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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江山万里盛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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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玙腆着脸起身, 大胆开口, 刚说了一句“求皇奶奶定个日子, 玙儿便——”

    哪知他话还没说话, 突然有人站起身打断道:“不行!我不同意!”

    不行?黛玉一边眉头轩起老高,闻声望去, 就要揪住这不懂事、煞风景的人。

    谁曾想,开口说话的人竟是钮云。

    永玙也是登时火冒三丈, 心想又是哪里来的愣头青, 敢在他玙太岁头上动土?

    怒目而视过去,却正迎上钮云委委屈屈、皱皱巴巴一张小脸。永玙憋了满肚子的火气腾地就泄了。

    和个孩子,怎么置气?

    黛玉也是,一看说话的人竟是钮云,也松了眉头, 干脆走过去, 揽住她, 哄小孩似的逗道:“十五公主怎么了?是不是九皇子惹你生气了?”

    正边看表演边吃东西的九皇子,忽然一口烫酒喷出来, 忙用袖子抹了, 辩解道:“不干我的事,林姑娘可不能冤枉好人!”

    皇后娘娘却不理他说了什么, 指着他被酒渍沾染的斑斑点点的衣袖,道:“没规矩!堂堂皇子举止无度,还怎么给弟弟妹妹、天下万民做表率?”

    九皇子却也是近来常常出宫,在雅舍学那些风流才子们放浪形骸, 有些得意忘形了,竟然在母后面前露了馅,忙正手正脚,重新坐好,低着头,连饭也不敢吃了。

    惜春就坐在钮云身旁,正好在九皇子对面,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

    却也被九皇子听去了。

    九皇子虽然垂着头,还是拿眼睛看了惜春好几下。

    这边钮云见众人的注意一忽间儿又全转到了哥哥身上,愈发跟受了莫大委屈似的,撅起小嘴,眨巴眨巴眼睛,就要哭泣。

    黛玉登时慌了手脚,这是怎么话说来着?搂着钮云好一通哄。

    就连皇帝本来正跟贤亲王并林如海窃窃私语,也不由得往这边望了好几眼。

    钮云见终于大家又肯听她说话了,这才慢悠悠道:“凭什么永玙可以既陪着林姐姐去平安州,又可以陪她下南洋。我是当姑姑的,却只能待在宫里?我也要和林姐姐一道下南洋!”

    原来,还是为了下南洋的事啊!

    众人听见钮云这孩子气十足的话语,都忍不住偷笑。

    贤亲王妃第一个说话道:“十五公主,话不是这般说。玙儿虽然是你侄儿不假,可他如今已老大不小,你呢?才不过他年岁的一半,莫说南洋了,便是皇城也只是出过几遭。身子骨还这般弱,让你父皇、母后如何放心得下!”

    “便正是因为没出去过,才更要多走动些。若果真如王妃所言,你们总拿我年幼无知,没出过门当借口,我岂不是永远也出不去了!”钮云不依道。

    “公主这话没有道理啊!”永玙却不被钮云的胡搅蛮缠所动。

    “虽然今日皇后娘娘等拦着不让你出门,再过几年,怕是你不愿意出门,皇后娘娘还得赶你呢!”永玙坏心眼来了,公然拿钮云开涮。

    偏偏钮云还是年纪小,没察觉这话里旁的意思,还要追问:“如何再过几年便可以了?那你们能等我几年再去南洋吗?”

    “咳咳,那可不行!”永玙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急忙道,“我、我可等不及!”

    “呸!”对面黛玉再忍不住了,冲着永玙低啐一声,横了他一眼,揽着钮云的肩膀,说道:“且别听他浑说!此番,我去南洋,雅舍却没人顾得上了!师娘才刚产子,英莲姐姐也有要事,霍琼是个坐不住的,只有公主,可堪重任。”

    “你,你说要把雅舍交给我?”钮云不信地指着自个儿鼻尖问道。

    “自然。公主之才做雅舍主人确实太委屈了,且请公主看在我们姐妹情分上,屈一屈尊吧!”黛玉道。

    钮云忽地红了脸,手足无措地道:“我、我不行。那、那里人太、太多,我、我……”

    钮云一紧张,结巴的老毛病又犯了。

    窘迫模样又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最后,还是黛玉一边一个握住惜春和钮云的手,郑重嘱托,在她离开下南洋这段时间里,便将雅舍托付给她二人了。

    钮云并惜春一起点头,都下定决心,务必把个雅舍经营得更上层楼不可!

    ……………………

    转眼间,竟已入夏。

    黛玉下南洋的事宜已全部安排妥当。随行官员、兵丁并物品等都已就绪,连风向都是正好时候。

    而林家商铺更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黛玉去拜见夔波云。夔波云也表示万事俱备,只等出发东风。

    如此,黛玉便和永玙一道进宫,请旨出使。

    御书房内,皇帝歪在龙书案上,气色颓败。身子陷在龙袍里,比起上次琼林宴上相见时,竟然已是判若两人!

    黛玉被召入内,起初不敢抬头,被叫起后,方偷偷打量了一眼。

    这一眼便看的她胆战心惊!

    这分明是,分明是不成之相!

    黛玉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日。是了,是了,前世这时候皇帝早薨逝了,便是元春怕是也已经有了身孕。

    可如今,皇帝还在位,四皇子虽受重用却仍在潜邸。而元春更是仍旧待字闺中,八字还没一撇呢!

    只是,看老皇帝现下情状,也已是油尽灯枯,不过干熬。到底,有些事全是定数,不能全然改变吧?黛玉思量着。

    忽然龙椅上传来一阵粘稠、压抑的咳喘声,听着便让人浑身不适,更别提那被咳痰折磨的人了。

    永玙万没想到皇帝已然病得这般重,顾不上尊卑之别,几步奔到龙椅前,扶住皇帝,关切问道:“皇爷爷,皇爷爷,您可还好?”

    “咳咳!咳咳!”良久,皇帝才缓过一口气,眼神示意永玙将黛玉也叫上来。

    永玙挥手让黛玉上前。

    黛玉垂着头,碎步走到龙椅下方,在脚踏边跪下。

    皇帝握住永玙的手,又招手让黛玉抬头。

    黛玉抬起头来,也将手递给皇帝。

    皇帝把她二人的手交叠握在一起,这才勉强说道:“朕怕是看不见你们大婚了。”

    “皇爷爷!”皇帝此话一出,永玙先红了眼,带着哭腔唤道。

    皇帝摆了摆手,又道:“如今朕的病,已瞒不了人了。你们父亲都知道。”

    却是指林如海和贤亲王。

    “待朕——之后,京城少不得要有动荡。为了你皇叔,也是为了你们父亲,明日,你们就启程南下吧!”皇帝道。

    永玙却不答应了,当场抗旨道:“玙儿不答应。且不说皇爷爷还有没有……怎样,玙儿也要陪在您身边。”

    黛玉插不上话,只是摇头表示她也不愿离开。

    皇帝抚摸着永玙的头顶,无限慈爱地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玙儿,你精通佛理,这点事如何看不透?你便是就在身边,又能做了什么?不如代替皇爷爷好好看着这万里江山的风光,太平盛世的繁荣。皇爷爷看不见的,不曾见过的,你们要替皇爷爷看了。这江山,你们也要替皇爷爷守着。”

    竟是临终托孤语气!

    永玙和黛玉都再忍不住,泪水滚滚而落。

    ……………

    日色昏黄,渡鸦在头顶盘旋不去。

    永玙背对着黛玉,垂首站在高高的宫墙角落,孤单的背影拉得老长。

    黛玉站在他身后,却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最无力,便是生离死别。

    宫灯逐一亮起。有路过的小太监们看见永玙和黛玉站在这里,远远行礼,贴着墙根挪过去。

    击柝之声传来,宫门要落锁了。再不出去,便要被锁在宫里。

    黛玉这才上前一步,低低唤道:“永玙。”

    她从不曾直呼他的姓名。或者世子爷,或者小王爷,还有亲昵如玙哥哥,顽皮如永膏药,从没有“永玙”二字。

    永玙浑身一震,急忙抬手想要拭泪。可是,手却停在半空。

    “我们不下南洋了,就呆在京城。再不济,我们假装去外面走走,一有事就回来。”黛玉强忍住心疼说道?

    “不。”永玙终于开口,声音喑哑难听,像木工在用锉刀打磨家具的棱角。

    “我们要去。这万里江山,盛世太平,总要有人替皇爷爷看过。”永玙说着,转过身,不顾脸上泪痕斑驳,握住黛玉的手,郑重其事地道,“这万里江山,盛世太平,也总要有人去守护。皇爷爷用尽了他一生的心力,以后就交给我们了。”

    “玉儿,你愿意与我一道吗?”永玙痴痴地问。

    “傻瓜。都是我们了,哪还分你我?不止是万里河山,重洋难渡,我们不都要去渡一渡了吗?你说过,山高水长、路远迢迢,但无论是哪里,你都陪我去。我,也是一样。”黛玉道。

    乌云遮住了圆月,却也总有风吹散时候。

    清辉重新普照大地。

    宫墙一角,有两个相依的人儿,身影聚到了一起,成为了一个人。

    ……………

    次日一早,大朝会时,黛玉区区女子也进了金殿。

    四品女官鲜红的官服衬托下,愈发显得黛玉气质出尘,空灵绝俗。

    而永玙也破天荒穿上了他的世子服,和黛玉并肩站在大殿上。

    芝兰玉树同生辉,玉环飞燕叹弗如。

    皇帝高坐在御座上,看着面前一对璧人,难得露出微笑,挥一挥手,便有太监,展开圣旨宣读。

    “贤亲王世子永玙,乃皇考圣祖仁皇帝之第十三子之孙,朕之侄孙也,醇谨夙称,恪勤益懋,孝行成于天性,子道无亏;清操矢于生平,躬行不怠;念枢机之缜密,睹仪度之从容。俊秀笃学,颖才具备。今奉旨远赴重洋,扬我国威,功在社稷,理当嘉奖。特授以册宝,封尔为逍遥王,永袭勿替。”

    “谢主隆恩。”永玙万没想到,皇爷爷会忽然赐他爵位,且不是什么伯爷、侯爷,上来就是世袭罔替的王爷,还赐名“逍遥王”。本来以为已经流尽了的眼泪,忽地又不争气地想要夺眶而出。

    贤亲王站在一侧,也没料到皇帝有此举动。他就永玙一个嫡子,亲王爵位也是世袭罔替的,永玙怎样都少不了是王爷。可是逍遥王——他和父亲盼了一辈子,也没实现的愿望,四伯就这样帮玙儿实现了。

    贤亲王抬起头,望了望龙椅上那个日渐老迈,已久不见笑容的老人,也忍不住迷蒙了双眼。

    群臣更是议论纷纷。

    要知与永玙一般大的皇子们都尚未分府别居,更别提分封爵位了。皇帝此举莫不是在影射大宝之位?

    头一个面色不善的便是四皇子。

    可是,四皇子转念又一想,近日他侍疾,面君时,父皇与他说的话,分明是让他日后行事多多倚仗林如海和贤亲王两位老臣。还说什么兄弟也非都是仇敌,像他和十三弟云云,让自己与永玙交好。

    再怎么说,他才是父皇的亲儿子。永玙便是再得宠,也不过是个侄孙。

    对了,出使南洋!眼瞅着父皇大限将至,却在这种时候非逼着永玙下南洋,还让他和林如海的女儿一道去。虽然封了他逍遥王——

    四皇子想起“逍遥王”三字,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图。脸上阴霾尽散,笑着与永玙说恭喜。而他看向龙椅上皇帝的眼中,终于再次带上了浓浓的父子深情。

    不等朝臣们说罢恭喜,太监紧跟着又传旨意,命女使黛玉不日启程。

    黛玉领旨,和永玙并肩退出。

    朝阳照在两人身上,和暮气沉沉的龙椅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如海望着黛玉离开背影,在心里感叹道:“逍遥逍遥,吾儿,愿你当真逍遥一生。”

    ……………

    不提黛玉和永玙如何接受众人祝贺并归家准备,且说圣旨既出,无人能违。

    第二日一大早,许多人都聚集在运河码头,恭送黛玉并永玙启程。应妙阳、迎春、惜春、凤姐、钮云并霍琼等人纷纷与黛玉依依惜别。

    宝钗和探春都不能来,巴巴请托钮云送了信物过来。湘云因为大婚在即,不宜出门,连夜差了丫鬟送了礼物给黛玉。黛玉都一一收下。

    众人互望,虽不至于执手相看泪眼,但也是无语凝噎。

    最后还是应妙阳打断道:“又不是再不回来的,最多不过一年光阴,他们总能回转。哭哭啼啼,做什么?”

    嘴上虽这般说,到底眼睛还是红红的。

    黛玉也说:“正是这话。我们去了,沿路都要给你们寄东西回来。三天两头有人上门,你们不许厌烦才行。”

    霍琼闻言,头一个破涕为笑,抢着道:“正是,正是。我要那茜香国的纱巾和香水,还要、还要南海的珍珠串子、修容膏并……”说着又列出长长一串单子。

    黛玉只管点头,让雪雁全记下来。

    钮云就不一样了,拉着黛玉的手道:“我只要各处的书籍、地理志和风情画,最好林姐姐能把你们去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标记出来,等我长大了,我也要都去个遍。”

    “好好好,都好,我都答应你!”黛玉像个不倒翁,点头不迭道。

    迎春、惜春并凤姐等曾经在这里送过黛玉,不过今非昔比,若不是人物依旧,几乎便想不起还有从前那一遭。

    贾母年纪越发大了,不喜动弹,没来送行,是由凤姐代劳的。凤姐也是有主见的人,要不是身份所限,原也想和黛玉一道南洋闯一闯的。如今,却只是指派了心腹管事随着林府和夔家商队同行,沾沾光,捡捡漏。

    惜春最有佛心,将离别看得最淡,只是祝福黛玉一路顺风,盼她心想事成,早日归来。

    只有迎春故地重游,最是感慨万千。

    黛玉命运之改变,始于重生,起于归家,更是在这个码头偶遇了永玙。

    迎春又何尝不是?昔年,黛玉临别时一番忠告,敲开了迎春混沌、孤寂又彷徨无措的心房,从此她也改变了。从胆小懦弱、笨嘴拙舌改起,一点点开口,一步步改正……

    如今,迎春望了望另一头送行队列里的姚孟元。

    姚孟元如有所感,也扭头望将过来。

    两人对视,别有情意。

    迎春回头,对黛玉道:“林妹妹,那些忠言,我都记着呢!且会永远记下去。山高水长,务必保重。”

    黛玉也回握过去。曾经种种,历历在目,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不容易众人叙完别情,黛玉和永玙一起走到林如海和应妙阳并贤亲王夫妇面前。

    两人大礼拜下。

    “父母在,不远游。孩儿辜负父母养育大恩,远渡重洋。只盼不负皇命,聊以图报。还望父母保重身体,切勿挂念!”黛玉并永玙一起道。

    林如海、应妙阳和贤亲王夫妇一起受了二人大礼。任凭他们再是阔达,也不禁眼泪汪汪。

    那头儿,长号响起,吉时已到。宣礼太监站在船首,迎了茜香国女使上船。前来送行的文武百官也都看向了这边儿。

    永玙扶起黛玉,两人一步三回头走上使船。

    宣礼太监扬声唱道:“启航——”

    文武百官躬身为贺,礼乐响起。船锚收起,巨帆张开,船借风势,忽地就荡开了老远去。

    岸边的人都在挥手告别。

    黛玉和永玙站在船首,眼看岸边的人影越来越小,越来越不清楚,渐渐只成一片黑影……

    黛玉回身,情不自禁靠近了永玙怀里。

    别了,京城。

    ……………………

    因着南洋路远,黛玉她们此行还有见识各地风情地理并开展商贸的目的,自然不会一蹴而就,一路直驶到南洋。

    先是沿着大运河,走旧路,过通衢,在山东出海,由东海转道,一路南下,最终到茜香国。

    船行极速,又赶上运河上道路通畅,不过一日工夫,黛玉所在官船就过了通衢。

    永玙来问黛玉要不要歇一歇

    黛玉却道:“咱们家商队要在此停留,上货卸货。咱们却不必。夔姐姐家便在山东,再走半日,也便到了。到时,咱们在山东多逗留两日,也便有了。”

    永玙依言行事。在通衢放下许多人来,吩咐他们便宜行事,只是需在三日后赶到东海。

    如此,黛玉等人又行了半日,便到了山东沿海。

    夔波云领着夔家船队在前带路,绕过一段水泊,便拐进了一处水上大寨。

    远远看去,如同陆上城邦,颇为威武壮丽。

    黛玉初见夔家寨规模,也吓了一跳。

    哪里是一座水寨分明便是整座岛屿。且水寨房舍皆依据岛屿形貌而建,高低错落,互相遮掩,便是绕寨一周,也难以尽览其全貌。

    更在四处都竖有高楼,海上人家唤作灯塔者,彻夜长明,为海上渔民指引归途方向。

    “夔姐姐,你家端的好气派!”黛玉由衷感慨道。

    永玙负手站在船头,也附和道:“乍看去,竟比我南方水军大寨还要规整。夔姑娘从前也太谦逊了!”

    夔波云之前只说夔家多年经商,是世代的渔民,在东海小有名气。却不曾讲他们简直是东海的领主。

    夔波云闻言,含羞低头,道:“寒舍简朴,不过仗着地势,天公造化,如何能跟逍遥王和雅舍主人相比”

    几人说着话,官船靠近了水寨大门。

    寨门上便有看守之人,喝问道:“来者何人且请报上名来。”

    夔波云一挥手,自有夔家下人扯起风帆,夔字大帆迎风招展。

    寨门上人看了,忙高声传语道:“少寨主回来了!快开寨门迎接!”

    话声刚落,三重水寨大门,缓缓开启。

    两排箭舟如矢飞来,在官船边停下。便见箭舟上窜出许多人身穿水靠的健壮汉子,把手中类似钩子的东西往官船上一挂。笨重的官船便像是又长了腿似的,在箭舟的带领下,如鱼戏水,敏姐地穿过了水寨重重障碍,径入大堂。

    大堂上,儿臂般粗细的灯烛熊熊燃烧着。“聚义堂”的匾额高挂在大堂正中央。

    下面还有一把虎皮大交椅,炎炎夏日看去,只觉得坐上去就要生褥疮。

    黛玉被永玙搀扶着从官船上步下,还没走进大堂,先看见了那边虎皮大交椅,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

    永玙也是。本就惊异于夔家水寨的建造风格,此时看见“聚义堂”三字,又听闻什么“少寨主”,还有虎皮金交椅,莫非这里是水泊梁山旧址这夔波云实则是宋公明的后代

    永玙正在胡思乱想,夔波云的父母联袂而来。

    “草民夔远致、民妇姬丝绊拜见逍遥王、逍遥王妃。”

    两人倒是普通富户打扮,夔远致还有些江湖草莽气,姬丝绊却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且听她说话口音,分明是江浙一代人士,一口吴侬软语十分动听。

    永玙既知这二人乃夔波云的父亲、母亲,哪里肯怠慢了,忙伸双手,将两人扶起。

    黛玉却红着脸,在后解释道:“还要叫伯父、伯母知晓,黛玉,并、并非逍遥王妃。”

    夔波云往家里写信时,只说黛玉和永玙如何如何般配,怎样的天造地设一对璧人,将他两个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说到了永玙本是贤亲王世子,如今被封作了逍遥王。却偏偏没有说黛玉和永玙并未真正拜堂成亲,不就叫夔远致和姬丝绊误会了嘛!

    永玙却不甚在意,还用肩膀撞了撞黛玉,意思是——不过早晚的事,让黛玉不要太在意,反让长辈难堪。

    黛玉狠狠瞪了永玙一眼,也不理他,和夔波云一起,陪着寨主夫妇一同进屋去了。

    几人分宾主坐下。

    夔远致先道:“寒舍简陋,得贵客至此,蓬荜生辉。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逍遥王并林女官见谅。”

    既然黛玉不承认是逍遥王妃,夔远致干脆以她官衔来称呼。

    黛玉忙道:“夔寨主太客气了。黛玉是夔姐姐的妹妹,便是夔寨主的晚辈,此来多有叨扰,实在惭愧,还望夔寨主夫妇不弃。”

    夔波云在旁,听见两人应答,忍不住插话道:“父亲,您太拘束了。林妹妹初见便称呼您伯父,便是认了亲的。您却反要叫人家什么‘林女官’,逼得人家非要叫您‘夔寨主’,岂不生分了便是逍遥王,也是极好相处的。”

    “正是,夔伯父大可把我们当自家子侄看待。且我二人此行南下,初来乍到,不识海路,还全要仰仗伯父导航指教呢!”永玙站起身,冲夔远致抱拳行礼道。

    夔远致本就对黛玉和永玙二人有一见如故之感,又听了永玙一席话,更觉得脾胃相投,一拍座椅,朗声大笑道:“好,不愧是逍遥王,直爽痛快!夔某一介草莽,得逍遥王一声‘伯父’,也不枉送女儿入京一场了。莫说南下海路,从今而后,逍遥王但凡有丁点用到夔某的地方,但说无妨。夔某合寨之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止是永玙,就连黛玉,听了夔远致这番话,也觉得气血翻涌,豪情万丈,一齐儿站起身,抱拳向夔远致和姬丝绊行了一礼。

    闲话叙毕,黛玉便开口将她们此行打算说与了夔远致夫妇知晓。

    夔远致听闻黛玉有意打通东海、南海并西域的通商要道,建立海上丝绸之路时,亦拍掌赞道:“不瞒贤侄女,夔某亦早有此想法。只是区区一人之力,难成大事。想我夔家先祖,也曾远渡重洋,去过那罗刹国,去过那茜香国,也去过天竺。便是现下,我这夔家水寨里,还有几部天竺佛经。可是夔某不肖,此生最远也不过走到茜香国,连南海都不曾走遍。”

    夔远致说着,黯然伤神。

    永玙却道:“非夔伯父之过,实乃朝廷不重海路。又有倭患,时常禁海。可是,夔伯父且请放心。圣上既许我等下南洋,通商互贸,便是开放海路,解除海禁的意思。只是需有人先探一探路,不说万无一失,也要有七八成把握才好。”

    “逍遥王所言甚是。承蒙逍遥王和贤侄女看得起,夔某愿倾阖寨之力,做这探路的先锋,开海的力士。”夔远致径直道。

    黛玉和永玙对视,都喜形于色,再次起身,郑重拜谢过夔远致与姬丝绊。

    路途劳累,随行人员又多。夔波云见众人已说罢正经事,便先提议让黛玉和永玙到下处休息,旁的事,明日再谈。

    黛玉和永玙恭敬不如从命,随着夔家寨下人转入内院。

    外间水寨里,却还聚集着许多人。

    虽因黛玉和永玙来见夔波云父母为个人私事,不曾带着随行官员和茜香国女使等人一道。到底两人的随从、部下也是好大一群人。再加上林家船队,绵延数里,黑压压一大片,动静甚大,引得周遭渔民纷纷注目。

    夔家水寨并非独处海上,而是把住了东海海路上一处要津。如同长城上的关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便是横行东海的倭寇也休想从夔家水寨把守的海域上的陆去。

    且夔家水寨,家大业大。夔远致夫妇又最是任侠豪爽,虽不至于劫富济贫,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绝不在话下。海上遇难的渔民、船只或是家遭横祸,无以为生的平民百姓,但凡见到夔家水寨旗号,便如同见着了救星。

    因此,夔家水寨周围聚集了许多渔民,渐渐孤岛也成了村落。相辅相成,渔民们又成了夔家水寨的外梢和耳目,夔家水寨越发固若金汤。

    现下,夔家水寨内为庆祝永玙和黛玉到来,寨门大开,大摆筵席,全水寨一起庆祝。

    鼓乐歌声,欢声笑语,直传出方圆十里之外。

    附近村子里的渔民纷纷奔走询问,下午到来的船队是何许人也?怎地这般大的排场?还得了夔寨主如此款待?

    村民里也有家人在水寨里做活的,便添油加醋说了什么朝廷派了女使官到水寨视察,还有大名鼎鼎的逍遥王一道陪同。

    果然,村里有读过书的人便听出了这话里的问题。

    “如何是女使官?我朝开国这般多年,都不曾听过。再说,区区夔家水寨,虽在我东海有几分势力,到底入不了陆上那些人的眼,又怎么会有朝廷亲自派了大员来视察?还有,什么逍遥王,怎么从来不曾听人说过?只知道我朝有个贤亲王是出了名的风流王爷。何况,就算真的是视察,也应该是那什么逍遥王做主,那女使官为辅,你却又说那大名鼎鼎的逍遥王一道作陪。不通,不通,实在不通。”

    起先说话的人,原也是道听途说,知道的并不清楚,被那读过书的人一番质问,噎得哑口无言。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村民们这一番议论,全叫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听了去。

    这货郎,对人言说他叫宫二,家在关外说一口不甚流利的汉话。每次都是独自从南边贩了许多便宜好玩的物事,一路卖回关外去。最近常常在夔家水寨附近村镇摇着拨浪鼓,沿路叫卖。四周的村民都对他颇为熟悉,谈话自然也不避他。

    因此,宫二不动声色把话听完,扛起货架就走。

    出了村庄之后,宫二脚步飞快,转近江边,四下看过无人之后,便拨开江边一簇两人高的芦苇丛,跳上藏在里面的一叶扁舟,飞快脱去货郎衣裳,露出了里面一身崭新的水靠。

    原来这宫二并不是什么货郎。脱去累赘衣裳的束缚,一身腱子肉,由水靠一衬,越发显得筋肉虬结。操桨的手,拇指和食指的指腹全是厚厚的老茧。比起操桨,更像是长年持刀的。

    且宫二一面划船,一面嘴里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什么话。听着不似汉话,更不是什么关外异族之语,反像是倭语。

    宫二不走陆路,驾着扁舟在江里穿行许久,不知怎的,竟让他绕进了夔家水寨外围,林家船队暂时停靠的水泊。

    这里,离水寨较远,又是避风浅水的岸边,无风无浪,也没有外人,自然看守较弱。只有五六个水寨下人和十来个林府仆人在岸边架了火堆,烤肉吃酒,顺便看着船队。

    宫二借着夜色掩护,利用岸边的茅草丛,避过岸上之人耳目,悄悄从水里攀到了船上。

    除了黛玉和永玙乘坐的那艘大楼船进了夔家水寨外,余下的船只都停在了这处水泊。

    还有那在通衢处上下货物,延误了时辰,陆续赶来的船只。停在岸边,也吧一处水泊塞满了。

    宫二蹑手蹑脚将几条大船翻了一遍,尤其是船底的货舱。

    林家船队,出手自然不凡。况且还有几只官船参杂在内。船上的金银珠宝、丝绸锦缎、茶叶瓷器甚至农种工具,无一不包,无一不全。

    宫二只是略略走了几条船,便把眼睛看花了。生怕一时不甚,打草惊蛇,惊动了船主人,又悄没声息潜入水底,摸回扁舟上,眨眼儿不见了踪迹。

    …………………

    且说,另一边,夔家水寨里面。

    黛玉和永玙被夔致远请在主位上坐了,设宴款待。席上菜品全是黛玉和永玙不曾见过的。

    什么还兀自挣动不休的蚯蚓一样的大虫子、脸盆大的螃蟹、一只眼睛的鱼,还有黑漆漆缠成一团的面条一样的素菜……

    丫鬟们每端上一样菜,黛玉的含情目就多睁大一分,到最后,干脆可以和面前食案上“死不瞑目”的鱼虾螃蟹们媲美了。

    姬丝绊看见黛玉老实神态,忍不住亲自下手帮她剥虾摘蟹,再蘸了镇江的老陈醋,用银筷子送到黛玉唇边。

    黛玉却也不是没有吃过螃蟹,只是这般法子醉蟹,入口之前还能看见挣动爪子者,着实没有见过。

    犹豫再三,又见夔波云吃得十分香甜,不忍拂了姬丝绊的好意,张开樱唇,吃了一口。

    “嗯!”黛玉情不自禁赞叹道。

    “好吃吧?这东海里的东西,不过看着凶恶丑陋,其实都极鲜美。不需烹调,煮熟便可入口,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姬丝绊道。

    黛玉却顾不上答话了,学着姬丝绊的动作,也给永玙蘸了一筷子蟹肉,亲自喂到他嘴边。

    永玙酒不醉人,人自醉,蟹肉还没入口,已先甜化了心。

    席上众人吃喝饮宴正欢,却不知暗地里伏着的危险也已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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