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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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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寿节已过去多日,勤政亲贤殿里,皇帝坐于北墙的宝座上详闻内阁军机的大臣们汇报政务,平南王府夫妇的遗体被运往广东安葬,云南平西王府又派出使者议和,所有的事情都如沿着他预想的轨迹一一实现。

    叫散众臣工后,皇帝回到明间抚摸着龙椅宝座背靠的脊梁,缓缓在鞔青缎的坐垫上沉下身,阖上眼,阳光透进眼睑,是一抹腥红。

    殿里想起沙沙的脚步声,魏尚趋进通传道:“回万岁爷,诚亲王求见。”

    皇帝撑开眼,握拳拢在嘴边打了个哈欠,只道了一个字,“宣。”

    日光中走近一人,衣袂翩跹,四个团的云龙穿在他的身上是一种昂然自若的意思,他静静等他行礼,然后请他落座,再次单独见面,还是明打明敲,直接明了的开局。

    他问他,“从谭宗衔那案子开始,皇上多年布局,可是一开始就针对的广东?”

    皇帝颔首,口吻有些漫不经心,“毕竟云南那头跟朝廷沾着亲带着故,朕也不想做的太绝,所以云南跟广东,朕自然先取广东,允颀,其实这话一早我就说话,只是你不在意罢了。”

    时回大约三年前,回忆起他刚回京同皇帝的那番议话,隐约记得他的这位哥哥确实说过类似的话,诚亲王只是浅淡一笑,“皇上心思缜密,神龙见首不见尾,您随后所做的一些事情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皇上也笑,“朕不否认,朕也并非洞悉世事之人,没有人是,有些事情朕只能斟酌权衡后,凭直觉去做。”

    诚亲王又问,“那接下来皇上如何打算,云南这地方取还是不取?”

    皇帝道:“原本打算要取,拿下广东后收拾云南一个土平也是易事,现在倒没那个必要了,福建,广东已平,云南的茶业朕现在唾手可得,斩了它这一命脉,任那吴晟也折腾不起太大的风浪,他不反,朕便容他不反。朕其实也累了。”

    诚亲王听了讥诮一笑,“这么说,臣暂且不必因为泰安跟您蹭脸了。”

    皇帝抚着手旁定瓷水盛的杯口,曼声道:“朕知道泰安恨朕,她有理由恨朕,朕也不想搬出什么谋划大局的论调,指望她能谅解我,恨也就恨了,朕无话可说。惟愿她今后能过得平安快乐吧。”

    其实皇帝嘴上不承认,允颀明白这位君王还是在意她的妹妹的。

    皇帝抬眼看向他,踌躇了下道:“有空代朕去给你那位娘家伯上柱香吧……”

    听皇上娓娓道来他跟云贵总督八月十五中秋当晚的那场对话,诚亲王垂下眼,无奈一声叹笑,“没想到云贵总督是这样的人。”

    皇帝道:“朕必须演的逼真演得像,才能让平南王买账,误以为朕跟云南的矛盾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朕的枪炮火器瞄准的是云南,才能引君入瓮,将他一举拿下。”

    “所以,”诚亲王问,“尚书平那遗孤,前平南王世子,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臣听到宫中的一些流言,宗人府打算取了他的命根,发配到冷宫里当差。”

    皇帝冷笑,“宫里的传闻你也当真?你关心这小子做什么?”

    “不管真假,”诚亲王道:“对于他,臣以为如果赦免无望,或流放边疆,或不留活口,做太监未免太过糟践人。臣不是关心他,臣只是为皇上的名誉着想。”

    皇帝颔首,“你放心,朝廷不管最后如何处置他,都不会采取那样肮脏龌龊的方法。”

    诚亲王今日前来的所有疑问似乎全部都解开了,默默坐着品茶,皇帝瞥他一眼,咳了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当差。”

    允颀盖上茶盖,一双眼睛被茶汽熏蒸得干净透亮,抬眉朝他望了过来,“臣弟正要跟皇兄商量此事,臣考虑许久,其实还是藏区的生活更适合臣弟,湛湛也一直想上高原上走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说实话,臣弟夫妻二人身心俱疲,想要到外面放松一下心情,还请皇兄成全。”

    他注意到他的措辞发生了变化,由“皇上,臣”客气疏离的称呼又回归成了“皇兄,臣弟”。称兄道弟总比君臣敬称要好的多。

    后来皇帝送诚亲王出殿,他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隐没在乾清门雄鹰般展翅欲飞的重檐殿脊下。

    他下阶,魏尚迎上来,“万岁爷上哪儿?”皇帝想了想,“随便走走吧,不知太后现在有空没有?”

    到了永寿宫,太后正戴着玻璃眼镜在廊间绣花,看到他来,让太监倒了茶请他坐。太后并非他的亲生母亲,却如同生母一般亲切,可每当他感到迷茫困惑的时候,都会到她殿里坐坐,陪她聊聊天,过后他的心境便会豁然开朗。

    他帮太后扶稳绣花绷子,抬眼看向廊下那只空的鸟笼子,“额娘的百灵飞了?用不用儿臣再送一只过来。”

    太后笑着说不必了,“我听说允颀方才入宫了?”

    皇帝应是,“允颀要回藏区去了。”太后的手顿住了,隔着晶莹剔透的镜片看向他,“皇帝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他点头,“允颀曾经跟儿臣说过一句话,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儿臣如今有些体会到这话的意思了,眼下虽然天下大定,儿臣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泰安,允颀他们终究都跟朕疏离了,平南王府一事后,朝中对儿臣的议论也多有贬斥,说儿臣太过铁腕无情。”

    太后停下手中的绣活,“你要记得你是皇帝,天下本就有可强谋之事,为何不做?是非论断但凭人说,只要你无愧于心就好。至于人心,不可强取,就像这鸟儿,尽管放他们自由,哪天等他们飞累了想家了,自然就会回来的。”

    皇帝的眼底波光涌动,颔首道:“儿臣明白了。”

    太后继续绣起她的花来,“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好……”

    辞别太后,从永寿宫回来,皇帝漫步回到自己的书屋三希堂,殿中南面为了方便采光,南墙上镶嵌着通体大玻璃,窗前一人正在整理他之前落在桌上王羲之的《快雪时晴贴》,身影被照的灿烂夺目。

    听到他的脚步声,玉茹转过身来蹲身请安,皇帝犹豫了下,伸手拉她起身,那双手平展的安放在他的掌心里,温度微凉。

    他把一封谕旨大卷扣进了她的手中,“诚亲王准备回藏区当差,朕已经同他商议过了,等他到地方后,派人送马佳临成回来。朕今后不会再找他的麻烦。”

    玉茹点头,双手颤抖着打开谕旨,按照她跟皇帝之间的交易,这应该是册封她的诏书,窗外的日光有些刺眼,聚焦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双手汗湿,终于剥开了这卷纸,空旷的底板上仅有一行字,“当值期满,准许离宫。”

    她讶然的看向皇帝,他避开她的目光,负手背过身,默了片刻道:“走吧,趁朕现在还没有后悔。”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后来魏尚进殿中跟他请安,“玉茹姑娘都收拾好了,准备离宫,万岁爷要不要去送送?”

    皇帝说不用了,“你代朕去送送她吧。”魏尚应了是离开后,他在窗前坐下身来望向窗外,窗外是斑驳的花丛和树影。

    ——————

    随后就是同京城所有的家人朋友告别。

    湛湛入了趟宫,同两宫老主子作别后,便去找淳格格他们。

    富察荣荣看了眼佟答应,嗔怪道:“这回你那妹妹离宫了,我瞧接下来红得就该是你长春宫的时运了。”

    佟答应呵呵一声冷笑,“那可别,我可万万承担不起这样的施舍。”

    不过玉茹的离去,对大多数嫔妃来说是件好事,她们的生活又有了渴望,荣荣望着窗外,大概还在盼她的那个孩珠子。

    淳格格正跟十三贝勒闹别扭,贝勒爷南下获取了老丈人的欢心,回来后却被心上人浇了冷水,“说是去找我阿玛求婚的,结果只是顺便而已,让他等着吧就!”

    最难的还是跟娘家人告别,涕泗横流,痛哭流涕后终于听闻了一桩喜事,她二伯跟刑部提劳司主事沈自翁结上了亲家。

    临成出逃后,沈大人天天儿上门调查底细,一来二去,就跟马佳志辉结上了朋友,谈笑喝酒间,一家儿未娶,一家女未嫁,一拍即合。

    湛湛感慨万千,她记得临玉之前是喜欢过郝晔的,提到郝晔,在她临走前,他未曾跟她告别,未曾在她面前出现过。

    他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在她离京出阜成门那时,肃清了这门上其他所有的闲杂人员,大开城门默默相送。

    远方的路还很长,她在意的那些人,都落了个相对圆满的结局。

    ——————

    五年后。

    早春的高原,还吹着有些刺骨的寒风。诚亲王刚从黑牛毛帐篷里出来,就有人扑进了她的怀里,闵兮扯着小甜嗓喊她阿玛,“您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晚?额娘还未起床吗?我都在外头等你们好久了?”

    诚亲王摸摸她的鬟髻,走到一旁给马匹束紧马鞍,佯装打了个哈欠道:“昨儿晚上阿玛跟你额娘有事情要忙,今儿犯困,你额娘你还不知道么,就是个懒虫。兮兮等我们做什么呢?”

    闵兮仰着小脸儿围着他转,青毛绫氆氇裙的下摆随风飘扬,“达木头人家今儿晚上设全羊宴,桑格哥哥邀请我去参加。我来请阿玛批个准儿。”

    藏区部落的首领称作“头人”,达木头人指得是他的故交达木可汗,桑格是达木可汗家的儿子。

    诚亲王笑道,“这事儿阿玛可做不了主,你得问你额娘去。”

    闵兮撅起了小嘴儿,抱住他的腿,哼哼唧唧的央求,“好阿玛,我求您了,额娘那人您还不知道么,她肯定不会答应我的。”

    帐篷里走出了一人,“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说着走到她身边来,蹙起了眉头,蹲下身擦她的鼻头,“额娘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怎么又不穿外衣就出门了?瞧瞧,流鼻涕了吧?”

    闵兮委屈的瞧着她,又开始求她,湛湛一下子心软了,“真想去呀?”

    闵兮忙不迭的点头,一双大眼睛满眼期待的望着她,湛湛刮她的鼻头,“先去把衣裳穿齐整了再说。”

    闵兮一听忙撒腿儿回自己帐篷里去了,不一会儿便套了件文锦羔裘的外袍,又来缠她额娘,额娘帮她阿玛带上了皮帽才顾得上搭理她,“你想去就老老实实在家等着,等我跟你阿玛回来带你一起去。”

    听说被获准了,闵兮欢呼雀跃起来,勾勾手让湛湛低下头来,“我有悄悄话跟额娘说。”

    等额娘的脸凑到跟前,她吧唧一口亲了上去,“谢谢额娘!”额娘也亲她一口,“不用谢。”

    亲了额娘,阿玛不依了,把她逮起来拴到马背上,“你这小滑头,学精了,也赏阿玛一个呗。”

    闵兮也亲阿玛一口,然后龇牙咧嘴,“阿玛该让额娘给您刮胡子了!”说着扭头看看马屁股,“阿玛额娘要去哪里?”

    湛湛道:“额娘不是之前跟兮兮提起过么?今年阿玛额娘带你回京城去,咱们都已经五年没回过老家了,你跟你曾祖母同一天生辰,咱们一起去参加她老人家的万寿节去。额娘跟你阿玛去跟喇/嘛大人打声招呼,咱们过几天就出发。”

    闵兮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是说过这事儿来着,”她提起腰间的那枚荷包,“额娘说这荷包是别人的,就住在京城,这次回老家,我是不是得把这个物归原主?”

    湛湛跟诚亲王互视一眼,笑道:“那是自然。你还能见到你在云南的那位姑姑呢。”

    说着诚亲王往远处抬了抬下巴,湛湛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一个小男孩藏在闵兮的那所帐篷后面正偷偷往他们这边望着,湛湛冲他招手,“好孩子,快过来呀。”

    闵兮看到他,远远地冲他吆喝,“桑格哥哥你来了!”

    诚亲王把闵兮抱下来,两个孩子就手拉手去玩了,湛湛跟他各自骑了一匹马往远方驰骋而去。

    你追我赶的游戏,五年的光阴里,他们不知道玩了多少次,累了就找一处湖泊停下来双双躺在草地上,在这个至高的地界里,隔绝了外面世界所有的杂音纷扰,有很多事情成了遥远的记忆,有的甚至已经忘记。

    陪伴他们的是牛羊成群结队,篝火人声鼎沸,还有冰川轰隆隆的雪崩。

    她靠在他的怀里,陶醉在浅薄微凉的日光中,天际有一只雄鹰翱翔,冲破积云,展翅向更远更高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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