿,干脆往前挪了挪凳子,双手托腮趴在徐瑨腿上,笑嘻嘻地问,“那你呢?”

    徐瑨挑眉。

    祁垣问,“婉君姑娘和符姑娘,嗯,还有我们祁府的姑娘,你更喜欢哪个?”

    “我吗?”徐瑨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喜欢腿上这个。”

    ☆、第 44 章

    灯影憧憧, 徐瑨的眉眼被光影一笔一笔的描画出来,处处精致, 又独有一份矜贵之气。祁垣仰头看他, 冷不丁因这回答懵了一下, 等到回过味来,心中也悠然荡起一圈涟漪,软软的,让人欢喜。

    被夸奖总是让人愉悦的。

    祁垣不由傻笑:“我娘也说, 不管跟谁家孩子比,她都最喜欢我。”齐府建了学堂,还几次捐钱大修县学府学,因此总恩能知道扬州城的出挑的后生晚辈, 齐老爹时时羡慕,又恼火他不成器,齐母却时常对他讲“别家孩子再好, 娘都不喜欢, 娘就喜欢自家这个。”

    如今……

    祁垣忽得想起那天郑斋长说的话,心头一黯, 情绪不由地低落下来。

    徐瑨低头再看, 便见祁垣鼓了鼓腮, 安安静静地趴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心中无可奈何的一叹, 把祁垣脸上的几根头发拨开,低声问道:“有心事?”

    祁垣轻轻地“嗯”了一声。

    徐瑨便不再继续询问。

    夜风徐徐而至,前舱飘来的茉莉花香似有若无, 祁垣趴了会儿,又想起彭氏给的桃子,睁开眼看了一眼。

    那篮桃子便搁在舱内的小桌上,这一路颠簸,不少都被磕坏了。下午拿的时候彭氏一个都没舍得吃,全装给他了。而他那会儿只顾着出门高兴,也没有给她放下两个。如今画舫里瓜果齐全,这篮桃子自然没什么人稀罕……

    想到这,祁垣心里又微微有些酸涩,转念再安慰自己——错魂换身之事非人力而为,他虽不情愿,但彭氏更是无辜。如今彭氏是真心疼他,云岚妹妹也十分乖巧听话,他还认识了几个好兄弟,比扬州的酒肉朋友不知好上多少……林林总总,有失有得,自己也算不得吃亏。

    所以扬州那边,偶尔想想也就罢了。自己也该明白,人各有命,往事归尘,现在自己姓祁名垣,字逢舟。

    徐瑨正打算让游骥安排的几个声伎过来给祁垣解闷,就见祁垣又重新坐起,长而轻地叹了口气。

    他疑惑地看过去。

    祁垣知道他这人体贴,想了想,主动解释道:“刚刚想到家里的事情了,所以有些闷。”

    徐瑨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松了口气,又笑起来:“千古圣贤也不能免这家务俗事之扰。你若是愿意找人排解,可以找我说说。”

    祁垣苦笑:“无非是老祁家家门不幸,祖辈无德害三代罢了。”他本就想跟徐瑨说这事,之前多亏徐瑨提醒,否则他那天定然反应不过来。谁能想到那么多弯弯绕?那老太监也太不要脸了些。

    祁垣气哼哼地把祁老太太想逼嫁,自己大闹寿和堂的事情讲了一遍。只是说到砸断孙嬷嬷的腿时,他的眼睛微不可查的闭了一下。

    “我娘说,那老太监的养子都四十多了,靠他干爹的关系才当上了刑部湖广清吏司的郎中,奇丑无比,没人肯嫁。”祁垣后怕道,“幸好我那天回去的早,现在老太太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怕把我们逼急了出事,这才消停了两天。”

    徐瑨没想到彭氏会为了儿女强硬起来。更没想到祁垣明明是个需要人哄着护着的性子,那天却提着棍子震慑住了一众恶奴。

    若换成别人,多半只能去拼讲些道理,然而长尊幼卑,那些人本就不成体统,又怎么可能讲道理。

    他不由暗暗佩服起祁垣,这下再看他眉眼飞扬,眸光晶亮,更是觉出一份可爱。

    祁垣还在思考彭氏让他找的住处,问徐瑨:“这几天我也找了几个地方,既有客栈,也有民舍私宅,正拿不定主意呢。你能不能帮我参谋一下?”

    徐瑨颔首,听他念了几个客栈名字之后,不由诧异:“你选的地方都是城内?”他迟疑道,“京中到处都有蔡府的耳目,如果不出城,你们躲不了几日。若说安全,还是京郊或通州更稳妥些。如果离得码头近,有什么事情还可随时坐船走。”

    祁垣点头:“我娘也是这么讲,但那路引着实难办,要有正当的理由和借口不说,还要说明去哪里。再者这事是要去顺天府的,我们真去了,那边不也知道了吗?”

    他这几天打听过中人,找过牙郎,但是得到的答复都是如此,无论是远近水路,都必须带有路引。

    徐瑨看他犯愁,不由笑了笑,“你为何不问我?”

    祁垣:“嗯?”

    徐瑨含笑看着他:“如今巡视街衢,查验勘合等要务都归五城兵马司所管。路引或许麻烦些,但放令妹出城还是可以的。”

    祁垣一愣。东城兵马司的指挥罗仪,正是徐瑨的朋友!

    “可以吗?”他完全没想到这一点,惊喜地抓住徐瑨的衣袖,“可以让罗大哥帮忙?”

    徐瑨笑着看他:“为什么不可以?”

    祁垣:“!!”

    那这样事情就好办了!他何苦瞎跑了这么多天!

    徐瑨道:“你平日不怎么出门,待我给你问个稳妥的马夫,以后你若有急事,找认识的去做更好些。免得别跟上次一样坐错车。”

    祁垣脸上一红,强辩道:“那次,那次也不全怪我呀……”

    现在想来,当初幸好没有走成,否则自己贸贸然去了扬州,冷不丁见到自己的身体还活着,岂不是会吓死?

    事情突然有了眉目,祁垣心头的重担也落了地。他嘴角不由的翘起,心情又欢快起来。

    徐瑨见他没事了,这才让人在舱外摆了一张小桌,吩咐船役把那篮桃子洗净,携着祁垣出了舱。

    这艘画舫早已驶在河上,祁垣靠在舱头的栏杆上看景,就见徐瑨朝旁边的小船招了招手。

    没多会儿,小船靠了过来,船役自去接应,却是接上来几个大食盒。

    第一盒里是梅花汤饼,笋肉夹儿,蟠桃饭,玉带羹几样面食粥饭,第二盒则全是飞禽野鸟,或梨炒或焖烧,另有苏州三白酒,绍兴金花酒,以及船家自酿的果酒。第三盒便全是点心了。

    小桌上放不下,于是大部分吃食都放在食盒里摆开,等着祁垣挑选。

    祁垣简直惊呆了,看向徐瑨:“这也太多了吧?”

    徐瑨笑了下:“今晚要赏月听戏,当然不能饿着肚子。”

    说罢又略抬下巴,冲船役点了点头。

    祁垣在桌旁坐了,跟徐瑨倒了酒,俩人说了会儿话,便又见一艘小船过来。随后画舫停下,竟从船上送过来五六个少年声伎。

    祁垣快半年没见过这种戏班了,乍一看他们过来,还有些不适应。

    几名少年趋步走近,在几步之外又齐齐停下,朝俩人行礼。祁垣那侧离得远,却也能看出这几个声伎容色出众,五官或清秀可人或端庄典雅,个个雌雄莫辩,姿色照人。

    尤其是正中的那个,穿着素色长衫,眸光流转,肤白细嫩,竟比刚刚的婉君姑娘还要柔媚一些。

    徐瑨似乎与他们认识。祁垣听他称呼那人为“云霁”,又见他从袖中取了银子派赏。

    那叫云霁地却盈盈一笑,半躲了一下,对徐瑨道:“三公子,今夜云霁是自愿相陪。公子整日读书作文,甚是辛苦。云霁不过是清唱几曲,为公子散心解闷,怎可要赏?公子莫要折煞奴家了。”他说话声音也十分清丽好听,又问,“不知道公子要听哪一出?”

    徐瑨无奈一笑,也没坚持,转而问祁垣:“你想听什么?让云霁先给你念几个名字如何?”

    祁垣听他“云霁”来“云霁”去的喊得亲昵,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不痛快起来。但他不好莫名其妙地煞人风景,想了想,只得道,“我不懂,你看着点吧。”

    几个少年也个个都看向徐瑨,目光灼灼,面带欣喜。

    徐瑨便让那几人自己看着安排。

    不多会儿,舫中笛声悠扬而起,随后琵琶、弦子、月琴合动而歌,少年声音柔缓婉转,悠悠然唱起了《劈破玉》。

    后舱弦歌想和,甚是热闹。前舱的几人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婉君姑娘陪着阮鸿玩了半晚上的弹棋,原本有些困倦了,听到这曲子不由一怔,微微侧耳凝听。

    阮鸿见状,不由幽幽叹了口气:“还是子敬兄面子大,这花间班的当家声伎我都不能经常见到,他倒好,能让人追着到通州来。”

    婉君闻言笑道:“怪不得,原来是花间班的小花旦云霁。”

    “怎么?你也觉得他唱得好?”阮鸿难得听这名妓夸人,惊奇道,“若是跟你比,他唱的如何?”

    婉君嘴角一勾,笑道:“这云霁应是苏州苏鸣玉之徒,精熟九宫。小小年纪有如此造化,将来或许会在我之上。”

    言下之意,便是现在还不如她了。

    阮鸿见她言语柔柔,却话锋犀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婉君又问:“三公子是为了祁小神童请的他们?”

    阮鸿惊讶:“你怎么知道的?”他说完一顿,忽然想到扬州瘦马自小被人调|教长大,自然擅长察言观色。再者徐瑨素有端谨之名,旁人大概都不会觉得他会自己听曲看戏。

    阮鸿心中暗暗佩服,又好奇道:“听说婉君姑娘眼力过人,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看看我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

    婉君看他一眼,轻咳道:“我没看出阮公子有什么,倒是方谨之公子……”

    方成和扭头看过来,眉头一挑。

    婉君冲他眨眼一笑:“谨之公子说要为我画画,如今半天过去了,却只有一笔。”

    刚刚阮鸿赶着方成和走,后者不肯,说要为婉君姑娘作画。

    阮鸿不信,他又不是没见过方成和画画,闻言便干脆起身,去对面看了一眼。

    方成和的画纸上果然只有粗粗一笔浓墨。

    阮鸿顿觉自己被耍了,他也想看看方成和画出的美女是什么样的。况且今天他跟婉君姑娘聊的很尽兴,若方成和画完了,他还可以顺势借花献佛,约着姑娘下次再见。

    阮鸿不禁恼火,压低声问:“你怎么没画?”

    方成和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指了指那随便划过的一笔,“这不是?”

    阮鸿:“……”他忍不住回头看,生怕美女生气翻脸。

    婉君果然也走了过来,目露诧异,问方成和:“谨之公子何出此言?”她说完顿了顿,又道,“久闻谨之公子才思敏捷,不过你若只挑些花言巧语糊弄我,我是不肯的。”

    方成和却只笑笑:“我为婉君姑娘作画,岂能潦草?当三年一笔,才可成画。”

    阮鸿:“……”这算什么解释?还不如花言巧语呢!

    他急忙回头,却见身后的婉君眸光一亮,忽然笑了起来。

    直到午夜时分,把这名妓送下船,阮鸿都没想明白那句话怎么就妙了。他急忙回来找方成和,前舱之中却没他的人影。阮鸿找船役一问,这才知道他去送婉君姑娘的时候,方成和也下船了。

    画舫缓缓靠岸。花间班的几个少年声伎也依次离开。

    祁垣这一晚听了多久的曲子,便喝了多久的酒。他酒量不错,只是这会儿虽神志清楚,反应却比平时慢了许多。

    徐瑨原以为他是贪杯,等把他扶上床,看到祁垣撅着嘴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人大概哪里又不高兴了。醉酒的祁垣跟小孩似的特别可爱,还容易往外套话。徐瑨把灯吹灭,也挤了上去。

    祁垣却伸手往外推他。这就让人很意外了,以前祁垣都会自觉钻过来的。

    徐瑨有些好笑,干脆攥住了祁垣的手腕,问他:“怎么了,要赶我走?”

    祁垣不痛快了一晚上,立刻“哼”了一声。

    徐瑨好奇:“那我做错什么了吗?”

    “当然错了!”祁垣抗议道,“你喊他云霁云霁,云霁!”他不高兴地嚷嚷了好几声,声音还挺大。

    徐瑨哭笑不得,忙哄他:“好了好了,喊云霁怎么了?”他想起祁垣上次喝醉酒的时候,很在意称呼的事情,试探着问,“我不是也喊你逢舟吗?”

    祁垣被他问住,愣了会儿神。

    月光从蓬窗照射进来,盈满舱室,微弱的光线下,祁垣眼睛盈盈蒙蒙,像是蓄着眼泪,徐瑨眼神一沉,他原本想拍拍祁垣的头安慰一下,这下不知怎么,大手转而覆上了祁垣的脸。

    “你不喜欢我喊你祁公子……”徐瑨看着他,低声问,“那你也为何总喊我徐公子呢?”

    祁垣眨了眨眼。

    “那我喊你什么?”祁垣问。

    “你说呢?”

    “子敬?”祁垣恍然大悟,虽然总觉得哪里被绕了一下,但又想不出来,“那我以后喊你子敬兄。”

    “乖。”徐瑨低低笑了一声。

    俩人正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人敲门。

    方成和不告而别,阮鸿着急地不行,于是挨个人来问。

    “他有没有跟你们说,干什么去了?”阮鸿趴在门上,仔细听着。

    徐瑨道:“没有。”

    阮鸿“哦”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子敬兄,你怎么在祁老弟的舱里?”

    徐瑨:“……”

    “逢舟喝多了。”徐瑨一顿,“谨之兄半夜出去,是不是去找美人作伴去了?”

    阮鸿“啊”了一声,急急转身回来:“他是不是有病?这都午时了!”

    “有病就不会去了,没病才去。”徐瑨一本正经道,“你快去找找,还来得及。”

    阮鸿像被人踩住尾巴的猫的一样,在外面跳脚大喊:“谁去找他!他爱咋咋地!”说完气哼哼地走远了。又过一会儿,听到前舱一阵乒乓乱响,不多时,船家便来问:“徐公子,阮公子上岸去了。我们现在停船歇灯?”

    徐瑨应了一声。

    画舫上华灯俱灭,河岸上其他画舫也早已歇下。徐瑨回头,却见祁垣不知何时自己又靠了过来,这会儿正偎在自己的怀里,睡的香甜。

    他垂眸凝视,拇指在少年滑腻精巧的下巴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轻轻按住了祁垣的唇角。

    徐瑨的眸色愈深,然而半晌之后,他却只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低头,在祁垣的额上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有几个资料,明天再贴。

    秃头少女要去睡觉了,要不然会挨打。

    方成和三年画一笔那里有个典故,好像也是苏东坡的,明天翻一下资料一块贴。

    ☆、第 45 章

    作者有话要说:

    【1】婉君姑娘夸的那句“精熟九宫”

    戏曲中的九宫,常指的是仙吕宫、南吕宫、中吕宫、黄钟宫、正宫、大石调、双调、商调和越调九个宫调。

    【2】有位名人给朋友画画,拖延了很久,最后寄过去的时候,说“为你作画,三年得一树,五年得一山”(意思是介么个意思,渣作者记不清是谁说得了,以后找到出处和原话再另贴)(古人连拖稿都说的如此清新脱俗啊……)

    【2】关于画舫,《扬州画舫录》有一段写画舫的舫匾,其中几个很有意思。

    红桥烂(船首有茶灶可以煮肉,自马头开船,至红桥则肉熟,所以此船名为“红桥烂”。)

    一脚散(船体太薄,一脚就踹散了。)

    一搠一个洞(船本“□□跳涧”,后来太破烂了,李复堂题了这个五个字)

    (pps:李复堂就是李鱓,扬州八怪之一,《戏精》里写过他画的《鳜鱼图》,大官葱、嫩芽姜,巨口细鳞时新尝hhhh,画风很不一样了)

    另外画舫的来源也很多,像是清明节这种出门高峰期,有些平时的运灰拉粪的灰粪船,也会清洗清洗,跑出来拉客。

    【4】渣作者卡文厉害,申请下一三五七更新可以吗?顺了多更,不顺少更_(:з」∠)_

    祁垣这晚虽睡的迟, 但一夜美睡,神凝梦甜, 所以第二日醒来时心情格外好。

    他难得早起一回儿, 钻出船舱一看, 只见外面笼着淡淡的雾气,河面如澄澄玉带,渌水萦洄,平添了几分晨烟暮雨的秀美感觉。

    徐瑨正在船尾跟船役说话, 见他这么早起来,愣了一下。

    “怎么不多睡会儿?”徐瑨走回来,又拉他进入船舱,“昨夜才下了雨, 你多穿点衣服,免得着凉。”

    清晨的河风是有些凉。但六月正热,祁垣巴不得吹吹冷风呢。

    “再穿就热了。”祁垣抗议, 又问他, “今天去哪儿玩?”

    徐瑨握了下他的手,见他果真手心热乎乎的, 便没再坚持。

    “去罗锅桥赏荷, 然后从那边上岸, 带你去集上逛逛。”徐瑨道, “你想想有没有要买的,到时候让游骥一块给你送府上去。”

    祁垣一听逛集,眼睛顿时一亮。

    船役钓了两条河鱼上来, 做了鱼汤,祁垣吃的小肚溜圆,才想起方成和和阮鸿。

    谁想一问,才知道阮鸿一早就回去了,方成和知道后,也借口国子监有事,早早走了。

    祁垣:“……”他昨天还纳闷,阮鸿什么时候跟方大哥和好了,结果还没等问,这俩人就又闹别扭了。

    方大哥……不会又亲了阮兄一下吧?

    祁垣心里啧啧出声,心想要这样的话,阮兄也太惨了,每次都是被欺负。不过话说回来,一般人碰上方大哥也只有被欺负的份,谁让方大哥这么聪明呢。

    可是,方大哥为什么要亲阮兄?

    祁垣头次意识道这个问题,很是想不明白。他觉得徐瑨一定知道原因,可他对阮鸿发过誓了,不能把这事说出去……祁垣暗暗嘀咕半天,只得使劲憋着。徐瑨回头,也只见他一脸的高深莫测。

    对于阮鸿的事情,徐瑨倒是清楚的很。

    昨晚阮鸿过的的确很不太平。这位纨绔公子虽然风流爱闹,但对人十分义气。昨天方成和下了船,他虽然生气,但还是把所有小童和婢女都叫了起来,让人到处搜找。

    用阮鸿的话说,方成和既然是他从国子监请出来的,自然应该由他把人送回去。

    幸好长堤这边酒家不多,大部分的船舫也已歇下,大家伙挨家挨户去问,终于问出了方公子的下落——原来方成和看夜色甚美,不舍得就这样停船睡觉,所以雇了一艘小舟,往罗锅桥下赏荷去了。

    他下船的时候,倒是嘱咐了旁边的人转告阮鸿,然而那人并非是他们画舫上的船工,得了他的嘱咐,半天摸不着头脑,所以自顾自回家了。

    阮鸿折腾半袖,一听这个气得半死,再一想,罗锅桥在河湾处,从这过去要经过几处洄涡,夜里渡河本就凶险,方成和水性又不行,好端端去那边干什么?万一出了事谁去救他?

    他越想越担心,急火火让一众奴仆去找船家渡河,因夜深起风,他又许以重金,最后好歹找到了一位老船夫。

    老船夫的小舟年岁已久,无蓬无盖,船上还有些未及清理的臭鱼烂虾,夜风一吹,腥气熏人。

    阮鸿一路捂着鼻子强行忍耐,又提心吊胆,等终于到了罗锅桥下,却只见不远处的白篷船上,方成和跟一位年轻舟子并肩赏月。

    那舟子姿态秀逸,手中玩弄一支短笛。见有船过来,似乎十分不喜,只一脸惊讶地上下打量阮鸿。

    阮鸿也很是惊讶,等老船夫跟那人打招呼作介绍,这才知道那人竟是一位渡船高手,因其貌美,还有个妙常的外号。老船夫又叹气,早知道妙常的船,自己就不用过来了。

    阮鸿哪能想到方成和还有这本事,大半夜能找个高手美男作陪。

    他暗恼自己自作多情,多管闲事,就要让老船夫掉头回去。只是又不甘心白跑这趟,干脆站在破船上对着方成和大骂了一顿。

    然而天公不作美,阮大公子指着人臭骂完毕,就见头顶乌云蔽月,不消多时,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小破船上没有顶棚,不能遮雨,老船夫也不肯冒雨行船。最后在那位年轻舟子的邀请下,阮鸿只得不尴不尬地上去躲了会儿雨。

    虽然方成和没说什么,但等雨歇回程之后,阮鸿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回来之后便自己躲入了船舱,早上天色才亮,跟徐瑨打了个招呼,自己先回去了。

    方成和出来的稍晚一些,他知道阮鸿回京之后十分惊讶,犹豫片刻,便直言自己也要回去。

    只是他连借口都没找。徐瑨也没问,只是将自己的红鬃马借给了他。

    【作者有话叨叨】:卡文了,怎么写都不顺,等卡过去了双更一次。申请下一三五七更新可以吗?顺了多更,不顺少更_(:з」∠)_

    ☆、第 46 章

    祁垣起床的时候, 方成和应该走了一半路程了。红鬃马虽是名驹,但方成和不善骑马, 估计走不了多快。想要追上阮鸿怕是有些难度。

    不过阮鸿虽骄纵出名, 但不爱记仇, 方成和又足智多谋,言语伶俐,想要解除误会再简单不过。倒是祁垣更让人担心些。伯府的老太太虽是继母,又为白身, 但本朝以孝治天下,《律典》之中更是将不孝列为十恶之一,若幼违尊长,轻则竹笞, 重则杖罚。

    祁垣毕竟是孙辈,偶尔顶撞一次将祁老太太震慑住也就罢了,倘若之后再有麻烦, 他却是连自保都难。

    徐瑨忧心, 见祁垣吃饱了满心就想着去玩,又无奈一笑, 吩咐船家现在就去罗锅桥。游骥跟国公府的几个护卫也一块上了画舫。一行人早早行至桥下, 看了会儿荷花, 又从桥边上岸, 挤入了集市之中。

    通州城作为京师要冲,又是漕运最北,因此集市甚是繁华。无论米油钱粮, 车马柴草,酒水果菜,皆有专门市集。祁垣还没怎么逛过,这边看看,那边瞧瞧,见着做糖画的,他都要伸着脖子瞅半天,不舍得挪步。

    他这几天养胖了一点,本就是粉雕玉琢,眉眼精致的小公子模样,一旁的徐瑨又锦袍玉冠,眉目风华,更有自幼养出的风流内蕴的仪态气质,往往俩人才驻足不久,便有百姓商贩驻足观看。

    徐瑨涵养虽好,却也耐不住旁边齐刷刷投来的,肆无忌惮的打量目光。祁垣反倒是不怎么在意,他从小被人捧惯了,出门的时候巴不得大家都看自己,这会儿旁人聚集围观,他也一派泰然,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过祁垣带的钱不多,他又念着以后要租宅子用,所以只舍得看,不舍得买。然而游骥早就得了徐瑨的叮嘱,只要祁垣在哪边停留的时候久些,等他走开后,游骥便带人去把东西买下来。

    不到半日的功夫,侍卫们的手上便都提满了各样东西,除了诸色点心,酥饼、杏酪、百果糕这些,其他的却多是些奇巧物件,什么桂人做的木刻人面,苏州的无骨灯,吉州出的小瓷人,甚至还有价值数千的摩喝乐。

    徐瑨只让人悄悄买了,也不声张,等祁垣逛累之后,才暗示侍卫们把吃的留在马车里,其余东西都送回京。然后他转而带着祁垣往城外走。

    祁垣对他满心信任,眼见着周围人烟渐少,周围景致也稀疏起来,也不询问什么,只靠在徐瑨腿上眯着眼发懒。

    徐瑨低头,看他额上一层薄汗,嘴唇红馥馥的,整个人粉面桃腮的小孩样,不由抬袖子给他擦了擦汗,又笑道,“你也不问问去哪儿,不怕我把你卖掉?”

    祁垣的睫毛颤了下,随后却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问:“卖我?会很值钱吗?”

    “要看卖给谁了。”徐瑨笑着逗他,“若是卖给我,多少钱我都肯出的。”

    “若是你的话,还要什么钱,我巴不得跟着你去国公府吃香的喝辣的呢。”祁垣乐了会儿,又轻轻叹了口气。

    也就是跟着徐瑨的时候能这么痛快玩耍了,等回家后,还是得快点琢磨怎么挣钱。人家大才子都已经在扬州连考两场了,自己过来几个月,却还一事无成。

    他这几天倒是买了些香料回去,但是如果以后要以制香为生,肯定不能这样零散着买卖,最好把彭氏那个赔钱的药铺改成香料铺子。

    不过若是开店,以后进料的渠道就得稳定一些,他现在零买回来的太贵了,工具也得备齐,像现在这样,什么都靠自己手工做,时间太长,恐怕供不上货。

    再者,他只会制香,经营店铺却不怎么懂。那个药铺的掌柜看着就不行,如果要改行换业,还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安置好云岚。要不然一家人整日提心吊胆的,什么都做不成。

    祁垣在心中暗暗筹划。徐瑨原本想逗弄他几句,见他低垂睫毛,似乎在想事情,便也止住了话头,只安静地揽着他。

    车子没走多远,便在一处空阔的地面上停了下来。祁垣听到外面有马匹嘶鸣,连忙坐起,往外看去。

    徐瑨已经跳下了马车,又伸手扶他:“走,带你去看看。”

    这里是一处马市,往来的人也不少,好在过来买马的都非富即贵,所以马贩子也只是对俩人殷勤些,并不像刚刚那样会围观他俩。

    徐瑨显然在这边更自在些,对祁垣道:“听阮鸿说这边才来了一批小马,带你去看看。”

    祁垣跳下车,见周围不少骏马良驹,不由惊诧:“这边还有马市吗?”

    “前几年才有的。”徐瑨道,“这里不比辽东和延宁方便,那边能时常买卖,这里一年却只开两次,一次十天。所以来的稍晚一点就买不到好马了。”

    官市因受朝廷影响,时开时闭,所以平均下来,通州的马市差不多一年只开一次。

    徐瑨一边介绍,一边带着祁垣往里去,最后停在一位个头高大的马贩子旁边。那人高鼻深目,却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见到徐瑨便拱了拱手:“徐公子,别来无恙?”

    徐瑨微微颔首:“有劳郑兄挂念。听说郑兄这新得了一批小马驹?”

    那姓郑的一听,哈哈笑了起来:“徐公子真会赶巧,我这马驹今早上才到。还没给旁人看过。”他说完也不啰嗦,带着徐瑨便往里走。

    祁垣好奇地跟在后面,就见不远处的简易马房里,拴着几匹小马,有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的淡金色小马,毛色优良,胸肥眼大的枣红色小马,还有几匹纯黑色的四蹄踏雪,个个威风凛凛,气质高贵。

    徐瑨也有些吃惊,朝廷对马匹管制十分严格,这几匹小马驹一看就是异域宝马,便是宫里都没有这样的,郑七是如何运进通州的?

    他心中诧异,转念又想,这样好的宝马,若是落在旁人手里,难免会被官府盯上,索去贡给朝廷。只有京中的这些一二品的大官,才不会被人勒索拿要。

    这郑七既能把马驹运进通州,又能找到门路,将消息直接透露给阮鸿,看来门道不浅。

    然经商之人,经万涛之险,受离家之苦,少不了打点周旋各处官吏,又要经过税官层层盘剥,只要他们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徐瑨对此倒没什么意见。

    这会儿看到几匹宝马,他暗暗惊诧之后,便又稳下心神,只问祁垣:“有没有喜欢的?”

    祁垣眼巴巴地瞅着马房里的一匹银白色小马。那小马个头最小,长得却极漂亮,全身银白色的毛,在光下闪出金属光泽,犹如上等绸缎。只有尾巴上有条黑线,像是浓浓的一撇水墨。

    祁垣目不转睛地看着,想摸又不敢摸,暗暗捏了捏彭氏给自己的碎银子。

    “先看看。”祁垣问,“这马都是多少钱?”

    “这边的行市都是定好的。”郑七笑道,“外面的马是十金一匹。那些就是上上等的好马了。”

    祁垣听出他言外之意,大吃一惊,“这边的呢?”

    郑七:“这边的要五十金。您是徐公子的朋友,若是有看中的,四十金便可。”

    四十金就是四百两银子!可以在京中买一所大宅子了!

    祁垣还以为一匹马几两银子便够了,这下不由目瞪口呆,连还价的勇气都没有了。

    徐瑨刚刚略有些走神,这会儿听他问话,便猜出了一二,在后面冲着郑七摇了摇头。

    郑七有些惊讶,看了看徐瑨,又打量了一下祁垣,“不过也有便宜的。”

    他轻咳一声,指着眼前这批银白色小马,道:“这匹马别看个头不大,性子却很凶,寻常人对付不了。给他换掌得十几个人。”

    祁垣就最爱这个,虽然知道自己多半买不起,但还是忍不住问:“那它要多少钱?”

    郑七眯了眯眼,看似打量小马,眼角余光却瞥向了徐瑨。

    “五……”郑七深吸一口气,“五两。”

    祁垣:“金子?”

    “当然!”郑七瞪了下眼,又见徐瑨摇头,生生地改了口,“……不是。”

    “……五两银子?”祁垣一愣,叫了起来,“五两银子?!!”

    他说完,生怕郑七反悔似的,扭头就拉徐瑨给他作证,急急道:“老板说这个小马才五两银子!”

    徐瑨低头看他,微笑道:“是吗?这个价钱挺好,我哥在辽东买过一匹小马,也是几两银子而已。”

    郑七:“……”

    辽东马市上的马匹,差不多的要十两一匹,不过朝廷压价,并不给足,所以每匹六七两。但这只是在当地的价格,从辽东或者延宁马市将马匹运过来,一路上喂养照顾不说,折损又多,所以到京城这里,价格早已翻了几番了。

    郑七默然不语,又打量祁垣,心想这是谁家的小公子,竟能让国公府的三公子豪掷千金,买他一笑?

    他也知道京中权贵子弟不少有龙阳之好,爱娈童伴身,然而这小公子天然一副娇憨之态,怎么都不像是别人豢养的男宠。

    话又说回来,如果真是男宠,长成这雪肌玉骨,天然可爱的模样,自己若有钱,倒也愿为他千金买马。

    郑七暗暗摇头,见那小公子又回头跟自己确认,眼巴巴地生怕自己反悔一般,不由心头一软,笑了起来,“的确是五两银子。”

    祁垣立刻从袖中掏出钱袋子,把所有银子给人称了称,却是正好五两多一点。

    这小马还未驯服,所以需要郑七送到府上之后慢慢驯养。然而祁垣家中虽有马房,那些恶仆却不叫人放心。

    他思虑再三,只得央着徐瑨替他养几天。他也知道养马所费不赀,因此提出养马的费用他自己出,每隔一段时间就让人把银子给徐瑨送去。

    提出这个的时候,祁垣还有些担心,怕徐瑨不肯要钱。

    谁知道徐瑨一一应下,一点儿没跟他客气。

    祁垣这才松了口气。

    买这小马是计划之外的事情,祁垣一边兴奋地不行,恨不得立马搂着小马回家,一边又心疼自己花掉的五两银子。再一想,以后小马吃喝都要靠自己了,这下顿时没了在外游逛瞎玩的心思。

    下午回到家中,他自己翻箱倒柜,把之前买的香料都翻了出来。这些香料都是做芙蕖衣香的。祁垣将丁香、檀香、甘松各称出一两、又分出半两牡丹皮和零陵香,加入茴香和麝香,磨成粉末,装入小罐之中。

    这种便是那家小姐最喜欢的芙蕖衣粉。虽然对方最想要的是香丸,但这芙蕖香最合适的还是薄纸贴衬,放入香囊或手帕,贴身佩戴。夏天人们衣着轻薄,芙蕖香可随风浮动,宛如睡莲初绽,最适少女。倘若肌肤出汗,则香气抓浓,稍添媚意。

    京城中既然没有这种衣香,自然无人清楚。祁垣第一次做私家香,除了打算要多赚些银子之外,也想要笼住老主顾。若对方用得满意,肯对人夸赞几句,往这带带客,也方便他以后开店打开局面。

    祁垣心里盘算好,将香粉放到阴凉处存着,又斗志昂扬地去小厨房重新炼蜜。

    虎伏不在,许多琐事便只能他自己来。祁垣早上起来便劈柴烧火,炼制半天,去彭氏那边一起吃饭,下午再捏香丸,挖地窖藏。当然除了芙蕖香外,他还额外做了一点清远膏子香、交给了云岚的丫鬟,去早集上零散着卖了几日。

    这期间游骥几乎天天来找,要么送他个小玩意,要么问他要不要去看看自己的小马。

    祁垣心里惦记得不行,但他要零碎做些简单香品,给小马挣口粮,又要筹划彭氏店铺的事情,想着怎么改成香药铺,从那里雇人可靠。

    于是游骥几次邀请,他都是狠心拒绝,并零碎的跟游骥一些银子,细细叮嘱,一定要给小马吃好的喝好的,银子不够了再来找他要。

    他整日一副老父亲的心态,连做事都被以前稳重了一些。

    徐瑨几次回家等着,听到这答复却几乎吐血。他只得也忍耐住,安心在国子监里听课考试。

    才进七月,徐瑨在率性堂的三百个圈便都画完了。他考绩优秀,按例除官,六部三司都纷纷要人,徐瑨按国公爷的意思,依旧进入了大理寺。

    大理寺虽势力渐微,但在七月份,仍旧接到了一个大案——崖川大军在边界三胜三败,如今跟逆贼僵持不下。总兵上书希望朝廷增兵支援,同时让人押送了一位逆贼回京,如今正在途中。

    那逆贼是忠远伯祁卓的亲兵,在祁卓失踪时投靠敌军,又于独水河大战中被我朝将士生擒。

    而据此人所供,祁卓初入崖川时,便已叛国。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周五。

    ps:资料下次贴,关于古代玩具的,文中用不到,但看资料很有意思。

    pps:主CP慢热,为了和谐,恋爱要等18岁后,前期就是徐小攻养成式宠着,以及俩人各自成长了

    ☆、第 47 章

    崖川之战, 原本是为扬威西川府而起。

    西川府在云贵西南数千里之外,原归西川王统治。后来西川王被人所杀, 新王即位后, 仗着崖川多高山瘴地, 屡扰边境,想要侵吞云贵等地,这才惹得先帝大怒,拨了十万兵士, 由镇国将军唐临领兵,扫境而去。

    唐临虽然年轻,但骁勇善战,为作战奇才。彼时西川王带兵二十万, 气势汹汹而来,同样被他打得如丧犬之般惶惶逃窜。

    后来朝廷收归崖川一带,设立了西川府, 置城驻兵防守, 崖川边境才得以安定下来。

    哪想到四年前,西川王贼心不死, 又卷土重来。然而这次, 唐将军却不能出战了——元昭帝夺位之后, 诛杀的几位大将之中便有唐临。

    西川王也知唐临已死, 愈发猖狂,鼓动诸夷族一同侵占了西川府并独水河一带,崖川一带的军民苦不堪言, 直到一年后,元昭帝下旨,命祁卓为征西大将军,又以兵部尚书窦世臣为总兵,兵部侍郎徐璎督军饷,领兵十万,往崖川平叛。

    祁卓在这之前,原本只是靠世袭俸禄过日子的无名小辈。

    徐瑨也是从二哥的密信中得知,这人竟真有些将才。崖川初战大捷便要归功于他。但他跟总兵窦世臣不和,在军中也受排挤,手下二百亲兵都是到崖川之后才选的。

    此次祁卓失踪,徐璎便怀疑过另有内情,谁知道如今竟然突然冒出一个叛逃的亲兵来。

    更让人意外的是,奏折才呈上去两天,那名叛逃的罪囚便进入了京城,徐瑨多方打听,又知囚犯大约六月份便已动身,一路骏马疾驰,直到入京前才戴上镣铐,反倒是像迫不及待来作证送死一般。

    此案太多蹊跷之处。然而再蹊跷,三司会审已成定局。

    徐瑨才进入大理寺,年纪又轻,如今不过是个正七品的评事,并没有资格参与会审,幸而大理寺卿很喜欢徐瑨人才,告知了他一些内情。

    徐瑨得知之后,立刻让游骥悄悄告诉祁垣,让他有所准备。

    祁垣知道信息的时候,正跟彭氏商量药铺的事情。

    那药铺原是彭氏的父亲在做侍讲学士时买下来,给彭氏做嫁妆的,店中掌柜伙计都是旧人。这些年彭氏的嫁妆被祁老太太侵吞了大部分,只有这药铺地方略偏,地方也小些,得以存留下来。

    至于这几年的药铺经营情况,彭氏也知其中必有蹊跷。但她不懂经营,原来陪嫁的下人又被祁老太太遣散大半,身边的周嬷嬷不识字,两个孩子中,云岚年幼,祁垣又要攻读诗书,所以面对奸滑的掌柜竟束手无策。

    今年祁垣大考,云岚及笄,彭氏实在无法,才决定把药铺转卖出去。

    祁垣说要接手改成香药铺子的时候,她的确吃了一惊,一问祁垣是要制香赚钱,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祁垣这些天打听了不少消息,又去那铺子看过两遭,此时心中已有了安排。此时见彭氏有顾虑,也猜到了几分。

    “母亲可是不愿我弃儒就贾?”

    “你毕竟有秀才功名,亲自为之怕是不妥。”彭氏点了点头,犹豫道,“你若是想把制香的本事用起来,倒可以雇人代工。要不然,你真要自己做的话,是要供报入公,常年守业的。”

    四民之中商人最为卑贱,祁垣一旦经商,以后就要被其他士子瞧不起了。

    彭氏并不知道祁垣本就是商户之子,只当儿子是为了一家生计不得不这样。

    祁垣却是对此早有过体会的,闻言不由一笑:“那又如何?富商巨贾过的可比穷酸秀才好多了。再说了,富而好礼,可以泽物,我只要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何鄙之有?”

    “话虽这么说,但自古有言,士之子恒为士,商之子恒为商。京中大家望族有谁恳将女儿嫁给商户的?”彭氏惆怅道,“你今年也该说亲了,若真经商为业,谁家小姐肯嫁你?”

    祁垣没想到话题突然就跳到说亲上了,呆了呆,脸上窘地一红:“我不娶媳妇。”

    彭氏看他害臊,不由笑了起来:“可不是傻话,谁家小子不说亲的?”

    “我还小呢。”祁垣摸了摸脸,转身就跑,才跑出门,又从帘子那探回头,笑嘻嘻道,“商铺我要定了哦!娘不嫌我经商丢人就成。”

    “我哪能嫌你。”彭氏宠溺又无奈地偏头笑道,“你只别冲动行事,再仔细想想……”

    俩人正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个小丫头大喊。

    祁垣扭头出去,听到那丫鬟在喊自己,仔细一问,才知道后门那有人来找,戴着大帽,却是十万火急的样子。

    祁垣听其描述感觉奇怪,但还是随那丫鬟急急去了后门。

    外面的游骥早已等急了眼,见他出来,急忙拉到一边去,压低声问:“祁兄你怎么才出来,我都急死了!”

    他不停的往里扔东西,一直没人回应。游骥又不敢惊动旁人,好歹碰到一个从后门出来的小丫鬟,这才让人捎了话。

    祁垣看他神色凝重,又是一身杂役衣服,拿大帽遮面,不由疑惑道:“怎么了?”

    游骥不敢啰嗦,三言两语把祁卓亲兵被押送回京,指认祁卓通敌叛国的事情说了。

    “……此事机密,目前只有会审的几位官员知道。”游骥压低声道,“公子让我告诉你,此次会审,刑部除了尚书大人外,还有位清吏司郎中要参与。”

    本朝律法沿袭旧制,设三法司掌管刑狱之事。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掌驳。而刑部又设十三清吏司,轮值掌事。

    如今徐瑨派人来特意通知他……

    “刑部的……”祁垣心头一震,低声问,“莫非是湖广清吏司?”

    游骥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祁垣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愣了。

    湖广清吏司郎中,正是蔡贤的那个干儿子。此人性格阴狠,品行卑劣,为了认干爹,连祖宗的姓氏都不要了,如今改名为蔡义生。这什么亲兵指认,本就凶多吉少。这个人再一参与,恐怕更难善了了。

    “还有别的吗?”祁垣心里扑腾乱跳,左右看了看,小声问,“只来了一个亲兵?”

    “说是这样,公子知道的也不多。”游骥一顿,“祁兄,你要不要……”

    祁垣:“……什么?”

    游骥叹气:“公子说,现在还来得及。”

    亲兵一指证,其他人再将兵败之责一推脱,祁卓叛国之罪十有**要被定下了。祁卓本人已经失踪,这一家老小却逃不掉。除非祁垣早早伺机出京,与彭氏远远的躲起来。

    祁垣刚穿过来的时候,就想过这一天。现在游骥着急得不行,他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我们三人目标太大,不可能一块逃出去。更何况我们若逃了,难保不会牵连到你们国公府。”祁垣深吸一口气,“你等我回去跟我娘商量一下。若事情不好,我家只活一个便可。”

    游骥一愣,看了祁垣一眼。

    祁垣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徐瑨如此行事,担的可是杀头的风险。他神思凝重,退后一步,冲游骥深揖到底,“跟你家公子说,祁垣……感激不尽。”

    游骥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冲他一点头,匆匆走了。

    祁垣回府,这下径直去到彭氏院里,屏退左右,秘密商量起来。

    国公府里,徐瑨也正跟罗仪密商此事。

    罗仪对此不甚赞同,直皱眉头:“此事国公爷可知情?”

    徐瑨摇了摇头。他打算跟罗仪商量好后,再告诉父亲。

    父亲跟忠远伯素无交情,二哥虽在密信中提过祁卓几句,却还远不到国公府为其冒险安置妻女的地步。他这次的决定的确有些冒失,但若让他坐视不管,他更做不到。

    罗仪性情耿直,又跟徐璎关系匪浅,闻言不由冷哼了一句:“三弟,这可不像你。是不是那个祁公子来求你了?”

    “他还不知道此事。”徐瑨道,“罗大哥可是有为难之处?若是如此,我再想其他办法便是。”

    “屁!我是怕事的人吗?你少故意激我!”罗仪气道,“我不过是怕你年幼单纯,被奸人蒙蔽罢了。”

    徐瑨挑眉看他,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

    “忠远伯之案蹊跷之处太多。二哥说过,祁卓此人既有仁心,又有将才,崖川首战大捷便要归功于他。”徐瑨道,“他既是突然被启用,又有妻儿在京中,儿子天资聪颖,大考在即。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叛敌的必要。更何况刑部的蔡郎中才与祁家有怨,倘若这次他罗织罪名,又当如何?”

    罗仪只知道大概情况,却不清楚会审之事,疑惑道:“哪个蔡郎中?蔡贤的狗儿子?”

    徐瑨点点头:“他想要迎娶祁家小姐,被伯夫人拒绝了。”

    罗仪脸色变了变。他十分讨厌蔡党,更何况那蔡郎中四十多岁,性格阴狠,算是蔡贤众多狗儿子中最不要脸的一位。

    想到这,他对祁家人的印象不由好了许多。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轻哼了一句:“你少糊弄我。便是祁家人无辜,你肯如此行事,肯定也是为了那个祁垣的家人。”

    罗仪说完顿了顿,提醒道:“子敬,你可别忘了国公府,别忘了你的父亲和哥哥们。”

    国公府满门重臣,威势甚重,国公爷又曾做过太子讲师,所以早几年便有人暗中猜忌。元昭帝本就生性多疑,蔡贤又暗中扶持二皇子,所以这几年国公府行事愈发低调起来,连府上的世券都还给了皇帝。

    徐瑨若行事不慎,一旦受到牵连,便会牵扯进全家。

    徐瑨看他一脸严肃,认真点了点头:“我今晚就会向父亲禀明。”

    “那就好。”罗仪道,“免得你被色迷心窍。

    徐瑨:“……”

    “罗兄何出此言?”徐瑨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罗仪性子火爆,脑子却也不笨,挑眉看他,“之前在通州驿,你私自带那祁垣回来也就罢了,还特意嘱咐我别去找麻烦。我那是找麻烦吗?明明是他自己有嫌疑!你何时替人周全过这些事情。”

    罗仪说到这就生气,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控诉道,“还有那次下雨,老哥我才要去喝酒,就被你抓出来找人。我还当他出事了呢,喊了十几个兄弟满城搜罗,堂堂老爷们,下个雨黑个天有什么好怕的?”

    是没什么好怕的……但祁垣的确害怕啊!

    徐瑨轻咳一声,又无法反驳,只得给自己倒了杯茶。

    “还有端午那天,你特特地去接人。他不过是个小秀才,竟然在三楼看景。你那宝贝表弟也只是在二楼吧?”罗仪不爽道,“他竟然还说我脸丑,活该没香囊!”

    当时祁垣说的是他“脸臭”,罗仪离得远,隐约听成了丑。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生的俊美,徐璎甚至调侃过,之所以让他做前锋将军,有一半原因便是他姿容甚美,能迷惑敌军。

    祁垣说他丑,他自然不乐意,再看祁垣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样,自己可是十五岁就提着敌军首级论数立功的,心中更是不服气。

    “他就那样,直话直说。”徐瑨护犊子,慢吞吞道,“更何况你的确没香囊,也没冤枉你。”

    “我是没有吗?我是太多了,挂不下!我满屋子都是呢!”罗仪惊道,“你看,你竟然会帮外人说话了。还说没有被美色迷惑!”

    徐瑨听他张口闭口的美色,想了想祁垣的样子,唇角不由弯了弯,干脆认了。

    “那你觉得呢?”徐瑨索性道,“他不好看吗?”

    “我哪儿知道!”罗仪叫道,“那祁府的小姐我又没见过。”

    徐瑨:“……”

    “你没见过谁?”徐瑨愣了愣。

    “祁姑娘啊!”罗仪道,“不过看他哥哥的样子,应当长的不差。说起来,我还没问你,那祁垣也就十六吧,他妹妹……及笄了吗?”

    徐瑨:“……”

    俩人正说着,就听下人来报,游骥回来了。

    徐瑨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忙让游骥进来,问了祁垣的情况。游骥神情却十分凝重,先对罗仪行了礼,随后才把祁垣的话原样转述了回来。

    “……祁兄说,若事情不好,他家只活一个便可。”

    徐瑨怔了下:“只活一个?”

    “是的。”游骥道:“祁兄说,至于是他母亲还是他妹妹,待他回去商议一下。所以麻烦公子代为准备粗布几身妇人的粗布衣服。”

    徐瑨愣了会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罗仪想了想那日在望云楼上的红衣小公子,也有些意外。照祁垣的意思,显然是想留一个亲人,将来为父伸冤,而他自己,显然在做赴死的准备了。

    他倒是看轻了这个人。小小公子,也挺有魄力。

    不过藏一个人的确好办的多。罗仪这下也没了嬉笑的心情。

    “若是藏一个,倒是好办。俩人也可一试。”罗仪也严肃起来,思索了一会儿,认真道,“我先回去安排着,子敬,你跟国公爷早日商量一下。若要出城,宜早不宜迟。”

    徐瑨低低地应了一声,送他出去,也不敢耽搁,转身便去了国公爷的书房。

    第二日傍晚,便有一辆青布马车停在了驸马胡同口。祁垣跟彭氏商量之后,并没有告诉云岚实情,只说送她出去躲一躲,免得祁老太太使阴招逼嫁。

    祁垣把这几日赚出来的小马的口粮,全都放在包里,给了云岚。云岚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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