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需要猜,米多跑了。
第二天一大早,辛向南便起来了,他蹲在自家门口,仔仔细细的擦着他的弹弓,只听得隔壁门一响,米多便走了出来。
看到辛向南时,米多还愣了一下,转瞬间就笑了。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嘴角的梨涡又陷了下去,辛向南觉得,不管她经历了什么,她好似永远都会这么笑,并会笑着跑下去,一直一直跑下去。
“跑步么?”米多开口问,然后做起了热身。
“跑啊。”辛向南站了起来,往米多后面看一眼:“金多不跑了?”
“跑,我把他叫起来了。”米多笑着,“他才出来,出来了。”
金多也走了出来,睡眼惺忪的看向笑嘻嘻的两个人,不知道这俩每天都有什么可乐的,这一大早就起来的苦差事,真的那么好吗?
金多看了俩人一眼,“你俩真的能折腾啊,这么累,就不能让我休息一天再跑?”
米多没看他,说道:“我好几天不跑了,本来身体就不行,我先跑了啊,你们慢点来。”
说完,米多已经跑了起来。
金多闭着眼睛,爱睁不睁的,舒展着身体,问:“你怎么知道她会跑?”
辛向南看着已经跑远了的米多,慢慢道:“本来她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自己立了目标,哪怕再小她也会坚持到底。还有就是……”
辛向南看了金多一眼,“算了,和你说你也不知道。”
辛向南说完,便跑了起来,金多在后面追,“你等等我,说啊,我怎么就不知道了?”
“她每天都会跑步,你爸受了伤,她肯定要继续跑,一个就是刚刚说的,她是个不会轻言放弃的人,还有就是,她想让你爸知道,不管他有没有受伤,这个家还是和以前一样,她还是每天都会去跑步,一切都没有变。”辛向南说完,看向金多:“明白吗?”
金多一脸茫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辛向南叹了口气,“好吧,就当我没说,我也是瞎猜的,说不准她就是喜欢跑步,一天不跑就身体痒痒呢。”
金多这次是听明白了,立刻问:“是吗,还有这种病?天呐,这病得治啊,咋治你知道吗?嗨,你别跑这么快啊,等等我!”
三个人跑步,跑了一头的汗,一回家,金多就看见他妈已经起来了,李强也起了,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往外看。
金多看见他爸在那里坐着,顿时愣住了,就在门口站着,人都不知道要怎么进。
他突然之间不敢跨进那一步,虽然李强受伤的事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他看习惯了李强这个样子,可那都是在医院,在那个特定的场所,特定的病房,和特定的床上。
那时候金多只是想,他爸爸能活下来可真的太好。
而此刻,这是金多第一次在家里见到李强,坐在那个他以前常坐的椅子上,和以往一样,后背倚在上面,和以往一样,坐在那里往外看,和以往不一样的,那左腿的裤管空荡荡的,身边还多了一个拐杖。
那个画面在以后多少年的日子里,金多都难以忘记,后来的他每每回忆,只能记起那个裤管,还有李强那时的表情。
好像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贪恋了一般,如烟如灰。
金多就愣在那里,张月英正在院子里打水,准备给李强擦手和脸,这一转头,就看见了金多。
金多的脸蛋因为刚跑过步红扑扑的,眼睛直直的看向房间,眼珠都红了。
张月英鼻头一酸,立刻转过头去,擦了一把眼泪。
向南和米多在后面,米多看的清清楚楚,她用力推了下挡在前面的金多,大声喊:“爸爸妈妈,我们回来了。”
张月英立刻接口:“回来了啊。”
屋里的李强原本在发呆,眼睛看着他的左腿,一刻也没有移开。听到米多大叫,才缓过神来,连忙抬起头,便看见米多和金多已经走进了院子。
“爸爸,你猜我们今天跑了多少?”米多拉开她妈,就用已经打好的水洗脸。
李强在屋里应了一声,声音没有任何力气,软绵绵的:“五公里?”
米多已经洗好了脸,立刻叫起来,一边走一边擦脸,走到堂屋门口,倚着门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是跑了五公里。”
李强没想到家人是这种反应,尤其是米多,似乎完全接受了他现在的样子,本来自己还在自怨自艾,此刻见到孩子都已经释然,一大早去跑步了,和往常一样,完全投入了以往的生活中。李强暗骂自己连个孩子都不如,便打起了精神,说:“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出门的,按你的速度,一个来回,也就是五公里。”
李米多擦好了脸,给她爸竖了个大拇指。
张月英那边又打了一遍水,刚刚那些水被米多抢先洗了,她又重新打好了,端着就往堂屋走。
米多立刻走过去,把水盆从她妈手里接过来放在原来的架子上,又对着张月英摇摇头。
李强在屋里,以他坐着的角度,是看不到这些的,张月英无声的问米多要做什么。
却见米多已经走到堂屋门口,对李强说:“爸爸,洗漱不洗?”
李强看了她一眼:“洗。”
“来,爸爸,看我跑了这么多天,结实了没有?”米多说着,已经走到李强身边,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就站在李强身旁,李强用手一搭,便能够着她的肩膀。李强会意,一只手搭在米多肩膀上,一只手拿起拐杖。
米多当做李强的另一只腿,带着他爸从堂屋里走出来,一直走到脸盘架前,让李强靠着她洗漱。
“怎么样,爸爸,我结实多了吧。”米多说着,可身子依然支撑不住李强的全部重量,已经开始发抖了。
李强笑了一声,说:“你都抖了,还逞能,换你妈来。”
张月英连忙走过去,扶住李强。金多在一旁看着,都愣了,看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辛向南刚刚说的话,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他也连忙跑过去,用力撑着他爸说:“那爸爸,你试试我怎么样?”
李强靠着金多,用了用力,笑道:“好家伙,比米多强,不过还得练。”
“行啊,那,爸,没事的时候,你教我和金多练练身体呗。”米多说。
“那可以啊,反正以后都是大把的时间,我没事就教你们。”李强洗完了,这时张月英已经把椅子从堂屋搬了出来。
李强坐在椅子上,微微喘着粗气,一条腿他还不太适应,但他一直努力在适应。
“爸爸,你说话得算话啊,别骗我们。”米多说。
“我骗你们干啥,你们等着,吃完早饭,我就给你们整个训练计划出来。”
米多和金多相视一笑,回家的第一个早晨,第一个新的起点,就这么,顺利的通过了。
只有李金多突然抱头嚎叫:“天哪,我完了,我最怕这些东西了!”
隔壁程艳青听见说话声,立刻走出门,出门便看见儿子坐在自家门口,嘴巴咧着,就连她走到他的身边,他都没有发现,手里拿着他的弹弓,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程艳青立刻问:“你干啥呢,坐在这大石头上,不怕冰屁股?”
辛向南这才发现他妈过来了,立刻站起来,讪讪笑了一下:“我进去了。”
程艳青不明所以,站在那里愣了一下,就听见隔壁米多在和她爸爸说话。
程艳青就站在刚刚辛向南坐着的地方,听了一会儿,听着隔壁的气氛还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压抑,程艳青便走了进去。
走到门口,虽然大门开着,程艳青还是象征性的敲了敲门,站在那里看着张月英笑了笑。
张月英一见是程艳青,便说:“是艳青啊,快进来。”
李强正和米多还有金多商量着要怎么给他们下训练任务,看见邻居家的程艳青来了,身边的米多倒是先喊了声婶子,然后又和李强继续讨论起来。
程艳青走到张月英身边,小声道:“月英姐,我不知道该不该来,可我还是惦记你们,想看看麦多爸爸,我就能放心了。”
张月英眼圈红了一半,道:“我还不知道你,谢谢你来看我们,麦多爸没啥大事,就是那腿……”
张月英哽咽了,用力忍着没哭出来。
“姐,你别难受,我以前在北京见过不少,在咱们红县虽不多见,在北京的时候,我在向南他爸部队就见过,他们有那个叫什么来着,哎,我忘了叫什么了,就是那种假的,像麦多爸这种,只是小腿往下这一点,不碍事的,带上之后,看不出来,一样能像咱们正常人一样走路。”
张月英听了,立刻问:“真的?”
“月英姐,我骗你干啥,真的,只要麦多爸爸恢复好了,以后肯定能找到那个东西,就能和以前一样走路了。就算没有,那也不差什么,人在就好,你说不是吗?”
张月英点点头,“是啊,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真的。”
“就是。”程艳青说,“姐,我得走了,还要去扫大街,你如果有事,就喊我,隔着一道墙,我也能听的见,你有事就叫我,千万别和我作假。”
程艳青说着,又看向张月英:“月英姐,我没有家人,小时候就被卖了,我是真的把你当我姐姐,你别嫌弃我,有事就叫我。”
张月英轻轻抚着程艳青的后背,“好妹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有事我一定叫你。”
“行,月英姐,那我走了啊。”程艳青说,临走前,程艳青又和李强打了招呼,匆匆离开了。
人都走远了,李强突然叫了一声。
张月英吓了一跳,连忙问:“咋了,是不是哪里疼了?”
李强往脑袋上拍了一下,“看我这记性,本来还想着呢,怎么这一会儿竟然忘了。”
张月英突然会意,小声问道:“你是说艳青她男人的事?”
李强突然对她摇摇头,阻止张月英继续说下去。
张月英明白,立刻住了嘴。
米多会意,拉着金多要出去玩,留给她爸妈说话的时间。
两个人出了门,金多就开始犯愁要去哪里玩,米多想了想说要去个好地方,金多立刻好奇,问道:“去哪里?”
“走吧,我带你去。”说完,两人还没走出胡同,就听见辛向南在后面问:“你们去哪?”
金多转头看是向南,立刻道:“你有毒吧,你是不是在监视我们,怎么我们刚出来,你就出来了?”
向南没事干,在院子里坐着,一直在听他妈是不是去问辛建设的事去了,可程艳青的声音太小了,向南什么都没听见,就见程艳青回家了,拿起扫帚就往外走。
然后向南就看见这对儿双胞胎从家里出来了,还以为他们是来找他玩的,可两个人谁都没有要和他玩的意思,两个人倒是就那么走了。
辛向南立刻追了上来。
“怎么,你们玩还不带我了?”辛向南看着金多。
“谁说不带你啊,关键是我也不知道米多打的什么主意。”金多笑着。
米多看看俩人,道:“正好,你俩都跟着我去,也可以给我当个保镖。”
“你要干啥?”金多吓一跳。
米多看看他俩,最后才说:“向南知道。”
辛向南实在摸不着头脑,他知道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三个人朝县郊走去,走了许久,米多才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好像说的就是这里啊。”
辛向南连忙看了一圈,感觉这地方有些熟悉,突然想起那天那个老太说的话,他立刻明白了,问道:“你不会是……”
米多点点头,“就是!”
“天呐,你们打什么哑谜啊,快说啊,你们要干啥。”金多不懂了。
米多没说话,继续找她的目的地,直到五个大字映入她的眼帘。
红县冰棍厂。
金多指了指面前的牌匾,白牌红字,道:“你不会是来这里买冰棍吧,这里不卖的。”
“我知道。”米多说完,便要往里走。
金多和向南连忙跟了过去。
你想进去,那得先问问看门的老大爷,老大爷远远的看见三个孩子,见他们趾高气昂的就往里闯,连忙跑了出来,指着他们喊:“你们,对,就那仨孩子,你们找谁?”
米多听见喊他们,立刻回头。
金多在后面小声念着:“完了完了,被逮住了。”
可米多倒是一下子跑到老大爷面前,“大爷,我找我哥。”
看门的老大爷不相信,他在这里时间长了,每天都有小孩要进去看去,尤其是这放暑假了,一波又一波的往冰棍厂跑,老大爷被骗惯了的,一双眼睛贼溜,充满批判精神的看着米多,又看看她后面的两个孩子,最后目光停在米多身上道:“找谁?”
老大爷压根没想着这小姑娘能说出名字,想着这一问问不出来一个字,就把他们赶跑拉倒了,可没想到打头的这个小姑娘立刻报上了名字,“我找我狗蛋哥。”
辛向南和金多听了之后,都愣住了,心想米多你不要在这里皮,小心被揍一顿。
老大爷差点笑出来,又气又想笑,像赶小鸡崽子一样,双臂展开,用力一轰:“都走,走,哪里有你狗蛋哥,这里是冰棍厂!这些个倒霉孩子!”
米多不但没被轰走,又向前一步:“大爷,我真的来找我狗蛋哥,你咋知道我们倒霉啊,我姑生病了,让我来找我哥要钱,去治病去。”
看门的老大爷一听,这是生病了,可能真的不是在说谎,便挑了挑眉说:“这里没有叫狗蛋的。”
“有,我哥就叫狗蛋,大爷,我求求你,你去厂子里喊一声,狗蛋,他就出来了,真的。”米多一脸焦急。
老大爷听了,半信半疑的问:“真的?”
“真的,大爷。我哥管装箱,你去喊一声,他就出来了。”
这孩子说的有板有眼的,还知道装箱,这大爷就不敢不信了,他指了指大门,“你们在这里老实站着,给我看着门,谁也不能进。我进去一趟就出来。”
“行。谢谢大爷。”米多连忙说。
大爷一走,金多赶快擦了擦汗,小声道:“米多,你是不是疯了,上哪儿找狗蛋啊,咱快点走吧。”
辛向南在旁边憋笑憋的腮帮子疼,“还真的是狗蛋。”
“什么?”金多看向辛向南。
米多挠挠头,说:“是吧,你说卖冰棍的老奶奶竟然不知道她侄子叫什么,只说是叫狗蛋,这真是……”
三个人说着话,就见那看门的老大爷真的带了一个人出来,那人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平头,穿着一身工装,一双布鞋,布鞋也没提,就那么趿拉着,脚尖处还打了补丁。
走近了,看门的老大爷就指着米多他们说:“就是这三孩子找你,你看你认识吗?”
米多立刻先喊了一句:“狗蛋哥,咱姑生病了,说让我来找你,找你拿点钱。”
那个叫狗蛋的先是愣了一下,又听见米多说到姑姑,便立刻明白了,对看门的老大爷说:“大爷,是找我的,这是我家表妹和表弟。”
老大爷甩了下胳膊,算是放行了,又说:“你也和他们说下你的名字,什么狗蛋,这咋找人。”
“知道了。”狗蛋笑了笑,使了个眼色就让三个人跟着他走。
把三个孩子带到工厂角落里,张猛便问:“是我姑让你们来找我的?”
米多立刻道:“是。卖冰棍的奶奶说让我来找你,说你能给我弄冰棍卖。”
“你倒是开门见山。”张猛看了一眼米多,“怎么样,有钱吗?”
“我来是问问你价格,商量好了,我就带钱来,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可以。”张猛随便往地上的一个大石头上一坐,“我也不骗你们这些孩子,冰棍我可以弄出来,不过我是要抽钱的。”
“抽多少?”米多问。
“那看你进多少了。”张猛看着米多。
“我,”米多停了一下,就听见后面辛向南先搭了话。
“先按二十根算。”辛向南说。
张猛点点头,“二十根的话,抽两毛。”
米多摇头:“太多了。”
张猛听了,立刻道:“不多,你想吧,我给你的是一根三分,你要二十根,那就是六毛钱的。你这二十根卖五分一根,是可以卖一块钱的,这里外里赚四毛,还不行?”
“我赚四毛,可我要抽给你两毛,那我就落个两毛。”米多说。
金多在后面听的愣了,一听能落两毛,已经不少了,便小声说:“不少了。”
米多突然看他一眼,惊讶道:“什么?要化了?”
然后转过头重新看向张猛,“看,我同学都知道要化了,我这还得担着卖不出的,和冰棍化了的责任,不行,你抽两毛不行。我不干。再说了,你看我这三个人呢,要分钱的,三个人分到手里,还剩啥,再说他们再没事就偷偷吃个冰棍,那不赚反而要赔的。我不干了。走走。”
米多说着就招呼金多和向南走。
那张猛好几天没咋出货了,他姑回老家了,一般人他也不敢这么倒腾,这好不容易来了人吧,他可不能放走了,这一天能分个一毛,这一个月都三块了,不得了的。
张猛立刻站起来,“别走啊,咱可以商量。”
张猛说着,比了个数字,“一毛五?”
米多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
张猛急了,喊道:“一毛,一毛成了吧。”
米多这才停下脚步,转头装作问金多和向南,他们两个连忙点头。
米多便对张猛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进20根就给你抽一毛,进40根的话就抽2毛,行不?”
“行!”张猛也很爽快。
“好,那我明天就来,来的时候给你拿好钱,加上二十根的价格,一共给你七毛是不是?”
“是。”张猛说,然后指了指刚刚站着的地方道:“你们后天就在厂子这里等我,看见没,下面有个洞,到时候我给你们冰棍,你们给我钱。”
“行。”米多说。
“不过,你得先给我钱,我才能进去给你拿冰棍。”张猛接了一句。
“那可以。”米多立刻道。
“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钱跑了?”张猛见她连问都不问,立刻感兴趣了。
“怕什么?首先,你这工作好好的,不可能因为这几毛钱连工作都丢了。”米多胸有成竹的看着张猛道。
张猛笑了,这孩子,人不大,倒是有趣,便问:“怎么说?”
“你看吧,我这一来,就是找看门的大爷闹一场,让他去找你,我们三个人,再加上你的名字,狗蛋,你想让大爷忘了都难,你都认了我们是你弟妹,你要是贪了我们的钱,我们就来找你们单位,你人在这里,可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怕你,来你们单位一闹,说你偷偷给我们冰棍出去卖,你工作都保不住了。”
张猛听了,竖起了大拇指:“行啊,你才几岁啊,想的挺全的。”
米多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说:“行,那我明天上午来这里找你拿。”
“可以,明天九点到吧。我们九点准时装车,你们来了就在外面等着,我喊你们的时候,你们把那个冰糕箱子和钱一起递进来,钱放在箱子里就成。”
“行。”米多说。
张猛笑着看向她,“那我就交你这个朋友了,虽然我比你们都大,不过你这孩子虽小,脑袋灵光的很。我叫张猛。”
米多也不藏着,“我叫米多。”
“行,那后天见。”
“后天见。”
三个人找完了狗蛋,从冰棍厂出来,金多一看走出冰棍厂了,连连大叫:“天呐,你事先也不说一声,怎么说来就来啊,还把事情都说好了!”
米多看看金多:“那怎么了?”
“你突然要卖冰棍,也不和咱爸妈说?还有,那冰棍箱子怎么办,还有,那七毛钱上哪里弄去?”金多放机关枪一般的问了出来,“还有刚才,就跟着和特务接头一样,太刺激了。”
“行了。”米多看着金多无比兴奋,说:“第一,你不准告诉爸妈。咱爸这个样子,工作不一定怎么样,咱妈还要照顾他,不想点出路,我们就得饿死。趁着暑假,我们来卖点冰棍,一天赚个三毛,这一个月就能赚个九块,如果卖的多,那赚的就更多,起码不会饿着。第二,冰棍箱子有,在向南家。第三,那七毛钱我还没想好,你得容我想想辙。”
“现在想?”金多看着米多问,“来得及吗,后天不是就开始卖冰棍了?”
“来的及。”米多笑了笑。
米多说完,看着金多和向南,“怎么样,后天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卖冰棍?”
金多立刻道:“当然了,难道能让你自己去?一个女孩。”
米多撇撇嘴:“女孩怎么了?”
辛向南走着,听了金多的话,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他,此刻也说了一句:“还是要注意,前几天咱们这里就有女孩子大晚上出事的。你一个人卖冰棍只能大路上走,那些小道小胡同的,最好别去。让那些红袖章抢了倒是没事,就怕……”
米多一听也有些怕了,这个年代并没有那么安全,想了想才说,“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想到这里,米多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对金多和向南道:“你们先回家吧,我突然有点事。”
“什么事?”经过这一次,金多是真的怕了,不知道米多又要惹出什么事来。
“没什么。你放心吧,我去找咱小姨去。”
“哦。”金多点点头,然后还是不放心,“我陪你去吧。”
“不用不用!”米多用力推了下金多,“你和向南先走,咱妈自己照顾咱爸我不放心,你和向南先回家,我马上就回去了。”
金多和辛向南被推着走了老远,没有办法,只能先走了。
米多连忙往她小姨的厂子里去。
这次再去,看门的老大爷竟然认识她了,坐在那里打开了小窗户,冲米多说:“找你小姨?”
“是。”米多笑着说。
老大爷一挥手,“进去吧。”
米多找到张月萍,张月萍正在忙,又等了一会儿,张月萍才出来,看见米多立刻问:“怎么了?是不是你爸出什么事了?”
“没有,小姨,我爸好着呢。”
“那你干啥来了?”
“小姨,我想让你帮我剪一下头发。”米多看着张月萍说。
“什么?”张月萍愣了一下,立刻阻止道:“剪头发干啥,这样多好看,你姐就一个男孩头,你又要剪?”
“是,小姨,你帮我剪一下吧,这天怪热的,我觉得很不利索。”米多哀求道。
“那剪短一点就可以吧。”张月萍问。
“可以。”
可过了一会儿,张月萍才知道上当了,这米多一直在要求她,短一点,再短一点,再短一点……
直到剪完,张月萍才发现,这一头乌黑的头发,被剪的不能再短了,耳朵都露出来了,和金多的头发竟然差不多长短。
张月萍拿着剪子的手抖了抖,看着那一地的碎头发,说:“这让你妈见了,非得来找我拼命。”
米多照了照镜子,却十分满意,“不会的,小姨,我看着挺好看,比我长头发还好看,而且这样多利索,你看吧,我这洗完,太阳底下一甩就干了,是不是,多爽快。”
张月萍无奈的笑了笑:“爽快倒是真爽快了,可这么长的头发就这么剪了,多可惜。”
“那有啥可惜的。”米多笑着,看了看镜子,“小姨,你有没有觉得,我这短头发好像更好看。”
这一点张月萍不得不承认,这米多本来就白,脸也是那种小小的,尖下巴,眼睛大,五官突出,这一剪短发,整个人像从纸上跳出来一样,以前的时候,只是像个纸上的画像,现在,竟像涂上了颜色,要跳出来了。
“不错,你剪短发就是好看。”张月萍看看米多,这孩子瘦,基本上没怎么发育,这头发一剪,从后面看去,就是个活脱脱的男孩。
张月萍叹了口气:“就是挺像男孩的。”
“那就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米多满意的和张月萍说了再见,蹦蹦跳跳的回家去。
刚要出工厂大门,就见看门的老大爷把小窗打开,瞪大了眼睛瞅着米多,瞅了半天,感觉不认识,又把窗户关上了,反正是从里面出来的,他也不在意,而且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
米多蹦蹦跳跳的走回家,一进胡同,就听见濮家有人在说话。
大门敞开着,米多故意放慢了速度。
“行,姐,不用拿这么多,反正用不了多久还会来的。”
是孔宇的声音。
“那也多带着点,路上吃。”孔卉拼命的往孔宇的包里塞东西。
孔宇紧紧拿着包,无奈的看了他姐夫濮司友一眼。
濮司友连忙道:“你姐给你准备好了都,拿着吧。”
“舅舅,你和姥爷走了,什么时候回来?”濮阳不愿意让他们走。
“很快。”孔宇说,“那边不放心,怕我们这么长时间不回去,是逃跑了,所以,这过一段时间,舅舅就要带着姥爷回去一趟,不过你放心,去了之后很快就会再来的,你姥爷腿不是还没治好吗?”
“那舅舅你一定要再来,好不好?”
“你放心,一定。”
“那拉钩。”
濮阳正说着,就听见孔卉笑道:“傻孩子,你姥爷还要回来继续治腿,很快就回来了。”
孔卉说完,又看向孔鸿志,道:“叔叔,就是苦了你了,还要颠簸好几天才能到。”
孔鸿志摆摆手:“没事的,我习惯了,再说这腿都好了很多了,没那么疼了,你就放心吧,还有小宇呢。”
孔宇立刻道:“是啊,姐,我们很快就回来了,最迟一个月。”
孔卉偷偷抹了抹眼泪,她不舍得啊,好不容易团聚了,这又要分开了。
米多在外面听了,才知道,这孔宇是要走了。
她立刻停下脚步,就在门口站着往里看。
只见濮家的人都出来了,还有孔宇和孔鸿志。
米多一味的陷在他们要走的事实中,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剪了头发,就连濮阳看到她,一时间都没认出,别说其他人了。
却是孔鸿志眼睛尖,看见门口的米多,立刻道:“这不是那个爱看书的女娃吗,怎么,头发剪掉了?”
米多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男娃头,立刻伸出手在后脑勺滑了一下,那头发茬坚硬无比,刺到了手心,才缓过神来。
“是我,爷爷。你要走吗?”米多连忙问。
旁边的濮阳立刻道:“是,不过我姥爷和舅舅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米多点点头,“那再见,爷爷。”
孔鸿志笑着:“好,再见。”
孔宇拿着包袱走在最后面,经过米多身边,也自然停下来脚步,看着她新鲜的头发茬,笑了:“原来是你啊。”
原来是你啊,这是第二次孔宇这么和她说话了。
米多心里一阵发凉,她说不上为什么,似乎孔宇对她并没什么印象,所以每次见面,都会说一句,原来是你啊。
是我啊。
米多在心里喊,可她却是笑的,“你也要走吗?”
“是。”孔宇点头,然后看着米多说:“再见。”
“再见。”
米多的声音,小的似乎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濮司友和孔卉搀扶着孔鸿志往外走,濮阳走在后面,孔宇则在最后面,拿着包袱跟着。
几个人出了胡同,濮司友他们把孔鸿志和孔宇送到车站,两人坐在车上,等着开车。
孔鸿志有些累了,眼睛闭着,想好好睡一会儿。
孔宇则往窗外看去。
就在那一瞬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交错进来的车里,那个女孩竟在车上坐着。
孔宇的眼睛都不舍得眨,他一直盯着女孩看。
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她的。
孔宇看了许久,见那车停稳了,女孩从车上第一个跳下来,手里还拿着个行李包。
孔宇无比确定,立刻摇醒身边的孔鸿志:“叔叔,你看,你快看。”
孔鸿志睁开眼睛,顺着孔宇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女孩手里拿着个包,拼命的往车站外面跑。
孔鸿志一惊,喃喃道:“是那个,那个孩子吗?”
孔宇立刻点头,“是她,叔叔,是她。”
“那还不去追,快点。”孔鸿志推了孔宇一把,孔宇这才清醒过来,连忙往外跑。
可追出了车站,再看,哪里还有什么人,早就没了踪影。
孔宇急的不得了,转着圈找,可那女孩早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米多回到家,金多和向南正在院子里的地上写大字,张月英出去买菜买肉了,两人听到门响,以为是张月英回来了,谁也没有抬头,可看见太阳底下的身影,竟是个男孩,这才抬起头。
一抬头,抑或是蹲在那里蹲的太久了,两人不约而同的双腿一软,都跌坐在了地上。
金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你,你是米多?”
米多噗的笑了,“不是我还能是谁?”
“你,你的头发呢?”金多立刻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剪了。”米多走过去,先去洗把脸。
“你去找咱小姨,就是为了让她给你剪头发?”金多又问。
“是啊。”米多洗好了,也不擦,任由水珠儿往下滴,凉快着呢。
“那你,这,这也太……”金多只觉得词穷,围着米多转了一圈又一圈。
米多叉起腰,站在太阳下,笑着问:“怎么样,好看吗?”
金多面无表情,转头看了眼干脆坐在地上的辛向南,一字一句道:“好、看、吧?!”
辛向南手里还拿着那个写字的小木棍,看着米多半天说不出来话,见金多转头对他使眼色,让他说好看,辛向南闭闭眼睛,就当没看见,然后叹了口气,摇头道:“丑。”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再仔细看米多的头发,就听到大门被飞踹了一脚,金多立刻跳起来,“谁敢踹我家大门?”
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身影唰的一下飞到眼前。
金多吓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在赶万字,过年的都顾不上,家人都有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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