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
在这个时候打架!
干部赔笑道:“我回头一定好好批评教育他们!咱们先走, 别理会她们。”
“我听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啊?”魏淑英一拍大腿,“那不是我们诺诺吗?”
沈母也大惊失色:“那不是我们阿晏吗!”
……
“不要脸的**,勾搭我的男人!”
“去你娘的, 你这个破鞋, 臭货!谁知道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是谁的,有脸来攀扯我孙女儿!”
程诺诺和林婆子,一个状若疯魔, 一个老当益壮, 厮打着在地上翻滚,脏话让村里最泼辣的妇人都忍不住脸红。
林婆子的两个儿媳妇儿,一个扯着沈晏不放, 一个磕着瓜子看热闹,都不上去劝架。这两人名声都臭大街了,其他人更没一个人上去拉架的。
众人指指点点:“林家这又闹什么新闻呢?”
“沈晏跟林萍萍咋了?”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和指指点点,让沈晏羞愤欲死。他的衣领被刘敏扯得变形:“你必须给我家萍萍一个交代!”
沈晏怒吼道:“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
刘敏尖利的嗓音压过他:“程诺诺亲口说的,她看见你送我家萍萍一个镯子。你看!这不是?”
刘敏一手把大哭的林萍萍扯过来。林萍萍手紧紧捂着脸,她腕上戴着个珐琅镯子。
村里人道:“难怪这几天都戴着到处显摆。”
“还说是上海买的哪,沈知青可不是上海来的吗?”
“程诺诺还没出小月子,这又勾搭上一个……”
沈晏只觉得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我是为了感谢她帮我照顾程诺诺……”
刘敏尖声道:“ 这种贴身的东西也是随便送的?你这些天跟我家萍萍来往那么密切,难道也是为了感谢她?”
程诺诺一把搡开林婆子,嘶声道:“你家小贱人嫁不出去了,偷别人的汉子!我还没死呢,她就天天缠着沈晏卖骚!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白日做梦!”
林萍萍羞耻得嚎啕大哭,刘敏冷笑道:“你先照照你自己!就你这模样儿,村里二狗子也看不上你!真是奇怪,人家程遥遥长成那模样,你怎么就长成了这样儿?”
刘敏笑里藏刀,刀刀都往要害上戳。程诺诺嗷地一声就掀翻了林婆子,冲过来撕扯刘敏。
刘敏往后一躲,谁知程诺诺虚晃一枪,直接扯住了林萍萍的头发,另只手狠狠挠在她脸上。
林萍萍惨叫一声,脸颊上出现血淋淋的三道抓痕,皮肉翻卷:“啊!放开我……我的脸!”
刘敏像被激怒的母狼一样,扑向程诺诺。林婆子和刘敏一人掰一只手,也没能让程诺诺放开林萍萍。
几个女人一边嚎叫一边在地上打滚,那场面别提多骇人了。
沈晏呆看着这一幕,好像陷在一个可怕的噩梦里,有绳索套住他的脚一路往下坠,往下坠……
一声威严的吼声响起:“都住手!”
……
这一出精彩的好戏,程遥遥是后来听韩茵转述的。据说魏淑英也加入了战争里,跟程诺诺母女联手,以二敌四。沈晏那个贵妇做派的母亲,则抱着沈晏哭得天昏地暗,一口上海腔骂起人来跟唱戏似的。
程遥遥今天只是乖乖待在家里,并没有出去看热闹。
端午前后的竹叶长得肥大,浸过水后越发翠得滴出水来。一张张擦洗干净,斜放在竹筐里沥干水分。
院门被敲响了,怂怂颠着小短腿跑去门口,汪呜汪呜叫。程遥遥笑道:“肯定是谢昭拿稻草回来了。”
她擦擦手,快步跑到院门口把门栓拿下,打开门笑道:“谢昭,你回……”
程遥遥的笑容僵在脸上。
程征手里提着一个行李袋,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
数月不见,程征和程遥遥父女俩再次见面,气氛都有些尴尬。
好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小秋。
小秋冒出头来,道:“遥遥姐,这个伯伯说要找你,我姐姐让我带路。”
“谢谢你。”程遥遥笑着掏颗糖给她,“这是我爸爸。”
小秋谢过程遥遥就跑了。
程遥遥看了眼程征,有些别扭地移开眼。而程遥遥刚才那句“这是我爸爸”,让程征心里热热的,他道:“遥遥,你过得好吗?”
程遥遥道:“您刚从上海赶过来吗?您一个人来的?”
程征避开她的眼神:“你……你阿姨她也来了,还有你沈伯母。”
这个答案程遥遥并不意外。她往程征身后看了眼,并没有别人跟着。
程征搓搓手,一脸为难。
程遥遥也没多问,道:“您路上累了吧?进来歇歇,我倒杯茶给您。”
程征犹豫了下,迈过门槛走进了院子里。
这件宅子古色古香,处处细节都透着讲究。院子收拾得一尘不染,菜园子郁郁葱葱,厨房的窗台下挂着一串串辣椒和干菌子,摆着几个小巧可爱的南瓜。
院子一角的鸡圈里有十几只母鸡,柴垛整整齐齐堆在一起。橘白色小猫趴在天井前晒太阳,小肥狗昂着头,好奇地围着程征转来转去。
这简直是个桃花源。
程遥遥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端出一盘子酒酿小米糕和一杯热茶来,招呼程征在厅堂里坐下。
程征心里五味杂陈,打量着女儿。程遥遥一头乌黑长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身后,穿着一身家常衣裳,腰上还系着小围裙。她袖子挽起,手被水浸得泛着粉。
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如今事事做得井井有条,看得程征一阵心痛。
可程遥遥瓷白脸颊上泛着绯色,眉眼间净是愉悦天真。程征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程遥遥在这儿过得比上海更快活。
程遥遥道:“这是大麦茶,您喝一口润润嗓子吧。”
“哎,哎!”程征忙端起茶水喝了口,水蒸气熏得他眼镜镜片模糊,他趁机摘下眼镜擦了擦。
程遥遥看着他,不无心酸地想,爸爸这一向老了许多。
上回去上海时,程征尚可称得上清癯斯文。这一回,竟是两鬓斑白,眼角的皱纹也深了。身上的衬衫和外套领子皱巴巴,这是过去程征绝不会允许的事。
程征一路车马劳顿,几口热茶喝下去,才觉出渴和饿来。又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茶水,吃了几块点心,才缓过气来。
程遥遥见他这样,又提起热水壶,续了一杯热茶,道:“爸爸,你饿了吗?厨房有肉饼,我去热两个给你吃。”
“不用了,乖。”程征端着茶水,感叹道:“遥遥,我从前还担心你在乡下会吃苦受罪。今天看见谢家这环境,爸爸才算安心了点。爸爸知道,谢昭把你照顾得很好。”
程遥遥露出点笑模样,与有荣焉道:“我说过的,谢昭对我很好,他们一家人都对我很好。”
程征看着大女儿毫无阴霾的眉眼,她脸颊娇滴得像盛开的蔷薇。小女儿枯槁如骷髅的脸闪过眼前,叫程征心中一痛。
程征道:“遥遥,我这次来,是为诺诺的事。多亏了你的那封信,不然我还不知道诺诺在乡下闹出这样荒唐的事。”
程遥遥兴致缺缺地道:“她跟沈晏的事,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见程遥遥态度这样冷淡,程征不由得道:“我刚才去看了诺诺,她这回病着,当真是受了很多苦。”
程遥遥桃花眼微微挑起,看着程征,等他说下去。
程征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杯壁:“她跟沈晏的事,是她自作自受。可你跟她是亲姐妹,同住在一个村子里,再怎么也不该不管她……”
程遥遥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打断他的话:“那您想要我怎么管她?”
程征头疼道:“遥遥,你别误会爸爸的意思。我知道诺诺跟你之间有许多龃龉。可这回诺诺病成那样,沈晏薄情,把她撂下不管就罢了。可你是她的亲姐姐,诺诺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对你的名声也有损害?”
程遥遥定定地看着程征:“您到底想说什么?”
程征不知为何心里一虚,原本打好的腹稿竟有些说不出口。
可思来想去,他还是道:“诺诺跟她住的人家闹翻了。她身子虚弱得很,你能不能跟谢家商议一下,今晚让我们一家,都借住在这儿?”
程遥遥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一家,是指谁?”
程征有些无奈:“遥遥,就暂住一夜。你没瞧见诺诺的伤势……”
程遥遥冷笑道:“这是魏淑英的意思吧?”
程父惊讶的表情,让程遥遥知道自己猜中了。她断然道:“她受伤就去住院,这儿又不是医院!她休想踏进谢家一步!”
程征有些失望:“遥遥,诺诺是你亲妹妹,她如今已经病成这样,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作者有话要说: 程父上线。程父渣与不渣,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感谢在2019-11-27 23:13:50~2019-11-28 23:5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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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奶奶骂人
程遥遥脸颊上泛起愤怒的薄红:“你又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程诺诺她卑鄙无耻, 她对我做的那些坏事,你都不知道……”
“诺诺她是抢了沈晏, 可如今她受到了教训!”程征失望地看着程遥遥:“遥遥,爸爸一直觉得你只是任性娇气一些, 却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程征叹了口气:“你太让爸爸失望了。爸爸只有你和诺诺两个女儿, 将来爸爸走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程遥遥俏脸霜寒, 扬声道:“她是魏淑英生的, 跟我不是同一个妈妈。她不是我的亲人!”
听程遥遥提起生母, 程征不由得颤了一下,轻声道:“你母亲她……她是很温柔很善良的。要是她知道你如今变成这样, 一定很失望。”
程遥遥气得笑出声来,冷冷看着他:“我妈妈要是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她才会失望呢。你知不知道程诺诺她……”
“你……”程征的脸猛然变得铁青:“你住口!”
程遥遥乌黑睫毛轻颤, 不可置信地看着程征。
程征也愣住了, 程遥遥长到这么大,除了她非要下乡的那一次,自己从未对她疾言厉色过半句。
看着女儿吓得小脸苍白,程征心里不由得后悔, 可程遥遥刚才的话着实触到了他的逆鳞。正踯躅间,外头传来一阵喧闹。
魏淑英大呼小叫的声音格外刺耳:“你们看什么热闹,快来搭把手!都小心!别把我女儿摔了!”
程征忙走向门口。
小胖狗怂怂扒拉着程遥遥的脚,乌溜溜小眼睛望着她。程遥遥终于回过神来,手脚发抖, 被气的。
程遥遥弯下腰把怂怂抱起来,怂怂立刻贴着程遥遥的脸蹭个不停,发出嘤嘤汪汪的叫声,小尾巴都夹起来了。
程遥遥抱紧了暖呼呼的肉团子,低声道:“别怕。”
她冷冷看向院门口。
程诺诺被两个人扶着,满脸血道道,头发蓬乱,满身的泥土也不知道在地上滚过多少回。
身后跟着一串看热闹的村里人和孩子。
魏淑英比程诺诺好不到哪里去,正指挥着人把程诺诺搀进谢家:“赶紧进去!老程,你愣着干什么,快把诺诺扶进去啊!”
程征脸色尴尬,低声对魏淑英道:“你怎么就过来了?”
魏淑英被挠得满脸花,一说话就龇牙咧嘴:“你看诺诺现在这样,还能让她回那林婆子家?赶紧让她进屋躺下,快啊!”
两个村民架着程诺诺,迈上台阶。
“谁准你进来?滚出去!”
一声娇叱。程遥遥抱着小狗走到门口,堪堪踩住门槛,好一尊尊俏煞冷煞的观音像。橘白色小肥猫蹲在她身前,弓起脊背,琥珀眼不善地瞪着众人。
她天生地高高在上,艳光逼人。两个村民连连倒退,不小心踏空,连着程诺诺摔成了滚地葫芦。
程诺诺登时惨叫起来,伏在地上狼狈不堪。
程征和魏淑英忙扑上去,一左一右扶起她,一家三口好生齐整。
程诺诺底子本就亏了,刚才又跟林家女人们大打出手,此时摔得不轻,抽着气对程征道:“爸爸,我……我身上冷……”
魏淑英忙道:“乖女儿,你别怕,咱们马上进屋里躺着!”
魏淑英这么大嗓门地嚷嚷,让程征头疼道:“我不是让你先别过来吗?遥遥还没答应。”
魏淑英尖声道:“诺诺,诺诺!”
程遥遥一看,只见程诺诺脸色比鬼还难看,裤腿下缓缓淌出黑红色的血液。
村民们哗然:“又流产了?”
“这是落下病了,血山崩吧!”
“妈,她怎么流血了?”
“呸呸呸!小孩子家不准看,这是脏东西!”
妇人捂着自家孩子的眼,自家也啐了一口。男人们更是贪婪地盯着看。
程征脸皮骤然涨红,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村民们,恨不得一头磕死在门槛上。
他深吸口气,再也顾不得其他,扶起程诺诺道:“那就先进来。”
程遥遥张手拦住门:“不准进来!”
程遥遥乌发雪肤桃花眼,艳光照人的模样像故意反衬程诺诺的惨状,美丽得不近人情。
程征央求道:“遥遥,算爸爸求你了。诺诺现在这幅样子,别让人看笑话。遥遥,听话……”
“就让诺诺进去,进去就行了。”程征不住地道,“我保证,我们明天就走!”
程征四五十岁的人,眼圈通红,头发发白的样子着实可怜。
程遥遥看着他,还未说话,魏淑英就窜了起来。
魏淑英红了眼,这贱丫头过得这么好,也不拉扯她女儿一把,她现在仗着天大的理。
她尖声道:“你还没过门呢,没名没分,妻不妻妾不妾,这家轮不到你说了算!”
魏淑英骂完,周遭忽然安静了下去。程遥遥桃花眼里泛起泪水,像是被她吓住了。
魏淑英狞笑着,才要继续骂,就见众人齐刷刷让开一条道,一个高挺冷峻的青年走来,身后紧跟着一个矍铄的老太太和一个娇柔少女。
这青年长得着实英俊,浑然不似乡下人。魏淑英只当他是哪里来的知青,却不料他大步走到谢家门槛里,挡在程遥遥身前。
那一双狭长的眸看向魏淑英,叫她从脊背凉了上来:“在这个家,她就是说了算!”
谢昭这一句掷地有声,仿佛天理昭昭,叫众人一时都怔住了。
魏淑英张了张嘴,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愣是没敢发出半点声音。
“谢昭……”程遥遥低低叫了声。
谢昭回过神,狭长双眸已柔软下来。他上下打量程遥遥,最后落在她煞白的小脸上:“妹妹,没事吧?”
方才还冷着脸,不可一世的程遥遥,被他一问,两颗眼泪吧嗒就滚了下来。
谢昭用肩膀挡住众人视线,心疼地看着她。自己不过离开一会儿,就叫她受了这样的大委屈。
程征被这一连串的变故都弄怔了。再心疼程遥遥,也只得先把眼前的尴尬处境遮过去。
“谢昭,你回来就好。我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程遥遥忙冲谢昭摇头,谢昭牵住程遥遥的手,回过身看着程征。
程征道:“我这次来,要在乡下耽搁两天。想跟你商量一下……”
程征没说完,他知道这小子对程遥遥有多痴心,谢昭自然得巴结着请自己进去住。
谁知道一个老太太笑呵呵拦在头里:“你要商量事儿,跟昭哥儿说没用,咱们家可不是他做主!”
程征早认出来了,忙道:“您就是谢家老太太吧?是是,这事儿该跟您商量。实在是我小女儿她身体不好,能不能在您家借住两天?”
谢奶奶看了眼地上的程诺诺,哎哟了声:“这是大症候,可不能耽搁啊。”
“可不是吗!”魏淑英早连滚带爬挤上来:“哎哟老太太,您一看就是个好心眼儿的。看看我女儿这幅样子,您可不能不管啊!”
谢奶奶笑得慈祥:“我家里空房倒是有两间。”
魏淑英一喜,就听谢奶奶继续道:“可咱们家是遥遥说了算。这事儿,你得问遥遥。”
“对!”谢绯鼓足了勇气,小兔子似的怒道:“我遥遥姐在我家,就是说了算!”
程遥遥噗嗤笑了。人群里更是哄笑起来。
跑去跟谢昭报信的一群孩子都在嚷嚷:“遥遥姐是老大!是我们的头儿!”
“谁欺负遥遥姐,我们就打倒谁!”
魏淑英脸都绿了。这老太婆帮着程遥遥,拿自己开涮呢?她推着程征,催他开口。
程征脸也涨得赤红。谢家祖孙三人都齐齐帮着程遥遥,程遥遥也跟他们站在一块儿,倒像他们才是她的家人。
程征心里五味杂陈。
可当务之急是先进屋,好摆脱着丢人的处境。
程征冲程遥遥恳求道:“遥遥你看,诺诺她现在情况很不好,能不能先把诺诺扶进屋子,喝杯热茶水,再慢慢谈?”
魏淑英也忙道:“对对,先让她坐下歇歇。”
程遥遥看了眼谢昭,又看了看谢奶奶。谢奶奶道:“没事儿,奶奶在呢。”
谢昭沉默着,用充满爱意的目光保护着她。程遥遥扬声道:“她病了就送她去医院,来谢家做什么?”
程征无奈地叹口气,魏淑英尖声道:“你也太狠了!”
程诺诺忽然瘫倒在魏淑英身上,偷偷扯了她一把。魏淑英眼珠一转,伏在程诺诺身上嚎啕起来:“女儿啊,你千万别出事儿啊,你要是一蹬腿去了,你可千万记得是你亲姐姐害死你的,门都不让你进啊!”
人群里就有人道:“咋说也是亲姐妹,这程知青还真狠得下心。连亲爹也不让进门了。”
“那是后妈生的妹妹,算什么亲姐妹。”
“那也是一半的亲姐妹!瞧瞧,人都晕了,真是……”
众人议论声嗡嗡响起。
魏淑英听见,哭嚎得更大声了。
谢昭手背上青筋暴起,上前一步,被程遥遥偷偷拉住了。
谢奶奶倒是有些不忍,道:“遥遥,我看她是真病了,不如让她进来……”
程遥遥冲谢奶奶道:“奶奶,她……她那不是病。”
“啥?不是病?”谢奶奶疑惑道:“那是怎么了?”
装死的程诺诺浑身一僵,魏淑英的哭嚎戛然而止,程征更是忙不迭道:“我们不打扰了,我们……”
人群里早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嚷道:“她是流产了!”
“谢老太太你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全村都传遍了!”
谢奶奶大惊失色:“她不是没结婚吗?”
人群里又是一阵“你懂得”的窃笑声和咳嗽声。一个孩子嚷嚷:“我娘说了,程诺诺跟人搞破鞋!”
“呸!”魏淑英翻身跳起,冲人群嚷嚷:“我女儿跟沈晏马上就结婚了,他妈跟我们这次来就是商量婚事!”
被骂的孩子妈不乐意了:“这不还是没结婚吗!婚还没结就把崽子揣上了,流了孩子被人赶出来了,这还想往谢家钻呢?不要脸的玩意儿!”
谢奶奶勃然大怒,冲程征道:“你这小女儿真是流产了?”
程征涨红着脸:“谢老太太,这事……这事儿咱们进去说行吗?”
“你也说得出口!”谢奶奶响亮地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引过来了。
地主家当家主母的气势拿出来,怒道:“我们家可有两个没出嫁的大闺女儿,叫这种人住进我家,你倒是说得出口!还打着主意让瑶瑶照顾她是吧?这种脏事儿是遥遥该碰的吗?她听都不该听!”
村民们搭腔道:“就是,这可是晦气的事儿!”
程征脑子一阵阵发胀。事情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了呢?可他骑虎难下,近乎麻木地低声说下去:“好歹我是遥遥的父亲,遥遥也是诺诺的姐姐,她们亲姐妹同气连枝……”
“什么亲姐妹,不说隔着娘肚皮,亲父母心还有长偏的呢!”谢奶奶冷笑着说下去,没给程征半点辩解的机会:“常言道宁要讨饭的妈,不跟当官的爹!我可算是亲眼见着了。”
魏淑英见自己男人被训得抬不起头,窜到谢奶奶跟前,指着她道:“呸!这死丫头还没嫁给你家呢,胳膊肘先往外拐了。她跟你孙子一个屋檐下住着,保不齐干净!”
谢奶奶“啪”地一巴掌抽在魏淑英脸上。
魏淑英“嗷”地叫起来,扬手就要打回去,谢昭的胳膊就挡住她的手。
魏淑英像打在了钢筋水泥上似的。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喵嗷”一声,一道黑影窜到眼前。
橘白色小肥猫轻盈落地,一溜烟跑走了。
魏淑英愣愣的,就看见程征惊恐的眼神:“你的脸……”
魏淑英这才觉出脸上火辣辣地三道,伸手一抹,满手鲜红。她嚎叫起来:“杀人啦!你家养的死猫挠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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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谁家?
犟犟那一爪子毫不留情, 挠得魏淑英满脸鲜血,跟程诺诺一模一样。
她嚎啕起来,又推程征:“你还有没有刚性, 看着人这样欺负你老婆!”
程征脸色铁青:“你住口, 别吵了!咱们走!”
“走, 走去哪儿?账还没算完呢!”魏淑英泼辣劲儿上来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家的死猫挠了我的脸,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 咱们没完!”
魏淑英一边说一边双手拍着地,那模样儿哪像个城里来的太太, 分明跟她们村里的泼妇一模一样。
程遥遥捂了下眼,看不下去了。程诺诺还瘫在地上不知死活, 魏淑英坐在地上撒泼,程征只知道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她真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们。
谢昭见她这样, 侧身挡在她前头,高大身躯像山一样守护着她。
程遥遥绯色的唇弯了弯,偷偷勾住谢昭的手指。清冽纯正的阳气源源不断,叫压在心里的委屈和郁闷都散去了。
程征知道魏淑英的秉性,她不怕丢丑,劲儿上来了只会越闹越大。他却扛不住,只希望尽早从这尴尬中解脱。
程征硬着头皮对谢奶奶道:“谢老太太,这事没必要弄成这样,大家都难堪……”
“难堪?”谢奶奶冷笑, 扬声道:“你小女儿干下这见不得人的事儿,你不觉得难堪。遥遥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被你扯进来,她就不难堪?你们一家子堵在我门口哭丧似的,我们家就不难堪?”
谢奶奶一个脏字儿没有,骂得程父抬不起头来。
一个女人道:“程知青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瞧瞧这一家子……”
“都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还好程知青跟他们不一样。”
“你看长相就知道了,程知青好个观音样子,那程诺诺就……”
魏淑英一口啐那女人脚边:“呸!把你那逼嘴夹紧了!我女儿是城里知青,轮得到你说!”
这可点了马蜂窝,一村的女人都帮腔:“谢老太太我告诉您,这程诺诺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她贪污食堂的粮食,这事儿大家伙都知道!”
“还有还有,她欺负人家林然然姐弟没爹没妈,还诬蔑人家钻小树林呢!”
“她跟沈晏钻小树林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男人下工晚,撞见他们进小树林好几回了!”
一桩桩一件件,都跟巴掌似的狠狠抽在程征的脸皮上。他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着狼狈不堪的小女儿。
他只知道程诺诺跟沈晏的这件事,程诺诺是做错了,那也是沈晏引诱在先。可听村里人说的这些,他可完完全全不敢相信。
魏淑英以一敌众,骂得嗓子都劈了,粗喘着还要骂,被程诺诺狠拉了一下。
魏淑英甩开她:“拉我干什……”
她这才瞧见,沈晏和沈母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脸色极其难看。
林大富陪着沈母和沈晏来的,看着这一幕就头痛,还不得不出面驱散围观群众。
程征见帮手来了,松口气,忙低声呵斥魏淑英,一边搀扶程诺诺起来。
好戏唱完了。程遥遥亲昵地挽着谢奶奶,替她顺顺气:“奶奶,咱们回去吧,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谢奶奶怒道:“我就见不得她这样攀扯你!都是亲女儿,败坏了你的名声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邻居女人也劝道:“谢老太太,咱们别气。大过节的,气坏了自己多不值当!咱们都知道程知青是好姑娘!”
谢奶奶缓过气,慈和道:“我们遥遥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性子直,对人好也不会说,吃亏!”
这话针一样扎在程征心上。
程征悄悄回头,程遥遥被谢家人簇拥着回院子里去了,头也没有回。
谢家陈旧木门泛着岁月的光泽,门边插艾叶,系菖蒲,正是和乐融融过端午的日子。
原本是个好日子……却被自己败坏了。
沈母用挑剔目光打量一番谢家院子,是村里唯一能落脚的地方了。结果谢家院门在她眼前直接关上了。
沈母对林大富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让我们住谢家落脚?”
林大富头疼。这官太太自己得罪不起,可谢昭他也得罪不起,便道:“这条巷子都是青砖房,不如住在边上几家?”
程诺诺虚弱睁眼:“遥遥姐就在谢家,跟遥遥姐说说,我不去住,好歹让爸妈住进去……”
林大富心里翻个白眼,都这样了还想使坏。程征不明所以,道:“诺诺,你病成这样,爸爸妈妈要一块儿照顾你。就听大队长的。”
程诺诺给魏淑英使个眼色,魏淑英嚷嚷道:“你是大队长,他家是地主,你下个命令他们家还敢不听?”
林大富冲她可不客气:“没办法。流产在村里是件晦气事儿,何况还是没结婚的。就让你们住进别人家,那还得看看人家肯不肯!依我看,不如让小程知青还回林家去!”
程诺诺登时瘫在地上不肯起:“我不回林家,我不回林家!”
程征一直费劲地扶着她,被她一折腾,差点摔倒在地上。
一只手及时扶住他。谢昭道:“伯父,没事吧?”
程征心里微热,往他身后看了眼。小院门依旧紧闭,谢昭道:“遥遥让我来帮忙。”
程征苦笑:“别宽慰我了,遥遥的性子我知道。”
谢昭表情冷淡下去:“您不知道。”
程征一愣,手臂被谢昭巨大力气一托,身不由已就站了起来。而程诺诺失去依仗哐当倒在地上,痛哼起来。
程征急道:“诺诺……”
程诺诺挤出忍痛的表情,正想说话,谢昭居高临下看了过来,程诺诺狠狠打了个哆嗦。
谢昭又向程征道:“伯父,如果您不嫌弃,我家还有一间空屋子。至于她们母女,我另外安排住处。”
程征忙道:“不,我陪着诺诺一起住吧。她现在没人照顾不行。”
谢昭并不意外,走到隔壁屋子敲门说了几句话。回来便道:隔壁银桂嫂子家有两间空屋,程征一家三口和沈母住过去,沈晏仍旧回自己原先住处。
谢昭话很少,天生有种掌握全局的气质,叫人忍不住信服他。见他快刀斩乱麻地破开僵持局面,林大富也松口气:“这样也好,就住在你家隔壁,真有什么事也好照看的。”不至于叫村里议论程遥遥把亲生父亲拒之门外。
银桂婶子家是一进院子,东西厢天井一样不差,只是比谢家小一等,院子里是泥地,许多鸡在乱转啄食,沈母一进去就踩到了鸡屎,登时大呼小叫。
沈母安顿在东厢,程征一家三口安置在西厢。那屋子原是银桂婶子女儿出嫁前的屋子,环境不错。
银桂婶子满脸是笑:“昭哥儿你放心,我肯定帮你安置妥了。”
谢昭便点点头,又对程征道:“我家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喊我一声就行。”
程征脸色复杂。他打心眼里烦这个勾跑他女儿的臭小子,可见他办事有条有理,又不由得欣慰于程遥遥的眼光。
等谢昭走了,魏淑英抱怨道:“这么脏的地方,叫诺诺怎么养病?”
程诺诺虚弱道:“我没关系。只是委屈了爸爸,您还没住过这么破的地方吧?都怪我才让您没法儿去谢家住。谢家屋子可好了,遥遥姐住的房间比上海的还……”
“闭嘴。”程征打断她的话,脸色严肃:“咱们能住进来,谢昭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情和钱,这都是看在遥遥的面子上。你现在还说这话!”
魏淑英不以为然:“咱们又住不了几天!等诺诺跟沈晏的婚事定下,咱们就回上海了!”
听她们提起这件事,程征更是长叹口气。沈母今天什么都看见听见了,沈家更不可能接纳程诺诺。
何况他们刚才无处可去,沈晏居然一点能为都没有,连自己母亲都没办法安顿。最后还是谢昭出面出钱,两者相较,让程征对自己的眼光更是产生了动摇。
银桂婶子不是林婆子,她收了谢昭的钱和票,十分尽心尽力。帮着收拾了屋子,抱来被褥,又送了热水来。
沈母坐在擦干净的凳子上,看着银桂婶子收拾,面上笑着客气:“林家姆妈,不用这么客气的呀,我自己来好了。”
银桂婶子一边大刀阔斧地收拾,一边不好意思地笑:“哎哟,看看你穿得这么好衣裳,别弄脏了!我收拾收拾就得,你坐着!那点心你吃啊,香着呢!”
沈母矜持地笑笑,用指尖捏起那碟子里的紫苏梅子,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放入口中,眼睛顿时亮了。
乡下地方居然还有这样好吃的东西。
沈母一边吃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套问银桂婶子的话。
她当了多年官太太,表面功夫很有一手。没多会儿就让银桂婶子跟她掏心掏肺了。
“要说这程知青啊,在村里谁不知道,有名的观音,刚才咱们村的时候,全村男女老少都看傻眼了,还有这么漂亮的人!”
“等住进谢家,我常常能跟她见着。是个好姑娘,人娇气了点,可做事大方,人也好。常常做了点心,都给左邻右舍的送。你吃这梅子好吃吧?就是程知青送的。”
沈母登时觉得口中的梅子酸涩起来。她道:“我说的是程诺诺。”
“哦,你说的是小程知青啊。”银桂婶子干笑,话头立刻收敛起来,“我没跟她打过交道,我知道的不就村里人传的那些呗。哎,咱们这些农村女人成天闲着没事,东家长西家短的磨磨牙,就是闲得慌!”
村里人讲究个“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谁知道将来程诺诺会不会嫁进沈家,银桂婶子才不去拆这个鱼头。
沈母塞给银桂婶子一瓶上海桂花头油,可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暗暗磨牙。谁说村妇浅薄无知了,口风这么紧!
她话锋一转,只好打听起自己儿子在村里的事儿。银桂婶子攥着桂花头油,没口子地把沈晏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村里哪个姑娘不夸他俊俏斯文?当初刚来村里,都说他跟程知青郎才女貌呢。说到这儿,又打嘴:“呸呸,都是村里人乱传。人家程知青跟谢昭可是订了婚的,小两口感情好着呢。”
沈母听得越发心塞,自家儿子这么好,就算不娶大美人程遥遥,在村里也能挑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怎么能便宜那程诺诺?
西厢房里,魏淑英关上门给程诺诺擦身收拾,她裤子都被血浸透了,连着换了好几盆血水出来。
程征被赶在院子里,满地鸡屎味儿,他待不住,只好出门抽烟。
门口有棵大金桂树,此时只有绿叶而无香花。程征一边抽烟,一边忍不住望向谢家院门。
一只橘白小肥猫从院墙上的南瓜藤里钻出来,胖胖脸被挤扁了,好不滑稽。
作者有话要说: 要骂就骂极品,请不要上升作者。明天白天还有一章感谢在2019-11-29 23:57:14~2019-11-30 23:5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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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蛋黄肉粽
墙头的南瓜叶茂密, 一扯就扑簌簌晃动。小肥猫的脸被挤出一个滑稽神情,往后退的时候又被缠住毛,急得嗷呜嗷呜叫。
程征忍不住一笑。
却听院子里程遥遥娇气的声音响起:“快看, 犟犟又卡住了!”
谢奶奶道:“还笑呢,快把它抱下来。”
程遥遥道:“等等,让它再哭一会儿。”
小肥猫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闭着眼嗷呜嗷呜叫得更大声了,小爪子一个劲儿扑腾。
程遥遥这才笑道:“谢昭, 把它弄下来吧。”
一架梯子倚上墙头, 程征忙避到树后。只见谢昭爬上墙头,把小肥猫从藤蔓里拯救出来, 抱着下去了。
院子里一阵笑声。
程征一时失神。这样和乐融融的家庭氛围,是程家从未有过的。他也从未见过程遥遥笑得这样轻松愉悦,毫无阴霾。
犟犟一身橘白色毛毛凌乱,脑袋上还挂了片叶子, 在谢昭怀里嗷呜嗷呜直叫唤。谢昭揉了揉它脑袋,走到程遥遥身边。
程遥遥看了眼委屈巴巴的犟犟, 笑道:“看你以后还爬不爬墙了。”
犟犟冲程遥遥大声嗷嗷, 谢昭捂住它的嘴,被一口咬住手指。怂怂也抱住谢昭的脚,嘤嘤叫。
谢昭便把小胖狗也抱起来,一只手抱一个,免得犟犟揍它。
谢奶奶道:“南瓜叶子也长得忒快,这阵子咱家菜园的菜怎么都长得飞快?”
程遥遥手一抖, 看向谢昭。谢昭道:“我加了些豆饼埋在地里,泥肥了。”
谢奶奶点点头,也没放在心上。她把沥干水的糯米和材料放下,道:“洗洗手来包粽子了。昭哥儿你把怂怂犟犟抱开点,省得它们来捣乱。”
昨夜就泡下的糯米,雪白发涨,一半拌入红豆花生栗子。肥瘦猪肉切成小块,加料酒酱油腌制好,香菇、咸蛋黄、红豆沙等各色馅料也都准备齐全。
端午前后的箬竹叶有四指宽,两片叠在一起,一捻一折成个斗状,抓把糯米填入三分之一,拇指摁个坑,再放两块肥瘦猪肉,摁个咸蛋黄,覆盖上糯米。然后竹叶一盖一折,捏紧,扯根稻草捆好。稻草是一早浸过草木灰水的,十分柔韧,捆完粽子还长出一截,十个粽子编成一挂。
谢家做了几样粽子:豆沙粽,猪肉粽,咸蛋黄肉粽,还有碱水粽。碱水粽是纯糯米粽,用草木灰水煮出来,碱味重,蘸着白糖或酱油吃都很美味。
包出两挂粽子下锅煮了,再包其他的粽子。
程遥遥会包好几种花样的粽子,三角粽,四角粽,牛角粽,塔型粽子,长粽。她还突发奇想要教谢昭包粽子,谢奶奶劝她放弃,程遥遥不信:“谢昭什么都会!”
谢昭心头一热,洗了手乖乖坐到程遥遥身边,程遥遥手把手地教他。
“这样叠起来,再折一下……不对!不要那么用力,都折坏了!好,现在放一颗咸蛋黄……”
两人挤在一块儿,程遥遥认真地调整谢昭的手势,谢昭认真地看她近在咫尺的娇俏面容,谢奶奶推目不转睛的谢绯:“你去厨房看粽子熟了没,熟了就先捞出来。”
啧,真是没眼看。
教了好半天,谢昭终于包出一个崎岖的牛角粽。
程遥遥违心地道:“不错,谢昭第一次就包得很不错了呢。”
谢昭一听,信心大增,又拿起粽叶。
谢绯从厨房出来,道:“粽子都熟了。我捞出来晾着呢,可香了。”
谢奶奶适时道:“那别包了,咱们快趁热去吃。”
程遥遥第一个响应,拉起谢昭就跑:“好!”
锅里的水煮成了金黄色,不断翻滚。程遥遥把几挂新包好的粽子小心放入锅里,盖上锅盖。
大漏勺里放着十几个牛角粽、宝塔粽,谢奶奶用菜刀割下几个粽子,解开粽叶。程遥遥和谢绯怂怂都围着她,一脸嗷嗷待哺,犟犟直接跳到了灶台上。谢昭含笑站在一边,顺手把直蹦跶的小胖狗抱起来。
煮成油绿色的粽叶一揭开,就窜出一股热气和难以言喻的香味儿。等白气散开,一颗白生生镶嵌红豆、板栗的肉粽就出现在眼前。
粽子很小,用刀切成几块,填一口的份量,先给孩子们解解馋。糯米黏黏的粘在菜刀上,滑落下来,露出咸蛋黄和红的瘦肉,白的肥肉来。各种香味混合在一块儿,催促得食欲分外旺盛,急吼吼塞进嘴里,顾不得烫,囫囵几下就吞下去了。
连着吃了三四块,才缓口气,开始细细咀嚼品尝滋味。碱水粽滋味独特,碱味儿第一时间就能抓住味蕾。豆沙粽清甜不腻,很适合当点心。咸蛋黄肉粽最精彩,糯米软糯而不粘牙,瘦肉香而不柴,肥肉膏而不腻,咸蛋黄沙沙地抿开在舌尖,运气好的话能嚼到咸蛋黄里很有嚼头的一点儿小白芯。
谢奶奶连着剥了好几个粽子,都被抢光了,一边剥一边嗔怪道:“都跟孩子似的,还要奶奶给剥粽子。”
程遥遥卖乖地给谢奶奶嘴里塞了块豆沙粽:“奶奶最好了,我也给您剥粽子。”
“是不是啊?就属你最甜。”谢奶奶嘴上不耐烦,皱纹里透出的都是笑意,她最喜欢孩子们这样围着她。
十几个粽子剥出来,一口气全被吃光了。谢奶奶喜欢豆沙粽,谢绯喜欢碱水粽,程遥遥和谢昭一样都喜欢咸粽子。犟犟吃了两块肉粽,被糯米黏了毛,直舔爪爪。怂怂则窝在谢昭怀里,眼巴巴盯着大家伙吃粽子,口水滴答往下掉。
因为奶奶说,没满月的小狗狗不能吃糯米。怂怂黑豆似的眼睛别提多委屈了,两爪拢着拼命拜拜。
程遥遥还拿粽子逗它:“小狗狗不能吃~”
谢昭又剥了个咸蛋黄肉粽,咸蛋黄抠出来喂给了程遥遥,猪肉喂给直叫唤的怂怂。怂怂忙一口咬住,用小尖牙认真地磨,尾巴欢快地摇晃起来。
程遥遥嚼着咸蛋黄,道:“奶奶,您这回看到了吧?不是我乱喂怂怂,都是谢昭!”
谢奶奶没好气道:“我看啊,以后昭哥儿是个惯孩子的。”
谢昭面不改色,把怂怂放下地,小胖狗还扒着他的脚嘤嘤撒娇,不肯走。
程遥遥吃醋,用脚尖推了下怂怂肉嘟嘟的屁股。
谢奶奶拍了下程遥遥:“你又招它!”
“……”程遥遥躲到谢昭背后,不服气道:“您还不是一样惯孩子!”
谢奶奶哼笑,跟谢昭交换个眼色:“行,我们都惯孩子,你不惯。以后你来管孩子,行了吧?”
谢绯吃吃笑起来。
“我管就我管!”程遥遥一口答应下来。
谢昭身上的气息瞬间荡开,炙热非常,层层扑在程遥遥脸上。程遥遥在他背后看不见他表情,只见他麦色的后颈颜色逐渐变深,都快要冒出蒸汽来。
程遥遥这才反应过来,气得猛捶谢昭一拳。谢昭无辜地回头看她一眼,谢奶奶和谢绯掌不住笑出声来。
吃完粽子,一家人把剩下的粽子也包完了。煮出来二十多挂粽子,热腾腾挂在竹叉子上,油绿粽子映着金黄稻草,好不喜人。
谢奶奶喜滋滋看着,怎么也看不够。
程遥遥挽着谢奶奶的胳膊,陪着看。奇怪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谢奶奶笑道:“过去家里穷苦,端午节哪来的闲钱包粽子?十几年来一个粽子没吃过。那年小绯才六岁,瞧见别人家孩子吃粽子,馋得直哭。昭哥儿一声没吭出去了几天,拿回来两个豆沙粽子。我问他哪来的,死活不肯说。还是我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他褂子肩上都磨烂了,才知道他进城给人扛了几天活儿,换了两个粽子。他那年才十二岁……”
程遥遥想着才十二岁的谢昭血肉模糊的肩膀,心里像被拧着似的。
谢奶奶笑道:“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哭上了?不哭啊。现在日子好过了,瞧瞧咱们家今年包了多少粽子?都是遥遥你带来的福气。”
程遥遥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擦了擦眼睛。谢昭才下楼就瞧见她红通通的眼,丢了手里的竹竿大步走过来:“怎么哭了?奶奶骂你了?”
“没……”程遥遥一看见他,眼泪就滚下来了。
谢昭急得搂住她,直接看向谢奶奶,谢奶奶气得道:“看我干啥!我没说她!”
谢昭把程遥遥带回屋,低声哄了半天,程遥遥也没说是为什么哭,还抱住他:“以后我年年都给你包粽子吃。包好多。”
“好。”谢昭轻轻顺着她的背,“每一年,都跟妹妹一起过。”
程遥遥像块融化的小年糕,黏在谢昭身上,小猫一样嗅谢昭身上清冽纯正的气息。谢昭低头亲亲她眼角,又亲她挺翘的鼻尖,程遥遥脸颊娇红如蔷薇,簌簌颤抖的睫毛藏不住笑意了。
“不哭了?”
“我本来就没有哭!”程遥遥一听就仰起头,被亲了个正着。
门忽然被敲了敲。
谢昭看向门口,谢绯隔着门板怯生生道:“奶奶喊哥哥送点粽子去隔壁。”
又加了一句:“是奶奶喊我来的!”
说完蹬蹬蹬跑了。
旖旎氛围被打断,谢昭低头敲程遥遥的脸色,小脸又板起来了。
谢昭揉揉她脸颊,道:“奶奶有奶奶的考量。今天是端午节,何况那毕竟是你父亲。”
“……”程遥遥磨了磨牙,道:“不准送肉粽!”
谢昭低笑:“好,送甜粽。你跟我一起去吗?”
“我才不去看那女人的脸色。”程遥遥抱着胳膊,一脸不屑。
谢昭道:“我快去快回。”
程遥遥道:“那你可小心点,离程诺诺远点儿,我看她刚才的样子是不正常了。”
谢昭都答应下来,牵着程遥遥走到门口,就听程遥遥很小声嘀咕:“爸爸喜欢吃肉粽。”
院子里摆着一篓子鸡蛋、鸭蛋和艾草,谢奶奶正在做咸蛋。笑道:“遥遥还不过来,你说你腌咸鸭蛋最好吃,等着你做呢。”
程遥遥忙洗手去了。谢昭得了谢奶奶的眼色,提起东西出去了。
谢家院子里的笑声和香味儿飘满巷子,也飘到了隔壁的银桂婶子家。
程诺诺勉强擦了擦身子,伤口抹了红药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魏淑英跟壁虎似的贴在墙上,夸张道:“听听,听听!笑得多欢!哪像是家里出事儿了,人家办喜事儿都没她这么欢!”
程征嫌恶道:“人家在过节,你这是做什么?快下来,让银桂嫂子瞧见丢人。”
魏淑英撇撇嘴,坐到床头上:“闻见香味儿了吧?银桂嫂子说了,人家一早腌肉剁馅儿的,包肉粽呢!喊你这个亲爹一声儿了吗?”
程征听着心烦,也有些心寒,下意识摸出烟。又瞧见床上的程诺诺,强忍着塞回去,整个人焦躁得很。
程诺诺虚弱道:“妈,你别说了。谢家日子过得好,遥遥姐开心就行。”
魏淑英越说越起劲儿:“嘿,她过得好,也没帮衬你半点儿。这就算了,你们隔着一层肚皮呢。可亲爹总不能不理呀?那谢家老太太骂起人来曲里拐弯的,真办事儿还不是扣扣索索,一点礼数都没有。他们吃肉粽,你这个亲爹吃西北风!”
她话音未落,门口传来声音:“伯父。”
谢昭高大身影站在门口,神色淡淡,不知听见多少。魏淑英不知怎地有些怵他,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程征尴尬地道:“谢昭,你来了。什么事进来说吧。”
谢昭并不进屋,站在门口道:“今天过节,家里包了粽子。遥遥惦记您喜欢吃肉粽,喊我送些来。”
程征一楞,半晌才走过去,接过谢昭手里的东西。谢昭没多停留,转身走了。
银桂婶子也得了粽子,眉开眼笑道:“这粽子可香了,一闻就知道是遥遥做的。”
程征道:“遥遥做菜很好吃?”
“那可不。”银桂婶子把对沈母夸的话,又对程征夸了一遍,把程遥遥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长得那么标志,还做得一手好菜。她还教村里孩子写字儿呢,孩子们都乐意亲近她!您说说,你这大文化人养出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全村啊,没有不夸的!”
程征心情复杂。他只知道自己这个大女儿长得很美,性情又骄纵。原来她还有这么多优点,是自己从未了解过的。
银桂婶子看了看程征手里的,称赞道:“谢家是真大方懂礼数,瞧瞧这么多好东西,对亲家就是好!”
程征道:“谢家不是地主家?他家如今……”
银桂婶子道:“您还不知道啊?谢昭如今可出息了,他开着拖拉机,还领着村里人干啥……啥大棚蔬菜,日子过得好着呢!提起谢昭,那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岳云,单论人品,跟你家程知青般配着!”
程征一愣:“大棚蔬菜?”这个理念相当先进,如今还未推广开来,甜水村居然已经开始种了?
银桂婶子絮絮叨叨夸了谢昭和程遥遥半天,自觉功德圆满,喜滋滋拿着粽子去厨房了,留给小孙子回家吃。
魏淑英凑到门口,道:“那地主家狗崽子跟你说了什么?哟,这些是什么?”
魏淑英劈手把小笸箩拿走。只见精致的小竹笸箩里摆着四个牛角粽四个宝塔粽,几个煮熟的鸡蛋,还有水灵灵的番茄和嫩黄瓜。颜色配得好,摆得也精致,活脱脱一副小画。
魏淑英惊得下巴合不拢,坐到床边问程诺诺:“乡下也有这么多好东西?这粽子里可是糯米,在上海的黑市一斤糯米都要卖到三块了呀,谢家哪来这么多钱?那死丫头拿钱倒贴男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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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兜
程诺诺垂着眼, 懒得理会。从前或许是程遥遥拿钱倒贴,可如今村里谁不知道谢家日子过得好了,拿着精米白肉填那不相干的韩茵和张晓枫。连谢家的猫狗都是吃肉喝羊奶的。
魏淑英剥开个粽子,粘牙香喷喷,一咬居然咬出个咸蛋黄,还有两块好肉。她一边嚼一边狠命推了把程诺诺:“问你话呢死丫头!”
程诺诺浑身骨头剧痛, 被她推了一把, 疼得闷哼, 只觉下头一股热流,竟是又流血了。
程征回到屋里, 见状怒道:“诺诺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折腾!”
魏淑英忙捧着粽子凑到程征眼前:“你瞧瞧, 这地主家不是抄了吗, 怎么还能吃这么好的东西!刚才我数着,那银桂嫂子和沈晏妈那边,一人都得了四个粽子。咱们这儿八个, 照着上海的加钱来算,这就得好几块了!”
“给你吃就吃,算这么多做什么。”程征道,“别光顾着自己吃, 给诺诺剥一个。”
魏淑英道:“她现在哪能吃这个!克化不动!你吃吧,你一路上都没吃点东西。”
程征没胃口,魏淑英硬塞给他一个粽子,剥开却是豆沙的。他想起谢昭的话:“遥遥惦记着您爱吃肉粽。”
程征叹口气, 咬下一口粽子,糯米香糯,豆沙清甜,居然也异常美味。他是饿了,一个粽子吃完更勾起食欲。
他擦擦手,剥了个水煮蛋递给程诺诺。谢家的鸡蛋个头小巧,却是新鲜无比。剥开后冒出股喷香的味道,蛋白里隐隐显出橙黄的蛋黄,连程征都忍不住分泌出口水来。
程诺诺更是一把抓过,三口两口就吞下去,噎得伏在床上直咳嗽,蛋黄喷了一床单。程征忙拍着她后背,叫道:“倒杯水来。”
魏淑英自己吃完一个肉粽,吃得舔嘴咋舌的,就忙把剩下的粽子都收起来,道:“她身上不好,不能喝太多水!这粽子还真香,留着回上海,给家里也尝尝。”
程征道:“诺诺不吃,咱们还要吃呢。”
魏淑英道:“哎哟,今天是过节。我听说谢家一早就买菜买肉的,还能不请咱们过去吃?几个粽子留着,我娘家侄子今年还没尝过糯米的滋味儿呢……”
谢家但凡有请他去过节的意思,也不会送这一盘子东西来了。
程征想到今天才见到程遥遥时,她那么快活地招待他,叫他爸爸。可魏淑英母女俩闹了这一出后,刚才谢昭送粽子来时,半句没提请他过去吃饭的话,连客气都没客气一句。
程征一肚子无名火就在此时点了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惦记着你娘家!你有没有放一点心思在这个家里!”
魏淑英愣了:“你啥意思?我为这个家尽心尽力,你还这样说!不就是几个破粽子吗,我娘家还能吃不起了?我……”
程诺诺虚弱地扯了魏淑英几下,反而被她甩开。哑声道:“妈,被吵了,爸爸……咳咳咳……”
“诺诺你歇着,别说话。”程征冲魏淑英怒道:“这是鸡蛋粽子的事吗?你对这个家尽心尽力?我看你对娘家才是尽心尽力!这些年来家里的钱和粮票,遥遥的好衣裳鞋子,都被你搬回娘家。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看看诺诺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不好好照顾她,你还……真是无药可救!”
程征到底骂不出什么话来,愤愤地一甩手。
魏淑英摔摔打打地把包好的粽子鸡蛋解开,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音量咕哝个不停。魏淑英骨子里有农村妇女特有的审时度势,在魏家女人挨打是家常便饭,虽然程征从没打过她,可她也不敢真的跟程征顶嘴,这是她表达愤怒的方式。
魏淑英低眉顺眼地剥了两个粽子放在程征手边,又剥个鸡蛋给程诺诺吃,这回倒了杯水喂她,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程征吃了一口,香糯无比粽子吃在口中,却失了滋味。
程诺诺吃着口中的鸡蛋,极度溃败虚弱的身体里竟生出一丝力气来。她大口咽下鸡蛋,一连把四个鸡蛋都吃光了,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却是一阵狂喜。
……
谢家院子里,女人们齐心协力把一筐子咸鸡蛋和咸鸭蛋都腌好了,分别装进坛子里封口。谢奶奶还格外煮了一盆咸鸭蛋,晾在院子里。
这一批鸭蛋是特地跟大队买的,个头比寻常鸭蛋大一倍,个个都是双黄蛋,才腌了十几天,还不会太咸,空口吃就很香。蛋黄流油起沙,别提多好吃了。
程遥遥精挑细选,拿着两个鸭蛋问谢昭:“哪个好看?”
谢昭道:“有区别?”
“当然有!”程遥遥把鸭蛋举高,“你仔细看看,长得差很多。”
鸭蛋乍一看长得差不多,实际上颜色有深浅,个头有大小,形状也各不相同。程遥遥手里的是一枚白皮椭圆的鸭蛋和一枚青皮尖头的鸭蛋。
谢昭看着她纤纤粉红的指甲晃了神,指着青色的那枚。程遥遥立刻选了白色的那枚:“这个好看。”
谢昭:“……”
程遥遥小心地把鸭蛋装进蛋兜里。谢绯也挑好了她的鸭蛋,也装在蛋兜里。
甜水村的传统,端午节的孩子们都会挂个蛋兜祈福保平安。不过传统蛋兜多是彩色丝线打的络子,程遥遥这个是小黄鸡。
程遥遥画了个样子给谢奶奶,谢奶奶一看就勾出来了。鹅黄色丝线勾成胖乎乎的小黄鸡,橙色小嘴和小爪子,相当逗趣。
谢奶奶看着有趣,叫程遥遥多画几个样子给她,谢奶奶勾了许多小绵羊、小兔子和企鹅等等卡通蛋兜,分给了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可把孩子们高兴坏了。连犟犟和怂怂也分别得到一个小鱼干蛋兜和小鸭口水兜。
不过犟犟不乐意挂东西在身上,很快就把蛋兜挠坏了,怂怂倒是挺喜欢,挂着口水兜一个劲儿蹦跶。
程遥遥把鸭蛋塞进蛋兜里,小黄鸡立刻变得圆滚滚。她往谢昭脖子上一挂,打量了一番。谢昭高高大大一个人,挂着小黄鸡蛋兜,肩膀都僵了。
程遥遥还挺高兴:“好看,不准拿下来!”
这时院门响了。谢绯忍笑忍得正辛苦,忙道:“我去开门!”
谢绯凑在门上看了眼,才打开门:“是银桂婶子。”
银桂婶子端着一碗枇杷,笑道:“刚才得了你们粽子,我孙子可喜欢了。这枇杷是我娘家送来的,可甜了,送给你们尝尝。”
谢绯道了谢才接过来。银桂婶子看看谢昭:“谢昭啊,你过来,婶子跟你说点事。”
谢昭把蛋兜藏进衣服里,正要过去,被程遥遥扯了扯衣角:“让我去。你跟银桂婶子还有什么小秘密啊?”
程遥遥走到门口,声音不高不低,银桂婶子干笑道:“没啥你不能听的。就是……就是跟你买几个鸡蛋,再要点儿红糖。”
程遥遥挑了挑眉梢:“您逗我呢。您家三十几只鸡呢,还跟我们买?”
银桂婶子摊开手里的钱,道:“实话跟你说,是你爸托我买的。说……说那小程知青想吃鸡蛋,还要点儿红糖。还说你家那番茄黄瓜味儿也好,要是有,就匀点儿给她。”
程遥遥妩媚桃花眼瞥向谢昭。感情不仅送粽子,还给了鸡蛋和番茄?这下被程诺诺惦记上了吧。
银桂婶子絮絮叨叨解释:“婶子可是偏着你的!只是你爸托我了,我也不好推不是?反正他们也不白要,拿钱买的。”
程遥遥轻轻咬了下唇:“我爸爸跟我要东西,我收钱,不是叫村里人戳我脊梁骨吗?谢奶奶更不会要钱。可我到底还没跟谢昭结婚呢,拿这么多东西给他们,谢奶奶和谢昭是不会说什么,可我多不好意思啊。”
“可不是!”银桂婶子也明白过来。这是叫程遥遥里外不是人呢。她看了眼墙那头,悄声道:“你后妈今天可说了你不少坏话,这枕头风厉害着呢,你啊……哎,真是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你提防着点儿。”
程遥遥没吭声,低了头。平时骄矜的美人儿这一低眉,叫人平白觉得委屈了她,生出多少心疼来。
银桂婶子素来喜欢程遥遥,义愤填膺道:“我就跟他们说,没有!”
“别。”程遥遥道,“您等我一会儿。”
程遥遥去房间一趟,拿了包红糖和五块钱给银桂婶子:“这是半斤红糖,我自己的。钱您拿着,我爸爸身体不太好,麻烦您做点儿细粮给他吃。”
银桂婶子推不过,捏紧那五块钱,又道:“那鸡蛋……”
程遥遥笑道:“鸡蛋和青菜您家不是很多吗?他给的钱您收着,就说是从我这儿买的不就行了?”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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