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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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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微微亮,采兰端着铜盆到主院伺候连海深起身, 相衍已经早起上朝去了, 今天连海深和刘氏要上街逛逛,特意吩咐不能迟了,免得在婆母面前留下懒散的印象。

    连海深一手支棱在妆台上, 让采兰给她梳头, 采兰说:“您许久没有这么早起了, 要不然再睡一会, 奴婢去和老夫人解释,免得您不舒服。”

    “不必,中午回来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连海深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进了十月以后天气是愈来愈冷了,按往年长安的天气,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了。

    往年刘氏都是在青山庵过的,今年为了照顾儿媳妇搬回长安住,连海深想去给她买两匹料子做冬衣裳, 还有身旁用物, 多是该添置了。

    结果婆媳跟心有灵犀似的,连海深刚出门就看见刘氏带着小丫头匆匆走过来, 看见她连忙迎上来,一脸紧张地说:“媳妇怎么起得这样早,前些日子耀儿还说你早起会不舒服......”

    连海深说:“见过母亲。我哪有那么金贵,再睡得骨头都懒散了。”

    二人用过早膳以后到了东三市,这个时辰街上的店铺刚开门不久, 人也不算多,刘氏松了一口气:“看来早起还是好的,免得人太多,挤着你的身子。”

    一行人先到了宝兴楼,掌柜的见自家夫人竟然亲自来了,连忙一溜小跑迎上来,一张脸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夫人怎么亲自来了,您身子不方便,观壁大人是早吩咐过的,需要点什么直接教小的们送去府里就好,哪里要您亲自来!”

    刘氏哪里见过店铺掌柜的这种谄媚架势,何况还是宝兴楼这样的大银楼,瞧瞧柜台摆的哪样不是价值连城?

    连海深说:“今日我是陪母亲来瞧一瞧的。”

    连海深的生母多年前就过世了,相平的夫人掌柜的自然是识得的,他心中一激灵,又看刘氏与自家主子有三分像的模样,登时领着店里的人刷刷往地上一跪:“哎哟,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拜见老夫人!”

    “拜见老夫人!”

    “这......”刘氏十分惊讶,连海深解释道:“这些都是自己人,是家中产业的一处。”

    刘氏从扬州被接回来二十几年,一年里见相衍的机会屈指可数,更惶提他的家产,她震惊极了,又怕丢儿子的脸,只能佯装镇定,对下人们说:“都起来罢,你们辛苦了。”

    掌柜的利索地爬起来,笑得更加真诚了:“老夫人请,夫人请,咱们店里前些日子刚来了一批好东西呢!”

    婆媳两人携手上楼去,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说:“他会喜欢这个吗?”

    “这枚剑坠已经是咱们宝兴楼最好的了,昨天刚从坊子送上来的,整个大梁都是头一份儿呢,小姐瞧瞧这宝石的光泽,多漂亮啊!”宝兴楼的伙计介绍道。

    那女子身边的男人接过手看了看:“这一堆里确实也就这个能入眼。”

    那女子偏过半个身子,“那就这个罢,替我包起来!”

    “多谢小姐!一共是一百两银!”

    “什么?就这个小小剑坠要一百两银子?”万拱月一脸不敢置信:“你知道一两银子就够三五个人吃一个月,你们简直是奢侈至极!”

    小伙计莫名其妙,但还是很好脾气地说:“小姐,咱们宝兴楼的东西货真价实,这宝石,这做工,在外面根本没有的呀。”

    万拱月说:“不行不行,太贵了,你算我便宜点。”

    李至长这么大就没讨价还价过,只觉得那小伙计刚才看过来的一眼里都充满着鄙夷,他是微服陪万拱月出来的,也不好亮明身份,只好掏出银票:“算了,我替她买了,麻烦帮我们包起来。”

    万拱月一把夺回银票:“是我要送给虞渊的,你替我出钱算怎么回事?我自己有钱,我只是觉得他们卖得太贵了!”

    小伙计还是第一次遇见来宝兴楼讨价还价的客人,看两人衣着也不俗,不像缺这点钱的人,他只能继续陪着笑脸:“小姐若是觉得价钱不合适,咱们看看这几款,这几款便宜一些,只要八十两银子......”

    楼下的掌柜听见二楼的争执声愈来愈大,生恐客人的争执会误伤连海深,那可真是死一万次都弥补不回来的啊,刚想上楼去,门外走进来两个女卫,紧接着大叶飞花的衣摆扫过门槛,李长赢的声音噙着笑意:“掌柜的,我东西呢?”

    掌柜的脚从楼梯拔下来,转身迎着门去:“哎哟,小的叩见大殿下!您今儿来得真早!您的东西早好了,小三儿?还不赶紧把大殿下的东西取来?”

    “哎,小的这就去!”

    李长赢点点头,环顾了一周,说:“掌柜的生意真好啊,你家大人今年估计挣得又不少了!”

    掌柜的笑道:“哪里呢,还不是大人们照顾。”

    “多少钱来着?”

    “小的哪里敢收您的钱啊,我们主子也说了,大殿下来就当到了自个家的产业,随便拿就是!”

    李长赢露出一个揶揄的表情:“哎哟,这要是让你家夫人知道可了不得,你家大人怕是晚上房门都进不去!”

    掌柜的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小三儿碰着盒子欢天喜地地跑过来,递给掌柜的,掌柜的打开展示给李长赢看:“您瞧,都是按照您的需要,挑最好的宝石玉器做的!”

    盒子里躺着一枚精致的坠子,上头最显眼的就是一块浑身通透的碧玉,雕刻成了海上日的模样,络子是用掺着金线的靛青丝线打的,衬着上好碧玉,整个剑坠一看就造价不菲!

    李长赢果然十分满意:“不愧是宝兴楼的东西,很不错!飞玉,给钱。”

    飞玉上前,从荷包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掌柜的:“够吗?”

    掌柜的:“哪里要这么多呢,原本是一千二百两银子,大殿下来咱们这买,八百两足够了!”

    他原本是好意,飞玉却皱眉:“我们殿下不是花不起钱的,一千二百两是吧,一分不少!”说着又从荷包取出二百两银子放在掌柜的手里。

    “哎哟,大公主明鉴啊,小的哪里敢有这个意思!”掌柜的抱着银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急得都快哭了。

    李长赢“啪!”盖上盒子,无所谓地说:“东西我很满意,钱你收着,本宫不缺这点小钱。”

    她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楼上的万拱月居高临下把全程看在眼里,只觉得十分丢人,生气道:“你们大梁是真有钱啊,一千二百两银子买一个坠子,真是奢靡!”

    她的声音不大,足够楼下的李长赢听见了,后者抬起头,与怒气冲冲的万拱月打了个照面。

    情敌见面时分外眼红,李长赢愣了一晌,露出一个笑:“哟,这不是拱月公主吗,怎么出来也没有带人?”

    万拱月抬了抬下巴:“我当然不像有些人,出个门恨不得国内所有人都知道!”

    飞玉喝道:“放肆,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们公主说话!”

    李长赢不在意地摆摆手:“无妨,拱月公主年纪还小,飞玉,一会叫两个人随身保护拱月公主回去。”

    “是。”飞玉应道。

    万拱月气得直跺脚:“我不需要你假好心!”

    掌柜的也回过味儿来了,敢情这就是褚国的拱月公主!

    他连忙朝万拱月身边的小伙计打眼色,小伙计也是极机灵的,立马明白自家掌柜的意思,笑着说:“原来是拱月公主,小的实在是瞎了狗眼,没将您认出来!”

    “您消消气,消消气!”

    李长赢也讥笑道:“是啊,拱月公主同本宫生什么气,掌柜的,今日拱月公主在你这里买的所有东西都记本宫账上,你让你家主子来延昌宫取钱。”

    掌柜的哪敢不从,连忙应声:“是是,小九儿,还不快把拱月公主要的东西包起来!”

    万拱月气道:“谁要你替我付钱!李至,给钱!”

    李至?

    “哦?”

    李长赢长长拉了一声,这才看见万拱月身边侧着身子的男人,仔细一看可不就是李至!

    万拱月择婿的事还没个着落,李至就已经迫不及待出手了么?

    “大皇兄都来了,怎么也不跟长赢打个招呼?”

    李至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露脸:“咳,皇妹。”

    “你心虚什么!同我站在一起你心虚什么!”万拱月气道:“你是她哥哥,弄得好像很怕她似的,丢不丢人啊!”

    李至脸都黑了,赶紧避开身子,将银子交给小伙计,随即转身下楼,一副不想和万拱月多说的样子。

    万拱月追着他的步伐也跟着下楼。

    二人一追一赶,经过李长赢身边,万拱月眼尖看见她盒子里装着一枚剑坠,登时大叫:“你这剑坠是要给谁的!”

    上好的碧玉上刻着海上落日,万拱月登时有了不好的联想:“你要送给虞渊的是不是!”

    ‘虞渊’本就是传说中太阳落下的地方,加上前些日子李长赢还将虞渊带去延昌宫过!

    万拱月气坏了,破口大骂道:“你到底要不要脸,他都说了不想和你牵扯上任何关系!”

    李长赢露出一个看傻子的表情,从盒子里抄起那块碧玉:“你看仔细了,是落日还是日出!”

    本来落日余晖和海上日出就很像,万拱月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但她坚信自己的判断,大骂道:“堂堂大梁朝的公主,倒贴一个男人你还自鸣得意啊,被人抓到还狡辩,就算是日出,你又是给谁的,难不成你自己戴?”

    李长赢十分无语,原本的好心情完全破坏殆尽!

    她冷笑着说:“旸,日出者,我大梁朝的虞旸将军,字旭初,长赢挚友,十月二十生辰,有,问,题,吗?万拱月公主?”

    万拱月一愣,她显然不知道虞家兄弟的生辰事同一天,嗫嚅着嘴说:“可是虞渊也是十月二十的生辰......”

    虞旸和虞渊两人本就是双生的兄弟,虞旸名字的意思是日出,虞渊是日落,李长赢定制的那枚海上日的剑坠也没写日出还是日落,万拱月自知理亏,急得直跺脚:“你......你......”

    “你什么你,狗咬吕洞宾!”

    两人也是有身份的人,在宝兴楼大堂吵得不可开交,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李至觉得丢人至极,就在他和掌柜的都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去的时候,门口迎客的小伙计惊喜地喊道:“观壁大人!”

    观壁边走进来边说:“夫人和老夫人呢?主子来了。”

    掌柜的苦着脸迎上前:“夫人和老夫人在楼上。”

    观壁差点和便装的李至撞个正着,这才看见李至,李长赢和万拱月三人都盯着自己看,连带跟在观壁背后的相衍和虞旸都被三人紧紧盯着。

    虞旸乍一眼看和同胞弟弟虞渊还是非常像的,万拱月高兴了一下又认出来不是虞渊,情绪落下去后,哼了一声:“你家大公主给你买了礼物呢!”

    相衍下意识看了虞旸一眼,后者也十分莫名其妙。

    李长赢将手里的盒子拍到虞旸手里,气冲冲说:“过几日是旭初的诞辰,本想给旭初一个惊喜,不想拜拱月公主的福,全毁了!”

    场面一度僵住了,虞旸抱着盒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干巴巴地说:“多,多谢大公主。”

    相衍着急上楼,没功夫看他们之间的闹剧,问:“夫人呢?”

    掌柜的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说:“夫人和老夫人在楼上雅间!”

    相衍是宝兴楼的主家,他边走边随口说:“今日宝兴楼真是蓬荜生辉,诸位尽管挑选,全算在相某账上。”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至,抬脚上楼了。

    宝兴楼的东西动辄上百两,真是很大手笔的支出了。

    万拱月也没想到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人要给她付钱啊,说得她褚国穷到需要接受敌人好意似的,气呼呼道:“我自己出钱!”

    分明是很幼稚的争吵,被万拱月弄得像什么生死大仇似的,她气呼呼将银子拍在掌柜的手里,刚要出去,和找来的褚国护卫方海撞了正着。

    方海说:“虞将军到处在找公主,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果然,下一刻,一脸无害的虞渊抬脚踏进了宝兴楼。

    场面顿时更尴尬了。

    虞渊并不知道两个女人刚才还为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不休,但是他一眼看到了虞旸站在李长赢身边。

    万拱月立马跑过去,委屈地说:“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要被他们欺负死了!”

    虞渊扫了一眼李至,说:“鲁王殿下还在这里,公主怎么会被欺负。”

    万拱月比划着李至说:“你看他们人这么多,他只有一个人,又不像你武功高强,怎么保护的住我嘛!”

    李长赢在一旁听得牙酸,对掌柜说:“本宫先回去了,你代我跟你家夫人打个招呼。”

    掌柜的连连点头:“小的一定替您带到。”

    虞渊来了,万拱月也没心思跟李长赢吵架,她兴致勃勃地取出那枚剑坠,献宝似的捧给他,说:“你看,这是我给你挑的,你的长生剑上那根剑穗都破成那样了,该换了!”

    李长赢停下脚步。

    虞渊下意识地把长生剑往李长赢看不见的地方藏了藏。

    “你原来那个剑穗是哪里买的,做工也太差了,简直是坑你银子的。”万拱月边说边想去拿长生剑,虞渊握紧长生剑说:“多谢拱月公主的好意,虞某不敢受。”

    长生剑......

    李长赢走了回来,特意绕到另一边去看虞渊的剑穗。

    平平无奇的长生剑散发着淡淡的剑气,平凡的外表因为这点剑气显得不再平凡,只是上面的剑穗——格格不入的红色丝线打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如意络子,丝线已经磨得起毛了,一看就是用了多年。

    李长赢脸上露出触动的表情,片刻后皱起眉,抬脚往外面走。

    虞渊懊恼地闭上眼,仿佛自己的心思被扒光在光天化日之下——长生剑是李长赢为他找的,那根不伦不类的剑穗自然也出自她的手。

    大公主李长赢,从小是比男儿还剽悍的,要她做这种女儿家的活计不亚于带兵打仗。

    李长赢和侍女学了七八日,才勉勉强强打成了最简单的如意络子。

    那东西从长生剑被转赠给虞渊以后一直在他身边,连虞渊从她身边逃走,都不例外地带走了。

    已经很多年了,原本上好的丝线都磨得起毛了。

    李长赢往外面走了几步。

    虞渊并不配合,万拱月又不舍得和他生气,娇气地说:”把剑给我嘛!“

    李长赢站在宝兴楼门口,秋日的阳光明媚又温暖,可她浑身都是冷的。

    虞旸差了她一步站在她身后,怀里还抱着装着‘海上日’的盒子,忽然听见李长赢啐了一句什么,猛地转身,一把抽出虞旸腰间的长剑,大步走回宝兴楼里!

    打掉牙往肚子里吞,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这对狗男女!

    掌柜的看见李长赢提着剑回来吓了一跳!

    “大,大殿下!”

    这位祖宗要做什么啊!

    “铮!”长剑发出铮鸣,李长赢用剑指着亲密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从喉咙里挤出低吼:“都给我滚出去!”

    万拱月大叫:“你干嘛,有病啊!”

    李长赢那是战场上滚过刀山的人,只是这头野狼在人群里久了,练就一身的笑模样,才让许多人都忘了这头野狼事会吃人的!

    “要不然自己滚,别再教我瞧见,要不然就被我打出城去,自己选一个!”

    虞旸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拉她袖子:“您别冲动!”

    “滚,这里没你的事。”

    她浑身散发着戾气,看都不看万拱月和李至,一双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瞪着虞渊。

    虞渊看见她充满恨意的眼睛,一颗心忽然地,就落进了肚子。

    恨也好,至少不要忘记就好。

    应该是出于动物的本能,连万拱月都不敢顶着李长赢的气头风上,她拉着虞渊的手,讪讪地说:“算了,我们不跟你计较,我也不想再看见你,虞渊,我们走!”

    李至紧随两人之后,贴着门溜出去了。

    一行人走了许久,李长赢手里的剑忽然‘当啷’一下掉在地上,她一下失了力气,差点跪在地上,还是观壁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低声说:“您没事吧?”

    李长赢摇摇头刚想说没有,抬眼看见相衍携着连海深站在楼梯口。

    李长赢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竟然会为了一对狗男女把自己气昏过去。

    连海深端着燕窝走进房门,看见李长赢愣愣地看着帐子顶,眼神呆滞。

    “很好笑是不是,堂堂大公主,被气昏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勾起唇角,满不在乎地说道:“明日长安城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又要换一个了。”

    “皇家轶事,历来是百姓间津津乐道的。”

    连海深将她扶起来,李长赢利索地自己起身靠在床头,说:“你身子不方便,我自己来。”

    说着端过小碗,呼噜噜喝完了。

    动作豪迈但是不失优雅,喝完用她递过去的帕子抹了抹嘴,说:“有点甜了,你平时喝得少放糖,吃太甜不好。”

    她那样子一点都不像刚被气昏过,若不是眉宇间还散发着淡淡地愁意,还真没人看得出来,她心里该有多难受。

    连海深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良久才小声说:“褚国使团还要等年前万拱月的择婿宴后才走,您不如......”话到嘴边,她一骨碌换了说法:“听钦天监的大人说今年是个寒年,您不如去江阴避避寒。”

    江阴在鲁地以南,终年温暖,是大公主的封邑,离长安万里之遥。

    从李长赢两年前回长安以后,就没回去过了。

    只要褚国使团在长安一天,李长赢不可避免地会撞见万拱月和虞渊,还不如避一避,免得触人伤情。

    连海深说出这话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前世她也是这样避开相衍的。

    心登时柔软成一片。

    “避?”李长赢咀嚼着这个字,本想十分潇洒地说‘本宫为何要避他们,要避也是他们避我!’,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一番思量以后,她说:“算了,且让她。”

    又是几番梳洗以后,李长赢在相衍的书房见了他,后者正拿着一卷医书看,看见她来不屑地冷哼:“徐太医看过你的身子,说急火攻心而已,以后只要少动气,无恙,会长命百岁的。”

    李长赢自知丢人,连辩驳也不辩驳,说:“我决定出征了。”

    相衍拿下手里的书:“圣人治理有方,大梁朝国泰民安,你出的哪门子征?”

    “南边夷国。”她说道。

    “你最近不是在查褚国议和的事?”李长赢随口说道:“褚国和夷国原来联合抗梁,是我大梁西南边境的心腹大患,如今褚国来和,却也没有断了和夷国的来往。”

    两国都是狡诈之辈,谁知道褚国是不是不怀好意?

    她补充道:“夷国人骨头都硬,那就敲碎他们几根骨头。”

    相衍登时知道,她这根本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思虑良久的结果。

    “我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是太子被囚,父皇前些日子身子又不好,手头诸事繁忙,才一拖再拖。”

    “现在也好,我没有挂念了,可以安心杀敌。”

    相衍并不同意,他摇头说:“你多年不上战场,身子也不如当年,去送死么?”

    “加上......”相衍斟酌着言辞。

    褚国的突然求和确实像虞渊说的,恐怕另有内情,那此时的西南边境就是危险地带,她去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相衍。”李长赢忽然认真地说:“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哪样不是用命换来的?”

    “我怕的话,二十年前就死在深宫里了,根本长不到这么大。”

    相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触动,最后妥协说:“现在的鲁王,蜀王和太子现在都在长安,你此时退出他们之间的争斗也不是坏事。”

    他想了想,说:“这样罢,这几日沈渡濂会回长安,你若是要走,跟他一起走。”

    沈家本来就是李长赢的人,安南府也是大梁在西南边境最大的一个州府,李长赢无所谓地点点头:“好,只不过有一条,我去西南的事你别给我捅出去,对外就说,我回江阴了。”

    “好。”

    大公主和褚国的拱月公主为了争夺同一个男人被气昏,还气冲冲说要回封邑的事,没几天就在长安城的街头巷尾疯传起来,将安南大都护进献年贡的消息都压了下去。

    沈渡濂带来一对情蛊,在长安呆了几天以后就走了,只是没人知道的是,他离开的车马里还混了不少延昌宫的人,更有不少边防军被秘密调动,随着沈家军一起远赴西南。

    相府——

    连海深被种下情蛊的第五天,徐太医来看了一次,点点头说情况还算稳定,与此同时她的食欲也慢慢变好,原来因为孕吐迅速消瘦下去的身子也慢慢养回来了,相衍可算松了一口气。

    没了李长赢,万拱月和虞渊几乎是形影不离,虞渊不在的时候也是李至陪在她身边,让很多人都猜测除夕夜的年宴哪里还有开的必要——这褚国公主明显是鲁王的囊中之物啊。

    万拱月早和李至说好是不可能嫁给他的,李至表面表示了理解,暗地里却动作不断,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进了腊月。

    往年明德帝都有一场宴请朝堂百官的年宴,今年的年宴因为褚国使团的缘故多了些特殊,受邀的适龄男子多了许多,明面上还是个年宴,暗地里却被叫做万拱月的‘择婿宴’。

    连海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原本平坦的腰肢肚大如萝,看着很是吓人,相衍无形中都推了许多不重要的事,专心在家陪她,可这年宴却是两人避无可避的。

    他是重臣,一整个晚上都有大小官员,宗亲贵胄来找他敬酒说事,身边几乎没有停下过,连海深身子实在不方便,没陪一会儿就借口去一旁休息了。

    “赠芍。”

    赠芍回过身:“夫人?”

    “那边怎么这么吵?”连海深探身瞧了瞧,不远处一群人聚在一起,而万拱月橙黄色的衣裳在人群里十分显眼。

    赠芍和观壁对视了一眼,说:“是......是拱月公主和雪微小姐。”

    连家二房从连士良离开长安以后就没有往来过,说起来连海深也许久没有见过二房的人了。

    “好像是雪微小姐冲撞了拱月公主,那位是个脾气大的,当下两人就吵起来了。”

    连雪微的脾气和万拱月真是一模一样的,连海深点点头不再过问。

    不料那边却更加不依不饶起来,万拱月抓着连雪微不放,褚国公主是贵客,肯定不是连雪微一个小小四品官员女儿能够相比的,明德帝无奈之下只能先将连雪微请出去。

    万拱月得意洋洋地插着腰,连雪微连带连士善夫妻只能灰溜溜被内侍请了出去。

    赠芍小声嘀咕说:“这褚国公主脾气也太大了......”

    连海深看着,点点头:“是啊。”

    庭院外忽然骚动起来,一个穿着杏黄蟒袍的身影带着内侍匆匆走进来,赠芍捂着嘴惊呼:“那不是东宫殿下吗?”

    李圣的突然出现让在场所有人都窃窃私语起来,明德帝的禁令才没下几个月,他九光明正大出现在国宴上,那是不是意味着皇后解禁的日子快到了?

    为此,陈贵妃和李至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裴明和相衍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切,裴明说:“圣人始终是心软了,大公主才走没多久,便放东宫殿下出来了。”

    李圣瘦了一大圈,本来就是半大小子,现在看来显得更小了,杏黄色的蟒袍穿起来空荡荡的,看着真可怜。

    相衍说:“圣人还当让太子出来是好事,可是没了李长赢的朝堂,比重兵把守的潜邸可危险多了。”

    “大公主和太子毕竟不是真的一母同胞,圣人偏心中宫,一直防备着大公主也是情理之中。”裴明说道。

    相衍看着李圣和明德帝父子情深的样子,微微挑眉:“是啊。”

    宴席的重点当然是在万拱月,她跟连雪微吵过架后,犹如斗胜的公鸡高高昂着头,当明德帝问起她可心有所属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虞渊。

    但是她不能说,只能吞下一口酒,说:“回皇帝陛下,我还想再看看。”

    明德帝哪里不知道她和虞渊的破事,他看了一眼虞渊,说:“褚国使长方大人跟朕说,等年后冰雪初融的时候就要离开了,届时拱月公主若是还没寻到合心佳婿,会教方大人离开斗不得安心的。”

    言辞中威逼意味明显。

    万拱月咬着唇,说:“皇帝陛下放心,拱月心里有数的。”

    宴过一半明德帝就走了,相衍推了身边的人回到连海深身边,看起来十分疲惫。

    连海深扶着腰,还空出一只手,用手背滑过他的脸:“喝多了?”

    每年的年宴都是重头戏,东一杯西一杯也灌下去不少,相衍揉揉眉心:“无妨,再过一会我们就回去。”

    两人坐了一会借故要回府,不想刚出大殿就看见万拱月将虞渊堵在角落,大声道:“你到底愿不愿意!”

    虞渊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他说:“公主,莫忘了您出来的时候,王和王后的嘱咐。”

    万拱月语气一松:“原来你是怕这个,别怕,我能解决,只要你愿意娶我。”

    相衍拉着连海深避在隐蔽的地方,将额头压在她肩上,一手圈着她的腰肢:“嘘,听听看。”

    虞渊说:“您是要嫁给大梁贵胄的,皇帝陛下今晚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我都说了我有办法!你到底信不信我?”万拱月瞪着眼说:“你到底在犹豫什么,我都说了好几次......你要你愿意,前面所有障碍,我都能替你扫除!”

    虞渊闭口不答。

    万拱月气得原地打转,说:“你不信是不是?”

    虞渊算是默认,万拱月说:“好,我会尽快解决的。”

    说完,她转身大步离开了,等她离开后许久,虞渊才动了动,轻声说:“听见了?”

    相衍神色一动,慢慢抬起头,那头的虞渊已经走了。

    连海深愣了愣,说:“小虞将军是跟您说的?”

    相衍缓缓点了点头,说:“我们先回去。”

    万拱月说到做到,年后第一个大朝会上,向明德帝递了折子,说想嫁给蜀王李墨。

    消息一出,震惊朝野,不仅李圣李至兄弟十分惊讶,连李墨自己都惊讶得直打嗝:“拱,拱月公主,您......是开玩笑的罢?”

    万拱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抬头去明德帝说:“皇帝陛下,拱月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蜀王殿下很好。”

    万拱月和李墨半分交集都没有,朝上所有人几乎都想到了虞渊——按着李墨的性格,就算万拱月婚后与他只是表面夫妻,暗地里养些个面首估计李墨都不敢吭声,他这蜀王本来做得就风雨飘摇,若是和万拱月的婚姻出了问题,明德帝看在褚国份上,肯定是站儿媳妇这边的。

    这么一想,好像也对!

    太子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嫁给李墨也好,只要不是嫁给鲁王就好!

    李至则气得差点把万拱月生吞活剥了,他竟然被一个女人耍了!

    不过转念一想,万拱月虽然没嫁给自己,至少也没有归了太子一派的人,嫁给李墨也好,反正李墨与废人无异,就算有了褚国做靠山又如何,还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明德帝将几个儿子的表现都看在心里,最后才点点头:“既然是拱月公主想清楚了,那朕就为你与墨儿赐婚。”

    万拱月硬邦邦地谢恩:“谢陛下!”

    李墨则迷迷糊糊就得了个背景强大的媳妇,明德帝为了不让他的条件与万拱月差太远,甚至破天荒提了万氏的位份,又加了一万封邑给他,如今他的封地也和李至差不多了。

    李至差点没把牙咬碎!

    李圣人小鬼大,斜眼看见李至额角跳动的青筋,只觉得痛快!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他微微抬起头,看见站在对面一向谨小慎微的二哥李墨,心里开始盘算如何拉拢这个哥哥。

    陈贵妃的枕头风吹得急,年都过了明德帝也没有让李至回鲁地的意思,一个藩王在京都待久了难道是什么好事不成?

    可惜皇后现在在明德帝面前不顶用,皇姐又回江阴去了......

    李圣眯了眯眼睛。

    相衍站在幼太子身后,他比李圣高大许多,完全将他偶尔露出来的表情收在眼里。

    朝会快结束的时候,旁边的小门忽然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内侍,他悄悄跑到兵部尚书身边耳语了什么,兵部尚书差点没站住脚:”你说什么?“

    明德帝坐得高,将两人的动静收在眼底:“怎么了?”

    兵部尚书连忙出列:“圣人,是安南府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塘报——”

    朝堂忽然鸦雀无声,相衍唰得回过身看着兵部尚书,内心的不安突然被无限放大。

    安南在大梁西南,一直与几个蛮夷小国接壤,包括剽悍凶残的褚国和夷国,大过年的,安南来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明德帝急急道:“宣!”

    报信的令兵着急忙慌地冲进殿里,手里高高举着塘报:“报——安南府八百里加急塘报!”

    明德帝从龙椅里探出身子:“取过来!”

    王全儿一溜小碎步下了台阶,从令兵手里拿过塘报,迅速递到明德帝手里,明德帝打开火漆密封的塘报,迅速扫了几行,脸色突变!

    相衍等人一直在观察明德帝的脸色,忽然见他喉头滚了滚,眼神突变,直直射向站在一旁的万拱月。

    相衍心道不好!

    肯定是边境的褚国和夷国出事了!

    “无事,是沈将军......递来的塘报,说边关宁静,百姓祥和。”

    明德帝干巴巴解释了两句,连忙叫王全儿喊了退朝。

    退朝虽然是退朝了,王全儿却喊住相衍:“右相大人,留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是除夕啦,大家吃饺子了吗~

    鹅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落,阖家幸福,万事大吉啦!

    (存稿告捷拼命熬夜码字的鹅)

    ——2019.02.04凌晨1点47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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