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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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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荷叶突然冒出来,似乎也觉得这井水清凉,轻轻摇晃着叶子。

    井底冒出一阵阵凉气,比空调还舒服,程遥遥忍不住往前蹭了一点儿。

    “你干什么!”重物哐当落地的声音,一道粗鲁的力气抓住程遥遥肩膀,将她重重往后一扯。

    程遥遥身不由己往后跌进一个炙热的怀抱。纤细的肩胛骨磕到谢三厚实胸肌上,疼得皱了下眉头,转过头却被谢三的眼神吓了一跳。

    谢三满脸怒气,像抓着什么时候复得的宝物一样,紧紧抓着她肩膀:“谁让你在井旁的?”

    “我……我只是……”程遥遥被他凶得反应不过来。

    谢绯端着粥刚好走出厨房,就看见他哥抓着程遥遥,满脸怒气,一副要揍人的样子。顿时叫道:“哥哥你干什么!”

    谢三松开手,眉宇间的怒气仍未收敛,转头问谢绯:“怎么让她趴在井边?”

    谢绯也吓了一跳:“姐姐,井边很危险的,你怎么可以趴在那?”

    程遥遥的嘴已经扁了起来。

    谢绯连忙道:“是我没有告诉姐姐,哥哥你别生气。姐姐,你也别生气,哥哥是怕你掉进井里。”

    “我又不傻,怎么会掉进去!”程遥遥终于反应过来,委屈和怒气渐渐升起。

    谢奶奶闻声也从屋子里出来了,看着院子里表情各异的三人,眼神盯住谢三:“怎么了?我在屋子里都听见了,摔了什么东西?”

    程遥遥玫瑰色的唇角往下一撇,开口道:“是我……”

    “是我不小心打了酱油。”,谢三转过身,有意无意挡在程遥遥身前,对谢奶奶道:“瓶子没碎。”

    “嗯,你这孩子平时挺仔细,今儿怎么这么毛毛躁躁。”谢奶奶意有所指似的。

    谢三答应着,把大筐子提起来拿进厨房。谢绯把粥放在水缸里,也拉着程遥遥进厨房去了。

    谢奶奶皱着眉,程遥遥才来家里多大一会儿,倒把兄妹两个齐齐迷住了。

    谢三把买回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酱油,盐,醋,还有一袋面粉和小米。

    程遥遥撇头面向墙壁,只是气鼓鼓的。

    谢绯没话找话地缓和气氛:“哥哥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有面粉呢!姐姐你看,你刚才还说想做白面馒头,明天可以做了。”

    谢三把东西一样样放好,把空荡简陋的厨房填补起来。他打开一包粗盐想放进盐罐子里,掀开一只罐子时却见到满满当当的白砂糖。

    谢三把盖子盖上,转身又掀起一口小米缸,里头果然动过了。谢三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把米缸重新盖上。

    谢绯别提多高兴了,叽叽喳喳的问:“哥哥你去村口供销社买的吗?这酱油闻着好香,是一级酱油吧?”

    “嗯。”谢三最后从筐子里拿出了一个蒲包放在桌上,就回屋冲凉换衣裳了。

    谢绯打开一看,开心地推程遥遥的:“姐姐,快看,是野葡萄!”

    程遥遥哼唧的一声,很想大声说自己不稀罕。不过她真的没吃过野葡萄,忍不住转头去看。

    绿色的大叶子上放着两串野葡萄。野葡萄只有正常葡萄的一半大小,这两串野葡萄上覆着一层干净的白霜,每一颗都饱满均匀乡闪烁着光泽的黑珍珠一般。

    ,谢绯赶紧打水把叶葡萄冲洗了一下,,沾着白霜的葡萄十分干净,根本不需要过度清洗。沾着水的野葡萄看着越发诱人,程遥遥在谢绯的百般哄劝之下,终于不情不愿张嘴吃了一颗,甘酸的滋味在舌尖爆开,先尝到了酸和涩,后劲才是甜。

    葡萄富含花青素,有抗氧化的作用,对自己皮肤分外珍惜的程遥遥最喜欢的水果之一就是葡萄。她也吃过来自世界各地的葡萄,包括世界闻名的晴王葡萄。

    这野葡萄口感不算最佳,滋味更不能称之为甜,也没有特级葡萄的那种清香果香和花香。可是野葡萄也有着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滋味分外浓郁,更有独特的养生功效,是酿酒的佳品。

    程遥遥感受着舌尖野葡萄独有的滋味,心里渐渐生出了一个念头,但很快就被谢三打断了。

    谢三换了一件干净褂子,乌黑短发上还滴着水,清清爽爽地站在厨房门口道:“奶奶说开饭了。”

    “......”程遥遥像炸毛的猫一样弓起背,向他投射去仇恨的小眼神。

    谢三对谢绯道:“今天在院子里吃饭,桌子我搭好了。”

    “哎!我去把井里的凉菜吊起来!”谢绯忙答应着,轻快地跑了出去。

    程遥遥立刻也要跟着出去,谢三大步走进来,高大身躯将她堵在了厨房里。

    “滚开!”程遥遥凶道。

    谢三捉住她双手,不让她挠自己:“又发脾气。”

    “你才说过不凶我的,你又凶我!”程遥遥顾忌着谢奶奶在外头,压低嗓音跟谢三龇牙。

    谢三这回却没有让步:“你也答应过我会乖。”

    “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他在井边很危险。”谢三漆黑的眼睛静静看着她,“你说,你乖不乖?”

    “......”程遥遥咬住唇,关于自己“乖不乖”的讨论令她觉得很害羞,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她哼唧道:“我又不会跳井。”

    “井边湿滑,如果你失脚跌进去呢?”谢三几乎是咬住了牙,低低道,“我怎么办?”

    “哪有这么夸张……”程遥遥在心里小声咕哝,可当她对上谢三的眼神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程遥遥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趴在井台上的姿势,从背后看去应该的确也许......是有点危险的吧。小时候她在外公家的庄园里住,大家也都不让她靠近井台的。只是时隔多年,程遥遥又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就把这个叮嘱抛到了脑后。

    程遥遥睫毛颤动起来,像振翅欲飞的蝴蝶。玫瑰色的唇扁着,满脸都是“我知道我错了,可我就是要撒娇”:“你答应过不凶我的……”

    谢三轻轻地摸了一下程遥遥的辫梢:“不凶了,你也要听话,嗯?”

    程遥遥哼了一声,把辫子抢回手里捏着,挤开谢三就要出去。

    谢三以为她没消气,高大身板堵在灶台边,不让她走。

    程遥遥跺脚,红着脸小声急道:“奶奶还在外头呢!她会想歪的!”

    谢三恍然,程遥遥就趁机擦着他跑走了。

    谢奶奶略带严厉的嗓音果然响起:“昭哥儿,碗筷还没拿出来?”

    “来了。”谢三收敛下眉眼中的笑意,拿起碗筷出去了。

    院子里摆着一张矮矮的小方桌,四张小板凳。桌子中央摆着三样小菜,一盆粥。

    四人相对而坐,程遥遥和谢奶奶面对面坐着,谢三和谢绯分别坐在她的两边。

    夕阳温柔地笼罩着每一个人,晚风渐渐褪去炎热,吹拂过来带着一丝夜晚的凉爽。桌上的三道凉菜刚从井里提起来,凉丝丝地沁人心脾。

    粉莹莹的番茄小瓣小瓣地拼成一朵莲花状,白糖渐渐融化,番茄的粉色汁水在盘底汇成小小的一湾。

    蓑衣黄瓜盘成一道圈,绿色和白色交相辉映,鲜红的辣椒酱点缀其上。

    碧绿的木耳菜看起来仍然脆生生,映着嫩黄色的蒜沫,分外诱人。

    谢绯比程遥遥还要得意,跟谢奶奶和谢三炫耀:“这些都是姐姐一个人做的。是不是很好看?”

    程遥遥乖乖坐在一旁,双手在桌子下有些紧张地捏紧,仿佛等着老师点评的小学生。

    谢奶奶扫过她一眼,略带诧异。

    德言容功,只论最后两样,程遥遥已经堪称翘楚中的翘楚。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竟然做得这样一手好菜?

    谢奶奶没吭声,谢三“嗯”了一声,语气分外郑重和肯定,程遥遥眼底立刻冒出一点笑意来,掩都掩不住。

    谢绯打开陶罐的盖子,绿豆粥已经凉了,面上结了一层粥皮。轻轻一搅,仍是稀稠适度,散发出一股绿豆和白米交融的香气。

    谢奶奶忽然严厉道:“哪来的细粮?”

    这话是盯着谢绯问的,谢绯吓了一跳,勺子磕在陶罐边缘发出清脆的一声。谢绯支支吾吾:“是……是姐姐的。”

    “这是人家的粮食!你怎么能吃!”谢奶奶怒道,“我们谢家教过你占别人便宜吗?”

    程遥遥脸颊不知为何就红了,忙道:“奶奶,不是小绯,是我坚持要拿出来煮粥的。”

    谢奶奶客客气气地对程遥遥道:“程知青,你也看见了。我们家的条件是这样,已经招待不周了,万万不敢占你的便宜。我们家虽然穷,却也没到吃女人粮食的地步。”

    程遥遥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难过,却是替谢三难过。

    她又不傻,谢奶奶字字句句,明着说自己,暗地里全戳在谢三的心上。当着程遥遥的面,揭破自家的伤疤,是要谢三自己绝了念头。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谢三,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万一当真……

    谢三却是脸色如常,眉梢都未抬一下。他从谢绯手里接过勺子,拿碗盛粥。手很稳,第一碗给谢奶奶,第二碗给程遥遥,第三碗给谢绯,最后一碗薄粥才放在自己跟前。

    碗里的绿豆粥,白米熬得将化未化,绿豆一粒粒都煮开了花,米汤浓稠,火候掌握得将将好。

    谢家仅有的一点儿白米,是谢三背了一百斤地瓜去换的,每隔三天抓一小把熬得稀稀地,给谢奶奶补身体。这样香浓的白米粥,谢家多少年没吃过了。

    谢奶奶盯着这一碗粥,香气诱人,令她回想起谢家多年前的繁华境况。她眉心拧得越发的紧,每一道皱纹都透出怒意:“小绯,把粥倒回去!”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谢绯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眼圈通红地不敢动弹。

    谢三嗓音冷静:“奶奶,不关小绯的事,都是我的主意。”

    谢奶奶深知自己孙儿的性情,看似隐忍,实则比世人都孤傲。话已说到这份上,他却冷静如常,倒叫谢奶奶心中惊疑不定。

    惊是不是自己话说得太过,到头来引起孙子更大的反弹。又疑谢三被自己说得寒了心,一时间却不好再发作。

    桌上一时间安静得过分,只听见谢绯忍不住的委屈抽噎。

    程遥遥就坐在谢三身侧,却是看见他垂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捏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不知是费了多大力气才忍耐下来。她盯着面前的一碗粥,莫名地想哭。

    胸口有什么又酸又涩地拉扯着程遥遥的心脏,叫她一时间坐立不安,直想哭,又想大叫大嚷地发泄出来,替谢三发泄出来。

    碗里忽然多了一筷子木耳菜,程遥遥抬头,对上谢三安抚的眼神。谢□□过来安抚她。

    她非但没有被安抚到,反而一瞬间爆发出无限的委屈来,她霍然抬头:“谢奶奶,谢三不是您说的那样!”

    一语既出,胸口堵着的那团躁郁登时找到出口,往外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程遥遥情急之下抬起眉眼直视谢奶奶,美貌透出一股嚣张凌人之气:“您不能这么说他!”

    “遥遥!”谢三按住她的手背,到底想起她经不得凶,收敛语气强调道,“不可以这样对奶奶说话。”

    谢奶奶怒极反笑,点点头:“你让她说!”

    谢绯惊恐地左看右看,最后像只走投无路的小兔子一样捂住耳朵,掩耳盗铃地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程遥遥胸膛起伏,坚定地推开谢三的手:“我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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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瓜汤

    “我要说!”程遥遥语气分外认真, 把手从谢三手里抽回来,毫无怯意地跟谢奶奶对视。

    夕阳变成了深红色,融融地亲吻着程遥遥瓷白的脸。她桃花眼里满是认真:“细粮是我自愿拿出来的。不关小绯的事, 也不关谢三哥的事。”

    “何况我住进你们家, 跟你们一起吃饭,再要分粮食就显得太生份, 也太麻烦了。”

    “谢三哥也没有占我的便宜, 他救过我的命, 还送过竹鼠和菌子。如果要一一算清楚,反而是我欠你们家的。”

    “反正……反正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程遥遥激动得语无伦次,只是凭着热血上头, 一股脑磕磕巴巴全都说了出来。说完了还激动得直喘气,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谢奶奶眯眼看着她,脸上看不出表情来。

    程遥遥清醒过来,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她刚才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昭哥儿救过你?是怎么回事?”谢奶奶慢悠悠开口,却是提的另一件事。

    程遥遥愣了下, 呆呆转头看谢三。

    谢三抿唇,先拉住程遥遥的手要她坐下, 宽厚手掌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程遥遥不知不觉地跟着平静下来,拿那双娇滴滴的眼睛看他。

    谢三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旋即转头对谢奶奶道:“小事而已。”

    “才不是小事!我在山里迷路了,差点被野猪踩死,是谢三哥救的我。”程遥遥立刻抢白道。

    谢奶奶深深地看了谢三一眼, 这才点了点头,看着程遥遥道:“原来如此。救人是应当的,你不必记着报恩就来我们家。你从小家境一定很好吧?苦日子一天两天捱得过,再长了,你捱不住的。”

    谢三才要开口,程遥遥毫不犹豫地抬起头,眼神明亮地道:“谁说谢家的日子会一直苦下去?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有我在,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何况……”程遥遥咬了咬唇,小声却坚定地道,“只要过得开心,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

    程遥遥的潜台词,谢三和谢奶奶都听懂了。谢奶奶大为震动,这样大胆又直接的表白,真真是她那个年代女子绝说不出口的。

    谢三深邃的眼眸里却是泛起了惊涛骇浪:程遥遥要跟他一起过日子。程遥遥相信他。

    仿佛多年沉重的枷锁在崩塌摧毁,谢三定定看着近在咫尺,脸泛桃花的姑娘,眼神也变得坚定明亮起来。

    程遥遥一时间说出那句类似告白的话,自己也脸红了半天。身侧谢三的眼神□□得像要在她脸上烫出两个洞,浑然不顾及还有谢奶奶和谢绯在场,更是叫她不好意思。

    谢奶奶沉默了很久,久到程遥遥坐立不安,偷偷给谢三使眼色,玫瑰色的唇无声地问:“奶奶生气啦?”

    谢三轻轻摇头,以眼神示意她乖一点。

    两人打着眉眼官司,谢奶奶忽然咳嗽一声,拿起了筷子。程遥遥吓了一跳,忙低下头,鼻观眼眼观心地也拿起筷子来。

    程遥遥喝了一口绿豆粥,唔,井水湃出来的口感比冰箱冰冻后还要好,大米却不是最适合熬粥的那种,打个七十分吧。

    这绿豆粥凉浸浸,喝入口中顿时觉得暑气全消。谢奶奶没说话,眉眼间却是流露出惊艳的神色来。

    一时间桌上只能听见筷子碰碗的声音。

    程遥遥转眼看见谢绯还红着眼睛很可怜的样子,给她夹了一块糖拌番茄。

    谢绯抽抽鼻子,把番茄塞进嘴里,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自家种的番茄口感本来就好,撒上白砂糖后,那股特有的酸味被调和,越发起沙,在嘴里轻轻一吮,就全化成了浓稠汁水滑入喉咙。

    美味的食物有着神奇魔力,总能叫人心情愉悦起来。谢绯小鹿眼弯了起来,捧起碗喝粥。白米香浓,绿豆清爽,米汤被熬得稠稠的,米粒将化未化,却是颗颗分明,绝不黏在一起。偶尔能喝到一颗煮开花的绿豆,抿在舌尖上沙沙绵绵的。

    众人都不吭声,筷子却是下个不停的。桌上没有肉,只有几盘乡下最常见的青菜。却叫程遥遥做出了难以言喻的美味。

    谢三最爱吃的辣椒糊糊也失了宠,筷子伸向那盘蓑衣黄瓜。从春天开始就吃起黄瓜,全家人其实都对黄瓜有些起腻了,只是为了给程遥遥撑面子而已。

    清脆的黄瓜片入口,谢三狭长眼眸也微微亮起。黄瓜片不知道如何腌制的,入口爽脆得发出咔嚓声响。白砂糖的甜中和了辣椒酱的咸和辣,使其变得圆润婉转。一点儿醋是画龙点睛,将黄瓜本身的脆和清爽烘托出来,不至于叫调味料喧宾夺主。

    凉拌木耳菜咸香适口,汆烫后叶子仍然翠绿鲜嫩,嚼起来滑溜溜的口感非常特别。

    程遥遥对调料的掌控妙到巅毫,每一道菜的做法都看似简单,滋味却被激发到极致。

    几碟小菜被吃得一干二净。

    糖番茄的汁水是整道菜的精华,盘子底浓浓的一碗粉色汁水浓稠甘甜冰凉,。谢绯捧起来一口气喝干了。比哥哥有一次从城里给她带回来的冰棍还要好吃!

    那冰棍是谢三替工厂扛货,管事见他卖力,也给了他一根冰棍。谢三舍不得吃,放在水壶里带回来给妹妹。等谢三回到家,那冰棍早已经融化成了冰水。但是在谢绯的记忆里,那已经是她喝过最美味的饮料了。

    吃完饭,谢绯手脚勤快地收拾碗筷,程遥遥趁机道:“我住在这个家里,也要做一点贡献,以后都由我来做饭好不好?”

    要是放在刚才,谢奶奶定然是一口回绝,可吃完了程遥遥做的饭,那拒绝便在舌尖滚了几滚,方才吐出来:“你喜欢就做,叫小绯给你打下手。”

    “嗯!”程遥遥欢快地答应下来,明媚鲜妍的小脸上带着笑,晃得谢奶奶一愣,严肃的表情竟是差点维持不下去,咳嗽一声,转身回屋去了。

    谢奶奶一离开,谢三便接过谢绯手里的碗筷:“去洗把脸吧。”

    谢绯之前哭得眼圈红红的,看着很狼狈。她本来都不哭了,被哥哥温声一说,差点又哭出来。

    程遥遥推她:“快点去洗脸,一会儿我们煮甜汤喝。”

    “甜汤?”谢绯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现在觉得程遥遥做的东西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立刻跑开去洗脸了。

    谢三长手长脚,收拾桌子的动作却很干净利索。他把碗筷都搬到脸盆里打水浸着,又拧了抹布来擦桌子。反正饭菜一点油星也没有,桌面抹两把就干净了。

    谢三又把桌子拆下搬进厨房,然后搬小板凳,程遥遥坐在最后一个小板凳上不动弹,托着腮犯懒。

    谢三看她一眼,她还抬起小下巴哼唧,像只霸道的小猫咪。

    谢三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院子,忽然伸手,连板凳带人一块抱了起来。

    “哎呀!”程遥遥小声尖叫,一把搂住谢三的脖子,被他抱进了厨房里,“你讨厌!”

    谢三鼻尖抵着她的,道:“下来吗?”

    “我下来就是了。”程遥遥扁嘴,乖乖地站在地上,浑然不觉自己又被谢三套路了。

    程遥遥乖乖地从谢三怀里挣扎开来,谢三却是安静地看着她。那眼眸炙热深邃,令程遥遥的心怦怦直跳。

    她抢先说道:“我知道我刚才不应该跟奶奶顶嘴,可是......”

    “我知道。”谢三眼底含着一抹笑意,目光温柔地抚过程遥遥的脸颊。

    “对吧,这一次可不是我不乖!”程遥遥立刻翘起小尾巴来,得意洋洋地道。

    “嗯,你最乖。”谢三点点头。

    谢三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递给程遥遥。

    五张一块钱的钞票,叠得平平整整,也不知道压了多久。

    “......”程遥遥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才定定看着谢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三拉过程遥遥的手,把钱轻轻放在她掌心里。谢三的大手温暖滚烫,带着粗糙的茧子。他道:“奶奶说的没错,吃软饭的不是好男人。”

    “我知道你不缺钱,可我是个男人。”谢三眉心显出一丝郁色,很认真地看着她。

    谢三青筋暴起的拳头浮现在程遥遥眼前,她任何时候都更能体会谢三心中的骄傲。

    程遥遥有些闷闷地点点头。

    谢三又道:“我今天背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吃一个月了。以后家里东西不够告诉我,我会买回来。”

    “家里还有钱吗?”程遥遥担心地看他,“你过几天还要去学开拖拉机,到时候要用钱的地方肯定很多。你……”

    “这些是男人要操心的事。”谢三温和而不容质疑地打断她的话,道:“遥遥,你等着我,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的。”

    “……嗯。”程遥遥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有点想让谢三抱抱自己。

    可谢三只是替她把钱叠好,放进口袋,规规矩矩地一点也没碰到她。

    程遥遥哼哼唧唧的,像只耍脾气的小猫咪。

    谢三道:“不准噘嘴。”

    程遥遥本来没噘嘴的,被他一说,樱桃唇就高高地撅了起来,满脸不乐意地推开他跑了。

    “咳。”谢三站在厨房里,忽然握拳抵住唇,肩膀轻轻抖动起来。

    程遥遥又在院子里叫:“帮我抱着个南瓜。”

    屋檐下的柴火垛上放着两只南瓜,其中一只个头比较小,是葫芦状,黄色的皮上还挂着霜。

    谢绯抬眼看见了,那是特地留下做种的南瓜。她还没开口呢,就看见谢三走过来,一句话没问就抱起那只南瓜。

    谢绯眨了眨眼睛,把话咽了下去。

    谢三把南瓜洗了洗放在案板上,程遥遥操起菜刀,一刀下去,咔嚓砍成两截。里头满满当当的南瓜子,一颗颗都十分饱满。

    程遥遥满意地道:“这南瓜够老,做出来肯定甜。”

    谢三拿了一只空碗,把南瓜子掏出来放在碗里。

    程遥遥道:“对,把南瓜子洗一洗晒干,我明天给你炒南瓜子吃。”

    “......嗯。”谢三点头。

    谢绯抱着碗筷进厨房,顺手点起了一盏平时舍不得点的煤油灯。

    厨房里已经有些黑了。要是在平时,谢家人早早地就回到自己屋里。此时厨房里亮着灯,灶台的火光映在对面墙上,谢绯看着并肩而立的自家哥哥和程遥遥,小小的心脏鼓噪起来。

    他们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她也从没见过哥哥这么开心的样子。

    谢绯自己也很开心,像是小鸟一样跟在程遥遥身边绕来绕去。

    程遥遥拿了一包竹燕窝,让谢绯泡在水里洗干净。那竹燕窝还是程遥遥第一次去竹林找菌子的时候摘的,她可机灵了,这些竹燕窝珍贵养颜,她才不想便宜沈晏和程诺诺,就晒干了自己留起来,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程遥遥把南瓜的皮切掉,切成滚刀块,泡发的竹燕窝也洗干净。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锅里的水不多,因为南瓜煮开后会出汁水。程遥遥趁谢三和谢绯没注意,偷偷往锅里加了半杯灵泉水,再把竹燕窝撕成小块放进锅里。

    程遥遥盖上锅盖,拍拍手宣布:“煮半个小时就好了。小绯你把柴抽掉一点,全程小火。”

    “好。”这可难不倒谢绯。在乡下,生火是每一个孩子都会的技能。谢绯把灶里的柴火都抽掉,只留下一根最大的柴火,这根柴慢慢烧着,锅里的水恰好保持在似非微沸的状态,是煮甜汤最好的火候。

    程遥遥自言自语:“要是有一口砂锅就好了,煮甜汤最方便又好喝。”

    谢三家只有一口很旧的生铁大锅,程遥遥要更加精准的掌握火候才行。

    厨房里渐渐黑了,甜汤在锅里沸腾着,三人一块去院子里乘凉了。

    月亮不知何时偷偷爬上了天空,院子里像落了一层白纱,朦胧清凉。

    谢三搬了一把竹椅放在院子里,程遥遥脱了鞋躺在竹椅上,惬意地享受着夜晚的清凉。

    谢绯坐在程遥遥脚边,叽叽喳喳地问出一些天真可笑的话题,程遥遥也很认真地跟她聊,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在院子里流淌。

    谢三舒展长腿坐在一旁,手里抓着一把竹篾,灵活地编着一个筐子。

    程遥遥算是发现了,谢三回到家里是一刻都不歇息的。不是修理鸡圈,就是拿起斧头劈柴,要么就是挑水,吃完饭居然还能找出这么个活计来干,程遥遥真是佩服他。

    这人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每天这样辛苦,仍然精力十足。

    程遥遥跟谢三比起来,就是另一个极端了。她跟这个时代讲究的向上、积极的精神面貌全然相反,她娇滴滴,慵懒得像一只猫,能躺着就不坐着。

    现在在谢家宅子里,她更是放松,整个人懒洋洋靠在竹椅上,一只白生生脚丫还不安分地晃荡,在月光下闪烁着瓷器般的光泽。

    直到程遥遥起身穿鞋,谢三才猛然回神,手里的筐子编错了好大一截。

    程遥遥笑道:“我们说了这么半天,时间都忘了,快去看看锅里甜汤有没有煮干!”

    端着煤油灯进厨房一瞧,锅盖被顶的噗噗直响,甜汤浓缩成了小半锅。

    程遥遥拿起勺子轻轻搅拌一下,竹燕窝的胶原蛋白已经被熬出来了,汤汁带着一股特有的粘稠感。南瓜一搅就碎了,粉粉糯糯的,甜味扑鼻。

    南瓜汤盛出来正好是四碗。程遥遥试着去端,被烫得嘶了一声,甩着手直叫。

    谢三一把抓住她的手浸在冷水里,好半天才拿出来看,纤细白嫩的指腹上红红的,看着好不可怜。

    程遥遥睫毛上挂了泪,委屈巴巴摇头:“不痛了。”

    谢三叹口气:“你别碰了,我来。”

    谢三粗糙大手端起碗来,他手上布满老茧,一点不怕烫地端着碗送到院子里。

    三碗甜汤先晾着,谢三端着一碗先送进谢奶奶屋里。

    谢奶奶靠窗坐着,听见谢三进屋的动静,立刻挪回床边,板着脸。

    谢奶奶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谢三把碗搁下,摸出火石点上煤油灯,屋子里渐渐亮起。只见桌上摆着一只粗陶大碗,碗里浮着橙色的小南瓜块和透明的竹燕窝,汤汁莹润,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谢三轻声道:“奶奶,这南瓜汤是遥遥特地给你做的。”

    “不必说这话来讨巧。”谢奶奶板着脸,“这南瓜不是留着做种的吗?”

    “遥遥不知道,是我答应的。”谢三立刻道。

    “你真是……跟你父亲一模一样!”谢奶奶恨铁不成钢道。

    谢三只是把勺子搁在碗里,轻轻推到谢奶奶手边:“遥遥说,这是清润止咳的。”

    自从那次跟程遥遥说过奶奶有咳疾,她总送些止咳润肺的食物来。杨梅汁,杨梅干,包括今天的饭菜,也都是清淡居多。

    再是心硬如铁,谢奶奶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口气:“这孩子心肠是好的。”

    不待谢三露出喜悦神色,谢奶奶就断然道:“可她跟咱们家,不是一路人!我就算答应让她住下,也觉不赞成你们的事!”

    谢三沉默不语。谢奶奶继续道:“还有一点,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住进咱们家,你万万不要欺负人家!”

    “奶奶您放心。”谢三道。

    谢奶奶语气严肃:“姑娘家名声最要紧。她一看就是从小没吃过苦头,不懂事,你不能跟着不懂事。奶奶是过来人,知好色而慕少艾,你们年轻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

    “奶奶,您不用说了!”谢三有些窘迫地打断谢奶奶的话,语气郑重道:“您放心,我总不会欺负她就是了。”

    谢奶奶点点头,道:“行啦,出去吧。”

    谢三转身出去了。

    谢奶奶端起甜汤,轻轻喝了一口。甘甜润滑,带着微微的温热滑入咽喉,令人浑身都舒适起来。

    谢奶奶慢悠悠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补上没说完的话:“要是哪一天她后悔了……彼此总还有一条退路。”

    作者有话要说: 谢奶奶说得其实没错,千万不能让男人吃软饭。再好的男人,软饭吃顺嘴了,骨头也就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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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澡

    谢三从奶奶房里出来时, 院子里只剩下程遥遥一个了。她半靠在竹榻上,长发披散下来,在月色里散发出绸缎般的光泽, 一双脚白生生并在一起, 像聊斋故事里的精魅般勾人心魄。

    谢三站在台阶上,一时间呼吸都放轻了, 仿佛一出声, 程遥遥就会消失在月光里。

    程遥遥听到声音, 抬头来看他,眼下一滴泪痣明晃晃:“小绯去洗澡了。你快点来喝汤。”

    谢绯的那一碗空了,桌上只剩两碗冒着热气的南瓜汤。谢三端起一碗, 略带一些烫。

    院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月色无边。刚才不觉得什么,谢绯离开之后,程遥遥就觉出些害怕来, 此刻谢三回来了,程遥遥才又渐渐放松下来, 懒洋洋地靠在榻上。

    刚才奶奶不知道对谢三说了什么,看谢三的脸色也没有异样, 奶奶应该没有让他赶走自己吧?

    南瓜汤淡淡的甜香萦绕在鼻尖,程遥遥睁眼, 谢三托着一碗南瓜汤送在自己眼前,狭长眼眸里含着深邃的光:“喝吧。”

    “......”程遥遥没接,盯着那碗汤看。

    谢三大手稳稳地托着碗, 低声道:“不烫了。”

    程遥遥凑过去,就着谢三的手贴在碗沿小小地喝了一口。温热呼吸拂在谢三手背上,炙得他手腕轻轻一颤。

    程遥遥满意地弯起眼,果然已经不烫了,这才伸出双手把碗捧过来。

    老南瓜水分不多,入口软绵绵,带着浓郁的香味和淡淡的甜。她玫瑰色的唇慢慢往上翘,小口小口喝得开心。

    果然是猫舌头,经不得半点烫的。

    谢三盯着她秀气可爱的吃相,唇角不由得也渐渐翘起。他还记得烤叫花鸡的那天,程遥遥也是这么娇气地盯着鸡肉,要吹好久才肯吃上一口。

    程遥遥一勺接一勺慢慢地喝甜汤,竹燕窝熬得胶软,汤汁粘稠,喝下去觉得自己的肌肤也吸饱了胶原蛋白。

    程遥遥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软嫩得水豆腐一样。不知道是出于心理原因还是灵泉真的有效,她觉得自己的皮肤越来越好了。

    谢三替程遥遥细细吹了半天的南瓜汤,轮到自己时却连勺子也不用,三口两口就喝下了一大碗。

    程遥遥嘲笑他:“喝甜汤得慢慢的品。你看看你像喝棒子粥一样,尝得出味道吗?”

    谢三喝得痛快,被程遥遥一说,略带一些窘迫地擦了擦嘴:“甜的。”

    “笨蛋。”程遥遥翻过身,留给谢三一个纤细柔软的背影。南瓜汤里根本没有加糖,哪里甜了?

    说话间,谢绯端着盆散着头发出来了:“姐姐,我洗完了,你去洗吧。”

    “嗯!”程遥遥立刻翻身爬起来。

    谢绯拉着程遥遥去洗澡间看。是厨房边一间小小的耳房,用砖石砌着一个小台,正好放脸盆,门后有挂钩可以挂衣服,地上有排水口。

    洗澡间顶上开一个小小的天窗,月色透进来,能看清楚。

    谢绯仔细吩咐程遥遥:“姐姐,衣服挂在这后头,不要弄湿了。锅里的水我都帮你热好了。要不要我帮你提进来?”

    程遥遥连忙拒绝。谢绯看着力气不大,没有放着谢三不用反而叫她提水的道理。

    程遥遥还有一些说不出口的小心思:洗澡间里热气蒸腾,还带着刚洗完澡的肥皂味。程遥遥从小娇气,从不愿意用别人刚用完的浴室。

    她打算等浴室里的热气散去一点再洗澡,便道:“我的甜汤还没喝完呢。”

    谢绯打了个哈欠,端着空碗要去洗。

    谢三阻止了她:“我来洗,你去睡吧。”

    今天已经很晚了,谢绯从没有玩到这么晚,早就困了。她对自己哥哥甜甜地笑了笑:“谢谢哥。”

    谢绯又把自己的脏衣服放在井边,对程遥遥叮嘱道:“姐姐,你脏衣服跟我的放在一起,明天早上我会洗。”

    说完,谢绯揉着眼睛去睡觉了。

    谢三把碗收拾了,用清水洗干净送回厨房。又替程遥遥打了水,热水并一大桶冷水提到洗澡间,程遥遥自己端着脸盆,里头放着毛巾香皂,还有一包干净衣服。

    谢三替她把衣服挂在挂钩上,里头软绵绵的一包,只瞧见最上头是一条柔软的白色小裙子,谢三猝然转开眼去。

    “......我在院子里。有事叫我一声。”谢三尾音里透出一丝哑,急急忙忙出去了。

    院子里凉风习习,谢三收敛心神,把编坏了的半个筐子拆开,重新编起来。

    谢三做事时总是很专注,手指穿梭,柔韧的竹篾捏在他手里乖顺得像苇草一般,一个轻巧的筐子很快就在手中成型。谢三又拿起锉刀,仔仔细细把筐子边缘有可能割到手的地方都打磨一遍。

    洗澡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程遥遥踢踢踏踏走出来。谢三瞬间屏住呼吸,抬眼去看,程遥遥却还穿着刚才的那身衣服,根本没洗澡。

    谢三狭长眼眸透出一丝疑惑:“怎么了?”

    程遥遥咬了咬唇,脸上的神情娇娇的,又含着一丝委屈和无措:“太黑了。”

    “......”谢三把手里的筐子放下:“我忘了,给你点一盏煤油灯。”

    谢三找出煤油灯和一截蜡烛头来。乡下人洗澡时是没人点灯的,何况他们家洗澡间开着天窗,就着月光也看得清楚。

    程遥遥却还是不动弹,哼哼唧唧地盯着自己穿拖鞋的脚趾头。小巧圆润的脚趾头不安地扭动:“......还有蚊子和壁虎。”

    凭心而论,谢三家的洗澡间条件不知比知青宿舍好多少倍。只是洗澡间常年湿润,靠近地面的角落里长满了青苔,蚊虫自然不必说,更引来了吃蚊虫的壁虎。

    程遥遥刚才挂衣服的时候,抬头就瞧见了一只壁虎,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她听见谢三轻轻叹了口气:“在杂物间洗澡行不行?”

    程遥遥道:“可以吗?会不会把地板弄湿?”

    “没关系。”谢三道,“我先把水提出来。”

    杂物间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屋子,水磨青砖的地面和墙壁干干净净。只有角落里摆着一些杂物,有木板,蓑衣,竹筐和一些陈年的药材,散发出清苦陈旧的香味。

    谢三把两大桶水重新提到杂物间里,又搬来两个板凳,一个放脸盆里,一个放干净衣服。

    煤油灯和一截蜡烛头点燃,杂物间里燃起昏黄的灯光。

    程遥遥踮着脚,小猫一样警惕地在屋子里环顾了一圈,检查有没有蚊子和壁虎。

    谢三低声道:“屋子里挂着药草,不会有蚊子。”

    “那好吧,你出去,我要洗澡了。”程遥遥过河拆桥,赶谢三出去。

    谢三走到门口,她跟过来关门,却又凑在门缝上对他道:“我......你……你要去睡觉了吗?”

    “还没有。”谢三道。

    程遥遥关门的动作很迟疑,桃花眼欲言又止地看他,小嘴有扁起来的趋势。

    谢三福至心灵般反应过来,道:“我就在门口。”

    “你可不准偷看啊!”程遥遥顿时又神气起来,轻轻把门关上。谢三还听见了她在里头上门闩的声音。

    以为自己真会偷看吗?

    谢三把筐子拿过来,靠在门边,用拖刀和手指细细打磨筐子边缘,将那些扎手的锋利线条一一打磨光润。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三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耳力这么好。布料挣脱□□滑落在地,手指撩起水花,水珠吻过肌肤落在地面。

    ......

    手指一阵锐痛,谢三回过神来,是锉刀斜着扎入肉里,割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筐子落地,谢三捏住手指,才惊觉自己满身热汗。

    一连串温热血珠滴落下来,谢三想找个东西扎住伤口,又怕自己走开了程遥遥会害怕。正迟疑,突然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奇怪响动,像肥皂脱手掉进脸盆里的闷响。

    隐约还有程遥遥似哭非哭的声音。

    “怎么了?”谢三神色一凛,贴着门低声问。

    程遥遥没有回答,一阵诡异的沉默。

    谢三以指节轻轻叩门,压低嗓音严肃道:“遥遥?”

    隐约的绵软□□,程遥遥好像在哭。

    谢三额角青筋暴起,沉声道:“到底怎么了?遥遥,再不出声我要进去了。”

    “没......没事。”,程遥遥的嗓音很奇怪,像是要哭,压得又低又软,尾音已婉转的那一点媚意叫谢三的心脏突然跳漏了一拍。

    程遥遥忽然又气急败坏起来:“你是不是流血了?”

    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还没问出来,程遥遥就怒道:“快去洗一洗!把伤口包起来!”

    谢三一头雾水:“可是你...”

    “快点去!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程遥遥凶巴巴道,谢三眼前仿佛浮现出她又凶又娇气的神情,还一边跺着脚。

    有脸盆哐当的声音,程遥遥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谢三口干舌燥,不敢再说,快步跑到院子里打水,冲了冲手上伤口。

    这样小的伤口,包扎都不必的。谢三把手在冷水里浸了会儿,等伤口不再出血了,便擦干净走回杂物间门口。

    屋子里传来有些焦急的动静,像是在穿衣服。

    他轻轻敲门,道:“我还在门口。不用急。”

    屋子里的动静果然放缓了一些,过了会儿,门被打开了,一阵温热的桃花香混合着程遥遥身上特有的甜味飘散出来,扑了谢三一脸。

    咚,咚,咚。

    心脏重重狂跳起来,每一下都锤得他口干舌燥。

    程遥遥黑发挽在脑后,脸颊娇嫩得要滴出水来。她穿着一条纯白的棉质小裙子,细细肩带挂在肩头,露出一对小巧深刻的锁骨。下面一双小腿也是笔直纤细,雪白脚丫踩在拖鞋里,脚趾圆润乖巧。

    她第一眼先寻到他手指上的伤口:“怎么受伤了?”

    “没什么,被锉刀割了一下。”谢三抬手,指腹上的伤口不深。

    程遥遥却忽然捂住鼻子,眉头也皱了起来,嗓音很奇怪:“你……你把手拿开!”

    谢三忙放下手去。伤口难看,吓着程遥遥了?

    程遥遥眼波颤动,好半天才递给他一条手帕,湿润的:“这是干净的水,你把手指包扎起来,不要感染了。马上包起来!”

    “……嗯。”那条湿帕子雪白干净,带着跟程遥遥一样的桃花香。谢三迟疑地,把手指裹了起来。原本有些钝痛的手指被冰凉帕子裹住,居然渐渐舒服起来。

    程遥遥这才把手放下来,脸颊一片绯红,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屋子里都弄湿了,要收拾吗?”

    “你去睡。”谢三眼睛不敢看她,道,“我来收拾。”

    “可你的手都受伤了。”程遥遥转身,柔软的布料贴在身上弯折勾勒出窈窕曲线,她散发出温热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透进谢三鼻间。

    谢三隐忍地皱眉,道:“没关系,我也要洗澡。”

    “那好吧。”程遥遥这才放下心来,跟谢三道了一声:“晚安。”

    “……晚安。”谢三嗓音沉沉。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温热水汽,混合着桃花香和程遥遥身上特有的气息。程遥遥换下的衣服还扔在脸盆里,柔软的一件粉色小洋衫放在最上头,谢三盯着那衣服,掌心里冒出汗来。

    ……

    程遥遥回到屋子里,噗地吹熄了蜡烛,也是长长地出了口气。

    洗澡时她隔着门板闻到谢三鲜血的气味,身体里冒出的虚空感令她差点软倒在地上。好在口袋里还有一条染了谢三鲜血的帕子,才没有当场出丑。

    前两天阳气充足,她也不觉得如何。洗澡时大概多用了些灵泉,小荷叶就又开始不安分起来。程遥遥也隐隐感受到了那股焦灼又空虚的感觉。刚才洗完澡出来,她差点没扑上去啃谢三一口。

    小荷叶没尝到血,疯狂抖动撒泼,逼着程遥遥出去找谢三。

    程遥遥不理它,灌下去一大杯冷茶,胸口的焦灼感才稍稍散去。她摸黑走到床边,疲惫地躺下去,小荷叶忽然颤了颤。

    程遥遥的五感忽然变得十分敏锐,一股属于谢三的气息慢慢包围了她。这床是谢三长年累月睡着的,浸染了谢三的气息,一点点往程遥遥身体里钻,令那股焦灼的感觉慢慢淡去。

    小荷叶舒服得轻轻摆动起来。

    程遥遥一口气喝干了大半杯灵泉,只觉得胸口的□□憋闷一扫而空,通身舒畅难言。她雪白的脚趾蜷缩起来,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

    谢三好像还在院子里,不知道洗完澡没有。她翻身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想看看谢三还在不在院子里。

    她轻轻推开门看,院子里空无一人,反而是对面的杂物间还亮着灯,门虚掩着,能瞧见对面墙上谢三的影子,轻□□动。

    还在洗澡啊?

    程遥遥只好又爬回床上去了。这一次,她抱着小枕头,倒是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粉色小洋衫:瑟瑟发抖。

    谢三哥要做奇怪的事了。遥遥也要做奇怪的梦了。

    惊喜不惊喜?今天很早哦~评论多的话,我明天白天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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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猪草

    程遥遥做了一晚上又香艳又奇怪的梦, 醒来时裙子都褪到了大腿上,身上也都是粘糊糊的汗。

    她趴在床上,呆呆出了好一会儿神才把脸给捂住了。一定是因为床上有谢三的味道……

    小荷叶颤巍巍抖动着, 一夜的功夫, 它居然长大了不少,之前只有铜钱大小的圆叶子现在已经长到了杯口大。程遥遥揉揉额角, 爬起来穿了一条浅蓝色裙子, 推门而出。

    外头阳光明晃晃的, 谢家的厅堂里很凉快,穿堂风吹拂在脸上,让程遥遥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谢奶奶和谢绯都坐在厅堂里, 围着一个笸箩穿草珠子。

    谢绯抬头叫道:“姐姐你醒了?”

    “奶奶早,小绯早。”程遥遥脸上一红,拿出手表看了眼,居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

    谢奶奶点了点头, 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谢绯跑过来拉着程遥遥往厨房走:“姐姐,今天早上喝粥, 我给你留了一碗。”

    “等等,我要先刷牙。”程遥遥不好意思地道。

    “我给你打水。”谢绯勤快地捧起程遥遥的脸盆去打水。

    程遥遥蹲在井台边洗漱, 谢绯捧着脸蹲在一边痴迷地看她。

    程遥遥洗漱的的每一道程序看着都十分精细,刷牙要刷足三分钟, 洗脸不用毛巾,而是捧着水往脸上浇,最后用毛巾轻轻□□脸上的水。头发要用牛角梳慢慢梳透了, 绸缎一样披散在肩头。

    程遥遥纤细十指穿梭在发间,慢悠悠把长发编成一个蜈蚣辫,终于把自己打理清爽,雪肤红唇,眉目如画。

    “姐姐,你这辫子真好看。”谢绯羡慕地看着程遥遥的头发。

    谢绯长得很漂亮,可惜营养有些不良,发黄稀疏的头发扎成两个小小的辫子,名副其实的黄毛丫头。

    程遥遥笑着拨弄一下她的发梢,道:“等你头发长长了,我给你编。”

    “好!”谢绯高兴地点点头。

    程遥遥抬眼瞧见自己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晾在院子里,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谢绯:“你帮我去把衣服洗了?”

    “嘘。”谢绯竖起食指示意程遥遥,拉着程遥遥跑进厨房后才小声道,“是哥哥帮你洗的。”

    “开什么玩笑?!”程遥遥差点跳起来。

    那些都是她贴身的衣服呢,谢三都……都替她洗了?

    谢绯见程遥遥脸色通红,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哥哥没动你贴身的衣服。就是那件粉色的,哥哥帮你洗了。我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晾在竿子上了。”

    “......”程遥遥的心这才渐渐落回原地,有些奇怪地道:“他笨手笨脚的,干嘛替我洗衣服?”

    “哥哥对你好。”谢绯笑道,“我早上要叫你起床,哥哥不让,说你来家里第一天,让你多睡一会儿。”

    程遥遥扁了下嘴,有些担心地道:“谁要睡懒觉了。我才来家里第一天就睡到这么晚,奶奶肯定觉得我太懒了。”

    谢绯从柜子里把留给程遥遥的一碗粥和馒头小菜都端出来,笑道:“不会的。奶奶说你们这种大小姐,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程遥遥:“......”看来谢绯真的听不懂什么叫反讽啊。

    桌上摆着一碗小米粥,熬得薄薄的。另外有一个杂合面窝头,一盘拌桔梗。

    程遥遥端起粥喝了一口,小米的香味纯正浓郁,就着香香辣辣的凉拌桔梗十分落胃。

    程遥遥拿起馒头掰下一小半递给谢绯。

    谢绯忙摆摆手:“姐姐,我吃过了。”

    程遥遥道:“拿着。我早上胃口小,吃不下。”

    见程遥遥坚持,谢绯这才接过去,小口小口吃得很快。

    程遥遥眼睛在柜子里转了一圈,问道:“今早你们吃的是什么?”

    谢绯明白了程遥遥的意思,忙道:“今早我们吃的跟你一样。哥哥说了,姐姐以后都要在咱们家住,不要再分开做饭了。”

    谢绯满足地摸摸肚皮。这样的杂合面馒头以前一个月也吃不上几次,自从姐姐来到家里以后,每天的饭菜都好好啊。

    程遥遥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你哥哥呢?”

    “哥哥进城学拖拉机去啦,没告诉你吗?”

    “这么快!”程遥遥歪头想了想,谢三前两天是说过今天要进城来着,只是她听完就忘了。

    嘴里的饭菜一下子失了滋味,程遥遥蔫了:“他要去几天啊?”

    “不知道。”谢绯摇了摇头。

    程遥遥把饭菜都吃干净,洗完碗筷,就没事可干了。干脆跟谢绯一起帮谢奶奶穿草珠子。

    草珠子也叫菩提子,像黄豆一样大小,颜色黑漆漆的,中间有一条天然孔道,可以穿上线用来做门帘。乡下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草珠子帘子,挂在门上又凉快又好看。

    谢奶奶还是不多话,鼻观眼眼观心地慢悠悠穿着草珠子。程遥遥跟谢绯学了一会儿,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她年纪轻轻眼神好使,串起来又快又好。

    古老的宅子里时光仿佛是停滞的,过得格外缓慢,阳光里的灰尘像金砂一般滚滚流动。程遥遥垂着脸,认认真真穿着手里的草珠子,脸颊在阳光里泛起一层瓷器般的光泽。

    谢奶奶睿智而浑浊的眼落在她脸上,微微有些意外。

    程遥遥这样美,这样年轻,一看就不是安静的性子,难为她耐得住性子陪自己这个老太婆。

    奶奶这么想着,嘴里便出言试探了两句。

    程遥遥把一串草珠子穿好摆在一旁,重新拿起一根线,笑道:“我小时候是跟外公外婆长大的,习惯陪着长辈。”

    谢奶奶闻言更是意外,不由得多问了两句程遥遥家里的事:“你打小儿跟你外公外婆长大?你爸妈呢?”

    程遥遥咬了咬唇,小声道:“我妈妈生下我就去世了。我家里还有一个后妈和妹妹。”

    谢绯小声惊呼起来,眼神同情又关切地看着程遥遥。

    谢奶奶有些讶异,打量着程遥遥。见她这样娇滴滴又漂亮,眉眼里都是被娇宠着才有的天真,万万没想到她有这样的身世。

    谢奶奶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叹气道:“可怜见的。小小年纪……”

    这时,门忽然被拍响了。

    谢奶奶眼神一凛,谢绯惊得跳起来,差点打翻了草珠子。

    程遥遥奇怪道:“你怎么了?吓成这样?”

    谢奶奶沉声道:“小绯,说过多少次了,要沉住气。”

    谢绯小鹿眼惊慌地闪烁着,拉着程遥遥的手小声道:“是不是他们知道哥哥不在家,又要来搜咱们家了?”

    程遥遥心里一酸。谢家到底被骚扰过多少次,才能让谢绯吓得这样风声鹤唳?

    程遥遥拍拍谢绯的手背:“你别怕,我去看看!”

    门越拍越急。

    程遥遥大步走到门边,对着门缝吼了一句:“谁呀?拍什么门?!”

    外面陡然安静下去,过了会儿,一个孩子的嗓音响起来:“我是狗蛋,支书叫我来喊你一块去打猪草!”

    “狗蛋?狗蛋是谁?”

    “狗蛋是我。”

    “你是谁?”

    “我是狗蛋呀。”

    “狗蛋是谁?”

    外面的孩子哇呀呀喊了起来,像是崩溃了:“你到底去不去打猪草呀?你不去我可自己走了!”

    谢奶奶出声道:“别逗孩子了,那是隔壁家的狗蛋。”

    程遥遥忍住笑,谢绯也放下心来,跑过来开门。她抽掉门拴,把门打开,外头站着一个约莫□□岁的小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短汗衫,晒得黑漆漆的,虎头虎脑。

    狗蛋手里还提着一个破筐子,一看见程遥遥脸就红了,低头盯着自己破得露出脚丫子的草鞋:“打猪草你去不去?”

    经谢绯提醒,程遥遥才知道村支书给自己安排的新工作是打猪草草。

    程遥遥一头雾水:“怎么没人通知我?”

    谢绯道:“前几天是哥哥替你打回来的。今天哥哥进城去了,就吩咐狗蛋来叫你。”

    程遥遥看了眼外面的日头,说道:“我去。你等着我,我得换一身衣服。”

    “真麻烦!”狗蛋语气凶巴巴的,一脸不耐烦,“我不等你了,我先走了!”

    话虽如此,还是背着手站在门口等。

    程遥遥着急忙慌的跑回屋里,换了一件长袖罩衫和长裤,穿上解放鞋。又翻箱倒柜的找谢三给她编的小斗笠。

    临出门了,她又叫:“我没有筐子怎么办?”

    谢绯跟在她后头乱转,忙拿出一个筐子:“哥哥昨天晚上就给你编好了,你带这个。”

    谢三连夜给她编的新筐子,又漂亮又轻巧,程遥遥满意地背在身上,点点头:“那我走了。”

    才走到门口,谢绯又追出来把水壶递给她:“姐姐,水壶水壶!”

    狗蛋已经不耐烦地走到了巷子口,,学着他爸的样子摇头晃脑,女人真麻烦!

    。谢绯也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冲程遥遥挥手。,程遥遥冲他摇摇手:“我会早点回来的!,等会回来做晚饭!”

    谢绯羡慕地看着程遥遥离开了,好久才回到院子里,重新把门关上。

    谢奶奶埋头穿草珠子,一边摇着头。才说她耐得住性子,现在又这么着急忙慌的,吵得人头疼。

    外面的日头已经很大了,程遥遥戴着心爱的小斗笠,跟着狗蛋穿过巷子往郊外走,晒得晕头转向。

    狗蛋才七八岁,两条小短腿走起来却比程遥遥快多了,那些难走的田埂小道如履平地,远远地把程遥遥甩在后头。

    狗蛋又不是谢三,压根不会体贴程遥遥,遇到难走的地方也没办法扶着程遥遥。程遥遥都快哭出来了。

    就在程遥遥快要崩溃的时候,总算走到了地方。

    打猪草的地方是在一条河边,这儿流水潺潺,杂草和灌木长得郁郁葱葱。岸边有几棵很大的柳树,有两条牛站在河里喝水。

    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在河边了,还有骑着牛的。

    一看见这几个孩子,狗蛋就撇下程遥遥跑了过去,冲他们嚷嚷:“这块地是我先找到的!林为民,你别占我的地盘!”

    “凭啥?今天是我们先来的!”叫李为民的孩子穿着一件海魂衫,一看家境就不错。

    另外两三个穿着破烂的小孩子跑到狗蛋身边叫道:“狗蛋哥,林为民把咱们打猪草的地方占了,圈起来不让我们打!”

    七八个小破孩子在岸边掐了起来。

    程遥遥提着筐子走过去,穿过几个打成一团的孩子,看着被柳枝圈起来的一丛草:“猪草是不是这个啊?”

    两个熊孩子抱成一团滚在程遥遥脚边,仰头对上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脑子登时一片空白,傻乎乎盯着她。

    程遥遥穿着一身漂亮干净的衣服,连鞋子上也没有半点灰尘,干干净净站在那儿,说话也好听极了:“你们谁能回答我?”

    “是……是这种。”一个小男孩儿先反应过来,一个打滚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长锯齿边的猪草道:“这种是猪吃的。”

    程遥遥便笑了一下:“谢谢。”

    其他几个孩子也不打了,都盯着程遥遥出神地瞧。刚才光顾着打架没看见程遥遥,这会儿才看清楚这位村里闻名的观音。

    她可真好看,比村头的俏寡妇和林大富家的小闺女都好看!

    几个熊孩子推推挤挤跟在自己身边,程遥遥不是没感觉,只是懒得理会。她皱着眉头,看着那一丛丛猪草,有些无处下手。

    猪草长得又大又茂密,边缘还带着锯齿。程遥遥伸手掐了一颗,好艰难地才扯下来,手背还不小心让旁边的杂草给割了一下,疼得直甩手。

    小铁蛋都看急了,道:“不是那样摘。你用薅的,一把薅下来!”

    “这样?”程遥遥试着抓住一把往下扯,没扯动。

    “真笨。”林为民嘲笑起来,“我娘说了,城里女人不会干活儿!”

    几个小孩儿跟着嬉笑起来,把程遥遥气坏了。她咬住唇,扫过那几个孩子,气哼哼低头继续跟猪草较劲。

    “去你们的!滚!”狗蛋捡起石头砸向林为民和那几个孩子,恨铁不成钢地对程遥遥道:“哎,你怎么连薅猪草都不会!”

    “……”程遥遥活到这么大,居然沦落到被一个孩子教训的地步,气哼哼道:“术业有专攻!我不会薅猪草,但是我认字啊!你认字吗?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我,我妈说,明年就让我去上学了!”狗蛋脸一红,气势不减地反驳。

    程遥遥点点头:“那就是不会了。你们呢,你们都认字吗?”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了眼。农村的孩子上学晚,他们都不认字儿。

    程遥遥抖擞起来,点点头:“原来都不认字啊。还好意思教训我呢。”

    孩子们顿时红了脸。农村人不管年纪大小,都对文化人天然有着一种崇敬感。程遥遥可是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又漂亮又有文化,人家不会薅猪草怎么了?人家可会写字呢!

    程遥遥和熊孩子的第一战,险胜。

    这些孩子们来郊外可不是光顾着玩儿的。乡下的孩子也能赚工分,他们每天给大队打猪草,兔草,牛吃的草料,都能赚半个公分呢。孩子们闲着也是闲着,能赚半个公分也算肥差了。

    程遥遥算是个特例:她长得漂亮又不是干活儿的料,让她每天给生产队打猪草,糊弄糊弄就成了。

    可惜程遥遥还真不是干活的料。眼看着狗蛋三两下扯了一满筐的猪草,就带着几个孩子跑来跑去地玩起了打仗游戏了。她还蹲在草丛边,拼了老命地跟一丛猪草较劲儿。

    草丛里还有蚊子,往程遥遥雪白脚腕上盯了几个包。程遥遥哭唧唧地扯着草,心里前所未有地想念起谢三来。

    忽然,一个小男孩走到程遥遥旁边,往她筐子里倒了一些猪草。

    程遥遥抬头看去,是个格外瘦弱的小男孩,穿着一件大人衣服改成的小褂子和裤子,虽然很瘦,但是眉清目秀很是可爱。

    “嗯?”程遥遥看着他,有些惊讶。

    小男孩脸红红的,小声道:“给你的。”

    “谢谢啊!”程遥遥轻轻笑了起来,看着半筐子的猪草又感动又好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道:“我叫明明。”

    “林明明,你滚开!”狗蛋忽然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一把推开明明。

    明明被他推得摔了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

    程遥遥霍然站起身:“狗蛋,你干嘛欺负人?!”

    程遥遥好歹是个大人,长得又漂亮,凶起来气势很是唬人。

    狗蛋嚷嚷道:“他妈妈是坏女人,村里人都不理他!”

    “对!他妈妈是坏女人!”林为民几个孩子也跟着跑过来,这会儿跟狗蛋同一个鼻孔出气了。

    明明一声不吭地爬起来,拖着筐子默默走开,被欺负惯了的样子。

    程遥遥最讨厌霸凌这一套了,无名火起:“都闭嘴!依我看,你们才是坏蛋,仗着人多就欺负人。”

    狗蛋儿瞪大了眼睛:“我……我才不是坏蛋!”

    “你就是,你们也是!还扮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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