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清明节过去, 大队又照常开工。村口大喇叭播放着激情澎湃的口号,男男女女挽起裤腿在田地里挥汗如雨。不用上工的妇人们则坐在门槛上摘菜,闲扯些家长里短, 孩子们最快活,提着小桶呼朋引伴地去摘覆盆子和野菜。
一路上都有人跟程遥遥打招呼,程遥遥也如常回应。直到经过那道斜坡时,程遥遥整个人如炸毛的猫,从背后冒出一道凉气来。
张晓枫轻轻握住她的手:“遥遥, 你看后头是谁?”
程遥遥回过头,只见谢昭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像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抚过,程遥遥的恐惧都被尽数抚平。
韩茵调笑她:“有人送, 不害怕了吧?”
“我本来就不怕!”程遥遥嘴硬道, 脚步却轻快起来, 背后一直有道目光保护着她。
三人到了仓库门口,程遥遥回头看时, 谢昭高挺身影还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程遥遥忍不住冲他无声地说了三个字,也不知谢昭看见了没有,就慌忙跑进了仓库里。
直到坐下,程遥遥脸颊还是热热的。
韩茵踢她一脚,低声道:“有点出息, 你慌什么!”
程遥遥冤枉死了。
过了会儿,姑娘们陆陆续续都来了。茶叶哗啦倒在筛子上,抖落均匀,纤纤十指飞快地挑拣茶叶梗。姑娘们一边干活儿, 一边笑着聊天,有人问起:“遥遥,你昨天啥时候回家的,害得韩茵和张晓枫到处找你。”
程遥遥吸口气,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昨天……”
“嗨,她昨天跑去村口接谢昭了!”韩茵快言快语,坏笑道。
张晓枫还接了一句:“不就几步路的功夫,还非去村口接!”
程遥遥气得要拧她们,姑娘们一发哄笑起来,随后就聊起了其他话题。沈晏点名的时候见程诺诺没来,也并没问,直接忽略过去了。
倒是其他姑娘问了句:“程诺诺怎么没来?”
程遥遥手一顿,垂眼继续干活儿,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这话是问林丹丹和林萍萍。她们跟程诺诺交恶,好些天不说话了。林丹丹还翻个白眼:“谁知道,她三不五时就不回家过夜。”
姑娘们“哗”地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年代夜不归宿,那可是大问题。等沈晏出去了,仓库里立刻嗡嗡讨论起来。
大家伙都问林然然:“然然,你不是跟程诺诺一间屋子睡吗?她昨晚回来了吗?”
林然然一脸为难,被催问很久才小声道:“她有时候会不回来,可能去其他知青那里过夜了吧。”
众人听了讨论得更激烈了。谁不知道程诺诺名声臭大街,她亲姐姐程遥遥跟她都势同水火,哪有其他知青收留她。何况其他女知青也都在场,大家都说没见她来。
而且林丹丹说程诺诺三不五时就不回家,那她是去哪里过夜了?
有人说了句:”听说她跟沈晏……”
在场的都是姑娘家,不好意思说得太露骨,可互相交换的眼神都特别兴奋。沈晏拿着本子回到仓库时,就发现姑娘们一直悄悄打量他,等他微笑着看过去,她们又赶紧躲开。
沈晏心中得意,不由得整了整身上崭新的外套。正想说点什么,有人来喊沈晏帮忙:“有人摔下山了,快来帮忙抬一下!”
程遥遥的心重重一颤,跟张晓枫和韩茵对视一眼。
林桂圆抢着问:“什么人啊?出什么事儿了?”
沈晏也是大步走过去,道:“是什么人摔了?”
年轻小伙子被一群姑娘叽叽喳喳地追问,脸都红了,显摆地一五一十道:“村东头的林晖,不知咋地从那山坳上摔下来了,几个摘野草莓的孩子发现的。大队长让我来喊你,咱们几个一块儿帮忙抬人送城里去。”
沈晏脸上表情复杂,不知道是松口气还是惋惜。他穿上外套,迅速跟着人走了。
仓库里顿时炸了锅。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件事:“我妈从来不让我去那山坳上,都说那里头有山神。”
“嘘。这是封建迷信!”
“怎么还不让说了?那山坳前几年好多人进去自杀,邪性得很!”
“真吓人啊……”
程遥遥盯着茶叶,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异样,悬着的心重重落地了。谢昭没杀人!谢昭没有为这种人弄脏了手!这个年代的刑侦手段也不能小觑,被杀和摔下山崖可是有很大区别的。
只是这男人已经被发现了,程诺诺又去了哪儿?
程遥遥看了眼韩茵和张晓枫。她俩面色如常,有说有笑。程遥遥有些好奇,她们怎么也能这么淡定?后来她单独问过张晓枫,张晓枫笑笑表示自己曾经搭火车参加全国大串联,什么场面没见过?这还吓不着她!
一天风平浪静地结束了。下工时,程遥遥大大地心中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过去。
韩茵和张晓枫将程遥遥送到路口,就见谢昭已经等在那儿了。韩茵推了把程遥遥:“人家来接你了,我们回去啦!”
程遥遥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好容易站稳,一抬头就见谢昭已经大步走到自己面前,手伸在半空中,正要放下,程遥遥就抓住了他。
落在脸上的目光炙热得叫她无法忽视。
程遥遥垂着眼,别别扭扭道:“别多想,我是扭到脚了。”
她小脸上没有半点痛意,谢昭“嗯”了声,道:“还疼吗?”
谢昭嗓音听不出还有没有在生气。程遥遥扁了扁嘴,想继续撒娇,却见一群下工的村民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程遥遥忙收回手,转身走在了前头。
沉稳的脚步声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夕阳余晖洒落,修长影子从背后投过来,时不时与她的影子重叠,分外亲密的模样。
程遥遥脚步轻快地跑进院子里,却见谢绯也回来了,正跟谢奶奶一起收拾一只野兔,边上有一滩血迹。
程遥遥高兴道:“小绯回来啦!你昨天怎么没回来?你哥哥去村口接你好几回了。”
谢绯眼神闪躲了一瞬,道:“我……我昨天临时帮人顶班,就换成今天回来。”
程遥遥“哦”了声,看着那野兔道:“哪里来的?”
“昭哥儿昨天打的。”谢奶奶埋怨道,“昭哥儿也是,新做的衣裳蹭得全是血。”
程遥遥一楞,回想起昨天谢昭衣服上的血腥味,是兔子?
程遥遥不由得偷偷看向谢昭,他神色淡淡,将工具和筐子放下,就走到井边打水了。程遥遥苦了脸,谁让谢昭不解释的!
谢奶奶道:“遥遥,这兔子你打算怎么做?”
程遥遥提高嗓音道:“做个麻辣兔丁吧。”
“成!”谢奶奶乐呵呵道,“昭哥儿最爱吃辣的。”
程遥遥又偷偷看了眼谢昭,可惜没得到回应,只好恹恹去厨房做饭了。
这只兔子很肥,程遥遥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道香辣喷香的麻辣兔丁,还有一道辣椒糊糊和青椒炒腊肉。另外又炒了盘黄澄澄鸡蛋和青菜。
一大碗通红喷香的麻辣兔丁摆在桌上,冒着香气。程遥遥转头捂住嘴,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谢奶奶道:“遥遥你不爱吃辣,下次就别放这么辣。”
程遥遥雪白鼻尖透着点红,眼角也红,瓮声瓮气道:“没……没关系。”
谢绯乐道:“哥哥喜欢吃辣的,遥遥姐每回都做。”
谢昭很好养活,家里平时做什么他就吃什么。程遥遥发现他爱吃辣后,家里做什么肉菜,都会特地分一半做成辣味的。
程遥遥听到这话,乌黑眼眸在长睫下一闪,又觑了谢昭一眼。谢昭大口吃饭,跟没听见似的。
程遥遥小脸鼓了鼓,趁谢奶奶没看见,夹起一个炸辣椒正要往谢昭碗里送,就见碗里多了块腊肉。
谢昭收回筷子,继续吃饭,形状漂亮的唇被辣油浸得红润,眉眼间却透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程遥遥就忍不住雀跃起来。她筷子一转,把辣椒放在谢绯碗里,笑吟吟道:“小绯,你吃!”
谢绯看着碗里的干辣椒,惊慌地咬了咬筷子。她哪里得罪遥遥姐了?!还是遥遥姐看出她在撒谎了?
吃完饭,天边还有最后一缕晚霞。菜园里的草莓终于被摘了下来,十几颗红艳艳草莓挂着水珠,摆在雪白浅口碟子里好不养眼。
犟犟更是激动得爪爪乱挥,被谢昭捏住后颈皮才消停下来 。
谢奶奶笑道:“它都盯着这草莓两个月了,再不给它吃一口,今晚咱们谁也别消停!”
程遥遥对犟犟道:“那就给你一个,你可不准再闹。”
谢昭拿了一颗草莓,提着犟犟出去了。他把草莓搁在犟犟的小碗里,犟犟凑到草莓上嗅来嗅去,一时间也不闹了。
程遥遥对谢绯道:“一直等着你回来摘的,再拖下去就熟过头了。”
谢奶奶在围裙上擦擦手,端详着草莓稀罕道:“真是好看!这是什么果子,多漂亮,闻着也香,比野草莓要香多了!”
谢昭走进厨房,闻言道:“是国外引进的草莓苗,比咱们原有的品种更甜。”
谢奶奶道:“哎,那咱们村能种不?用你们那塑料大棚种。”
谢昭摇了摇头。程遥遥解释道:“这草莓不好保存,运输成本特别大。”
谢奶奶道:“那真是可惜了。”
程遥遥塞了一颗草莓在谢奶奶嘴里:“不可惜,您尝尝可好吃了!”
谢奶奶咀嚼着草莓,眼睛都亮了:“哎哟,我这辈子也吃过不少好东西,这草莓是真好吃!来,你们也吃!”
程遥遥也拿了一颗草莓放在口中,轻轻一咬,草莓酸甜汁水弥漫在舌尖,那股特有的香气简直叫人心醉:“好甜!自己种的就是比买的好吃!”
草莓必须新鲜,后世的草莓为了方便运输,往往在草莓还未完全成熟时就摘下包装,还打了药水,哪有自家种的草莓滋味好?
谢绯也是赞不绝口,连谢昭都露出了惊艳的表情。
谢奶奶吃了一颗就不吃了,催着三个孩子吃。程遥遥道:“草莓还会结果子的!您不吃我也不吃了。”
谢绯也拉着谢奶奶撒娇,谢奶奶乐呵呵地,一家人你一个我一个,把一碗草莓吃完了。
晚上程遥遥洗完澡出来,谢昭正坐在门口编一个架子。她主动道:“这是什么?”
“草莓架子。”谢昭示意她看犟犟。
犟犟正痴痴地趴在菜园子边,盯着两棵草莓看。
程遥遥道:“完了,就不该给它吃的。现在更惦记上了!”
“我编个大架子罩上,不让犟犟捣乱。”谢昭道,“都留给你吃。”
这话里透着偏爱,晚风温柔地拂过程遥遥的脸颊,叫她莫名心动。她甜甜地道:“我今天早上说的话,你看见没有?”
谢昭道:“你说了什么?”
“……没看见就算了!”程遥遥一跺脚就要跑。
手指被勾住了。
谢昭粗糙手指一如往常地温暖干燥,轻轻勾住她指尖:“我也是。昨天我不该凶你。”
“……”程遥遥的那点儿气像被戳破的气球,嗤啦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嗓音变得又软又甜:“是我不对,我昨天也不应该骂你。我就是害怕。”
谢昭嗓音有一丝沉郁:“怕我?”
程遥遥低下头瞪他一眼:“我怕你有危险。万一被查出来,你……你被抓走了怎么办?”光是提起这个可能,程遥遥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
谢昭狭长眼眸微微睁大了,看着她半晌不语,神色古怪。
程遥遥以为他不信,气道:“真的。现在是法治社会,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杀人都是要偿命的……你笑什么!哎!”
程遥遥话没说完,就被谢昭一把抱住。男人将脸埋在她纤细腰肢上,双手紧紧揽着她:“妹妹。”
谢昭的头发长长了些,头发不似之前扎手,反而软软的,跟他这个人完全不一样。谢昭闻着她身上沐浴的馨香,心中柔软。
其实昨天他上山时当真起过杀人的念头。这两人敢对程遥遥起这种脏心思,碎尸万段都不为过。可当他举起柴刀时,程遥遥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却浮现在眼前。
他最后只将两人拖死狗一样拖出屋子,扔在林间。他为程遥遥摘了一盒野草莓后,将屋子里外痕迹清理干净,便离开了。那中年男人怕是自己倒霉,下山时不辨方向,摔下了山坳。
程遥遥听完前因后果,也有些解气。她忍不住揉了揉谢昭头发,像揉一只大狗似的:“谁让你昨天不跟我说清楚的,你还不理我,我都气了一晚上!”
“小傻瓜。”
“……你好肉麻呀。”
“小妖精。”
“叫我小仙女!”
“小仙女。”
“嗯!嗯!”
“……”
“……犟犟你走开!”
……
那个中年男人死了。
沈晏和大队长一行人将他送进城,半路就断气了。众人只得将他又运回了村子。据说断气前他一直惊恐地瞪着眼,嗓子里嗬嗬作响,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此人叫林辉,从前有过一个老婆,被他打跑了,现在光棍一个,后事还是大队帮着料理的,就在山上随便点了处地方埋了,并未引发什么波澜。
倒是林婆子在村里嚷嚷,说程诺诺失踪了几天,不知是不是也跑进山里去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别找他们家。
大队上正忙着春耕和大棚蔬菜的事儿,哪里分得出人手来找她。何况村里的知青们时常会跑掉一两个,都是熬不了干活儿的辛苦偷偷回城的,他们都见怪不怪了。大队长只让沈晏去给上海先打个电话,看看程诺诺是不是回上海了。
沈晏虚应着,也并未真正去打。
程诺诺的离开,对沈晏而言就像拆掉了一个隐形地雷。程诺诺自行离开,说明她放弃再纠缠自己了。他已经盘算好了,过两天进城给家里打电话,尽快将他弄回去,免得夜长梦多。
沈晏小算盘打得响,面上也难掩春风得意,在仓库里踱来踱去,还踱步到程遥遥身边,道:“遥遥,你这茶叶挑得不符合规格。”
程遥遥桃花眼冷冷睨着他,沈晏笑笑:“你瞧,这茶叶还是太粗,都得挑出来。”
沈晏一边说,伸手挑起一根茶叶,手指正好碰上程遥遥纤细手指。在碰上的瞬间,程遥遥将手挪开了,瞪住他。
沈晏笑容不变,道:“遥遥,我家里寄来端午节的节礼,有你的一份。待会儿我拿给你。”
程遥遥冷冷板起脸:“我不要。”
沈晏一径的深情款款:“我母亲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这是她的一片心意。里面有你最爱吃的老大昌青团。”
程遥遥差点气笑了,她扬起眉梢:“你这些东西留着送给程诺诺吧,我在谢家吃过青团了。”
听见程诺诺的名字,沈晏笑容顿时僵住。
韩茵也笑道:“对啊,程诺诺不见了,沈晏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全仓库的姑娘们都听见了。大家不由得都向他们看过来,沈晏干笑,勉强道:“我跟程诺诺就是普通知青战友的关系,我怎么会知道。”
程遥遥不由得侧目。程诺诺跟他有过一段的事儿村子里谁不知道?沈晏这话说得也太无情了,与他平素多情温柔的模样完全不符,也叫其他暗暗喜欢他的姑娘们都有些心寒。
这天谢家吃过晚饭,正收拾碗筷的时候,林大富来了。
谢奶奶忙道:“进来吃一点儿?”
林大富忙道:“不不,你们继续吃。”
谢昭起身走过去,林大富却摆摆手,露出严肃的表情:“我找程知青说个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或明天白天还有一更!
小剧场:
如果谢家有个聊天群,画风一定是这样:
三哥:小妖精
遥遥:肉麻~
谢奶奶和谢绯潜水磕cp中。
犟犟忽然插话:嗯!嗯!
系统提示:犟犟已被移出群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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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第一更
林大富严肃的表情令气氛一凛。程遥遥看了眼谢昭, 谢昭挡在程遥遥身前,对林大富道:“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这事儿吧……”林大富明显犹豫不定,最后道:“行,你们俩一块出来。”
程遥遥放下碗,跟着谢昭一起出去院子里了。经过谢奶奶身边时,谢奶奶一把握住她的手:“遥遥……”
谢奶奶目光里流露出担忧, 仿佛知道了什么。
程遥遥对她笑了笑,小声道:“没事的。”
院子里, 林大富不急着开口, 点燃了烟斗深吸一口, 在心里酝酿着说辞。
晚风急促,吹得南瓜叶片哗啦啦响,院子里晾着的毯子也不住鼓动,远处的黑暗里有无数枝叶哗啦啦应和,叫人心烦意乱。
犟犟跑到程遥遥脚边打着转, 不住用毛脑袋蹭她的小腿。程遥遥抱起它来,手指埋入它毛毛里胡乱揉了把。犟犟被扯痛了,“喵”地一声从她怀里挣出来跳得老远,委屈地舔着毛毛。
林大富在心里数着拍子,终于开口:“今天县城医院通知大队上,程诺诺在他们那儿, 伤得不轻。”
程遥遥“啊”了一声,谢昭手在背后轻轻握住她的,面色如常。
林大富组织着语句:“程诺诺不知咋地在县城车站晕倒了, 热心群众把她送去医院,她还一个劲儿嚷嚷着不要看病,也不肯告诉医院她叫什么。医院怀疑她精神有问题,搜了她的包,才知道她是咱们大队的知青。”
程诺诺也太能折腾了。程诺诺在覆盆子丛里几番打滚,又被困在那小屋里一夜,居然还能跑进城里去?她那一副尊荣,不被当作疯子才对。
程遥遥桃花眼微微睁大,明明好奇又要故作冷淡:“她好端端跑进城做什么?”
林大富深吸一口烟斗,明显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她……她怀孕了。”
“啊?”这回程遥遥当真露出了惊讶神色。
谢昭上前一步将程遥遥挡在身后,淡淡盯着林大富:“这关遥遥什么事?”
林大富嘶了声,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么越来越让人心里发憷?他硬着头皮往下说:“这不是小事儿。程诺诺到底是程知青的亲妹妹,这事儿怎么也得告诉你一声儿。医院说程诺诺这胎怕是保不住,你……要不要去看眼?”
谢昭眉眼透出戾气,还未开口,厨房里传出振聋发聩的一声:“呸!”
谢奶奶从厨房里赶出来,横眉怒目,“遥遥还是没出阁的闺女儿,叫她去看这种事儿?”
谢奶奶一向慈和,从未见过她这样生气。
程遥遥顺势躲到谢奶奶身边:“奶奶……”
“别怕。”谢奶奶拍拍程遥遥肩膀。
谢昭不好与大队撕破脸,程遥遥又是个姑娘家,这个鱼头少不得要她来拆开。谢奶奶一副护崽架势冲着林大富:“你堂堂一个大队长,这事儿上怎么糊涂了?!这种脏事儿提都不该对遥遥提!”
谢奶奶语气严厉,俨然还是当初那个地主家主母。林大富幼时受过谢家大恩,对谢奶奶十分尊敬的,此时更是矮了半截:“大娘,这……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程诺诺现在在医院躺着,要是出了人命……”
谢奶奶冷笑一声。大队上何止是怕担干系。程诺诺这胎保不住,接下去还有小月子,要养伤,这都得有人照顾,还得看着不让她寻死。这烫手山芋没人接,想着法儿丢给程遥遥。谁让程遥遥跟她是半个亲姐妹,出了事儿寻不到大队头上。
谢奶奶使个眼色,谢昭抬手捂住程遥遥耳朵。
程遥遥想听,一个劲儿扒拉着谢昭的手,无奈谢昭的大手铁钳似的,把她两边小脸都捂住了。谢奶奶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她耳朵:“未婚……大肚子……这事儿得找谁……你心里清楚……”
只见林大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向谢奶奶告辞。
谢昭松开手,将林大富送到门口,道:“遥遥不去上工了。”
“哎。行,行!早该这样了。”林大富一口答应。
他也知道这事儿不该找程遥遥,可别把谢昭给得罪了,忙道:“程知青这份公分就记在蔬菜大棚那儿,谁也不敢有二话!”
谢昭谢过他,谢奶奶从厨房出来,包了一包点心塞给林大富:“带回去给孩子吃。”
干荷叶包里是小巧的发糕。谢家的发糕是酒杯做的,小小巧巧的一个。林大富眼有泪花。小时候他家饿得没饭吃,是谢奶奶时常把他和弟妹领回家吃饭,这发糕他不知吃过多少。
林大富再三谢过,这才捧着点心走了。
程遥遥凑过来道:“奶奶,干嘛还给他发糕?”
谢奶奶一点程遥遥的额头:“你们年纪轻,做事儿不懂得放软和些。特别是昭哥儿,将来跟林大富打交道的时候多了去了,别叫他心里埋了刺儿。”
曾经的谢家主母,一点点将为人处世的手腕教给孩子们。谢昭认真听着,程遥遥光顾着想别的:“那林大富现在找沈晏去了吧?”
“姑娘家家,少打听这个!”谢奶奶气道。
程遥遥忙躲到谢昭身后去了。谢昭的手往后覆上她腰肢,替她向谢奶奶求情:“妹妹不敢了。”
谢奶奶没好气道:“你就护着吧。去把院子的毯子收了,支阁楼上去。夜里怕是要下雨。”
风一阵阵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吹得毯子床单呼啦啦扬起,风雨欲来。谢昭抱着大团毯子上楼,程遥遥提着煤油灯跟着,犟犟也一溜小跑跟上来,在阁楼里乱钻。
阁楼里风更大,夹着水汽花香从阳台上涌进来。几根竿子支起,将毯子挂上去,叫山风吹上一夜,第二天就干透了。甜水村的春天带着潮气,谢家的床单被褥日日都这么晾晒,夜里才睡得舒服。
谢昭仔细将毯子挂上扯平整,犟犟一直在他脚边绕来绕去,险些踩到。谢昭道:”妹妹,把猫抱开。“
毯子后倩影一晃,程遥遥掀起毯子挤进他怀里,比猫咪更缠人:“犟犟在谷仓里蹭得好脏,我不抱。”
谢昭郎心似铁,继续手上工作:“妹妹,我在干活。”
“我又不会妨碍你。”程遥遥搂着他脖子,谢昭走一步,她跟一步,小猫咪似的挂在他怀里。
谢昭挂好最后一条毯子才回手抱住她,克制的呼吸粗沉起来:“欠亲了?”
这粗鲁的话放在平时,必定要换一顿好打,再哄一晚上才能好。
程遥遥把煤油灯挂在竿子上,哼唧了一声:“你把手给我。”
谢昭手掌在她腰后扣紧。
程遥遥抓住他手腕,一根根掰开手指,摸到他食指上。谢昭修长手指粗糙,那道划伤早已愈合,抚上去有一道发白的痕迹。
程遥遥衔住他指尖,绯色的唇分开,雪白湿润的贝齿在灯光下一闪而过。她一点点收紧牙关,牙尖陷入肉里。
那天夜里,谢昭割破手指喂她鲜血,她才惊觉谢昭知道的远比她所猜测的要更多。
谢昭眼眸沉沉地望着她,指尖上疼痛点燃浑身血液,激荡着寻一个出口。
程遥遥松开了牙齿。那指尖上两排深深红红的印记,她泄气道:“关于这个,还有那些覆盆子,你都没有什么想问吗?”
谢昭将指腹上的湿润抹在她唇上:“我已经知道了。”
程遥遥一颤,绝色面容上露出不知所措,忘了避开谢昭的手:“你……你知道什么了?”
程遥遥这幅吃惊模样太可爱,谢昭噙了一抹笑,逗她:“小妖精。”
“我不是!”程遥遥道,“你认真一点。我早就想告诉你了……”
谢昭捂住她嘴巴,道:“我说过,你可以保留自己的秘密,只要这不会伤害到你。”
程遥遥好容易掰开他的手,气道:“可我想告诉你嘛。”
谢昭顿了顿,低沉嗓音一字一句落进程遥遥耳中:“从前我听奶奶讲故事,那些神话里的妖精仙女与凡人相恋,一旦被拆穿秘密,就要离开。”
程遥遥一愣,万万没想到谢昭还有这么天真的一面。她失笑道:“笨蛋,原来你这么胆小吗?”
谢昭眸色认真:“我不想冒一点点可能失去你的风险。无论你有多少秘密,我都不在乎,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程遥遥的笑容渐渐收敛,突然踮脚咬住他的唇。
甘甜清冽的水渡进口中,似有无限灵气涌入胸腔,将沉疴疲倦一扫而空,血液在四肢百骸里沸腾,寻着一个出口。
未及咽下的泉水沿着唇角滴落,打湿坚毅下巴与一小片衣襟,却解不得渴。
谢昭呼吸滚烫,未及动作,程遥遥已经退开去,抹了抹唇边水迹。她脸颊通红,带着如释重负:“我偏要告诉你!看,这就是我的秘密。”
谢昭定定望着她不语。她有些忐忑地后退一步:“别瞪我,我不是好端端的还站在你面前吗?”
“喂……你别过来!”程遥遥往后躲,叫犟犟,“犟犟,救命!”
犟犟扬起小胖脸,看看谢昭又看看程遥遥,欢快地在两人中间扑腾起来。
程遥遥被一把抱住,笑得喘不上气:“放开……谢昭你……”
程遥遥的尾音忽然一转,变得惊恐万分:“你流鼻血了!”
谢昭一低头,鲜血就滴在了程遥遥的衣襟上。他脸一黑,捂住鼻子,才松手程遥遥就软绵绵倒了下去。
谢昭忙一把搂住她,一手捂住鼻子,鲜红液体从他指缝间一点一滴落下,分外汹涌。
谢昭心中发出了跟程遥遥一样的质问:这是什么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三哥:流鼻血。
遥遥:软绵绵
三哥:流得更凶
遥遥:更晕
形成一个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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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产(第一更
两人在阁楼上好一通折腾,犟犟以为谢昭欺负程遥遥, 抱着谢昭大腿嗷嗷乱叫。登时闹得一片响, 天花板簌簌往下落灰尘。
谢奶奶闻声举着灯走到楼梯口, 冲楼上叫:“昭哥儿,遥遥, 闹什么呢?昭哥儿,你别乱来!”
语气透着恨铁不成钢和质问。谢昭才要回答, 程遥遥就发出软绵绵的一声, 要哭不哭,奶猫爪子似地挠在心上。
谢昭鼻子又是一热, 鼻血滴答落在程遥遥衣襟上。
程遥遥手软脚软,攒足了力气从谢昭臂弯里挣脱,扶着谷仓,一脸惊恐地捂住鼻子:“你离我远一点,别过来!”
谢昭才抬起自己沾满鲜血的手, 程遥遥就要晕过去了:“拿开,拿开!”
谢昭只得站住,脱下衬衫胡乱抹了把脸上鲜血, 又将鼻子堵上, 仰起头。
“啪”地一下, 谢昭后脑勺挨了一苕帚。程遥遥回头,谢奶奶手持笤帚,怒不可遏地瞪着他,抬手又是狠狠几下:“你敢欺负遥遥!”
程遥遥缩成小小一团, 惊恐又无助,犟犟还挡在程遥遥前头,弓着背冲谢昭直哈气。而谢昭脱了衬衫,身上只穿一件背心,满脸是血,整个一丧心病狂的现行犯。
谢奶奶扫了一眼,就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趁着谢奶奶殴打谢昭,程遥遥扶着楼梯踉踉跄跄跑下楼去。
院子里飘起了细细小雨丝,夜风温柔起伏,吹散了那股浓郁的阳气。程遥遥扶着水池大大地喘了口气,用冷水拍拍发烫的脸颊,好半天,那股难以自制的酥软终于被抑制下去,只是手脚仍然乏力。
幸亏前几天喝了谢昭几滴血,否则今天一定要出丑了。
而楼上谢昭好容易才让谢奶奶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再定睛一看,谢昭背心前襟上鲜红一片,半边脸上全是血,忙拉着他下楼。
井水冰凉地扑在脸上,白毛巾一抹一片鲜红。连着换了两三盆水,才勉强洗干净脸上的血迹。谢昭仰着头,谢奶奶用凉水给他拍拍后脖颈:“还流吗?”
谢昭:“好多了。”
谢奶奶絮叨着:“春天容易上火,少吃点辣的。”
谢昭眼眸望向东厢房,“嗯。”
程遥遥躲在房间里探出个小脑袋,像闯祸后躲起来暗中观察的小猫咪。
谢奶奶也瞧见了她,招招手:“昭哥儿不流鼻血了,过来吧。”
程遥遥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春雨沙沙下了起来,水汽花香植物和泥土的清新味道混合在一起,那一缕清冽阳气仍然霸道地往鼻子里钻。
谢奶奶拿毛巾给程遥遥擦了擦小腿上沾染的灰尘,抱怨道:“你们俩也真是,在阁楼上闹耗子似的。我还以为是昭哥儿欺负你。”
谢昭转了个身,背对谢奶奶。
谢奶奶咳嗽一声,又埋怨程遥遥:“瑶瑶晕血这毛病,以前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家杀鸡杀鸭也没见你躲开。”
“我......”程遥遥脑筋急转,道,“杀鸡杀鸭我不怕,我只害怕看人流血。”
谢奶奶道:“怪不得呢。那下回昭哥儿流鼻血,你可得躲着点。这孩子怕不是上次吃人参作下病了,动不动流鼻血。”
谢昭的背影更委屈了。
谢奶奶到底理亏,咳嗽了声:“遥遥,你会不会做啥清热下火的汤?”
程遥遥道:“苦笋小肠汤,春天喝正当时。”
谢奶奶吩咐谢昭:“路边野竹林里最多苦笋,再从田里摘些苦菜和马齿苋回来,明天再来做给你吃。”
谢昭不吭声,谢奶奶一毛巾抽在他背上:“犟种,还委屈上啦?!”
程遥遥打抱不平:“本来就是奶奶您先打人!你别打他了,要不又该流鼻血了。”
谢奶奶气笑了:“我这是为了谁?行,一对冤家,这会儿你们是一伙了,以后闹脾气别找我来评理!”
等谢奶奶回了屋,程遥遥拍拍谢昭肩膀,上头被抽出几道痕迹,她心疼道:“奶奶打得你疼不疼啊?”
“疼。”谢昭双手圈住她纤细腰肢,将脸埋进馨香的裙子上蹭了蹭。
程遥遥想到自己刚才不讲义气地抛下谢昭跑了,顿时有点内疚了。她抱着谢昭的大脑袋揉了揉:“都怪我不好,早知道不跟你喝那么多灵泉了。”
可是谢昭自己不撒嘴……
谢昭又蹭了蹭她,程遥遥就晕陶陶继续揉他脑袋,软软的头发跟大狗狗似的:“你放心,我明天给你煮点清火的汤喝,不会再流鼻血了。”
谢昭脸埋在她裙子上,声音闷声闷气:“你闻到我的血会晕?”
“嗯。”程遥遥点点头,“会……会手脚发软。”
“其他人的呢?”
“才不会!”程遥遥急忙否认。
谢昭抬起了头,狭长眼眸在夜里闪烁不明的意味:“只有我的血才行?”
“……”程遥遥咬住唇,小动物般的直觉冒了出来,总觉得谢昭在给她挖坑。
她十分慎重地想了很久,摇摇头。
谢昭周身气息顿时一凛,双臂紧紧箍住她腰肢:“别人也行?”
“你勒死我了……”程遥遥小声抽气。
谢昭的胳膊就松开了些,咬着牙低声追问:“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不行不行!”程遥遥揪着他头发:“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谢昭嗓音凉凉:“所以,你当初缠着我,是因为这个?”
程遥遥心里咯噔一下。
程遥遥被迫又吸了一次阳气,吸得嘴唇火辣辣的,气哼哼缩进被子里再也不肯出来了。谢昭凝视着被子里鼓起的一团,眸色温柔。
又是吸血又是阳气,果然是只小妖精。
……
甜水村又出了个大新闻:程诺诺怀孕了!未婚先孕!这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可算是爆炸性的丑闻了。一个未婚的大姑娘,还是城里来的知青,怀孕了?
这事儿大队原本是要瞒着的。毕竟这种丑事儿对评选先进大队有影响,林大富花费不少口舌才说服沈晏去照顾程诺诺。
沈晏自然是一口撇清,林大富道:“程诺诺一口咬定了是你,你能撇得清?她现在在医院,身边没人看顾不行,你先把她安抚住。其他的出院后再说!”
林大富半哄半吓,没了主意的沈晏也只好答应下来。
沈晏进城照顾了程诺诺几天。这几天对沈晏而言,就是噩梦。
程诺诺枯黄、干瘪的一张脸,露在外头的胳膊腿,全是蛇虫咬过的痕迹,青青紫紫,嘴边一道伤痕划到眼角,像一个扭曲的冷笑,阴森可怖。
大夫私下告诉沈晏:程诺诺中了蛇毒,打了血清和不少药物,这孩子就算能保住,生下来也一定有问题。
沈晏最后一丝心也冷了。
程诺诺为了保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沈晏不仅得伺候她吃饭,倒屎端尿的脏活也得他干。沈晏哪里是会伺候人的,都快疯了。
而且他稍一不顺程诺诺的心,她就阴森森地盯着他,嘴里不是恶毒咒骂程遥遥,就是将“结婚”“举报“挂在嘴边,把沈晏折磨得够呛。
这天,走投无路的沈晏碰见了林然然,被她软语安慰了几句,顿时忍不住把事情都告诉了她。
林然然笑得温软又动人:“我倒有个好主意。”
沈晏听完,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眼睛骤然亮起!
林然然的好主意,就是将程诺诺送回林家,让林婆子照顾她!用林然然的话来说:“程诺诺在我家住惯了,无非是多烧点热水,多煮一口热饭菜,保证伺候得她舒舒服服。”
程诺诺自然是不肯答应的,可她在保胎,动也不敢动,哪里能反抗得了。沈晏雇了辆车,趁天黑把程诺诺送回了林家去,又给了林婆子二十块钱,甩了这个烫手山芋。
林婆子那是什么人物?亲生孙子孙女都能下死手磋磨的。她倒也没磋磨程诺诺,二十块钱揣进兜里没个响儿,说好的热水热饭也没有,一天两顿给程诺诺送点饭菜就罢了。程诺诺要骂,她嗓音尖锐:“怀里揣个脏东西,不藏着掖着,撕破了脸看谁一身骚!”
林然然带着弟弟妹妹,主动搬进柴房去了。程诺诺如愿独自占了一间屋子,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林丹丹林萍萍都跟聋了似的,任凭她如何叫唤也不踏进屋子一步。
不过第三天,程诺诺夜里痛了一整晚,就落下一个死胎。
林婆子第二天就在村口骂起大街来:“这不要脸的搞破鞋,把脏东西下在我家啊!这是存了心要坏我家风水!老林家几辈子都没出过这种事儿啊!我家可还有好几个清清白白大闺女呢,这让我们以后怎么活人啊!”
林婆子拎了一壶开水,一块砧板和一把菜刀,在村口一边剁一边咒骂。村里的老婆娘们家里要是丢了只鸡,丢了把菜,也是这么在村口骂上一整天的。等林大富问讯赶来阻止,村里人早将前因后果听明白了。
“我说这些天怎么没见程诺诺!”
“那沈晏也跑进城了,还说是去学习班,分明是伺候小月子了!”
还有人小声嘀咕,说她早看出那程诺诺走路胯一扭一摆,一看就不是黄花闺女。
程诺诺这件事儿被村里人津津乐道,传出了十七八个版本,谁也不知道程诺诺为什么会在失踪几天后忽然出现在城里,听说她不仅怀孕了,身上还有许多被蛇虫咬伤的痕迹。
也有人说,甜水村先是死人,又出了这事儿,肯定是后山风水被破了,山神发怒。这种迷信说法很快被大队狠狠遏制了,可传言并未因此平息,反而越传越离奇。
林婆子是真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了。早知道程诺诺身上有这脏事儿,二十块哪能够!她本想把程诺诺直接赶出去的,可林然然告诉她,沈晏家在上海背景可深了,真得罪了他,肯定讨不了好去。
林婆子一听这才罢了,可程诺诺在她家里流产,还是未婚先孕这种丑事儿,忒晦气!她带着两个儿媳妇儿,在程诺诺屋子里烧了柚子叶和符纸驱邪,怕被人举报搞迷信活动,还把门窗都堵死了。
程诺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头发脏得擀毡,原本满屋子污臭血腥味,又混上了呛鼻的焦味,呛得在床上直抽抽。
而这些日子,沈晏出门连头都不敢抬。他在仓库的活儿也被撸了,仓库里干活的都是大姑娘,谁家也不肯让自己女儿在这种流氓跟前干活儿。
沈晏在地里干活儿,一天下来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要在谢昭手底下干活儿。
当初他是风光无限的城里知青,众星捧月,大美人程遥遥围着他打转,惹得多少人羡慕他。谢昭只是饭都吃不饱的地主家狗崽子,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短短半年,两人的境况竟是掉了个个儿。
谢昭管着菜地里的活儿,众人都服他。他每天穿着上工的衣裳都是干干净净,每天中午吃饭时,谢昭一打开饭盒,那香味儿勾得人能多吃两碗饭。而最让人羡慕和津津乐道的,就是程遥遥偶尔来地里给谢昭送饭。惊鸿一瞥,惹得男人们都眼红地直捶谢昭肩膀。
“程知青也太黏糊你了!”
“一样的咸菜,怎么程知青做的就是香!”
“哟,底下还有肉呢!真知道疼人啊!”
“谢哥,你帮我问问程知青还有没有姐妹,远房的也成啊!”
谢昭不答话,大方地任由他们将菜抢光了,眉眼里透着男人才懂的愉悦和自得。
每到这时候,沈晏都埋头啃着干窝头,狠狠咀嚼着,将干涩的粮食和着悔恨咽下去。
程遥遥对此一无所知。她坐在门槛上,喜气洋洋地盼着谢昭从城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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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娇气无脑大美人X狠戾忠犬霸总】
沈翘穿进一本狗血总裁文,成了男主下场凄惨的前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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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黏人小奶狗是谁?!
小剧场:沈翘被男人困在怀里,抽噎着怀疑人生:说好的放……放我一马?
男人嗓音沙哑,双臂困住怀里人:“死也不放。”
他一直记得,至暗时刻,沈翘如一束光照进他的生命。
我逐光而来,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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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崽来了
谢奶奶在院子里洗菜,叫了几回:“遥遥, 昭哥儿和小绯且没那么早回来!来帮我洗菜。”
程遥遥拿了一篮子鞭笋, 又坐回门槛上剥,眼睛还盯着门外头:“今天小狗肯定来了!”
谢奶奶泼她冷水:“上回去城里, 母狗还没生呢。就算生下来,也得喂到断奶后。没那么快!”
程遥遥坚定道:“谢昭答应我,今天一定把小狗接回来的!
化肥厂的母狗快下崽崽了,程遥遥定了一只小狗, 一直日盼夜盼的。谢昭进城看了两回,还给捎去程遥遥特制的狗粮。谁知母狗的预产期都过了,还没生下来。
程遥遥怀疑母狗想骗孕妇餐吃,这才迟迟不肯生。谢昭给她打了包票,这次母狗要是再不生, 他连母狗一块儿带回来。
程遥遥把一篮子鞭笋剥好洗干净,做了一盆手剥笋。剩下几根切段放进鸡汤里,鸡汤的油香顿时添了一份清爽的苦味。
程遥遥拿了一个勺子, 仔细将鸡汤上层的油撇出来, 留着拌面最香。她正弄着, 就听院子里有了动静。
谢奶奶笑道:“昭哥儿, 小绯, 回来啦!狗呢?”
程遥遥放下碗就冲了出去。
谢昭怀里用外套裹着一团小奶狗。黄乎乎小奶狗耷拉着眼,小肉爪子搭在脑袋旁,一个劲儿地嘤嘤。
程遥遥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小耳朵,小狗就凑在她手指上直舔。
谢奶奶一看就稀罕上了, 程遥遥扒着谢昭的手臂,萌得直蹦跶:“它好可爱,怎么这么胖的?”
谢昭道:“母狗这一胎只生了四只,一公三母,它是公的。”
好家伙,大家都说母狗这一胎肚子大,起码能生七八只,结果只生了四只,可想而知这两只小狗个头有多大了。
程遥遥激动道:“它出生多久啦?”
“十几天。”谢昭道,"还没断奶。”
谢奶奶道:“那该让母狗多喂几天啊!”
谢昭知道程遥遥什么小动物在程遥遥手里都能养活,也不担心:“我买了两包羊奶粉来,得给它冲上。”
全家人都围着小奶狗忙活起来。谢奶奶拿来犟犟以前用过的篮子,谢昭去猫窝里拿一个垫子,跟犟犟厮打一番后放弃,拿了件旧衣服来垫上,再小心地把狗崽挪进去。
程遥遥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只黑黄相间的小狼狗,黄乎乎的毛毛,耳朵、额头和脖颈背部有一些些黑色。整只小狗狗还站不稳,轻轻一推就翻出粉色肚皮来,叫声却很有劲儿。
谢奶奶冲了一碗羊奶,加进碾碎的鸡蛋黄,小奶狗一头扎进去吃得欢快,小尾巴摇得螺旋桨似的,还嗯嗯直叫。
程遥遥轻轻戳它粉粉的小爪子,小狗崽脾气很好地一点不计较,还回头冲她嘤嘤叫,嘴巴边一圈奶胡子,萌得程遥遥捂住心脏:“它比犟犟可爱多了!”
谢昭回头看了眼猫窝,道:“不能偏心。”
“不偏心,我也很疼犟犟的。”程遥遥一点不走心地道,“你快摸摸它的小尾巴,它不咬人!”
谢昭又回头看了眼猫窝,再看眼油光水滑肥美动人的小奶狗,伸手轻轻摸一把,毛茸茸热乎乎,小JIOJIO还踩着他手掌一蹬一蹬,完全不炸毛。
谢昭搂着程遥遥肩膀,两人对着小奶狗齐齐露出恍惚的幸福微笑。
不远处的猫窝边露出半张小胖脸,幽幽怨怨。
小奶狗吃了一整碗的羊奶,肚皮鼓鼓地瘫在篮子里睡着了。程遥遥给盖好小毯子,这才跟谢昭洗手吃饭。
饭桌上摆着苦笋鸡汤,清炒马齿苋,凉拌苦菜,酸辣苦笋。谢绯惊讶道:“怎么全是苦的?”
谢昭脸色有瞬间的僵硬,埋头吃饭,程遥遥咳嗽一声忍住笑,谢奶奶给谢绯碗里夹了块苦笋,淡定道:“清火的,多好,你也多吃点!”
程遥遥道:“小绯,你再去车间捡点碎布头,给小狗也做个窝呗。”
谢绯还未回答,谢昭就道:“小绯最近不上工。”
“啊?”程遥遥和谢奶奶都奇道,“为什么?”
谢昭眉目冷肃,埋头扒饭不吭声。
谢奶奶便向谢绯道:“小绯你说,好端端的为什么不上工?是不是厂子里有啥不顺心的事儿?”
程遥遥一撂筷子,扬眉冷道:“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你宿舍的?还是车间的?”
“我……”谢绯脸色通红,慌张地看了眼谢昭,又低下头:“不是,她们没欺负我……”
谢绯根本不会撒谎,这神态一看就有问题。谢奶奶急道:“那你好端端的干嘛不上工?你别怕,有啥事儿有奶奶和你哥在,你说!”
谢绯把脸深深地埋下去,戳着饭粒就是不肯说。谢昭也是不吭声,闷头扒饭。
谢奶奶急得道:“你们兄妹俩要急死我啊!”
程遥遥忙道:“奶奶您别急嘛!我来问!”
程遥遥眼波一横:“谢昭!”
谢昭筷子一顿,慢慢抬起眼,只闷声道:“没什么大事。厂子里……有流氓纠缠小绯。”
程遥遥桃花眼微微睁大了:“纺织厂里哪来的流氓?”
谢昭脸色难看:“上海来的技术员,一个姓陆的小流氓。”
程遥遥直接跳了起来。姓陆?!
谢奶奶反应更大:“这还不算大事!小绯,那小流氓怎么欺负你的?昭哥儿,你把那小流氓送公安局去了没?!”
谢绯脸颊通红,急道:“奶奶,您别张口流氓闭口流氓的,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哎呀!”
程遥遥激动道:“他就是流氓!你还帮他说话呢!”
“遥遥姐你又不认识他!”谢绯莫名道。
谢奶奶直接拉着谢绯:“你跟我回屋说去!你个笨丫头,遇到流氓了还帮人说话呢!”
谢绯被谢奶奶拽回屋子里去了。毕竟谢昭这个当哥哥的在场,有许多话都不好问。
程遥遥也一把扳过谢昭的脸,左看右看。
谢昭险些呛着,道:“怎么了?”
谢昭英俊脸上没有丝毫伤痕,程遥遥意外道:“你没跟人打架?不是说流氓骚扰小绯吗?”
谢昭脸色黑了黑,在程遥遥再三撒娇下才把事情说了。
谢昭今天去纺织厂找谢绯时,听门房大妈说谢绯今天早上就休息了。可这几回休假,谢绯都是下午才回来的。谢昭心思缜密,联想到谢绯自从清明节那回开始就有些异样,穿戴上也格外精心起来。
谢昭留了个心眼,等在纺织厂附近的巷子里。没多久,果然见着一个年轻男人送谢绯回来。在巷子口时,居然想亲谢绯。
谢昭当场冲出去就要拆了那小流氓,可谢绯死死拖住他,又哭又求的。这附近随时有纺织厂的人经过,谢昭顾忌着自己妹妹名声,这才强忍住气。那小流氓倒是有胆子,还跟他自报家门,说他正在追求谢绯,两人还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谢绯居然还傻乎乎地点头:“哥哥,我跟他真的没关系!我今天就是跟他去看了场电影!”
谢昭看着自己妹妹天真无邪的眼睛,再看看那小流氓千年狐狸似的笑,差点又上去揍人。
程遥遥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那小流氓叫什么名字?”
谢昭磨着牙:“陆青棠。”
程遥遥扑通倒进谢昭怀里:“日防夜防,还是没防住!那姓陆的不是好人!”
谢昭道:“你怎么知道?”
“我……我看小绯这阵子魂不守舍的,当然知道了!”程遥遥忙道,“你做得对,干脆让小绯辞职算了!咱们养着她,别让那小流氓再纠缠小绯!”
谢昭顺手将她提到膝盖上,搂着她沉吟半晌,道:“小绯似乎不讨厌他。”
“嗯?”程遥遥不可置信地道,“你不会是看中这个妹夫了吧?”
谢昭冷冷一提唇角:“他做梦!只是小绯的性子我知道,要是她真不喜欢那姓陆的,死也不会跟他去看电影的。也不知道他用什么要挟了小绯,好在小绯没真吃亏,否则一定宰了他!”
尾音已是透出杀气。
程遥遥忙搂着他脖子道:“那姓陆的是京城来的,背景深得很。他要是在临安城出了事,临安城都得塌了。”
谢昭失笑:“我又不是坏人,不会要他的命。”顶多打折一条腿。
程遥遥一语戳穿:“你真要揍他,多带几个人,在巷子里套他麻袋。这种家庭出身的都练过,身手肯定不错。 ”
两人头对头小声说了一会儿,所幸谢绯没吃什么亏。谢昭替谢绯请了一星期的假,一星期后陆青棠一行人也要返回上海,谢绯有什么心思也能消停了。
等谢奶奶和谢绯回来,程遥遥忙坐回自己位置上。谢绯眼圈儿有些红,谢奶奶表情却平静下来,显然也得知谢绯没吃亏,放了心。
程遥遥却有些担心。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太强大了,她这只蝴蝶扇动翅膀,改变的只有谢昭的命运,其他人的剧情线不论拐几个弯,还是坚定地回到了原有的轨迹上。
原书里陆青棠是个花花公子,一时兴起逗弄了谢绯这只清纯小白兔后,又抛弃了她,害得谢绯伤心消沉了好长一阵子。
不过谢绯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重新振作起来后就专心事业了。倒是陆青棠后来追着谢绯回到临安城,上演情场浪子追妻火葬场。
原书里描写过,陆青棠长相家世都相当出色,为人正邪难分,手腕颇为毒辣。这人还相当招蜂引蝶,身边的女人多不胜数,俗称中央空调。
可程遥遥最讨厌陆青棠的地方还不在于此,而是因为谢昭在原书里,最大的一场牢狱之灾,就是拜陆青棠所赐。
不过那是因为陆青棠不知道谢绯和谢昭的关系。这辈子两人提前遭遇,想来这场牢狱之灾也不会发生了。
想到这儿,程遥遥不由得松了口气。
谢奶奶听了谢昭的安排,也挺满意:“那小绯这阵子就别去上工了,在家休息休息。吃饭吧。”
谢绯睫毛闪了闪,低头答应了。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程遥遥给谢绯盛了碗鸡汤。厚厚一层油盖着,鸡汤仍然滚烫喷香。谢奶奶也给谢绯夹了块鸡肉:“多吃点儿,你们单位食堂哪有这么好的肉吃,人都瘦了。”
饭桌上的气氛重新融洽起来。小狗崽许是闻到肉香味儿,又醒了,伸长脖子嘤嘤叫。
程遥遥撕了一点点鸡肉给它磨牙。谢奶奶乐呵呵,一口一个宝儿贝儿地叫。谢绯高兴地说要给它做个小垫子,谢昭也表示明天给它做个狗窝。
高兴了半天,谢奶奶忽然想起来:“犟犟怎么没来吃饭?平时开饭一早等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犟犟:呵,离家出走了。
有奖征集小狗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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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怂怂(第一更
谢昭在宅子里找了一圈, 才在猫窝深处看见一对琥珀色的眼睛。犟犟揣着爪爪蹲坐在猫窝里, 任由全家人怎么哄劝引诱都不为所动, 程遥遥把一盘子撕碎的鸡肉放在猫窝前, 它也只是动了动耳朵尖,小胖脸上大写的”冷漠“两个字。
谢奶奶好笑又好气:“真是个犟种。家里来了狗你就绝食啊?”
“嗯!”犟犟一掉脑袋,用个圆滚滚屁股对准大家。
程遥遥忍着笑,故意道:“不吃算啦。我们回屋睡觉去。”
说完把鸡肉和猫饭都放在猫窝门口, 大家都纷纷离开了。
第二天起来, 猫碗里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下。犟犟这会儿出了猫窝, 不远不近蹲在凳子后面,暗中观察新来的小胖狗。
小胖狗长着奇丑无比的长嘴巴和塌耳朵, 四只短腿短尾巴, 跟在谢昭脚边跑几步跌一跤,还嘤嘤叫个不停, 吵得要命。
谢昭一边在院子里干活儿, 一边还要低头看眼, 偶尔轻轻扶它一下,免得小胖狗摔倒。
小胖狗干脆趴在谢昭的手腕上, 咬着谢昭手里的木楔子, 又咬上谢昭的手指头磨牙。谢昭手头的活儿也没法干了, 停手给小狗崽擦擦口水。
程遥遥挽着头发,睡眼惺忪地从屋子里出来,正好瞧见这一幕。
谢昭穿着白背心迷彩裤, 肩背肌肉轮廓起伏舒展,分外冷峻的眉目低垂,看着手腕上一只撒娇的小胖狗。
程遥遥被电得一个激灵。
谢昭已经看过来:“妹妹,洗漱完来喂小狗。”
程遥遥捂着心口转头:“哦,哦!”
洗脸水都打好了,牙膏也挤好了,程遥遥端起牙缸刷牙,一边凑过去看小狗崽:“嘬嘬嘬,早安!”
小狗崽抛弃了谢昭的手指,欢快地往程遥遥身上扑,好在谢昭及时捏住它后爪爪,小狗崽只好淌着口水冲程遥遥嘤嘤叫唤。
程遥遥有些嫌弃地道:“都流口水了,你怎么唔喂它……”
谢昭道:“以后都由你一个人喂,让它认你。”
程遥遥好奇地仰起头:“有用吗?”
“有。”谢昭撩起她颊边碎发别在耳后,才睡醒的程遥遥桃花眼里泛着惺忪,脸颊娇红,唇边沾了些牙膏泡沫,叫人忍不住想尝一尝是不是甜的。
到底没尝到。小胖狗挤在两人当中,嘤嘤叫得人心都化了。
谢奶奶从厨房出来:“哎哟!你们一大早起来光顾着玩儿狗,也不喂它,吵得都要翻天了!”
程遥遥辩解道:“我们在训狗呢。”
谢奶奶吼:“才那么丁点大,训什么训!赶紧给它喂奶!”
第一天的训狗计划,失败。
程遥遥泡了碗羊奶,加几勺没加盐的鸡蛋羹搅匀,亲手捧到小狗跟前。小胖狗埋进去大口大口吃,一点没有不适应,一边吃一边狂摇小尾巴。
程遥遥又端起另一碗放在猫窝前,忽然道:“谢昭,你有没有觉得犟犟靠近一点了?”
犟犟刚才还在凳子后,现在坐在了房门口。还是一副“我只是在看风景,根本没有注意你”的姿态,还慢悠悠地舔着爪爪。
谢昭:“它喜欢小狗。”
“……但愿如此。”程遥遥对此相当怀疑。
果然,大家正在厨房吃着早饭,就听院子里响起小狗的惨叫。谢昭丢下碗就冲出去,程遥遥紧随其后,只见小狗崽满脸奶滚在地上,犟犟一只爪爪把它拨拉得滚来滚去。
小狗崽闭着眼嗷嗷哭,犟犟还用肉爪摁它脑袋。
程遥遥急道:“犟犟你住爪!”
犟犟懒洋洋走开,轻巧地跃到鸡窝顶上舔爪爪。谢奶奶抄起笤帚就追上去:“你个坏东西!”
犟犟这才嗖一下逃走了。
小奶狗呛了一头一脸的奶,委屈得四爪抽抽,嘤嘤直叫。程遥遥举起它气道:“你可是狼狗啊!你怎么不还手?!”
小奶狗耳朵耷拉着,短尾巴也耷拉着,委屈得不得了。
谢绯心疼道:”它都挨打了,遥遥姐你别说它了。“
谢昭摸了摸狗肚子:“没吃饱。”
小狗食盆里都空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吃的。感情不光挨打,饭也被抢了。
程遥遥用羊奶粉加鸡蛋黄蒸了一碗羊奶糕,晾凉后喂小狗吃。小胖狗立刻不哭了,吃得可欢实,一边吃一边嘤嘤叫。
一家四口围着看,程遥遥忽然道:“咱们家的猫和狗叫声都挺奇怪的,你们发现了吗?”
“没有的事儿!”谢奶□□一个护短,“小狗崽子都这么叫,长大了就汪汪叫了。”
程遥遥道:“犟犟小时候您也这么说,现在还是嗯嗯叫。”
谢奶奶持续护短:“它咬昭哥儿的时候不也喵喵吗?”
谢昭:“?”
小胖狗其实有大名:将军。这个名字是谢昭坚持取的,可大家左看右看,都没能从这只小胖狗身上看出一点将军的潜质,仍然叫它“嘬嘬嘬”,也叫它小狗子。
谢昭千挑万选了这只小狼狗,用来看家护院保护程遥遥,结果一点看家护院的本领都没显出来,犟犟一爪子扒拉得它满地打滚,家里的大公鸡也欺负它,一翅膀扇得它嗷嗷哭,夹着尾巴找谢昭告状。
现在全家人都叫它:谢怂怂。
程犟犟这次离家出走持续了两天,第三天傍晚被红霞嫂扭送回来。原来犟犟投奔狗蛋去了,赖在人家里吃个没完,红霞嫂一脸为难:“实在太能吃了,狗蛋铁蛋天天偷饭喂它。”
程遥遥差点笑晕,点着犟犟的鼻子道:“我说了,你吃得这么多,跑去别人家里也会被赶出来的。”
“喵嗷!”犟犟张嘴就咬住程遥遥的手指。
谢昭赶紧掰开犟犟的嘴,只见程遥遥纤纤玉指上沾了点口水,一点痕迹没有。犟犟高傲地斜了谢昭一眼,居然没有挠它。
犟犟此次回家,犹如在甘露寺进修过的废妃,改变了战略。它开始对全家人撒娇,每天一早起来就钻到程遥遥怀里踩奶,蹭谢绯小腿,要谢奶奶抱着吃饭,还纡尊降贵地让谢昭摸摸毛。
总之谁跟小狗玩儿,犟犟就立刻冲进谁怀里霸着撒娇,有回瞧见程遥遥举起小狗玩儿,也非要让程遥遥举高高。
程遥遥举了它一回,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拿不稳了,深沉地对谢昭道:“你试过举哑铃的滋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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