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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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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都觉得不可思议,说他是宗师吧,这一身无赖气质又实在让人困惑。

    李道玄原本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却不知道为何停在了原地,他问了一句,“长青经常与你提起我?”

    吕仙朝正因为看不出李道玄的虚实而盘算,此时听他和自己说话,还颇为意外,回道:“是啊。”他忽然挑了下眉道,转了语气道,“说你为人无趣至极,什么闲事都管。不过后来他就再也不提了。就当年你废了他一只手那事,你记得吧?他可记恨你呢!”

    吕仙朝状似不经意地说着话,视线在李道玄脸上打着转,忽然手中一道风雷就冲过去了。

    李道玄不知为何没躲,甚至连金仙灵力都没散出来,直到风雷逼到了眼前,他忽然反应过来,抬手挡了下,直接划出了一道血痕。

    吕仙朝诧异地看着李道玄,他先出的手,结果真的得手了反倒有些没料到的意思。

    李道玄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手上的伤,又望向吕仙朝,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一双眼却是微微动了下,鲜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他看向吕仙朝。

    吕仙朝顿时眯了眼,对着他笑了下,周身煞气一瞬间暴涨,衣摆却没抖动一下,下一刻,周身煞气扑杀而去,黑雾几乎凝成了形。

    李道玄没动,雾气触及他的一瞬间忽然间流散开,在雨中翻腾如黑白山水。李道玄隔着那水墨画似的雾气望着吕仙朝,碧青色的袖带被冲的飘了起来。

    吕仙朝的笑容不自觉地僵了下,下一刻便看见两道紫阳剑气贯冲而来。

    风雷与剑气在天地间旋冲,雨水几乎成箭飞射出去,射出耀眼的光华来,若是放在人间,远远望去,还以为那是紫气东来的祥瑞。

    吕仙朝抵着那剑气看了李道玄一会儿,周身的煞气渐渐浓郁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瞬间消散。他退了两步,站稳身形后,看着李道玄半晌道,“真人……深藏不露啊。”

    一手足矣,虚实一看便知。

    李道玄并未作声,紫阳剑气消弭在雨中,他站在山岗之上望着吕仙朝,隐约是有几分玄武大殿里供奉的道祖仙蕴。吕仙朝哑然半晌,忽然笑道,“既然真人不愿切磋,那我看便算了,我们改日再约,来日方长啊!”他自己顺着自己铺的台阶先下了,心中却仍是隐隐惊骇,再看着李道玄的视线也有些异样,见李道玄仍是望着自己,他笑了下,“得,给您让个路。”说着他没再挡着李道玄,给他把路让开了。

    李道玄却没有动,他望着吕仙朝,忽然低声问道:“他怎么说的?”

    吕仙朝听见李道玄开口说话,下意识背绷紧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接着上一茬孟长青买扇子那事说的。这一下子打散了他的气势,反应过来后愣了又笑,觉得李道玄这人真有意思,他也懒得继续编了,直接道:“我编的!没那事,孟长青那草包,被你废了只手,瞧你废的不彻底,自己还要再废一遍。我还记得没两天,他街上瞧见买扇子的,一看上头的字像你写的,蹲着看了半天,把所有都买了,我骂他有病啊,他也不说话,我对他说,醒醒,你们都断了师徒关系了,李道玄要杀你呢,他跟个聋子似的装没听见。”吕仙朝说着便不着调了,“那他对您可是死心塌地,一片真心,日月可鉴苍天可表呢!”

    吕仙朝估计是忍了孟长青那窝囊样子很久了,一开口便没有刹住,索性全说了。说完他看向李道玄,似乎想要看李道玄的反应,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笑了,“我早该那时就猜到……”他嘀咕了一句。

    李道玄一直静静听着,直到听完了,他始终没说话。雨不知何时停了,风徐徐地吹过长林,他转身往外走。

    放鹿天,刚入夜。

    孟长青在屋子里收拾书架,他翻出了本书,看了会儿上面的潦草涂画,又放了回去。他忽然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李道玄刚刚进屋,他正要出声喊师父,下一刻视线就在李道玄手上停住了。

    孟长青低身蹲在李道玄面前,低头查看着上面的伤,不是什么重伤,只是划开了一道浅口子,他起身去拿药。药室山每个月都会将各种常备药送到玄武各个山头,放鹿天人少,孟长青在外时,这山只有李道玄一个人住,药室山弟子却仍是每月按时送药,也多亏他们守规矩,孟长青没手忙脚乱,他从药箱中把几瓶药拿出来。

    他现在想抽吕仙朝。

    李道玄望着帮他上药的孟长青,看了很久,抬起另一只手摸了下他的头发,孟长青立刻抬头看向他,李道玄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

    李道玄问他,“当年你用扇子作法器是因为上面的字?”孟长青自打出了玄武当了邪修,再没用过剑,也没用过道术,到哪儿都捏着柄纸扇。

    孟长青一听就知道是吕仙朝同李道玄说了什么,迟疑了片刻,他点了下头,“嗯,扇面上仿的是您的《参合》。”

    谢仲春重视文教,曾让李道玄为书院的弟子写一部道书,李道玄于是写了《参合》,不知怎么的传了出去,一时间满大街都是仿品,个个都说是自己的是真迹,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如今小辈们大多都知道《参合》,知道《参合》是李道玄写的的却寥寥无几,街上没人再卖这些了,孟长青看见那些扇子上的字心中震动,把东西买了下来。

    孟长青当年买扇子是因为他其实并不愿意真的与李道玄恩断义绝,他想的是,无论李道玄认不认他,李道玄永远是他唯一的师父,那扇子是个念想。本来是没什么的,可如今两人是这种关系,李道玄忽然说起来这事,孟长青第一反应是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他从那些年就心思不正似的,他本来想解释,却又没了声音,有些事提起来就是惘然。

    李道玄看了眼孟长青握着他的手,问道,“你的右手是如何痊愈的?”

    孟长青已经猜到了是吕仙朝说了些什么,沉默片刻后道:“我用剑用习惯了,不动右手不习惯,后来出了些事,我觉得这样不成,自己想办法治了,早已好全了。”孟长青看着李道玄的神色,语气放缓了些,“师父,无论过去我做了什么,我说了什么,我心中从未怨过您,我真的从没有敢这样想过,我心中敬重您,如今仍是如此。”

    大约是因为孟长青用了“敬重”这个词,李道玄看着他有些微怔,半晌才低声道:“敬重?”

    孟长青点了下头,忽然低声道:“我小时候第一次见着您,我就在想,我想一辈子都跟着您。”孟长青望着李道玄,“那时您把我留在江平城,义母告诉我,您是道门圣人,要去降妖除魔,您还有好多重要的事要做,我那时就在想,等我长大了,我就去玄武山上找您,求您收我为弟子。”他停顿了下,“书上说世上有圣人,我没见过圣人,我一直觉得,您就是道门圣人。”

    李道玄静静听着,听完了,他也没说话。

    孟长青道:“您一直是我在世上最敬重的人。”

    李道玄望了他许久,终于抬手摸了他的头发。那眼神有些温柔。

    孟长青没了声音,望着李道玄,大约是吐露了心里话的缘故,孟长青开始克制不住地盯着李道玄看,烛光有些昏暗,李道玄看上去较平日里还要温和许多,没有一丝棱角,一双眼中的光真是柔和极了。这和孟长青的记忆并不相符,在他的记忆中,李道玄虽然心善,但面上不怎么显露出来,许多人乍一眼看去,绝不会生出想要亲近他的心思。李道玄像是一尊供在烟火中的神仙道像,令人生出敬畏之心。

    但是如今的李道玄看上去很温和,圣人的眼神原来都是这样澄净柔和的。孟长青不由得就低声道:“师父,您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怨恨过您,我……”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只是望着李道玄。

    李道玄见孟长青不说话了,开口问道:“什么?”

    孟长青说着话,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了下,他忽然凑了过去,抬手按在极轻地吻住了李道玄,只觉得柔软极了,和昨夜的感觉一模一样。

    李道玄怔住了,任由孟长青亲吻着他,过了会儿,他才抬手抚上孟长青的背。

    孟长青几乎感觉不到背上那只手的存在。昨晚他就感觉到,李道玄可能并不太懂这些事,甚至不如他一个只翻过几本画册子的,至少绝对称不上熟练。他记得李道玄一直没怎么出声,手上的动作慢到透出一股认真意味,被亲到还会不自觉地愣一下,但那双眼真的能让人溺毙在里头,只要看上一眼,就再生不出抵抗的念头,只想跟着他走。

    孟长青原本只是想触碰他,像是不由自主地去伸手拢一团柔和的光,却没想到渐渐地就失去了控制,他吻着李道玄,一点点用力,慢慢成了咬,直到他尝到了血腥味,他这才猛地回神,一下子松开了李道玄。李道玄没发话,他自己先懵了。他好像真的咬了李道玄,他是真的咬了下去。

    李道玄望着他,没说话,也许是不知道说什么。

    孟长青有些吓着了,嘴里的腥甜刺激得他有些脑子发懵,他跟李道玄说“您别动”,李道玄真的就没再动。他微微睁大了眼望着李道玄,手甚至还没收回来,依旧放在李道玄的脖颈上,他原以为李道玄会说他一句什么,至少会低声斥一句“胡闹”,可他惊魂不定地等了半天,李道玄什么话都没说,李道玄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然后在他僵硬地呼吸都断续起来的时候,终于极轻地笑了下。

    那一笑,云淡风轻的,孟长青是真的看怔了。

    紫来峰。

    姜姚来山上找南乡子的弟子许长清。许长清按辈分算是他的师兄,在他刚入门时帮了他不少,当年许长清还帮他去找李岳阳借过镜子。这阵子姜姚回到玄武,和许长清又渐渐熟络起来,如今,他总算是步入了修行的门,还与其他师兄弟一起入了书院学道。

    姜姚知道自己的根骨不好,这仙根还是当初孟长青帮他改的,所以他入门后十分勤奋,免得给人落下个天资不好人还惫懒的印象。

    前两日,许长清试了他的修为,大为震惊,说他的天赋非常之高,不能说百年罕见,至少也是玄武同辈师兄弟中排行前五的那种,刚说完许长清立刻改口,不是前五,得排到前三。姜姚还当许长清是唬自己,说这番话是为了让自己别丧气,后来瞧着许长清惊叹不已,这才回过神来。

    这些日子,把修行比作走路,姜姚简直日行千里,而且悟性越来越好,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一群师兄弟瞧着他的眼神都变了。

    若只是个拔尖的新弟子,师兄弟们可能会对其生出敬佩之心,可姜姚刚入门时天赋确实不怎么样,如此一来,师兄弟们心里便琢磨了,也有师兄问姜姚“你是如何修炼的?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吗?”众人记得姜姚与放鹿天来往密切,问他,“是不是扶象真人提点过你了?”姜姚每每被问到都会如实说,“我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法子,扶象真人也没有提点过我,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就感觉一下子开窍了似的。”

    一群师兄弟闻声大多无言,表面不说,心中却觉得是姜姚藏着掖着,不怎么老实。一个天资普通至极甚至连仙根都要别人帮着点的少年,忽然成了天才,其中自然有门道,姜姚这番话说的让人觉得无趣。

    渐渐的,一群师兄弟全都疏离了姜姚。姜姚什么也不懂,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还是许长清暗中提点他多主动和师兄弟说说话,又主动在其中帮着牵引,众人与姜姚的关系这才缓和了些。

    每月的十五,是山下的驿馆往山上寄家书与物件的日子。玄武虽然不开放招弟子,但每年都会挑小道童或者是天资好的少年上山,这些人大多与玄武宗门有着或近或远的关系,比如李岳阳,李岳阳原是玄武开在人间的分观中的女弟子。这和长白那种直接开门见山选拔弟子的方式很不一样。

    弟子们的亲朋好友会往玄武寄东西,每月十五,弟子们可以一齐下山去山脚的驿馆领取。姜姚主动要帮师兄弟们去下山拿东西,一群师兄弟答应了。

    姜姚此次上紫来峰是找许长清的,许长清的家人给许长清寄了家书、银两、一袋家乡的干果、另有两件许长清母亲亲手缝制的夏衫。

    许长清一听说姜姚特意帮他拿了家书,立刻给姜姚道谢,他接过墨绿色的包袱看了看,露出个笑容来。

    下一刻,姜姚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从紫来大殿前走过,他大为警惕,那满脸写着“欠揍”两个字的人,不是吕仙朝还能是谁。姜姚在吕仙朝手中吃过很多次亏,见吕仙朝看向自己顿时心中一紧。

    吕仙朝果然朝他走了过来,却不是找他的,而是找许长清的,他对着许长清道:“你们这山上的鸡怎么一天嚷个不停的?从大早上天没亮叫唤到大半夜,打扰我修炼了知道吗?再让我听见一声,我就把这山上的鸡全杀了。”

    许长清明显也不待见吕仙朝,不过他还记得师父南乡子的教诲,于是面无表情地回道:“紫来七峰上没有鸡。”

    吕仙朝看着他,一副“你个小娘娘腔真不老实”的眼神打量着许长清。

    许长清继续面无表情地回道,“你说的应该是我师父养的鹤。”

    吕仙朝道:“鹤?南乡子这老狗逼真的事儿多啊。”吕仙朝挑眉道,“那行吧,鹤就鹤,再叫唤一声,我把它们全杀了。”

    许长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就在姜姚以为吕仙朝没看见自己的时候,吕仙朝忽然随意地抬手搓了搓姜姚的脑袋,张开手量了下,还拍了拍,“你这头怎么越来越大了?”

    姜姚:“……”

    吕仙朝一双眼瞥向许长清的手中的包袱,伸手摸了把,“哟,蜜饯干果?你娘做的?”

    许长清:“……”

    吕仙朝提着包袱走后,许长清和姜姚站在原地,素来以脾气好出名的许长清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反复两三次后,他回过头对着姜姚道:“好了,谢谢姜师弟,你先回去吧,我恐怕得先去看看那群鹤。”

    姜姚直接往吕仙朝离开的地方大步走去,“我去找他把东西要回来!”

    许长清一把扯住了姜姚,“算了,日行一善,就当喂鸡了。”许长清把“鸡”那个字着重咬了下,两人看着吕仙朝的背影,吕仙朝吃着蜜饯干果还随手扒拉了一下檐下放着的南乡子种的花花草草,许长清终于摇了下头,低声吐出两个字,“无赖!”

    从紫来大殿下来后,姜姚摸了下包袱,大件已经全部送完了,还剩下个特别小的。他把东西拿出来,看了眼上面的带子,忽然他的手一顿,一瞬不瞬地望着上面写的名字。

    姜姚来了放鹿天。

    李道玄出去了。孟长青正一个人在书房翻过去他誊抄的道经,感觉到有人来访,出门一看,发现是姜姚,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谢仲春严禁弟子进出放鹿天。这山头可好些日子没人上来过了,除了吕仙朝。吕仙朝什么地儿不敢去?

    姜姚没有吕仙朝的修为,但是他会挖地道,和从前一样,他灰头土脸一直拍着身上的土,瞧见孟长青,他从兜里掏出个用蓝布包着的小袋子,“道长!有人给你寄东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把脸上的东西,“我在山外喊了好久没有人应,我就只好这么进来了,我出去后我把它堵上!”

    “算了,我来收拾。”孟长青挑眉看了眼那个坑,又看着拍着自己身上灰土的姜姚,笑道:“有人给我寄东西?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

    孟长青从他手中接过了包东西,熟悉的玄武驿馆的打包方式,他扫了眼带子,没瞧出什么,随手打开了。

    他往掌心倒了下,一枚洁白的玉佩落在了他手上,在阳光下泛着羊脂一样的温润光泽。

    孟长青一双眼瞬间放大,连震撼的表情都没来得及换上,那块白玉佩直接脱手而出。

    玉佩落在地板上,还跳了一下,当一声脆响。姜姚见状忙低身把玉捡起来,发现没碎猛地松一口气,“还好!道长,没摔碎!”他擦去了上面的灰,瞧见了一个很清隽端正的古体“吴”字,他把那玉擦干净想要还给孟长青,下一刻他才发现孟长青的脸色不对劲,阴沉得仿佛蒙了层灰。

    “这东西谁送的?”他忽然看向姜姚。

    姜姚吓了一跳,“放、放在驿馆里的,没有写是谁寄的,怎么了,道长?”姜姚将那枚玉佩递过去,“道长你怎么了?”他话音刚落,手中那枚玉佩在阳光下冷不丁地碎开了。

    玉碎的那一刻,孟长青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一道久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无比的清晰,无比的靠近,仿佛那个人就站在他身后咫尺之外,低声喊了他一声,久违的一句:

    “师弟。”

    第 59 章

    六年前。

    仙界大典是道门数一数二的盛典,在那一日, 四海天下的道人剑修汇聚一堂, 或是比试切磋, 或是研讨道文,或是广交朋友,满眼的热闹。传说中,最一开始的仙界大典是长白的一位老道祖所办,老道祖喜欢在盛夏之际,约三两知己好友在长白游春,闲暇之余, 便让门中后辈在金鼓石台上切磋比试, 再指点一二, 后来这逐渐演变成了四海天下最隆重的盛典——仙界大会。

    仙界大典五十年一开,是道门最重要的盛典。所有道门修士一生只能参加一次仙界大会的比试, 一战之后,便再也不能登上金鼓石台。纵观历届仙界大典,几乎每一届都会出现一两个剑修,影响着这今后几十年道门的格局。若是年轻弟子能在大典上拔得头筹,等同于半只脚踏入了道史,声名暴涨不仅仅意味着一举拔高的地位,还意味着手握无数的珍贵机缘, 对于修道者而言,机缘才是真正的可遇不可求之物。无论是哪一代,这一方盛典都是年轻修士的必争之地。

    这些年来所谓横空出世的少年剑道天才, 全是从这一战中出来的,往前再推一推,那真的要令人战栗了,这一方盛典中走出了南乡子、谢仲春、吴六剑,还有四百年前剑寒西岭的李道玄。

    这些风头无两的道门真人,全都曾走上那金鼓石台,又步上道门之巅。

    今年,仙界大典宣布在玄武召开,消息一出,四海皆震。东临玄武,向来避世的仙门千年来头一次朝天下道人敞开了山门,紫顶白鹤从紫来大殿一只只飞下山去,玄武山八百里山脉,风起云涌,紫气东来,一转眼,玄武山外便拥了无数广袖的剑修。

    孟长青今早在放鹿天的书阁里瞧见了李道玄,李道玄坐在半开的轩窗旁,似乎是在走神,桌案上摆着一炉香。

    孟长青近日时常看见李道玄这样一个人在书阁里坐着,仿佛隔绝了一切的外物,他试探地喊了一声“师父”,李道玄回过神来,望向了他,有什么东西正好打在了悬窗上,轻轻一声响。

    孟长青忍不住问道:“师父,您怎么了?”李道玄性子冷,喜静,他一直都知道,但这两日他总是觉得李道玄和以前不一样了,自从……自从上一回李道玄忽然消失了三日,或者说是李道玄从洞明大殿里走出来之后,孟长青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李道玄见他一直望着自己,低声道:“过来坐吧。”

    “师父,您是不是在忧虑着什么?”孟长青有些犹豫,没走过去。

    李道玄看着小心翼翼的孟长青,忽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有。”李道玄望着他,轻声道,“我没有忧虑。”

    孟长青莫名的不安,他从来没见过李道玄这个样子。他心里早就已经把近一个月的事情想了个遍,最后想着或许是仙界大典人来人往动静太大,李道玄喜静,这动静打扰到他休息了。孟长青道,“师父,近日山上召开仙界大会,来了许多人,您若是觉得过于吵闹,我去山外多布一层阵法?”

    李道玄听他这么说,才记起来许久之前南乡子与他似乎是有商量过这么件事,他随意地看了眼窗外,远山叠嶂,一整个放鹿天静极了,其实并听不见什么声音。“不用了。”

    孟长青忍不住用有些疑惑又有些小心的视线打量着李道玄,心里还是在猜,李道玄看出来了,于是让他在自己面前坐下。孟长青顺从地走过去,坐在了李道玄的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李道玄看了他一会儿,转了话题问他,“难得如此热闹,为何你没有与师兄弟一同前去山下观看仙界大典?”

    孟长青下意识地抓了下手里的白露剑,“我……”

    李道玄的视线在孟长青抓紧白露剑的手上不自觉地停留了片刻,然后他低声道:“想去就去看看吧。”

    孟长青原是莫名沉默,忽然眼中放出一道光来,他抬头好奇地问道,“师父,我那日听掌门师伯说,您也曾经参加过仙剑大典?”

    李道玄点了下头。

    “师父,我听师伯说,三百多年前那届仙界大典,去了许多厉害的剑修,谁都在猜谁是今年的第一,这时候您出现了,打败了所有人,一下子就震惊了整个道门,所有人都在问您的名字,长白掌教亲自登门拜见太师父,见了您之后只说了四个字,玄武当兴。师父,这是真的吗?”孟长青说着话有些兴奋,不自觉地抵着桌案倾近了些。

    李道玄显然没想到南乡子会与孟长青说这些,他点了下头。

    孟长青的眼中有着崇拜与敬仰,一瞬间,他仿佛是亲眼见到了那些久远的、震撼的、不可追寻的道门传说,或许连孟长青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在下意识地用一种热烈的、崇拜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李道玄,带着些失神与向往,连师徒礼数都忘记了。

    李道玄迎着那双眼睛,道:“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师父……那一日的仙剑大典是什么样子的?”

    李道玄看着他,少年双手撑着桌案,眼睛里闪烁着微光,带着些毫不掩饰的向往。

    案上的香炉早就已经冷了,昏暗的书阁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卷又一卷道书,黄昏的光穿过空荡的长廊。孟长青一动不动地坐在案前,听着李道玄慢慢地说着许多年前的事情。而那些早就不为人所道的往事啊,就像是一阵风似的吹过远山与叠嶂。师徒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窄窄的桌案,白露剑搁在上面,像是一泓清亮月光。

    南乡子来到放鹿天的时候,大殿中只有李道玄一人。

    南乡子刚刚在紫来大殿和谢仲春拌了几句嘴,幸而没有弟子瞧见。他这会儿没地方去,便来找师弟李道玄了。他在发着呆的李道玄面前坐下了。

    李道玄回过神来,抬头看他。

    说起南乡子一把年纪了为何还要和谢仲春拌嘴,这还是要从仙界大典说起。对于南乡子在玄武召开仙界大典这事,谢仲春是一万个不乐意,认为这是有违祖训,可他没拗得过南乡子,大典还是办了起来。

    从一开始,谢仲春便直接说这大典事宜他不会管,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南乡子这人,凑热闹是喜欢的,可一旦新鲜劲儿过了,他就袖手不管了。果然,这事儿就跟谢仲春想的一模一样,道门剑修逐渐抵达玄武,玄武却没人打点各种事宜,远道而来的修士们一头雾水,连在哪里歇脚都不清楚,一连两三日,许多修士还在八百里山脉里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不少修士已经开始怀疑这仙界大典到底是不是在玄武召开。

    谢仲春眼见着玄武的面子都要丢干净了,太不像话了!他找到了南乡子,南乡子那是多神神叨叨一人,三言两语气得谢仲春眉头直抖。也幸而当时那大殿里没弟子在,否则真给小辈看够了笑话。

    南乡子自觉理亏,也没敢去招谢仲春,谢仲春走后,他琢磨了半天没事儿做了,来找了李道玄。

    他一边沏茶,一边和李道玄说着闲话,大部分时候他都在自说自话。

    李道玄坐在那儿,竟然是在走神。南乡子捏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忽然感觉他这师弟近些日子似乎有些不对劲,话很少,性子也冷了些,他这些日子不只一次撞见李道玄一个人在洞明大殿里坐着。南乡子打量了李道玄一阵,曲着两根手指轻轻敲了下桌案。

    李道玄闻声抬头看他。

    南乡子道:“怎么了,我瞧着你近日心情不大好?”

    “没有。”

    南乡子望着他没说话。

    李道玄终于低声道:“忽然觉得有些累。”

    南乡子道:“累?”

    李道玄沉默了一阵子。

    南乡子若有所思地给他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我这些年也常常觉得累,怠倦久了,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还记得从前师兄弟们一起去仙界大典,闹个几天几夜不带歇的,现在下山走两步都觉得麻烦。”

    一转眼都多少年了。师父们早已作古,师兄弟也各自散落天涯,这偌大的山头只剩下了他们师兄弟三人,几百年来的种种早已不足为人所道。他与谢仲春一直都记得师父的叮嘱,要守着这些座山,照顾好小师弟。

    南乡子道:“老是闷着,自然是累。正好这两日仙界大典,你也去瞧瞧吧。”他又道,“按规矩,各派新弟子要上台切磋比试,今年玄武内门与外门都没什么弟子,我想着,不如让孟长青、阿都、陶泽、李岳阳这一辈去试试,输赢倒是不重要。”

    李道玄伸出手去,接过了南乡子递过来的那盏茶,他抬手的一瞬间,南乡子忽然扫见他袖口有些暗红,下意识地皱了下眉,等南乡子想再看的时候,李道玄却已经将手收了回去。南乡子没看清楚,也没细想。

    谢仲春接手了仙界大典,将这烂摊子收了起来,一切终于逐渐步入正轨。他命李岳阳将来的剑修与道人引入西南山峰的庭院阁楼,并派了弟子前去招待,又将临海的四岛作为仙剑大典比试的场所,摆上了金鼓石台。

    乾阳大殿外,熙熙攘攘的,挤满了玄武弟子。大殿内倒是意外的安静,黄祖道像前的三清铃发出一两声清鸣,李岳阳正翻看名册,忽然抬头看向一旁的而阿都,“今年的比试,孟长青报名了吗?”

    阿都正偷偷地看着李岳阳,闻声手里的东西差点没吓掉,“不……不知道。”

    要说这二十年,还真是玄武内门弟子青黄不接的尴尬时候,一方面,一直没有什么资质过人的新弟子出现,另一方面,许多师兄们早已参加过仙剑大典,离开了玄武。如今这一拨弟子中,修为高的也就数李岳阳、阿都还有孟长青这几个人了。

    李岳阳悟性高,谢凌霄天赋高,孟长青刻苦,按谢仲春的意思,今年的仙界大典,这三人是一定要去的。

    李岳阳派人把孟长青喊了过来,孟长青来倒是来了,只是说话支支吾吾的,似乎不怎么想要参加比试。李岳阳打量了他半晌,合上了手里的名册。玄武三位真人,紫来峰这两年一直未收弟子,放鹿天只有孟长青一个弟子,乾阳峰这一辈弟子能指望的只有她,说白了,这一代弟子中,她与孟长青是注定要被另眼相待的。她看着孟长青许久,终于开口道:

    “孟师弟,这里没有外人,我有些话便直说了。仙剑大典说到底不过一场比试,输了赢了都算不上什么。今日掌门师叔亲自点了你、我二人的名字,我的事不必多说,你是扶象真人唯一的弟子,几位真人必然是对你寄予厚望,你师父将白露剑赠与你,我相信也是自有深意,没有人真的可以在山上待一辈子,你今后究竟要如何选、如何做,你再好好想想。”

    孟长青显然也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张口想要说句什么,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离开乾阳峰后,孟长青在山道上走了一阵子,他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白露剑,又缓缓地松开了。扬名天下,光耀师门,谁不想呢?

    他在山道上停下了,回头看去,此时正好是盛夏中午,阳光毒辣,山林被照出耀眼又透亮的绿色,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孟长青原是打算回放鹿天,却又转了头,朝西南方向踱了过去。他还是打算去看一眼在那里开办的仙界大典。

    这一带是玄武的荒山,平时很少有弟子经过,山道不知有多少年没被好好打理过,树木早就将山路封死了,孟长青有些心神不宁,没怎么注意看路,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到了林深偏僻处,远处隐约有水声。

    这是上阳峰,翻过这座山,便是举办仙界大典的西南十六峰。

    这是玄武最荒僻的山峰之一,举目望去,各种罕见的千年树木,枝叶遮天蔽日,盛夏中午都透不下一丝的光来。不远处有巨大的瀑布声响传来。玄武有一道闻名天下的奇景,大河之水奔流至海,九挂瀑布汇入汪洋,象征着九九归一,其中一挂就经由此地。

    孟长青抬头分辨了一下方位,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绕过一片石林,水声骤然放大,且越往前走越大。

    等他走出林子,那水声仿佛已经响彻整个天地间,震得孟长青脑子嗡嗡作响,震得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就在这时,孟长青扭头随意地望了一眼。

    一挂巨大的瀑布从几十丈高的冲向地面,发出惊人的、爆裂般的声响,极淡的天光透过碧色叶子照进来,正好投在一个人的脸上。那是一个很年轻的修士,半张脸隐在婆娑树影中,他就坐在瀑布旁的方石上,似乎在闭目养神,右手中握着霜雪似的降魔剑,一身雪白道袍映着树叶的淡绿色彩,他的神情平和极了。

    好像所有的声音都一瞬间消失了,天高水阔,万籁俱寂。

    那修士似乎也察觉到了陌生人的注视,睁开了眼,回头望了一眼,正好对上孟长青凝滞住的视线。

    玄武西南诸峰。

    仙界大典尚未召开,玄武的西南早已经热闹非凡,山道上有无数的道门修士来来往往,冷清了不知道几百年的山中楼阁大殿中全都站满了人。

    玄武是避世大宗,在外人印象中,总是蒙着些神秘色彩。此时,玄武弟子站在山门口给远道而来的修士引路,山阶上清一色的玄武道袍,许多年轻修士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玄武弟子,有不少胆子大又不拘泥于规矩的修士直接前去与之攀谈起来,才发现玄武弟子也并非外界传闻那般不近人情。

    山道上,有一群长白修士走了过去,清一色的笔挺腰背,雪色道服,系在剑上的剑穗被山风吹起来,道袍却纹丝不动。为首的一个人,身量比其他人都要高,道服上刺着星宿纹章,气宇轩昂,周身气质明显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几个玄武修士为他们带路,那带头的年轻修士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扫了一圈人,问道,“吴聆人呢?”

    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女修闻声立刻四下张望起来,“对啊,大师兄呢?!大师兄应该比我们早到啊!”

    上阳峰。

    瀑布冲向谷底,飞溅出无数的明亮的浪花。

    孟长青与那陌生的修士对视了许久,直到那修士开口问他,“玄武的道友?”

    从第一眼看见那修士的时候,孟长青就觉得熟悉,熟悉得他有些愣住了。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一些过了太久以至于他早就忘记的事情,在那个盛夏的中午,在那个充斥着炸裂般瀑布声的深林中,忽然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中,猝不及防的,让他定在了当场,颇有几分宿命的意味。

    他第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虽然两人已经十多年没有见了,虽然对方显然没有认出他来。如今的吴聆,外貌和十四五岁时几乎没有变化。

    孟长青离开长白宗这么些年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十年后,他竟然还能遇到吴聆。

    “师弟?”

    那声音与记忆中遥远的春南长白宗真武大殿中少年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孟长青瞬间回神,他实在太过于震惊了,不知作何反应,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退了一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后知后觉地张口问道:“长白的……道友?”

    “是,师弟是玄武弟子?”吴聆看着忽然出现在此地的玄武弟子,倒是不觉得意外,毕竟这里是玄武。他只是不明白这少年为何看上去如此诧异,于是打了个招呼。昨晚谢仲春让乾阳峰弟子引着众修士游玄武七十二峰,他也在其中。后来众人走了,他独自一人在此地多留了一夜,也没别的,不过是习惯了云游四海,好入名山。

    他对着这少年解释道:“从前听闻玄武山海,为道门名川河海之首,可惜一直无缘亲眼得见。昨夜得与众道友同游玄武,见此地山水尤佳,多留了一阵子,一时竟是忘了时辰。”

    如书中记载,玄武是天下修士最向往的道门圣地之一,有道门第一洞天之称。不远处,九挂瀑布奔流而去,终将汇入壮阔汪洋。昨夜,谢仲春让乾阳峰弟子引众修士游玄武七十二峰,站在这上阳山顶,无数人这才得以看见传说中“云生结海楼”的奇景。

    孟长青见吴聆脸上没有任何的异样,半晌才道:“师兄……师兄远道而来,若是喜欢,可在附近走一走,东临玄武七十二峰,风景都不一样。”

    吴聆看着面前局促的玄武弟子,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孟长青下意识攥紧的手上,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良久才低声道:“今日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只是,待得久了,我一时竟是有些忘记了下山的路……”

    “我引师兄下山。”孟长青立刻接上了话,一抬头,正好撞上对方望着他的视线。

    吴聆过了一会儿才道:“多谢。”

    “师兄客气了。”

    两人转身往外走,孟长青走在前面,他有几分惊魂不定,他想,吴聆没有认出他。吴聆站在原地看了那背影一会儿,跟了上去。孟长青想到自己离开长白宗不过八九岁,那时的样貌和现在肯定不一样,心中逐渐定了下来,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忘了。长白宗第一百二十九代弟子,吴聆,师承长白清静真人,不知道玄武师弟如何称呼?说来奇怪,我第一眼见着师弟便觉得很是面善,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孟长青脚下一个顿停,一道道金色阳光如箭似的从树缝射进林子,雷鸣般的瀑布声还不停地传来,孟长青脑子里一片空白,惊得连诧异的表情都没能收住,那副神情正好落在了走上来的吴聆的眼中。

    吴聆看着不说话的孟长青许久,似乎在辨认着什么,又终于,他继续道:“是我的错,玄武弟子自幼在山中长大,应当是我看错了。”

    乾阳峰,李岳阳忽然搁下了手中的笔,微微皱了下眉看向去而复返的孟长青,“吴闻过?你知道他?你打听他做什么?”

    阿都最近喜欢上了重复李岳阳的话,也立刻跟着问孟长青,“是啊是啊,你打听吴闻过做什么?”

    孟长青有些没想到,犹豫着问道:“他很有名吗?”

    李岳阳随意地扯了下嘴角,“长白掌门清静真人破格收的关门弟子,七年前在春南比试中一战成名,长白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走出玄武,道门中人谁没听过这名字?”

    “我记得,他不是自幼耳聋目盲吗?是痊愈了吗?”

    “你怎么知道他目盲过?”李岳阳忽然看向孟长青。

    孟长青哑了下,“我,我听别的宗派的修士说起的。”

    李岳阳看了孟长青两眼,道:“他幼时为邪修所害,确实耳聋目盲多年,后来寻了些法子治好了。”

    玄武虽然是避世宗门,但是偶尔也参加一些道宗大典,近两年谢仲春器重李岳阳,李岳阳跟着下山的次数多了,对道门的情况自然也多了解一些。李岳阳把吴聆的生平与孟长青说了说。

    吴闻过这号人物是七年前横空出世的,少年成名,一路登云而上,不输多年前长白宗的天才剑修吴六剑,后来降魔剑出世,天下人才知道他就是吴六剑的遗孤。长白宗虽是大宗,却是个出不了宗师的宗门,等了千年,难得等来了吴六剑与孟观之,最终却是悲剧收场。无论是如今的长白掌门吴洞庭,还是长白掌教真人吴鹤楼,都对吴闻过寄予厚望,他按这路数走下去,再过个几年,势必是长白一代宗师。

    一旁的阿都听得愣愣的,待李岳阳说完,道:“这人好厉害啊。”

    “长白宗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出来的人能差到哪里去?”李岳阳似乎是想到什么,道:“说起来,吴闻过虽被称为小吴六剑,论性情脾气,他其实与他父亲六剑真人不像,据说他更像是另一个人,只是道门中没有人敢明言。”

    孟长青问道:“像谁?”

    李岳阳望着他道:“七年前,吴闻过走下伏魔台,可知天下人说的是什么?是长白当兴。”

    长白当兴,玄武当兴……孟长青顿时愣住了,“他们觉得他像我师父?”

    李岳阳终于笑了笑,没说话。

    阿都见李岳阳说话时一直看着孟长青,忍不住想要引起李岳阳的注意,便嚷道:“那吴闻过真的有那么厉害吗?过两日仙界大典比试,我去打他!”李岳阳扫了他一眼,他当即没了声音。

    孟长青有些怔怔的。

    李岳阳上下打量了孟长青一圈,道:“若是真想知道,何不亲自去会会?”

    第 60 章

    孟长青之所以不愿意去参加仙界大典,是怕被人认出来他是孟观之的儿子, 这一次大典, 长白宗来了不少人, 不乏有从前见过他的,他能遇到吴聆,也能遇到其他人。万一有人认出来了,必然会引来巨大的争议。

    让孟长青决意参加仙界大典的是南乡子的一席话,那一日他从乾阳峰下来,脑子还想着李岳阳与他说的关于吴聆的事情,刚到放鹿天, 正好撞上预备回紫来峰的南乡子。南乡子随口问了他两句, 无非是些“比试准备得如何”这些长辈对晚辈说的关心话语, 孟长青沉默了许久,终于, 他把心中的顾忌对着南乡子说了出来。

    南乡子这时候才想到还有这么件事,打量着孟长青道:“我倒是忘记了还有这么一桩事。”

    盛夏明月夜,南乡子那一晚说的话,一直到很多年后孟长青都还记得,甚至连南乡子娓娓道来的语气他都记得。

    “你的父亲是孟观之,这是与生俱来的,可你还是玄武弟子, 是扶象真人唯一的弟子。以后你便明白了,人这一生有许多身不由己,你是谁的儿子, 不过其一。你究竟是谁,还是取决于你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不愿意去做一些改变,人们提到你,永远想到的都是孟观之的儿子。所以,你愿意有朝一日天下人提到孟长青这个名字,想到的是孟观之的儿子,还是玄武二十四剑?”

    山岗上静了很久。

    “师伯,我明白了。”

    南乡子伸出手去,轻轻地捏了下孟长青的肩。

    第二日,晴空万里,玄武东南山峰,人头攒动。

    五十年一届的仙界大典,象征着道门从即日起迎来了新一代修士。

    一大清早,孟长青将白露剑收入了剑匣,去和李道玄打了招呼,然后下了放鹿天。

    聚在玄武西南峰的众修士都在猜今年哪个宗派的弟子会脱颖而出。在当时,没有一个人想得到,这是一届空前绝后的仙界大典。几乎今后五十年内所有影响过道门的人物都在那一日相遇了,纵观道史,再没有哪一届仙界大典有过这样的盛况,他们之中有未来的长白掌门,有十恶不赦的魔头,有坐镇鬼城的妖道,有到死都是谜团缠身的一代宗师,他们牵扯出来的事情,差一点葬送了整个道门。

    就连孟长青多年后自己回忆起那届仙界大典,也觉得那是个起点,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

    仙界大典的前十名,向来是被额外关注的,今年的结果令许多的修士都错愕不已。先前许多被认为是必然会在大典中大放异彩的少年剑修几乎全部覆没,前二十中,除了长白吴闻过、长白谢怀风,几乎全是些听都没听过的陌生名字,而孟长青这名字放在里面,一点也没引起注意。

    孟长青再次见到了吴聆,彼时吴聆与一群长白弟子在一起,放眼整个山峰,一身雪色道袍的长白宗弟子都是最惹眼的,而吴聆无疑是长白弟子中最惹人注意的那个。孟长青看着他,脑海中一直回想着那一日李岳阳说的话:“七年前,吴闻过走下伏魔台,可知天下人说的是什么?是长白当兴。”

    他之前一直无法想象出李道玄当年走下金鼓石台,被人称为“玄武当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风采。如今他看着吴聆,似乎终于有些想象得出来了。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这一年,孟长青的最终名次是第四,他没有与吴聆交手。他的最后一场比试出了岔子。

    那一场他对上的是李岳阳。许是那一场是玄武这一辈修为最高的两个年轻修士的对决,长白真人吴鹤楼竟是意外的到场了,他望向孟长青的时候,孟长青也正好看了过去。

    孟长青握剑的手剧烈地抖了下,剑气全散,等他反应过来再一抬头,咆哮的剑气几乎刮到了他脸上。李岳阳在最后一瞬间用尽全力才堪堪收住了剑,没伤着他。

    “你怎么了?”台上,李岳阳用只有两个人才听见的声音问他。

    孟长青握剑的手还在控制不住地抖着,“我……”骤然看见长白掌教吴鹤楼对他的冲击太大了。李岳阳喊他,他这才低头看了眼,虎口被倒刮的剑气震得全是血,不知哪里来的鲜血顺着剑柄往下流。

    台下的陶泽上一句还在和阿都说“没想到孟长青这深藏不露啊”,一句话还没说完,猛地就见到这么个场面,没了声音。

    李岳阳顺着孟长青看的方向看去,结果却是对上了长白掌教吴鹤楼的视线,她心头一跳,低声对着孟长青道:“先下去。”

    孟长青输掉了比试。

    吴鹤楼并没有认出孟长青,他只是无意中扫了孟长青一眼,他连孟长青长什么样都没记住,更别提想到那人会与邪修孟观之有什么关系了。而在其他人眼中,则是孟长青慢了半招,输给了李岳阳,结束的太快了,众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孟长青跳下石台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

    吴聆站在人群中,不知是站了多久了。他远远地看着孟长青,什么也没有说。

    孟长青当时就愣住了,下意识想走,可下一刻他就看见吴聆朝着自己走过来,他一下子站在原地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直到吴聆在他的面前的停住了脚步。

    吴聆看了眼他还紧紧握着剑的手,血还在顺着剑往下流,吴聆从袖中掏出一方道巾递了过去。

    孟长青接过了道巾,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多、多谢。”

    “你叫孟长青?”

    两人找了个空点的地方坐下了。吴聆的嗓音很温和。孟长青按着伤口的手莫名失了力道,他诧异地望向吴聆,不知道吴聆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吴聆看着他这副样子,低声道:“我刚好路过看见你,多站了会儿,刚刚你的师弟在台下很激动,我过去问了一句。”他低声问道:“你是叫孟长青,是扶象真人唯一的弟子?”

    孟长青忽然低下头去,不知说什么,低声“嗯”了一句。

    “剑招行云流水,修为也不弱,输了可惜了。”

    孟长青反应过来吴聆在夸赞自己,一时更是局促。

    吴聆见他不停地用力擦着手上的血,道:“这些日子比试时,总是看见你在台下,想同你说句话,可回回一转眼就找不到你了。”

    孟长青擦着血的手一抖。

    好半天,孟长青才道:“我……我听闻吴师兄是长白清静真人的关门弟子,一直颇为敬仰,于是常去看师兄的比试。我并无恶意。”

    吴聆道:“我也并无恶意。”他又道,“久仰扶象真人盛名,一直无缘得见,此番来到玄武,能够有幸结识他的弟子,也算是平了不曾面见真人的遗憾。”

    孟长青有点意外,“你想见我师父?”

    吴聆温和地看着他,“有机会自当拜会。”

    孟长青一时竟是无法判断吴聆究竟有没有发现些什么,吴聆说的话,看上去和一般前来寒暄的修士常说的并无什么不同。不知为何,越是如此,他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吴聆打量了他许久,终于轻声说了一句话,“我刚刚才想起来为何觉得你眼熟,你长得像我的一个小师弟,他也姓孟。”

    孟长青猛地顿住了。

    吴聆望着微微凝住了表情的孟长青,露出个很温和的笑,“他叫孟孤,吃了很多苦,胆子很小,小时候常常爱躲在我身后。”

    孟长青的表情已经全然变了,擦着血的动作也停了。

    吴聆伸出手,从他手中接过道巾,帮孟长青包扎着手上的伤口,他继续道:“他下山那年才八岁,什么也不懂,我一直记挂着他。”他轻声道:“我原以为他早已经脱离了道门,却没有想到他留了下来,拜入真仙门下,学了道术,得了真传,如今深受师门器重。”

    孟长青脑子一片嗡嗡作响,久久没能说出话来。有些震撼,有些被戳穿的无措,又有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镇定,他终于缓缓抬头望着吴聆。

    吴聆帮他止住了血,低声道:“我早该猜到是你的。多年不见,师弟别来无恙?”

    孟长青被戳的说不出一个字。一句平淡的寒暄,仿佛过去在长白发生的那些事刹那间烟消云散,愉快的以及不愉快的,全都消散了。朗朗的乾坤洒着金光。他在那双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温和,一如许多年前,过了许久,他才压住声音中的低颤,道:“别来无恙,师兄?”

    人群熙熙攘攘,比试台下不知道是谁在试剑,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

    吴聆看着孟长青,他一直看了很久,最终他叹了口气,几不可闻,仿佛在说:真的是你。

    这不是什么叙旧的好地方,两人另外找了一个安静的去处。孟长青今日有些紧张,带着吴聆在山中转了大半天,吴聆也没不耐烦,一句话不说只是跟着他走,孟长青最终带着吴聆去了附近山中一个偏僻山亭。四下安静起来,孟长青这才回过头,他依旧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见吴聆一直望着他,他终于开口道:“师兄你坐。”

    吴聆在亭子中坐下了,见孟长青仍是站着,道:“师弟不坐吗?”

    孟长青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一下子坐下了。

    吴聆望着他那副局促样子,“不用如此慌张,我又不是来寻仇的。”

    孟长青脸上的表情都是凝着的,闻声脸上的局促稍微褪了些。

    吴聆道:“那一日上阳峰,我瞧着你总觉得熟悉,直到今日见着你用剑,又姓孟,是扶象真人的弟子,这才一下子记了起来。”吴聆看着他,“这些年,我一直留意着寻过你,未曾想你一直都在玄武。”

    孟长青闻声很意外,他幼年无亲无友,一直以为这玄武山外早已经没人记得他,忽然有个人对他说,我一直记着你,我一直在找你。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在牵挂着他,甚至还一直在找他。

    吴聆打量着他,寻了个话头,道:“你这些年过的如何?”

    孟长青缓了缓心中的情绪,对着吴聆道:“我很好,师父待我如亲人,我当年离开长白之后,原是被江平城的夫妇收养,后来师父见我可怜,便带着我上了玄武,收做了弟子,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吴聆低声道:“你师父是扶象真人?”

    “是,我师父于我有再造之恩。”

    孟长青将这些年来的事说了说,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他却不知不觉地说了很久。吴聆一直望着他,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孟长青慢慢平静下来了。他抬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玉,放在了桌上,那是一枚极简单的白玉佩,只是看光泽便知道是仙家珍品。

    吴聆见到那玉,脸上终于浮现出诧异,他伸出手去,拾起那玉看了会儿,低声道:“这玉你还留着。”

    “当年长白宗,多谢师兄照拂。”

    吴聆闻声抬眸看了眼孟长青,没说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孟长青与吴聆聊了很久,多年不见难免有些疏离,孟长青有些拘谨,瞧吴聆神色温和,这才慢慢地放开了些。

    两人聊了些这些年来发生的事,吴聆的手一直不自觉地摩挲着那枚白玉佩。

    直到吴聆说,自己今日还有些事。

    孟长青立刻想到仙界大典还未结束,吴聆是长白大弟子,要忙的事应该很多。他忙道:“那师兄你先忙,我先不打扰了。”

    吴聆则是道:“待到大典结束后,你我师兄弟再寻个机会坐下聊聊。”

    孟长青立刻点头,“行。”

    两人起身离开一起山亭,此时天色都已经临近傍晚了,山道上全是赤红烟霞。走出去十几步,吴聆忽然回头看了眼,孟长青站在山亭下目送着他离开。

    吴聆竟是下意识多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低声道:“回去吧。”

    孟长青点了下头。

    吴聆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他手中仍是捏着那块白玉佩,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孟长青看着吴聆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攥着的手松了又紧。他前来参加仙界大典,就做好了被人认出来的准备,什么样的质疑与争议他都决定一力承担,绝不躲避。他想到了吴聆或许会认出他,可他没想到,吴聆只字不提往事恩怨而只是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那一刻他终于忍不住百感交集。他一个人在山亭站了很久。

    分开后,吴聆一个人走在山中小道上,他走得有些慢,松云投下阴影,扫过他的肩。他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会儿,他抬手从袖中掏出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瓶,倒出了一粒碧色的丹药,咽下去后,他停下脚步,站在松云阴影间,望了望这玄武的群山。

    巍峨皇庭,龙虎气象,有如神佛倒坐。他忽然记起一幕场景,古老的珈蓝寺庙,寺庙正殿中仅有一尊倒坐观音。老住持临死前轻轻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擦去了他剑上的血,手指了指那尊倒坐观音,阖眼时檀木佛珠撒了一地。他顺着那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血泊之中,观音倒坐,莲花幡一动不动。

    问观音为何倒坐。

    恨世人不肯回头。

    吴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那些不知为何涌上来的回忆散去了,他将药收在了袖中,犹豫了片刻,他将那枚白玉佩也收入了袖中。

    另一头,孟长青忽然想起来比试结束后就没见着陶泽和阿都,他回了一趟西南峰。他原来是想去找陶泽他们,人没找见,却在山廊下望见了李道玄。他都惊着了,没想到李道玄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比试早就结束了,如今留在这儿的都是些其他宗派的修士,多是些小辈。李道玄隐世多年,小辈们都不认识他,他一个人站在廊下,各个门派的小辈一边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上午的几轮比试,一边从他身后走过去,不停地有人回头看他。

    孟长青立刻飞奔着跑过去,直接翻身跃过了栏杆,他怕大声喊出来会引起震动,一直到离得很近了才终于喊了声,“师父!”

    李道玄回头看去,看见了压着兴奋的孟长青。

    “师父!你怎么来了?”孟长青明显很惊喜。

    李道玄见他跑了一路气都没喘匀,低声道:“上午一直记得想过来看你的比试,乾阳峰出了点事,去了一趟,回来后没有赶上。”

    孟长青真的很意外,李道玄居然是来看他比试的。这一阵子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李道玄很少出放鹿天,虽说玄武常例仙剑大典师父应当在场指点弟子,但他从没想过李道玄会来。他站在廊下看着李道玄,压着激动道:“师父,我都没想到您会来。我要知道您会来,我估计吓得不敢上场了。”

    李道玄见他跑了一路衣襟有些翻乱了,伸出手去帮他轻轻理了下,而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后知后觉地缓缓地收回了手,“你是我弟子,我自然会来,为什么要怕。”他看见了孟长青的手,“受伤了?”

    孟长青立刻道:“没有,和大师姐比的,点到即止,没有受伤,无意中刮到了。”他忽然顿了下,道:“不过输了。”

    李道玄早就知道了,也没意外,本想安慰孟长青两句,发现孟长青没有垂头丧气反倒越来越兴奋,他终于问道:“为何如此高兴?”

    孟长青压着声音里的激烈情绪,道:“师父,弟子定会好好修行,不辜负您的期望。”

    李道玄看他那副莫名激动的样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良久道:“好啊。”

    孟长青的眼睛一下子更亮了,“师父,你真好!”

    李道玄闻声明显有些意外,但是他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子,他不着痕迹地整理了下袖子。

    两人一起回了放鹿天,路上,孟长青一直忍不住同李道玄说着话,难得李道玄今日出了放鹿天,也不似前一阵子那样沉默寡言。孟长青虽不知道前一阵子发生了什么,但是却能感觉出来那阵子应该是出了点事。如今看样子是过去了。孟长青忍不住就想与他多说几句。李道玄的话依旧少,相比之下,孟长青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聒噪。

    他怕李道玄觉得烦,于是说一会儿又克制地停一会儿,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李道玄道,“对了,师父,我在大典上遇到了当年长白宗的一位师兄。”

    “哪一位师兄?”

    “吴聆,吴闻过,当年在长白宗他一直很照顾我。”孟长青道,“我记得离开长白宗那一日,他来送过我。”

    李道玄的脚步忽然顿了下。

    “他认出了我,我刚与他在碧峰亭聊了一阵子,他还是与当年一个样子,没怎么变。听说他如今是长白掌门最器重的弟子,我去看过他比试,修为确实是远胜过普通弟子。”孟长青停顿了下,才接下去道:“我想象中他就该是这样的,不,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李道玄闻声看了眼孟长青,“你刚刚说你与他聊过了?”

    “嗯,聊了这些年发生的事。他问我这些年过的如何,我说我过的很好。”

    李道玄不自觉地蹙了下眉,却没有说话,听着孟长青继续说下去。

    “我们聊了一阵子,后来他说他有事,就没有继续了,只说待大典结束后再叙。”

    李道玄没说话,他看着孟长青,孟长青沉浸在描述当时的场景的那种兴奋中,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

    孟长青说了一阵子,见李道玄没有说话,以为他对这些晚辈之间的小事没有什么兴致,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攒起来发,装作富可敌国)

    第 61 章

    第二日的比试,李岳阳输了, 以一招之差败给了吴聆, 她倒是没说什么, 挽剑回礼,下了石台。

    李岳阳名列第三。至此,今年的仙界大典的第一名将会在同为长白宗弟子的吴聆与谢怀风中产生。

    三日后,海上风起云涌的,那方金鼓石台便凌空立在海中。

    玄武东临大海,冬日有鲲,夏日有鲸, 最后一场比试放在了海上。海上散落着无数海岛, 其中一座离金鼓石台不过百丈远, 上面殿宇林立,雾气缭绕, 站在殿中往外俯瞰,碧海汪洋尽收眼底,几位道门真人与一些地位超群的老修士今日就将会在此观看比试。

    孟长青他们赶到的时候,大小海岛上已经挤满了人。海面上飘着几艘船,几个不知来历的老道人坐在船上悠闲垂钓,大海为镜,倒映着玄武八百里山脉, 到处都放出灵力来。

    难得一见的盛况。

    著名的金鼓石台就摆在海上,那是一方宽阔的降魔台,四面摆着金鼓, 共有八面,黑漆鼓面上描着猩红纹章,有仙人指路、击鼓报春、神龟负山等八件最出名的道宗传说。孟长青也是第一次见着这金鼓石台,他的目光被那石台下的鱼群吸引了,东来的紫气往下倒,汇入九挂瀑布,卷进海中,海底一片碧荧荧的,北渡而来的大鱼聚集在此吐纳着灵力。

    金鼓石台只开一场,即为终场,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到场了,无论宗门派别。

    孟长青往远处看去,几位道宗真人坐在远处的高阁之上,他一眼就看见了凌霄阁里与谢仲春同席的李道玄,他以为隔着这么远李道玄应该看不见他,却不知道李道玄望了他很久了。

    陶泽找了两个空位,喊孟长青过去,孟长青拨开人群往那边走,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

    陶泽:“好像是阿都?”

    孟长青道:“过去看看。”

    两人一起往那声音来源处走,到了才发现是阿都和一个少女在争吵,那少女十二三的样子,穿着件白色的道服,外面多加了一件水粉色的褂子,胸前坠着块灵玉,她正笑着抱着手和气急败坏的阿都说些什么。孟长青再一看,这周围全是女弟子,雪色道服,披着些星纹的装饰,明显是长白的女弟子。

    那少女对着阿都道:“李岳阳若是真这么有本事,她今日怎么没站在那上面?当日是我大师兄看她是个女的给她留面子,你们还真觉得她能和我大师兄旗鼓想当?笑话!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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