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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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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事?”

    稽查队队长上下打量着谢昭:“我们要搜一下你的身。”

    谢昭态度很淡定:“为什么?”

    队长道:“有人举报你倒卖黄货!”

    谢昭看向了不远处,黄六缩着脖子蹲在地上,偷偷抬头看谢昭。对上谢昭的视线时张了张嘴,却被狠狠踹了一脚:“老实点!”

    谢昭脸色不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队长见怪不怪道:“不知道?等我们搜完身你自然就知道了。搜!”

    程遥遥陡然转头。只见谢昭落落大方地张开手,两个稽查队员伸手在他身上搜检起来。

    她顿时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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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手

    那两个稽查队在谢昭身上一顿翻找,程遥遥掌心冒汗, 只觉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她脑子里纷乱地闪过许多支离破碎的片段, 改革开放马上就要来了, 可这尾声仍要持续两年。

    更何况,谢昭倒卖的不是其他小生意, 是黄金!谢昭最黑暗的经历就是因为倒卖黄金而引起的,要是被发现……

    程遥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死死盯着那稽查队队员的动作。

    终于,稽查队队员道:“报告队长,没……没搜到。”

    稽查队队长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滞了滞, 道:“不可能!搜仔细了!”

    这些人搜身抄家是老手,藏没藏东西一搜就清楚。一个队员硬着头皮小声道:“都搜遍了, 真没有。”

    那两个稽查队队员挺尴尬地松开了谢昭,谢昭整了整被搜乱的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

    稽查队队长不死心地瞪着谢昭,他总觉得面前这年轻人身上透着那么点味道,不能轻易放了:“你不是本地人吧?证件出示一下。”

    人群里忽然冒出声:“外地人怎么了?你以为自己是公安啊?”

    这一声儿躲在人群里说的,稽查队也找不到人, 谢昭唇角忍不住一弯。

    这句话节奏带得好。这家饭馆很有名气,来吃饭的大部分都是外地客人。大家伙听到这话就不干了:“没错儿!外地人就一定犯法啦?”

    “这儿闹事儿的是你们本地人吧!”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这年头,大家下次馆子可都不容易,好好地被搅合成这样,谁心里能乐意?

    稽查队队长把眼睛一瞪:“谁?谁在说话?”

    当然没有人出头,但是那嘀嘀咕咕的声音却没停过。稽查队队长这么多年干下来, 深知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会儿群众的不满已经被点燃,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那边稽查队队员也检查完了谢昭的证件,见谢昭一直挺配合,也道:“队长,肯定是断指儿几个乱攀咬。人证件没问题。”

    稽查队队长把证件还给谢昭:“行,没你事儿了!那边几个,都给我带走!”

    稽查队押着几个抱着头的倒霉蛋走了。食客们这才渐渐散开,饭桌上的菜都凉了,还有饭菜被砸了的,跟饭馆的服务生扯着嗓子理论,谁也不肯认这损失。开玩笑,一顿饭好几块钱呢,都没吃进嘴里,凭什么要钱?

    程遥遥受了这一场虚惊,泪汪汪地看着谢昭,像只被丢下的小猫似的。这幅样子很惹人疼,谢昭轻轻牵起她的手,低声道:“别怕。”

    谢昭的大手温暖粗糙,他的镇定让程遥遥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她心有余悸地道:“我们走吧,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谢昭犹豫地看向那桌饭菜,程遥遥又催促道:“我害怕!”

    谢昭心疼又内疚地捏捏她的手,不再迟疑,结了账就带她出了餐馆。

    谁知刚走到拐弯的路口跟稽查队狭路相逢。那一圈倒霉蛋都抱头蹲在地上,稽查队队长把他们挨个狠踹过去,拳脚声砰砰响:“妈的,耍我!看我这次怎么办你们!”

    程遥遥瞬间僵住了。这是一个拐弯路口,有面围墙连着弄堂的空地,稽查队在这儿审人很方便,一圈人围着看热闹,刑场似的。

    两人这时候掉头反而打眼,谢昭一揽程遥遥胳膊,低声道:“不要看,继续走!”

    程遥遥僵硬得快同手同脚,紧紧靠着谢昭,谢昭镇定如常,脚步不疾不徐地领着程遥遥从稽查队面前走过去了。

    眼看着前头就是拐弯路口,程遥遥心中暗喜,正要走过去,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叫嚷:“队长,我举报!那个高个子是投机倒把分!他卖给董哥,不,董大军好大一批黄货!就算他身上没有,他也不干净!”

    程遥遥脸色瞬间煞白,回过头去,那人指的正是谢昭!

    程遥遥生气地瞪着谢昭,用力推了他一把:“你不是说你没倒卖黄金吗?!你……你快跑!”

    程遥遥关心则乱,她这么一推,反而叫稽查队的人像见了血的鬣狗一样围了上来。

    谢昭把程遥遥往前推:“快走。”

    程遥遥却紧紧拽着他袖子,怎么也不肯走。谢昭只得将她护在身后,冷冷看着那稽查队队长。

    稽查队队长走到谢昭跟前,哼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有问题!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稽查队队长,你身上这股味儿,眼神里这股劲儿,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谢昭一手护着身后的程遥遥,下颚线条也紧绷起来:“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稽查队队长一抬手:“把断指儿带上来!”

    那断指儿就是指证谢昭的人,他唯唯诺诺地上前:“队长。”

    稽查队队长敲上他脑袋:“看着我干嘛,你说说,这人干什么了!”

    那断指儿对上谢昭的眼睛,缩了缩脖子,道:“他前儿跟董哥见了一面,说手头有一批黄金和外汇,要跟董哥合作。”

    稽查队都激动了:“还有外汇!”这可是大案子!

    围观的群众都啧啧称奇,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英俊的年轻人,怎么能是个投机倒把犯呢?这两年苏州街头渐渐冒出了做小生意的摊贩,这种小打小闹也没人看不上。可倒卖黄金外汇跟做小生意不同,黄金啊!这年头谁家里敢藏黄金?外汇,那更是报纸上很遥远的东西了。

    听着众人的议论,稽查队队长越发挺起了胸膛,只觉面上有光。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稽查队队长,成天就在街上抓些小鱼小虾,缴获的战利品除了花生米就是麦芽糖,也就是给兄弟们和家里孩子甜甜嘴。

    这回抓了一票大的,就是指头缝里漏下点儿,那金屑子也够肥了!

    想到这儿,稽查队队长厉声道:“你说说,18号那天你都干了些什么去了哪?见了什么人?”

    “18号早上我到了苏州火车站。”

    无论稽查队队长怎么盘问,谢昭除了这一句话,其余的一句没有。

    稽查队队长气得嗓子都哑了,当着群众的面,他又不能用刑,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不要消极抵抗,你不说是吧?等到了稽查队,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谢昭这回有了反应,他掀起眼皮,狭长眼眸淡淡扫了稽查队队长一眼。他面无表情,可稽查队队长就是被他这一眼惹火了。

    稽查队队长张嘴欲吼,奈何喉咙疼的厉害,咳嗽两声,正要再次开口盘问,却听一声娇叱:“你是18号早上到的苏州?你不是告诉我你傍晚才到吗?”

    谢昭的表情陡然变了,咬着牙冲程遥遥低吼:“没你的事!”

    “还敢凶我!”程遥遥冲上去抬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谢昭被打得偏过头去。

    谢昭英挺的脸庞上,很快就浮现出一道手指印来。他慢慢回过头,舌头顶了顶口腔内侧被打破的地方,满嘴血腥味。

    他面无表情望着程遥遥,打了人的反而眼圈红红,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攥着个小拳头瞪他。

    别说谢昭,稽查队队长和一干吃瓜群众都是目瞪口呆。

    不光为程遥遥的美貌,更为了她的彪悍。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居然动手打人?

    程遥遥揉了揉隐隐发疼的手掌,浓郁的阳气从谢昭的血液里散发出来,她脸颊隐隐泛红,有些站不稳了,仍指着谢昭骂道:“说!你18号那天到底去了哪里?见了谁!”

    谢昭抬手抹过破裂唇角边一点血迹,狭长的眉微拧起来。

    谢昭生得高大,模样又吓人,一抬手,围观群众就喊道:“不准打人!”

    谢昭默默无语,把手又放下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谴责他居然想打女人,还是打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场面吵吵嚷嚷,倒免了谢昭回答。

    程遥遥上前一步,越发激动:“说,你到底见了谁!?你是不是去找林璐璐了!你不是答应我再也不见她了吗?”

    谢昭:“......”

    “嚯!”围观群众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你小子长得人模人样的,咋能做出这种事儿?”

    “守着这么个天仙似的姑娘,还脚踩两只船呢?”

    稽查队队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情打得措手不及,他高声嚷道:“都别吵!”

    稽查队队长好容易把嗡嗡的议论声压下去,转头看着程遥遥,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姑娘不过十□□的年纪,乌发如云,雪肤花容,穿得跟画报上的摩登女郎似的。而她身上的那件羊绒毛衣和脚上的小皮鞋,才是稽查队队长语气缓和的主要因素:“你是谁?跟这个投机倒把犯是什么关系?”

    程遥遥一抬下巴,桃花眼扫过去,趾高气昂地反问:“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稽查队队长嘿然一笑,半真半假地冲谢昭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对象。”

    谢昭神色古怪,移开眼沉声道:“她不是我对象!”

    震撼我全家!感情这姑娘还是倒贴的?这小子怕不是瞎了?

    程遥遥顿时勃然大怒,红了眼圈道:“我就知道!我不是你对象?林璐璐那个小秃子才是你对象,对吧?你那天是不是又偷偷跑去找她了?枉我爸爸这么信任你,提拔你,你居然敢对不起我!”

    谢昭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脸色极其难看。围观群众们却是看得津津有味,把他这表情当作了被拆穿的心虚,起哄道:“这小子不敢说,肯定是见狐狸精去了!”

    几个稽查队队员和人群的年轻小伙子更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愤愤不平地叫道:“把这个该死的陈世美抓起来!

    “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还有大娘用过来人的口吻安慰程遥遥:“姑娘别难过。你对象干出这种事儿,回家叫上两家老人来好好说说,得让他写个保证书!”

    程遥遥唇角一抽,人群里另一个嫂子不乐意了:“现在是新社会了。、就算结了婚也能离,这种男人还要他干嘛?”

    “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管新社会旧社会,都得讲究个从一而终!”。

    “您这话我就不赞成了,这么没良心的男人,还守着当宝贝?”

    “哎哟哟,现在的年轻姑娘可真是!”

    眼看着场面就要演变成一场女权之间的辩论,稽查队队长大声道:“都别吵吵了,这说正事儿呢!”

    群众们道:“你说你说。”

    这男的俊,女的俏,群众们看大戏似的,就差抓一把瓜子磕起来了。

    稽查队队长对程遥遥道:“现在有人指证他倒卖黄金,我们得先审问他,你别在这儿捣乱。”

    “呵,黄金?就他?家里穷得叮当响,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家连一百块聘礼都出不起,还倒卖黄金?”程遥遥冷笑,抱起胳膊,“你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你18号那天到底是不是去见狐狸精了?”

    谢昭唇角抽了抽,终于吐出一句:“我见了谁,你管不着!”

    程遥遥怒极反笑,一把抓住谢昭的手腕就走:“我管不着?走,跟我找我爸去,看你的工作还保不保得住!”

    “嚯!”围观群众被这剧情的反转震惊了,再一次发出惊叹并热情相送:“陈世美!别放过他!”

    “呸!长得这么体面的小伙子咋这么丧良心!”

    “姑娘,小两口有话好好说!别闹离婚!”

    几个年轻的稽查队队员恨恨地骂道:“嘿,这小子命忒好,有个这么漂亮的对象还不好好珍惜!”

    “慢着!都给我站住,你们俩合起伙来耍我呢吧?”稽查队队长反应过来了,表情难看地拦住这两人。

    这程遥遥闹了半天,还是想给谢昭脱罪。而且程遥遥长得实在是太美了,这场面给稽查队队长一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演戏似的。

    程遥遥抱着胳膊,绝美的容颜上写满了盛气凌人:“怎么着,你们稽查队还管男女搞对象的事儿?”

    稽查队队长牙疼似的啧了声:“我不管你们搞对象,但是他现在涉及倒卖黄金,我必须把他带回去!”

    “不行!”程遥遥下巴一抬,纤细的手指指向谢昭,“你马上跟我走,咱们一块去找那个小贱人说清楚!”

    谢昭脸颊的肌肉抽搐,冲程遥遥一字一顿:“你回去,别在这里闹!”

    程遥遥尖叫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

    稽查队队长就在她旁边,被这尖锐嗓音冲得眼前一黑,揉着耳朵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你也不能破坏我们工作嘛。”

    程遥遥盛气凌人,一个眼刀飞过来:”你算什么东西,跟我爸说去!“

    中国是个讲人情的社会,简单地说:拼关系。

    程遥遥这娇纵和高高在上的气质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穿戴也与旁人不同,光是脚上那双小皮鞋,在商场得卖到一百块以上呢。

    稽查队队长的语气立刻变了,凑近程遥遥压低声音:“你爸是……?”

    程遥遥冷笑:“我姓程!”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最耐人寻味。稽查队队长琢磨开了:“陈?程?”

    一个队员适时为头儿解惑:“咱们市x局的那位就姓程,听说他家就一个女儿!”

    稽查队队长顿时肃然起敬。这局虽然与他们稽查队不想干,那也是他高攀不上的。

    程遥遥斜眼看着稽查队队长脸上变幻的表情,哼了声:“也好,你们把他抓走吧。这样没良心的男人我也不稀罕!”

    开玩笑!这么一个烫手山芋能带回去吗?人家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了,遭殃的岂不是自己?稽查队队长连忙赔笑:“别别,这是个误会!”

    程遥遥小下巴一抬:“什么误会?没有误会!不是有人证吗?”

    蹲在地上看热闹的断指儿冷不丁被指到,还一点儿没弄清状况,冲稽查队队长道:“队长,我能作证,这人就是投机倒把犯!我能将功补过了吧?”

    “我可去你的吧!”稽查队队长一脚踹在他肩上,“你小偷小摸案底这么多,还敢污蔑别人!你给我等着!”

    程遥遥还要说什么,谢昭投来一个眼色,微微摇头,这是让她老实一点,不要再闹了。这稽查队队长是被她一时唬住了,再闹反而露馅。

    程遥遥只好撇了下嘴,道:“现在我们能走了吗?”

    “能,能!这事儿是怎么搞的,耽误你们这半天。”稽查队队长忙道。

    两人拉拉扯扯走出老远,背后的热心群众还在议论:“真是白瞎了这么漂亮的姑娘,男人长得好点就是靠不住!”

    只有指认了谢昭的断指儿一脸绝望。他原本想乱咬出一个人来为自己脱罪,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看着稽查队队长不善的眼神,断指儿知道自己完了。

    黄六则是一直紧紧盯着谢昭远去的背影,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担心,哆嗦得厉害。

    苏州的窄巷很多,弯曲绵延,自行车轮子压过青石板会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谢昭载着程遥遥远远离开刚才那条街道,直骑到码头附近的一座桥边才停了下来。

    这座桥相当偏僻,河床已经干涸,桥边一排柳树光秃秃的,映着古桥和岸边破旧宅子,别有一种韵味。谢昭把车停好,转身来扶程遥遥。

    程遥遥由着谢昭把她抱下来,安静地一言不发。谢昭温声道:“妹妹?”

    程遥遥眼波流转,抬眼看着谢昭,终于有了反应。

    谢昭这才舒口气,道:“是不是吓着了?”

    程遥遥摇了摇头,抬手摸摸谢昭的脸颊,那巴掌印隐隐浮起来:“疼吗?”

    那点儿伤对谢昭来说不算什么,被程遥遥轻轻触碰,反而觉出甜来。谢昭眼底含笑:“不疼,妹妹没用劲儿。”

    “啪!”程遥遥二话没说,补了一巴掌。

    程遥遥这一巴掌可没留情,重重打在刚才打过的左脸上。谢昭嘴里弥漫着淡淡血腥味,却不知道程遥遥这气从何来。他抿住唇,等程遥遥发作。

    程遥遥从兜里掏出那包东西时,他终于露出诧异表情:“你怎么拿到的?”

    程遥遥气道:“我看见你偷偷往桌角塞了一包东西,就趁人不注意拿出来了。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

    谢昭下颚绷紧,望着程遥遥的眼神看不出半点悔意:“妹妹,把它给我。”

    这包东西包裹得方方正正,沉甸甸的。程遥遥一把撕烂了外头包着的牛皮纸,那牛皮纸又厚又韧,只撕裂了一点,露出金光耀眼的一角。

    程遥遥举着这金子怒道:“你答应我不碰这个的!

    谢昭道:“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我根本不稀罕!”程遥遥怒道:“你让我提心吊胆,这就是你说的好日子?!”

    程遥遥脱口而出,却看见了谢昭瞬间僵硬的神色。

    谢昭神色有些莫测,自言自语般重复道:“不稀罕?”

    冷风从桥那头吹来,程遥遥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话太伤人,却又不肯低头,道:“你认识的那些人根本不是好东西,把这东西塞在你身上。要是被抓了,这么多黄金,够你坐一辈子了!”

    见谢昭不吭声,程遥遥越发气恼:“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奶奶和小绯怎么办?”

    谢昭眼神也完全冷了下去:“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程遥遥按捺着性子,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再碰黄金!”

    程遥遥深恨自己这么粗心大意。明明原书里就说过,谢昭发家初期倒卖黄金,惹了大祸。这阵子谢昭不断地往家里拿钱,她还以为谢昭真是靠运货赚的钱。

    她卖了一个夏天的吃食,也不过攒下小八百块。拖拉机运货,倒腾药材能赚多少?又哪一种生意,赚得有黄金多?

    两人相识以来,谢昭这是第一次没有顺着程遥遥的心意:“这是我的路。”

    程遥遥的眼圈刷地红了,一滴泪摇摇欲坠,映着那小小泪痣简直叫人心都碎了:“你骗我!你上次就答应我不会碰黄金的,你骗我!”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叫谢昭怕的东西,第一样就是程遥遥的眼泪。他冰冷神色里透出一丝无措,抬手捧住程遥遥的脸颊为她擦拭眼泪:“不要哭……妹妹,我想给你最好的。”

    “我不要那些!”程遥遥抗拒地躲避他的手,“你要是真的爱我,就不要再碰黄金了!”

    谢昭的手顿了顿,在程遥遥期待的目光里,沉默下去。眼看着程遥遥转身要跑,他一把抱住她:“妹妹,我大可以骗你,但我不想。你的话我会考虑,但是现在……”

    “你闭嘴!你就是个大骗子,骗子!”程遥遥大声嚷嚷。

    谢昭无法理解她对黄金的恐惧,正如同自己无法理解谢昭的固执。程遥遥从来都是要人顺着的,更何况是对她千依百顺的谢昭 。

    大小姐脾气上来,程遥遥一把就将那金子扔向了河里。

    那河床干涸,龟裂的泥土上洒落了十几块金条,光灿夺目。

    谢昭看也没看那金子,只搂紧了程遥遥:“妹妹,别生气。”

    这一声低沉缱绻,落在耳畔,程遥遥眼泪顿时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身体簌簌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心的,一个劲儿地喃喃:“我不要你了!你滚,抱着你的黄金睡觉去吧……”

    她自顾自哭得伤心,根本没有抬眼去看谢昭的表情。谢昭金石振振的嗓音透着冷,捏着她下巴的手指轻轻摩挲:“不要我了?”

    “没错!”程遥遥一把挥开他的手,谢昭没用力,她很轻易地就挣扎开来,指着谢昭撂下狠话:“分手!”

    空气瞬间冷了下去。

    谢昭身上泛起暴戾的气息,定定看着程遥遥,他好像失去了分辨的能力,很慢地重复:“分手?”

    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程遥遥自己都没当真,她一时间也知该如何是好,写满娇纵高傲的小脸哭得通红,又可爱又可笑。

    谢昭困惑似的盯着她:“你是当真要跟我分手?”

    当然不是!程遥遥气哼哼地一跺脚,等谢昭哄哄自己,她就把分手这句话收回来好了。

    可她的沉默仿佛加剧割裂了两人之间的冷气,谢昭喃喃自语:“真是学不乖。”

    程遥遥没听清:“你说什么?”

    谢昭嘲讽地一扯唇角:“这可是你说的。”

    程遥遥还没反应过来,傻兮兮地追问:“我……我说的什么?”

    谢昭一字一顿:“分手。”

    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程遥遥桃花眼微微瞪大了,一颗含不住的泪珠顺势顺落下来,在白嫩肌肤上留下一点水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昭,一时间语言能力都丧失了:“你,分手?你要跟我分手?”

    谢昭客气地纠正她:“是你要跟我分手。”

    程遥遥小脸煞白,玫瑰色的唇颤抖着,模样可怜极了:“没错,分……分手,对!我再也不……呃!”

    程遥遥气得五内俱焚,却忽然打了个嗝,一下接一下,打得停不下来了。

    谢昭淡淡看着她,程遥遥又丢脸又生气,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继续打嗝。

    程遥遥哭得头昏脑胀,恨不得直接钻地缝里才好摆脱这种尴尬场面,有什么人在谈分手的时候会打嗝呢?就在程遥遥哭得要昏过去的时候,谢昭终于走上前来,伸手搂住了她。

    程遥遥抬手就要挠他,可惜哭得手脚绵软,被他偏了下头轻易地躲开去,只挠在了下巴上。

    谢昭一手在她背上轻轻顺着气:“打嗝的时候要闭气。”

    程遥遥哪里憋得住,呜呜咽咽哭个不停,还不断地打嗝。叫谢昭想起了打奶嗝的犟犟,也是这么一抽一抽地,打嗝声小小的,特别有趣。区别只在于犟犟只能咬伤他,却不及程遥遥一句话伤得疼。

    程遥遥方才煞白的小脸又涨红了,滚满了泪珠。她这样哭得惨兮兮的,实在叫人想欺负她。

    隔着泪水,谢昭英俊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程遥遥耳边又是自己的抽噎声和打嗝声,恍惚听见了谢昭的一声叹息。

    她的脸被捧起,温柔而不容反抗的力度:“我教你。”

    在谢昭的帮助下,程遥遥好一会儿没能呼吸,眼前阵阵发白,直到谢昭把她抱到桥墩上坐着,她才渐渐找回了呼吸。她软绵绵趴在谢昭的肩膀上,发现自己果然不打嗝了。

    程遥遥脑子里晕乎乎的,一时间没想起来刚才的事儿。她还来不及高兴地跟谢昭分享这个发现,就听谢昭道:“分手了,还抱着我不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黄金的确给谢昭带来了巨大阴影:遥遥要跟我分手了,猛男落泪.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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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捡金条

    河与桥是这座古城的血管, 年年岁岁流淌着, 见证着历史的变迁。不知出于某种原因, 这条河干涸了, 桥自然也就被荒废,遗忘。

    这儿荒郊野外, 夕阳下来时平添一股鬼魅之意。河床干涸龟裂,散落着枯枝与田螺壳。

    谢昭在河床上慢慢走动, 将散落的金条一一找到, 捡起来。夕阳落在他英挺侧脸上, 他神色自若,左脸三道新鲜出炉的抓痕为他平添一股痞气。

    程遥遥已经不哭了,还捡到了一个很大的田螺壳, 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昭不远处。程遥遥很注意地保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毕竟她刚刚挠了谢昭, 俩人还分了手。

    不远处的枯草丛里扑剌剌飞出一只野鸟,谢昭立刻回头看了眼。

    程遥遥也吓到了, 忙往谢昭身边跑了两步。谢昭没出声, 又回头眯眼认真寻找。夕阳漫天, 让金条几乎与河床融为一体,很难分辨。缝隙里金光一闪,谢昭上去又捡出来一根金条。天色快要黑了, 必须赶紧把金条都找到。

    程遥遥吓得心砰砰跳,还没有人哄。气得一跺脚,把田螺壳用力砸到谢昭背上。风干的田螺壳轻飘飘, 在谢昭外套上落下一点灰尘,又滚到地上。谢昭恰好退后一步,踩破了。

    程遥遥借机发作起来:“你踩坏了我的东西,赔我!”

    谢昭移开脚一看,唇角勾起一点戏谑:“赔你什么?”

    他狭长双眸盯着撒泼奶猫似的程遥遥,透着玩味。程遥遥脸颊红了红,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在谢昭的眼神里仿佛无所遁形。好在夕阳遮住了她脸上红晕,她下巴一抬,随口扯道:“赔我金条!”

    “要这个?”谢昭举起手里的一枚金条。

    那是古时候传下来的,工艺朴拙,一枚有一两重,沉甸甸明晃晃。该死的金钱,如此美丽!

    程遥遥理直气壮伸手:“给我!”

    谢昭大手把金子抛起又接住,悠哉道:“这是我的媳妇本。”

    “……”程遥遥一下子愣了,桃花眼水汪汪的,看上去有点呆。

    谢昭又接了一句:“可惜你要跟我分手了。”

    程遥遥当场又气成了河豚!

    谢昭回头又寻找起来,把完好无损的半边俊脸留给程遥遥。程遥遥好不容易才回血,正要上去给他一下狠的,眼角却瞥见一点金光。

    一块石头边露出个金灿灿的东西,不是金条是什么?

    程遥遥偷偷看了眼正认真寻找的谢昭,心中窃喜。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横着踱过去,用脚尖把那金条慢慢勾出来。

    金灿灿的一块从石头底下完全露出来,正是一块金条!程遥遥喜滋滋地正要把金条捡起来,谢昭忽然侧过头。程遥遥忙一脚踩住金条,动作大得差点崴到脚。

    谢昭狭长眼眸看过来,直起身道:“怎么了?”

    程遥遥双手抱在胸前,东张西望道:“什么怎么了?”

    谢昭没理她,又回头去找金条了。

    程遥遥拖着脚,鬼鬼祟祟往旁边蹭去。

    背后忽然冒出一句:“有蛇。”

    “啊!哪里哪里!”程遥遥浑身发毛,闭着眼一阵乱跳乱叫。

    谢昭沉默不语。等程遥遥反应过来,干涸的河床上连虫子都没有,哪来的蛇?倒是有一块金灿灿的金条。

    程遥遥大呼小叫:“哎呀,这儿有一块金条!”

    程遥遥小脸上写满了浮夸的惊喜和狡黠,弯腰将那金子捡起来,裙子贴合窈窕曲线,滑过纤细腰肢。

    程遥遥举起那块沉甸甸金条,转过身来,就撞上个滚烫怀抱:“干嘛?“

    她都被撞疼了,程遥遥恼火地抬头,正对上一双眼,残阳如火,尽数落在那狭长眸中。

    ……

    残阳如火点燃了半边天空,苏州园林的曲折回廊也被笼上一层霞光。穿着白底粉花旗袍的女子与高大的军官狭路相逢,她难掩惊慌,往后躲了一下。

    “不对!”荣导叫道,“遥遥,你们这时候在热恋期,你的躲是含羞带臊的,不是害怕!重新来!”

    两人站好位置,重新拍了一段。这一回,孟锐的手还未搭在她肩上,程遥遥又本能地甩开了他的手,台词说到一半就恍惚了。

    这一个镜头来回磨拍了十几次,孟锐一碰她她就走神,荣导气得都没了脾气,把程遥遥单独喊过来教训:“出去玩儿了一天心就野了?昨儿那么晚才回来,我说你了没有?谈恋爱也不能耽误了正事儿!”

    要是在平时程遥遥早就顶嘴狡辩了,今天却一声不吭,魂不守舍的。荣导说了几句,又缓和了语气:“好好拍,拍完了我放你出去见谢昭。”

    程遥遥忽地抬起头来,小脸上燃烧熊熊怒火:“我才不去见他!我们分手了!”

    “嚯?”荣导这才明白程遥遥这一天的魂不守舍是为了什么,“原来是闹别扭啦?等谢昭来了我帮你教训他,你好好拍戏!”

    程遥遥一生气,原本幽怨的容颜顿时生动起来。她小声咕哝:“才不用你教训!”

    军官打扮的孟锐走了过来,笑吟吟地替程遥遥说情:“导演,这几场戏回头我跟遥遥单独排练一下,难度有点大。”

    荣导打哈哈:“你有这个心是好事儿,准备一下,你们再拍一次。”

    孟姐提着箱子过来给程遥遥补妆。这年代的化妆师没有后世那么多化妆品,孟姐的木头小箱子里放着瓷盒的鸭蛋粉,腮红,口脂,炭笔,也有蜜丝佛陀的粉饼,露华浓口红,琳琅满目,中西合璧,市面上能找到的化妆品在这儿都能看见。

    全剧组的口红就两个色调:一只大红,一只洋红。这种口红颜色浓郁,质地偏干,亏得程遥遥嘴唇润泽,抹上去也不难看。

    理云鬓,扑颊红,程遥遥对着小镜子补口红。初来剧组时,在化妆上她跟化妆师抗争过好久。她不要这年代的老气唇线,浓重腮红,还要自己挑口红。

    孟姐还罢了,新来的化妆师被她气到,让她自己画。程遥遥真的接过化妆品,几分钟就给自己画好了妆。眉如墨画,目若点漆,腮红淡抹,咬唇妆宜喜宜嗔,分外诱人。剧组的姑娘们看见了都要这样的妆,把化妆师气得要撂挑子。还是导演出来打了圆场——剧组要统一妆容,其他人也按照女一号的妆来画。

    事实证明程遥遥这个妆很美,跟整部电影的风格也很一致。后世在评判《迢迢》这部电影时,往往会夸一句这部电影的妆容干净灵动,放在后世也全不过时。

    孟姐笑眯眯看着程遥遥补妆,道:“遥遥,我新买了盒进口的眼影,你回头再教教我新的眼影画法?”

    “行呀。”程遥遥对美妆的知识储备量足以教一个七十年代的化妆师了,她问孟姐,“那你拿什么谢我呀?”

    孟姐笑骂:“我每天让老李买你爱吃的菜,你还跟我要报酬?”

    “那不算,我只领老李的情。”程遥遥哼了一声,把手把镜递给孟姐。

    孟姐推了她一把,冲远处挤了挤眼:“真够黏糊的,又来接你了。”

    穿黑色外套的高个青年正在跟导演说话,惹得好些女演员偷偷看他。都知道这是程遥遥的对象了,还是忍不住脸红。

    孟姐不嫌事儿大,冲谢昭的方向招招手:“小谢,在这儿呢!”

    程遥遥用力拽回手,恼道:“别嚷嚷,谁想理他了!”

    孟姐哎哟一声,故作惊讶:“哎哟哟,闹别扭了?昨儿不是好好的,还出去玩了一天?”

    谢昭循声看了过来,程遥遥心口突地一跳,忍不住摸了摸领口,小高领束着天鹅颈,遮住了脖子上的痕迹。她心虚地摸着凉滑绸缎,脸颊却是滚烫起来。

    不管孟姐怎么起哄,程遥遥就是不肯过去,孟姐气得戳她脑门:“你就作吧!这么好的对象千里迢迢来看你,你还耍性子!”

    孟姐热情地去跟谢昭打招呼了,这个年轻人多懂事,给她带了好些稀罕东西。其他人也纷纷找机会上去跟谢昭打招呼,近距离观赏这个摘下剧组高岭之花的勇士。

    程遥遥揉着脑门,把自己气成了个河豚。怎么一个个都觉得是她不对?明明是谢昭太欺负人了!

    那一边,荣导愣住了:“什么?你这就走了?”他还以为谢昭是要来人的!

    荣导的尾音透着一丝难掩的喜气洋洋。谢昭看了他一眼,荣导忙咳嗽两声,一拍大腿惋惜道:“你才来怎么就走了?我还想着等闲下来了,请你吃顿饭,见见遥遥的这些同事!”

    谢昭远远看了程遥遥一眼,目光缱绻,语气却坚定:“遥遥就麻烦您多照看了。”

    说实话,对于谢昭的离开,荣导倒是狠狠松了口气。当初骗程遥遥来拍戏时说好一个月就能拍完,可拍电影是一件要多方协调配合的复杂工程,变数很多,而且程遥遥的美丽和悟性也让编剧灵感闪现,女一号的戏份越改越多,根本无法在一个月之内拍完。

    要是谢昭提出带程遥遥回去,荣导也只能忍痛删减程遥遥的戏份了。没想到两人居然闹了别扭!荣导心里窃喜,但想到这小俩口闹了别扭,又要分隔两地,又有些过意不去。

    荣导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她的。遥遥长得漂亮,难免有些小性子,你多哄哄她就是了。可别随便闹分手啊,这这么个宝贝,你一放手有的是人抢。”

    谢昭唇角轻轻一勾,笑意转瞬即逝:“不会。”

    这时程遥遥拍完了一个镜头,孟姐拿着外套上前给她披上,回头指着谢昭的方向对她说了什么。程遥遥傲娇地一扭头,被孟姐半推半哄地拉了过来。

    荣导瞧见谢昭的唇角弯了弯,随即又恢复成冷冰冰模样,向程遥遥迎了过去。

    荣导看着谢昭高大挺拔的背影,半天也没琢磨明白谢昭的这句“不会”,是不会哄人?不会闹分手?还是不会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采访:请问在桥下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打谢昭?

    遥遥:他扒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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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瓜子

    霞光里, 程遥遥踩着高跟鞋款款走近, 缎面旗袍下摆流动光泽,从几十年前纸醉金迷的旧梦里走来。她今天的妆偏于浓艳,刘海烫得弯弯的,樱桃唇抹得鲜红,只有一双眉眼含嗔带怒。

    还是昨天她趴在怀里哭着说不分手的模样比较乖。

    程遥遥在离谢昭两米远的地方就停下来了, 抱着手臂。

    谢昭眼底含了一丝笑:“妹妹。”

    程遥遥裹紧了外套来获得勇气,凶凶地道:”干什么?”

    谢昭略带诧异,又叫了一声:“妹妹, 过来。”

    程遥遥警惕地扭开脸, 露出发红的耳根,还嘴硬:“你叫我过去我就要过去吗?你当我是犟犟呀?你休想再命令我!我们……我们都分手了!”

    她看不到谢昭的表情, 可落在脸侧的视线骤然强烈起来,好像要在她脸上烙出两个洞似的。

    程遥遥掌心冒汗,还是不肯低头。昨天晚上回去她想了一夜, 谢昭现在越来越过分了, 明明他也没反对分手的, 为什么还强迫她这样,又强迫她那样, 还耍她!

    程遥遥浑身紧绷地等了很久, 谢昭却没有发难。

    谢昭的嗓音仍然平静, 细听起来又有一点宠:“我今晚的火车。”

    程遥遥心里一软,哼了声,嘴硬道:“关我什么事!我们都分手了。”

    提起“分手”两个字, 程遥遥的嘴又扁了扁。

    谢昭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忍着捏捏她小脸的冲动,道:“分手就不能送送我了?”

    淡淡又加了一句:“又撅嘴,别人在看你。”

    “!!!”程遥遥气冲冲率先往大门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大门口外的围墙边。这儿安静无人,隔绝了那些八卦的视线。只是一旦只剩两人独处,淡淡的尴尬诡异气息就浮现出来。

    毕竟两人是说了分手的……

    程遥遥盯着自己的脚尖,气哼哼道:“我今晚要拍戏,没办法送你去火车站的。你自己带好东西,买点吃的上火车。”

    程遥遥别别扭扭的嘱咐让谢昭唇角扬起,气氛也随之松弛:“我知道。”

    谢昭从口袋拿出一把东西,道:“手伸出来。”

    “你想干嘛?!”程遥遥想也不想就把手藏到背后。两人一起复习的时候,程遥遥挨过手板心,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谢昭默默无语地看她,摊开自己的大手,一小把金灿灿的东西闪了闪。

    “金瓜子!”程遥遥竖起眉毛,“哪儿来的?你还是去倒黄金了?”

    “没有。”谢昭把手往前递了递,“金条太打眼,这个给你玩。”

    程遥遥跺脚道:“你还说没有,这些金瓜子是哪里来的?”

    谢昭淡淡挑眉。今天谢昭找到董大军的住处时,黄六已经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一包金条,这可是董大军所有的家底了,就这么让黄六弄丢了!董大军发狠要黄六的命。

    当谢昭把那包金条扔在桌上时,对黄六而言不亚于天神下凡,其他人也都被震了。这可是金条!款子已经结了,谁会相信谢昭拿着一包金条,还会回来?

    黄六激动得痛哭流涕,董大军当场就抽了三根金条要送给谢昭,还说认了他这个兄弟,要跟他好好做一单大生意!还发誓等断指儿从局里出来了,一定再断他两根手指给谢昭赔罪!

    谢昭一概拒绝,只收了几颗金瓜子,算是给董大军面子。想到程遥遥昨天偷偷踩金条的举动,也许她会喜欢。

    “不是倒卖来的。不要我扔了。”

    那些金瓜子打得惟妙惟肖,闪闪发光,看得人心生喜悦。

    “不要白不要!”程遥遥拿出贴身的小荷包,把金瓜子一颗颗拈起来放进小荷包里,又多了一笔私房钱。

    她纤细手指蹭过粗糙掌心时泛起轻微电流,一点阳气迅速钻入体内。

    程遥遥不稀罕。昨天接吻时谢昭的舌头磕破了,她现在阳气充沛得很。等拿起最后一颗金瓜子时,程遥遥忽然问:“你昨天说……说要攒够做生意的本钱,要多少钱才够?”

    谢昭注意力都落在掌心那酥酥痒痒的触感上,随口道:“一万吧。”

    “一万……”程遥遥算开了小帐。一瓶菌子酱净利润五块钱,她要卖两千瓶菌子酱才能赚到一万块。可她忙活了一个夏秋,才赚到八百多块……

    程遥遥拨弄着那颗金瓜子,指尖无意识地在谢昭掌心划来划去。

    谢昭呼吸粗重起来,一把握住她指尖:“你故意的?”

    “啊?”程遥遥回过神,谢昭正眼睛发红地盯着她看。程遥遥立刻生气地要抽回手:“你干嘛瞪我!”

    谢昭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又恢复了温和口吻:“我走了以后,你要乖乖待在剧组把戏拍完,不要惹事。”

    程遥遥眼圈忍不住又有点儿红,她一把将手指抽回来,掩饰地嚷嚷:“等我回家,一定要跟奶奶说你在苏州的这些勾当!”

    回家?谢昭咂摸着这句话,心情莫名地好起来,“嗯。你要乖,我等你回家……告状。”

    夕阳吻过谢昭乌黑的短发,英挺的脸,狭长冷淡的眉眼里隐约浮现缱绻爱意。

    程遥遥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真的跟谢昭分手了吗?谢昭也没有反对。她从没跟人分手过,但她也知道,真正的分手不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分手了,谢昭为什么还送给她礼物?还这么温柔地看她?还……还亲她!

    唇上的温热转瞬即逝。

    程遥遥睁大了桃花眼,愣愣看着谢昭近在咫尺的脸。程遥遥声若蚊鸣,唇都不敢张:“干嘛……”

    “不要?”两人气息相闻,谢昭的唇似有若无地触着她的。谢昭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带了点探究似的。

    可程遥遥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黏上来,而是一把推开他的脸,拒绝得十分干脆且愤怒:“不要!”

    谢昭敛了眸中复杂情绪,直起身一笑:“妹妹,再见。”

    ……

    谢昭从出现到离开不过两天时间,在剧组里激起的浪花却经久不散。

    自从谢昭离开,程遥遥就跟失了水分的鲜花一样蔫了下去,性子也变得格外暴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程遥遥跟对象肯定出问题了。

    孟锐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借着排练的机会向程遥遥表白,反被她毫不留情地骂了一顿。事后,孟导又把孟锐敲打了一番,让他别对剧组的女演员打主意。

    其他倾慕程遥遥却来不及下手的,一边嘲笑孟锐妄想摘这朵玫瑰花反被刺,一边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出手,否则丢人的就是自己了。

    刘悦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来招惹程遥遥。这阵子她常常请假出去,据说是家里有事。可剧组私底下传她是交往了对象,据说家境特别好。

    程遥遥对这些流言蜚语都不感兴趣,她心情糟糕着呢。

    苏州城秋冬的冷是湿冷,往人的骨子里钻,穿多少厚实衣服都不够。晚上缩在被子里,那被子吸了潮气,生铁一样压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裹着羊绒毯,抱着暖水瓶,也只是聊胜于无。

    每当这个时候程遥遥就想起在甜水村的时候,谢昭的怀抱温暖踏实,比任何暖水瓶都好用。她被自己这没出息的想法气坏了,在床上滚来滚去地生闷气,气了好久才睡着。

    这年头拍摄不像后世那样紧凑,为了赶演员的档期会把戏份都压缩在一起拍完。剧组的拍摄是按照剧本的时间线推进的,后期程遥遥的戏份渐渐少了,她这才松口气,没有那么辛苦了,偶尔还能睡个懒觉。

    荣导看见程遥遥这幅失魂落魄的小模样,难得地良心发现:“遥遥,这些日子你的戏份少了,有空的时候就跟孟姐去散散心。但是说好了,绝对不能一个人落单,要不就再不准你出去!”

    导演的特赦也没能让程遥遥提起精神:“哦。”

    荣导好笑道:“人家小谢来找你,你不理人,现在又摆出这幅样子,小谢也看不见啊!我办公室这会儿没人,你想打电话随时可以去。”

    程遥遥急赤白脸的:“我什么样子了?又关谢昭什么事!我才不要打电话!”

    “行行,没有没有。”荣导忽然搓搓手,笑道:“遥遥,你上回那秃黄油……我给我家里寄了瓶,我老婆特喜欢,你那儿还有没有?”

    程遥遥撑着下巴:“早没啦……哎?”

    程遥遥脑袋上灯泡一闪,怎么忘了这一茬儿?这时候螃蟹正肥,做秃黄油最合适不过。程遥遥说干就干,正好连着几天没有戏份,跟导演请了假,兴冲冲跑去找孟姐了。

    码头上人来人往。今天是赶集的日子,码头边很热闹,兜售各种货物的小贩在人群里穿梭着寻找顾客。虾酱,腌蟹,菱角,藕粉,还有人蒸了一板热腾腾的桂花茯苓糕来卖。程遥遥花五分钱买了一块,跟孟姐一人一半,淡淡的甜味混着糯米香,口感十分耐嚼。

    江边的风又冷又湿,带着一股河鲜特有的腥味,吹得人透心凉,头脑一阵激灵。程遥遥脸蛋娇嫩,被吹得又疼又红。原本她还嫌弃孟姐用头巾包着头发太土气,这会儿羡慕极了。

    两人沿着江边逛了一圈,程遥遥对其他货物不感兴趣,她是来买螃蟹的。

    这会儿天气冷下来,大闸蟹倒是越发地肥,特别是公蟹。公蟹上市的时节比母蟹晚一些,蟹膏比起蟹黄也别有一番风味。可惜做秃黄油需要的是母蟹,程遥遥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品相符合她要求的母蟹。

    船夫船娘们认识孟姐,都热情地向她们兜揽生意,展示着筐子里蹦跳的鱼虾。

    程遥遥一家也没看上:“还是上次那老人家的螃蟹好。”

    孟姐看不出什么不同:“我看刚才那两家也不错,价格又合适!”

    程遥遥老气横秋地摸摸光洁的下巴:“一分钱一分货,品质好的母蟹蟹黄多,做出来口味才好!”

    这些日子程遥遥闲下来了,也会借食堂做些吃食开小灶,孟姐沾光吃过不少,对程遥遥的手艺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相信程遥遥的话。两人又找了一圈,仍然没看见那老人家,程遥遥只好道:“回去看看刚才那家吧,凑合着用。”

    刚才有个船娘的螃蟹虽然不够肥,只要5毛一斤,倒也划算。两人转身正要回去,程遥遥的衣摆被扯了扯。

    “干什么呢!”程遥遥吓了一大跳。

    孟姐也忙把程遥遥往自己身后扯:“谁耍流氓?!”

    程遥遥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一道小孩儿的嗓音响起:“我没有耍流氓……”

    程遥遥的视线往下移,却是一个黑皮小孩儿正仰头看着自己。这小孩儿穿着身厚厚的棉袄,眉眼灵动,小黑脸带着点婴儿肥,正是上回那老渔夫的孙子。

    程遥遥笑起来:“是你啊。”

    小黑皮拉拉程遥遥的衣摆:“姐姐,你是要买螃蟹吗?来买我们家的螃蟹吧。”

    程遥遥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小黑皮摆摆手道:“我远远的看见你们在这边走了两圈,是不是在找我爷爷?我说过,我们家的螃蟹是最好的,吃过的人还会回来买!”

    这小黑皮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机灵得不得了,一串话说得口齿清晰。程遥遥和孟姐对视一眼,孟姐惊讶地笑起来:“哎哟哟,多大的人儿,还会揽生意了!你爷爷呢?船怎么不在这儿?”

    小黑皮眼珠转了转,在前面带路道:“我爷爷的船在那边,你们跟我来。”

    小黑皮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用力冲程遥遥招手:“你们跟我来!”

    孟姐在程遥遥耳边小声道:“这小鬼眼珠转个不停,肯定有什么古怪。”

    程遥遥挺感兴趣地道:“咱们跟去看看。反正江边这么多人。”

    小黑皮一边走一边回头,生怕程遥遥她们不跟上来,嘴巴很甜地跟程遥遥说话,还介绍自己的名字,他叫阿福。

    程遥遥轻抚阿福的大脑袋,笑道:“你可不像个大阿福吗?”

    两人跟着阿福沿着江边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艘单独泊在岸边的渔船。这艘船破破烂烂,船头的小炉子上煮着一锅粥,飘出很稀薄的香气,隐约还有一股药味。

    阿福小短腿一跃跳上渔船,喊道:“爷爷,爷爷,上次买螃蟹的漂亮阿姐又来啦!”

    船舱里传出几声咳嗽,过了会儿响起十分苍老的嗓音:“咳咳,咱们今天没打渔,你不要胡闹。”

    孟姐一听,怒道:“好你个小精怪,诓我们呢?”

    阿福辩解道:“不是的!我爷爷好了就会去打渔!我们到时候可以便宜一点卖给你!”

    阿福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程遥遥忙拉着孟姐道:“算了算了,他爷爷好像病了。”

    老渔夫披着件破棉袄出来了,空气里的药味越发地重。才几天不见,他模样憔悴许多,花白的头发在江风里瑟瑟飘动,他一手抚着孙子的大脑袋,满脸歉意地对程遥遥道:“我这小孙子不懂事,咳咳……我今天病着没有出船,别耽误了你们的事。”

    这老船夫年纪看着都有七十了,那小孙子却才五六岁,爷孙俩相依为命地住在这艘破船上,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可怜的身世。

    被批评的阿福垂着脑袋,手背直往脸上抹,委屈得不行。

    孟姐早心软了,道:“算了,您这身子没事儿吧?”

    “船上讨生活的人,命贱!没啥事……咳咳……”老渔夫才说了几句话,就咳嗽得站不住。

    程遥遥忙道:“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老船夫再三跟程遥遥和孟姐道歉,这才慢慢回了船舱里。只有阿福抽抽嗒嗒地道:“我没有骗人,我爷爷只是感冒了,他明天好了就会去打渔的。以前爷爷生病,第二天就会好的!”

    那老渔夫年纪这么大了,看着病得不轻,哪里是那么快能好的。孟姐心里叹息,拉过阿福给他擦擦脸:“是阿姨不好,阿姨不该说你。遥遥,你身上有糖没有?”

    程遥遥身上总揣着点吃食,可以用来哄孩子。孟姐说着一抬头,却见程遥遥跑到了渔船上,摇摇晃晃地站在船头,不知道捣鼓什么。孟姐喊道:“遥遥,你干什么呢?!”

    阿福也忙跳到船上:“姐姐,你干什么?”

    程遥遥挽起袖子,掀开锅盖往里看了眼,道:“你不是说爷爷是感冒了?有没有姜?粥里加点姜丝好发汗。”

    “有。”阿福挠了挠大脑袋,“爷爷喝了一大碗姜汤的,还是没有好。”

    程遥遥神秘兮兮地一笑:“我做的药膳天下第一,你爷爷吃了肯定会好。”

    阿福眼睛闪闪发亮,赶紧找了一块姜出来,还把小刀递给程遥遥。

    程遥遥在粗糙的案板上把姜削皮,切成细丝洒进粥里。那锅粥里加了一小把糙米,熬得很薄,看得出祖孙俩的生活很清苦。程遥遥用勺子搅了搅粥,趁机往粥里添了些灵泉。

    程遥遥嘱咐阿福:“这些粥都给你爷爷吃,知道吗?”

    那老渔夫年迈,身体十分虚弱,程遥遥加了小半碗的灵泉进去,希望能有效果。要是谢昭还在,阳气无限量提供,她大可以放上一锅的灵泉,无奈现在只能省着点用了。

    阿福认真地点点头:“嗯!我都留给爷爷吃!”

    “好孩子。”程遥遥摸摸他的大脑袋,从包里拿了一块钱和几张粮票给他。

    阿福瞪大了眼睛,程遥遥竖起一根食指,冲船舱里使眼色:“嘘。”

    阿福闭着嘴巴,还是猛摆手。程遥遥小声道:“你拿着钱去买点馒头吃,你爷爷生病了,只喝这些粥营养不够的。”

    程遥遥把钱塞进阿福的手里。阿福小手握着钱,不敢要又舍不得推,爷爷教育过他,不可以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可爷爷病成这样,他很想让爷爷吃一点好东西。

    程遥遥看出了他的纠结,笑道:“别怕,这是给你的订金。订金你懂吗?等你爷爷好了,我还要来买螃蟹的。”

    “我懂!”阿福这才没了心理负担,眼睛亮亮地道:“姐姐,等爷爷好了,我们卖最好的螃蟹给你,还……还便宜卖你!”

    阿福伸出一根肉乎乎的指头:“便宜一……五分钱!”

    程遥遥笑骂:“臭小子,这么小气啊?”

    阿福嘿嘿笑,学着大人的强调:“这是成本价啦。”

    程遥遥下了船,跟孟姐一块离开了。走出去好远,转头一看,小小的阿福还站在船头冲她们挥手呢。

    孟姐没买着螃蟹,倒看着程遥遥做了一回好事。她叹口气:“怪可怜的。那老船夫这么一病,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咱们还是得买别人的螃蟹去。”

    程遥遥笑道:“他明天就能好。”

    孟姐不信道:“你还会算命了?”

    程遥遥笑而不语。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程遥遥和孟姐还是回刚才的船娘那儿买了。孟姐跟那船娘砍价到五毛一斤,买了十斤的母蟹,送了几只张牙舞爪的公蟹。

    两人没回食堂,直接从江边的一条小巷子绕进去。最里头的一间宅子门户紧闭,墙头冒出一颗枯了的梧桐树,铜门环生了锈。

    孟姐拍拍门:“李秀珍在不在?”

    门很快就开了,一个穿青色棉袄,面皮白净的女人笑着,一口苏白:“请进来。”

    这李秀珍话很少,也不客套,端了两杯白水给程遥遥和孟姐,自己提着一篓子螃蟹就去厨房了。

    程遥遥惊讶地环顾着这小院子,问孟姐:“你从哪儿找到这么个地方的?”

    这宅子很简陋,却收拾得格外干净。这个李秀珍给人的第一个感觉也是干净,利索。而且挽着头发,棉袄也是老样式。坐在这个院子里,程遥遥仿佛回到了古代。

    孟姐笑道:“这人还是老李帮我找的。解放前是在饭店帮工的,专门拆蟹粉,一手的绝活儿!”

    程遥遥来了兴趣:“那我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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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拆蟹粉

    李秀珍家的院子很小, 厨房却有两间厢房那么大,灶台宽敞, 前前后后共有三口大锅,厨具一应俱全。

    灶台边的大盆里养着螃蟹, 李秀珍拿着一个长毛刷子,将一只大闸蟹抓在手里刷洗干净蟹钳和肚子,再用水冲洗一遍。

    那些大闸蟹十分鲜活,一直是张牙舞爪地吐着泡泡,在李秀珍的手里却毫无反抗之力。

    锅里热腾腾地蒸着一锅大闸蟹,当李秀珍把手里的这些大闸蟹清洗干净, 那一锅大闸蟹已经可以出锅了。

    李秀珍蒸大闸蟹的方法与程遥遥不同,她往水里加了些粗盐,用一碟子姜醋放在锅中与大闸蟹同真,蒸完的大闸蟹不腥不膻, 自带一股咸味。

    将热腾腾大闸蟹摊放在一个大竹蔑上晾着,李秀珍拿出了拆蟹的工具——一把剪子, 一根筷子,还有一根细细的擀面杖。

    见程遥遥和孟姐进来,李秀珍打了个招呼,手上动作丝毫不缓。她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将大闸蟹的蟹腿全部剪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炫技一般的拆蟹过程。

    剪刀撬开螃蟹壳,露出里头满满的黄。掰掉蟹腮, 那筷子是特制的,一头尖一头扁,用筷子尖头将蟹心精准地挑出来扔在一边, 扁头迅速刮下蟹黄。

    又用剪刀摁住蟹肉,用筷子尖头迅速将隐藏在蟹壳里的蟹肉挑出,蟹壳内一层黑色的黏膜干干净净丢在桌上,没有半点浪费。

    拆完蟹黄和蟹肉,李秀珍抓起擀面杖将蟹腿一碾,再用筷子一捅,冷掉的蟹腿肉很轻易就从蟹壳里分离出来。

    一堆蟹黄,一堆蟹肉,一堆蟹腿肉,干干净净地堆放在盘子里。做完这一切的李秀珍的手上也是干干净净,她将盘子往程遥遥面前一推。

    她的意思一目了然:我合格了吗?

    程遥遥叹为观止。她以为自己就算会吃蟹的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果然术业有专攻。

    程遥遥真情实感地赞叹道:“你这一手没有十年功夫练不出来。”

    李秀珍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低声说了一句:“我8岁就帮阿爹铺子拆蟹粉了。”

    这其中又有多少故事,程遥遥不好细问。

    孟姐自得道:“你别听她说的谦虚,解放前她在苏州最有名的馆子里专门帮人拆蟹粉来着,服务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很有些名气。”

    李秀珍笑笑:“过去的事还说它做什么。这位小姐,蟹肉要趁热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还有两个姐妹。您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找她们来帮忙。”

    找其他人?程遥遥沉吟了一下,李秀珍立刻道:“我们三个按件算工钱,不会让您多破费的。”

    程遥遥笑道:“倒不是这个问题,只是......”

    李秀珍明白过来:“如今她们日子都难过的很,有这个挣钱的机会,一丝口风也不会露的。要是透出去半点口风,我自己也要担干系,您尽管放心。”

    程遥遥琢磨了一下,做秃黄油的地点在李秀珍家里,就算东窗事发,第一个倒霉的也是李秀珍自己,她顶多损失一点螃蟹罢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拆蟹粉的价格是一斤三分钱,租借厨房的费用则是一个月五块。别看拆蟹粉的单价便宜,程遥遥要做秃黄油,起码能用三五百斤的螃蟹,她们只需要出个手工,算起来收入也相当可观。

    程遥遥一答应,李秀珍马上就上后门喊了一声,两个同样干净利索,约莫40来岁,脸上有些风霜的女人走了进来,齐齐地向程遥遥请安问好。

    这两人是李秀珍多年的姐妹,她们的做派相当老派,程遥遥下意识就道:“起来吧。”

    这话一出口,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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